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厨房烧水的声音，滋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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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盯着玄关的鱼缸，金鱼游到这儿又游到那儿。默默地站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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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大人，一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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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万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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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今天去过学校了。”爷爷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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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的事情，你需要做得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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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叮一声，厨房水开了。声音不大，但万曛被震得一颤。她扭过头，扫了一眼坐在正方形桌子面前的四人，目光停在了爷爷的脸上。这样的神情她从来没有见过，厌烦、愤怒，额头上每一条皱纹仿佛被人扯着，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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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都在等着万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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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万曛疑惑地看向爷爷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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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的经历我们都知道。”奶奶的语气很平常，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校长刚才也说了，学校想要升星。现在不是出纰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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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没吭声，只是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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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老师不会来学校上班了。”似乎是没有看到万曛过多地反抗，爷爷的表情稍显缓和，“这是对他最好的处理，他教学经验很丰富，我们还没有退休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里实习，工作能力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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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是我的学生，你还在这所学校里上学，这个人情不得不维。”奶奶说完这句话，撑着桌子起来，她的腿不太好，需要有支撑才能站起身，慢慢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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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小，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爷爷的话听上去很有说服力，“就算你说了实话，你的话也没有多大的分量。而且，你可能会面临转学。还有两周要期末考试了，你自己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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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是你的朋友，你这么做也是保护她。”奶奶从厨房走出来，端出了五杯水。万曛接过来，水是微烫的，她紧紧握着，双手终于有了一些温度。她稍稍地出了一口气。“这件事对于一个女孩来说传出去也不好听，在他出事之前的一个月，你不是没看到她的处境，被人嘲笑，照片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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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万曛觉得现在再怎么争辩也没有用，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更不应该是成伽瑶该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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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不是真的，你都应该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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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十四岁的万曛来说，第一次经历了身边人实实在在的死亡，她是失措的，也是困惑的。她设想了一下，如果成伽瑶的父母问自己，成伽瑶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老师家里发生了什么，她应该以什么的语气或者是什么样的神态才能镇静自若地回答出不知道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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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设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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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首先打破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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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房间里有我和爸爸买的零食，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们晚上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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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没有反驳的意思，万曛慢吞吞走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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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放着一个紫色的新书包和几本书，床上有两大包零食。万曛走过去，翻了翻购物袋里零食的种类，这些零食估计能够吃两三个月了。刚才的气氛太压抑让万曛都没办法去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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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给自己传的那些纸条都被万曛偷偷藏在了床褥下面。万曛翻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纸。成伽瑶，她在心里默念着好友的名字，眼睛酸涩。不记得第一张纸条是什么时候递过来的，上面写着，我们放学一起骑车回家吧，班上就我们两个女生骑车了。还有一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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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擦了擦眼睛，看着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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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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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一年的对话都是轻松愉快的，比如互相暗恋的男生，看的好看的言情小说，校园内外的八卦故事或者是说某个不顺眼的女生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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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他们新增了物理这门课，随之而来的就是新老师。这位吴老师利用课余时间给学习尚可的学生提升成绩。去年十月份以后，万曛和成伽瑶开始去老师开设的补习班中，每个周六下午都在物理老师家里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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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师幽默风趣，对学生也比较温柔，因此学生们都挺喜欢他的，对于去他家里补课这件事情万曛和成伽瑶也没有过多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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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十一月的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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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学期都会开设一次男生和女生的青春期的教育课。每当这时候，女生都会害羞地低着头，脸红红的。而坐在万曛前方的成伽瑶在这个时候直接趴在了桌上，万曛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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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趴在桌子上了？”万曛撕了一张便利贴悄悄地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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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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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来那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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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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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么都没给我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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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吴老师的课我不去了。你明天去上课的时候帮我说一下。”成伽瑶没有没脑地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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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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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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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帮你去买杂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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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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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没有再回话，心中疑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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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成伽瑶也一直沉默着，自从那节教育课以后她便沉默，下课也不说话，上课也一直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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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默默地走在去停车场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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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怎么办？”成伽瑶突然不走了，万曛回头看着停在后面的成伽瑶。她身旁的树凋谢了，显得她更加弱小和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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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伽瑶激动起来，但她没法将话连成句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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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呀？”万曛抓住她的手还有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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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成伽瑶紧紧抓着万曛的胳膊，“明天你上完课去我家写作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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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明天一起补课吗”万曛小心问着，也许明天上完课就会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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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吴老师是一个怎么样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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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讲课还挺有趣的，也不骂人。”万曛在纸条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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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师有没有老婆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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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万曛惊讶地瞥了一眼成伽瑶，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转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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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是喜欢吴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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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咬了咬嘴唇，写：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和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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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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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用了一张新的便利贴，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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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星期六，你记不记得吴老师把我留下来。他对我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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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盯着眼前的这句话，不知道回什么。想了很久，才写下：动手动脚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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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我的衣服，摸xiong，捅yin|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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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直白，万曛脑子一片空白，以她的生活经历和经验，隐隐约约地有了两字——qiang|j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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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听到有人敲门，迅速将一堆纸条放在袋子里，藏在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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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不要太倔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妈妈在门口说，爸爸也附和着：“是 啊，你自己想想，吃晚饭的时候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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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没有开门，脱了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耳边是爸爸妈妈隔着门的说教，这件事情在家长的嘴里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是不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受伤害便只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如果自己是成伽瑶，受了屈辱，自己的家长会不会相信，会不会支持自己。自己会不会像成伽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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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无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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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着眼，浮现的是成伽瑶还有成伽瑶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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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在老师家楼下等了很久，成伽瑶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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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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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第二次被qin|f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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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爸你妈，肯定有办法的。”万曛回头，大声对坐在车后座的成伽瑶说。成伽瑶的手紧紧抱着万曛的腰，脸贴着她的背。“不可能的，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的。”成伽瑶回答，“我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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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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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吃水果吗？我去下面拿。”成伽瑶的卧室在水果店的楼上，父母是住在一楼水果店的店面里的。“我中午吃过水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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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吃水果捞。”成伽瑶过了一会儿拿了两盒水果捞上来，“你晚一点回去你奶奶不会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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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奶奶说过了，没关系。”万曛舀了一口水果捞，有点凉，“你，没事吧。”万曛谨慎地看了一眼嚼米饭的成伽瑶，昨天晚上回家她偷偷开电脑搜索了很多这方面的纪录片还有案例，她想要知道怎么去帮助她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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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都是用手，今天他直接......”话没说完，房间门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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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伽瑶的妈妈进来了，脸色严肃但还是要保持笑容，她对着成伽瑶说：“你快吃，一会儿有事和你说。”成伽瑶看了一眼万曛，想说的话没有说完，她皱紧了眉头。“我和万曛在说话，你怎么直接进来了？”成伽瑶的语调抬高了，这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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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孩。”成妈妈摘下了护袖和围裙，这一次她没有了笑容，语气严厉很多。万曛连忙收拾碗筷，将水果捞合上，小声说：“阿姨，我先走了。瑶瑶，我们周一的时候再聊。再见，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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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曛和成伽瑶和成妈妈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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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冬天，成伽瑶的额头却密布着汗珠，攥着拳头，没理会万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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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妈妈说了一句慢点骑车，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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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声。两个世界的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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