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零、某個夜晚

      麥當勞前,天色已經變成一種近乎墨色的深,一名男子站在人煙稀少的側門口,手指夾著菸,圓框眼鏡掛在鼻梁上,獨自在夜裡,似乎是正在等待誰。

      秋天的夜晚,時間已經不早,天空早就被深色的墨水給染成黑色,儘管這裡算是台北市,但卻不靠近人口眾多的鬧區,而是稍微偏向郊區的地點。雖說如此,周遭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有,並不能稱作是熱鬧。

      他用沒有夾著菸的手從口袋中摸出手機,決定通知一下自己已經到了,便打開圈內尋找床伴的APP,點開一個頭貼是一隻曼赤肯貓的聊天室,單手發了一則訊息過去。

      【:我到了,深藍色窄褲加上休閒鞋與大學T的那個。戴眼鏡。】

      他低著頭望著發出去的訊息呆愣,幾秒後才終於發覺不久訊息旁邊已經標上了已讀。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明明已經出社會,卻還是穿著大學T,像是瓜分學生族群的青春,而這個畫面令他有點想笑。

      又過了幾秒,手機的震動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傑:好,我在路上了。】

      他將訊息通知點開,僅僅瞥了一眼,便將手機收回口袋裡。

      說起來,這其實並不是他第一次約,然而卻是第一次用這個軟體,也是第一次和陌生人約,心裡難免有點緊張。

      並不只是擔心約好的對象是否不符合自己的期望而已,更多的則是擔心自己沒辦法被接納。高一那年,在反覆確認自己喜歡的是同性之後,他便直截了當地和家裡出櫃,雖然當時家人並沒有強烈表示反對,但厭惡的表情卻爬上了他們的臉。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會時常想起。

      他又想起了大三那年,和好友坦承自己其實是個同性戀時,對方和自己說的一番話。

      「你不怕被攢出家門嗎?」大學時的朋友當時是這麼問的,他記得十分清楚,一切甚至都還歷歷在目。

      那時的他其實不明白,為什麼會因出櫃而有怕被攢出家門的疑慮,但這並不是因為他的父母對這方面擁有開明的觀念,而是因為他們從根本而言,就不曾在乎過他的死活,即便還沒搬出去之前,待在家裡,也一樣是被當作空氣一般的存在,家中有沒有他一個人,他的家人們也都從未去在乎過。

      而那時的自己還算年輕,面對這樣的問句,只能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只知道自己的大腦一片茫然,而他的喉嚨像是被誰給用力掐住,好幾秒都無法出聲。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聽見自己回答。

      「……我不知道。」

  

      台北的夜裡,早就過了人們早該熄燈休息的時間。放眼望去,十間店裡僅有兩三間的招牌還亮著,街上剩下一兩個夜跑及散步的居民。

      吐出來的菸縈繞在周圍,他吸著混入菸味的空氣,從前的時光在夜晚裡總愛浮上他的腦袋,沒頭沒腦,想起失敗的初戀,耳朵隱約聽見不遠處地KTV傳來的聲音。

      這樣美麗的夜晚,獨自站在一片墨色之中的他被煙霧遮去了大半張臉,看上去有些淒涼,即便仍有路燈的光芒打在身上。

      不知是尼古丁的作用,還是因為城市喧囂中的這一隅靜謐,他就這麼盯著菸微弱的火光,一根菸即將燃盡,晚秋夜裡的風吹落前端的菸灰,將他特意稍微吹整過的瀏海吹亂了些。

      沒多久,一輛保時捷在不遠處停下,副駕駛座的的門被開啟,一名男子下了車,而後保時捷便迅速駛離。下車的那人只是在周圍隨意掃視一下,便將視線停留在他身上。

      他就這麼注視著那個男人,男人朝他走進。

      發現了這點,他隨後將手中幾乎燃盡的香菸捻熄。

      那是一名穿著駝色風衣與黑色高領針織衫的男性,頭髮明顯經過梳理,男人朝他點了點頭,隨後開口。

      「你是『哲』?」男人問。

      「是的。」他點了點頭,扯了一個微笑,「你可以叫我宇哲。」

      「我是翊傑。抱歉,讓你等了一會。」

      叫做翊傑的男人伸出了手,也給了一個微笑,宇哲發現男人笑起來的模樣不像不笑時看上去那麼嚴肅,反倒有些靦腆,隨著嘴角揚起的時候嘴角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

      「真名?不怕被騙?」宇哲有些意外。

      那人伸過來一隻手,他以為只是初次見面的握手禮,便毫不猶豫地回握。沒想到男人卻直接握住他的手,緊了緊手中的力道,隨後,手指張開又重新握住,只是這回,變成了像是親密關係似的十指交握。

      儘管有些唐突,那人卻沒有對這樣的行為多做解釋。

      「彼此彼此。」男人笑了起來。

      雖說之前也曾擔心過對象的身材和氣質可能會和在網路上交談的不同,但現在看來,這份擔心是不必要的。男人看上去游刃有餘,又禮貌地與他保持著安全距離,一副頗為紳士的模樣,儘管如此,宇著卻能透過男人的眼神與小動作感受到對方的急切。

      ——當然,他也是相同的狀態。

      「要不要去酒吧?」男人問。

      畢竟剛見面,彼此都還不夠熟悉,若能透過酒精放鬆彼此,順帶營造之後的氣氛,也未嘗不可。

      於是他點了點頭,就這麼答應了。

      反正到底,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

      後來,兩人在酒吧相談甚歡,宇著意外地發現,那人看上去雖十分穩重,實際上卻比他還小了兩歲,又意外地發現彼此喜歡的東西意外地相似。

      氣氛良好,加上酒精的催化,於是後來的微醺、牽手,擁抱,氣息變得急迫,都是如此順理成章。

      男人坐在床沿,他張開腿,坐在對方的大腿上。宇哲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扯掉自己的領帶,他的褲子也早就被蹬了下來踢到了一旁。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情慾已經被完整地撩撥起來,他想脫去束縛自己的上衣,還來不及將之脫下,便被一把拉了過去,男人的唇瓣隨之覆了上來。

