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辦公室只亮了一邊的燈，安靜得能夠聽到各種機器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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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告一段落的方雲薇揉揉酸澀的眼睛，瞥了瞥腕上的G-SHOCK，電子錶的液晶數字顯示著20：48。『餐廳大概都關了吧。』腦袋裡閃過這個念頭，方雲薇其實不怎麼在意，她熄掉大燈，離開辦公室。又一次當了最晚下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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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走進公司樓下的便利商店，挑了幾樣小東西結帳，請店員幫忙微波了飯團，雖然只是將就著填肚子，溫熱的食物吃起來還是比較舒服。她向來主張，生活可以拮据，但不能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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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團有點燙，方雲薇一小口一小口啃著，專心到沒注意不遠處有個男人看了她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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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盯著她清秀的側臉，不由得心跳加速，是心動，也是即將面對挑戰的亢奮。他不認識眼前的女孩，但從第一次在便利商店偶遇開始，已經注意了她好幾個星期。今天，就是今天，他一定要問到她的名字，還要加她的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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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自信滿滿，認定這次的搭訕必會馬到成功。畢竟他不僅外貌出眾，工作表現也十分傑出，公司裡倒追他的女生不少。他順了順頭髮，將下巴抬出一個帥氣的角度，走到方雲薇身邊坐下，清了清喉嚨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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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沒有看他，只是默默挪動位置拉開距離，加快了嘴巴咀嚼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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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開口，語氣溫柔，「這麼晚才吃飯，是加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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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沒意會到男人是在跟自己說話，方雲薇自顧自又咬了一口飯團，這次她嚐到了餡料。嗯，味道不錯。鮭魚飯團果然是永不出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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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沒有反應，男人又說了一句，「好像常在這裡見到你。」聲音稍微壓低了，聽起來帶點磁性。當他刻意這樣對女人說話的時候，通常都會無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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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終於發現旁邊的人是在對自己說話，側過頭看他，大大的眼睛裡盛滿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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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終於理會自己，男人綻出一個燦爛的笑，精確地露出八顆牙齒。「好像常在這時間看到你，你都這麼晚才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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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也覺得男人眼熟，但確定自己不認識他。那張笑起來分外好看的臉確實十分賞心悅目，但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地吃完遲來的晚餐。其實她很想直接說：「讓我靜靜好嗎？」，但基於文明人的禮貌，只好回了個非常冷淡的「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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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點社會常識的人應該都會了解，這「嗯」字就是個句點，代表「我沒有興趣和你繼續聊下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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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高估了男人的常識程度，低估了他的臉皮厚度。他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將自己閃閃發亮的眼睛對準方雲薇，再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才吃飯？你們公司是不是很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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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沒看他，放下飯團拿出手機接電話。「喂，這樣嗎？好，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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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電話收好，把還沒動過的茶葉蛋和優酪乳收進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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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要走了嗎？」勢在必得的男人突然有些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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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對男人露出一個「不好意思我趕時間」的表情，動作迅速地收拾東西走人。男人反應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拿起餐盤，背上運動風大背包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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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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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方雲薇是在汽車駕駛座上吃完晚餐的。她開著自己的小TOYOTA回家，半途還真的接到了好友江舒儀的電話。沒錯，剛剛根本沒有人打電話給方雲薇，假裝接電話只是找個離開的藉口。她沒有意願和陌生男人閒聊，特別是對自己明顯感興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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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打了方向燈把車停到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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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裡？」電話那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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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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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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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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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怎麼又搞到這麼晚才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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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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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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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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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舒儀忽然提高了聲音，「方雲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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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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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句話再少於五個字我就要生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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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欸……，從這次開始算嗎？沒關係，已經多於五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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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舒儀氣得牙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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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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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團、茶葉蛋、優酪乳。」方雲薇扳著手指頭數，本來想說飯團就好，字數不夠乾脆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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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最重視營養均衡的嗎？蔬菜水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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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有水果，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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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每次都在公司弄到這麼晚，搞到只能吃便利商店，太不健康了。你們公司責任制，加班又沒加班費，幹嘛這麼拚。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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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回家啊。」剛好五個字，方雲薇有點小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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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好啦，下禮拜六詹漢庭生日，要辦個小聚會，你要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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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想都沒想就說：「那天要上班，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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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薇，方雲薇，方雲薇同學，每次約你都說要上班。告訴我你哪天不加班？再這樣下去你乾脆住辦公室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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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覺得這提議不錯，住辦公室還可以省房租呢，可惜老闆不會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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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來，你如果不來我就……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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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怎樣？你就會怎樣？五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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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不說了。」純真善良的江舒儀想不出什麼威脅的話，只能氣呼呼地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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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笑了笑，知道江舒儀不是真的生氣，等等打個電話道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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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洗完澡方雲薇就給江舒儀打電話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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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Deadline 要趕，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的。你們家詹漢庭的禮物我買了給你寄過去，先祝他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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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今年幾歲嗎？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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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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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比我們大兩歲，所以今年我們也堂堂邁入三十一歲了，不是三十歲，是三十幾歲。」江舒儀把那個「幾」字咬得重重的，帶點恐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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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方雲薇的口氣平靜得不得了。三十一和三十三歲啊……，她有些恍惚，好像有個認識的人恰好是介在這兩者之間的三十二歲。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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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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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都是三十幾歲，我都快結婚了，你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這怎麼行！就算不結婚你也交個男朋友嘛，至少試試先和男人dating一下。你真的不來詹詹的生日Party？那天會有很多黃金單身漢來，他們公司的同事素質很優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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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要去害人了，又沒時間交什麼男朋友，註定要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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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在那邊五四三，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時間就像乳溝，擠一擠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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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我是真的沒有，至於乳溝呢，不是我在自誇，我不用擠就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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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方雲薇這樣頂一句，江舒儀真的不知道該回什麼好。一會之後才囁嚅著說：「你是不是還沒有忘記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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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突然啦啦啦啦哼起歌來，大聲蓋過了江舒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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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不說不說，每次說這個你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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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不愛聽下次就別說啦。我早就忘記了，只是時機不對，現在才剛回台灣，新工作還沒上手，真的沒空交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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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是對的時機？一開始你說準備出國，前途茫茫不適合交男朋友，到了國外又說忙著讀書拿學位沒空交男朋友，現在學位也拿到了，台灣也回了，你又有理由。明明進公司也有幾個月了，怎麼可能還沒上手。我說你啊，從和蔡…他分手以後十年沒交過男朋友，說已經忘記了誰信。不管啦，管你有沒有忘記，你這三十幾歲的老女人一定要盡快想辦法交個男朋友，難道打算單身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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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啦，至少現在沒時間想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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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算不管交男朋友的事，星期六還是來參加聚會放鬆一下，至少趁機認識一些新朋友嘛。你每天除了工作沒有其他事情做，這樣的生活太不平衡，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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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盡量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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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舒儀知道方雲薇只是在應付自己，嘆口氣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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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靠在床頭看了會書就熄燈睡覺，一天的疲憊讓她很快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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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薇做了個夢，夢裡的她覺得很幸福，醒來的時候嘴角還噙著笑。但她不記得夢裡的一切，當然也不記得夢裡有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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