      說起來,這不過是短暫的互相取暖、在對方的軀體上尋歡。喘息之間並不帶有愛的成分在,接吻其實並不是必要的行為之一。他一向不喜歡和陌生人接吻,崇尚與需要的,從來都只是最純粹的性欲紓解。

      然而他聞著那人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參雜些許松木的清香,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就算被吻了也無所謂。

      那是清冷卻帶有溫度的味道,同男人帶給他的感覺如出一轍。意外地,我並不討厭他沒有事先打招呼便將唇瓣貼上來的行為。

      於是他並沒有如往常般,直接扭開頭拒絕這個吻,而是伸出手,輕輕攬住男人的肩膀,等待對方進一步動作。

      但他沒有想到,男人則微微退開,在他的脖頸蹭了蹭,隨後開口。

      「介意嗎?」男人問道。

      那人的手擱在他的腰上,指尖緩緩在上頭摩娑。

      「想接吻,不只是蜻蜓點水的那種。」

      他沒出聲回應,只是捧著男人的臉頰,在他略乾的唇上輕舔,主動與對方唇舌相接。

      男人看上去有些急迫,沒多久,身上唯一的大學T也終於被脫下,扔在一旁。這個吻不算是激烈,卻十分綿長。

      一個吻終於結束。隨後,男人低著頭,眼神專注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懷中人的身體。宇哲沉浸在情慾裡,糾結地發現那人並不急著撫摸他的身軀,只是將手掌貼在他的肌膚上,而他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男人指尖的薄繭。

      又過了不知多久,那人才緩緩開始動作。帶有溫度的指尖從胸膛開始,保持一定的速度向下游移,最後在他的側腹停下,不緩不急地來回撫摸。

      側腹那裡以手掌為熱源中心,向全身上下擴散,那人的體溫比他還高上一些,先前交握時沒有感受到,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對方的掌心原來如此滾燙。

      「你的體溫真低。」男人低笑,將他推倒在床上。

      宇哲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你體溫太高。」

      反正夜晚很長,男人都不急著進入正題,他也甘於享受漫長的前戲,從互相撫摸,到互相以口撫慰彼此,再到將距離拉近至負值,過程究竟過了多久,沒有人曉得。而他也只是在被頂到七葷八素的恍惚間,偶然向窗外驚鴻一瞥,才發現從房內原來無法看見窗外的景色,瞥見的,除了兩人的身軀交纏的影像以外,便再無其他。

      像蛇交配時彼此纏繞著。

      「別分心,只感受我——」

      男人看上去不太滿意他分心的舉動,擺腰的速度猛然提升許多。

      宇哲還來不及驚訝潮紅爬滿自己雙頰的模樣,又陷入了只能緊抱著對方喘息的境地。

      「宇哲、宇哲……」喘息間,他似乎聽見男人叫了他的名字,然而他的大腦卻沒能對這個錯覺進行辨識。

      快感的浪潮下,思考也跟著停擺一切運作,他還尚未對此做出任何反應,又被那人又快又準的動作逼地推至巨浪的頂峰。

      熾熱的東西在體內深處那難以察覺的某處來回研磨,大開大闔的動作中,沒有殘存任何憐香惜玉的溫柔,僅剩下粗暴地反覆衝撞,男人每次挺腰,都狠狠撞在那令他理智盡失的一處,每一下都讓他差點要哭喊出聲。

      越發粗重的喘息與低吼中,他的大腦最終剩下一片空白,只能緊緊拽住了那人寬厚的肩膀,雙腿忍不住環住男人的腰際驚叫,終於,他的眼淚滾落雙頰,再度被推上了今晚不知第幾次的高潮。

     

      事後,兩人擁抱著,享受著釋放過後的餘韻。一段時間過後,疲軟的性器從他體內拔出,男人站起來,開始著手整理一下床上的狼藉。

      看著他的背影,宇哲突然想起方才聽見自己的名字洩出對方口中的聲音,趁著男人將保險套打結的時候,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剛剛是不是叫了我名字?」

      男人轉過身來,兩人的視線在那一瞬交會。

      雖然一開始自我介紹時他倆便交換過姓名,但他其實並不習慣在第一次見面便輕易叫出對方的姓名,尤其還是在床上,身軀相擁的感覺令他覺得太過不真切,往往令他害怕,這會讓他產生兩人並不只是床伴的錯覺。儘管如此,宇哲卻不討厭被人叫名字,那讓他有種被愛的感受。

      人似乎有種天性,一旦在某處得不到安全感,便會向他處尋求安慰以填補心裡空缺的天性。而他就是如此,二十多年的時間,他從未在現實生活中擁有過一段安穩的戀情,便轉而在短暫的夜裡向他人索求,不論是多麼虛假的溫柔也好,僅是肌膚相親,就足以滿足現狀。

      他盯著男人,後者在他的注視中走回床上,逕自躺了下來。

      「不能?」男人勾起唇笑了。

      這回,他看出那人不再游刃有餘,就算那人先前吹整好的髮型已經凌亂地搭在額上,耳鬢旁略長的髮絲也蓋了下來,卻遮不住男人泛紅的耳尖。

      「你害羞了。」

      看著男人明明緊張,也要裝成不在意的模樣。

      宇哲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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