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1.神不存在

電視機的聲音從早上開始就很吵,不斷傳來聒噪的吼叫和碰碰碰如爆炸般的聲響。

「該吃飯嘍—」原田阿姨對圍在電視機前的孩子們喊道。

「原田阿姨,妳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孩子們中的領頭人物,小唄指著電視說:「那個叫做轟焦凍的人好帥!!!」

「長得也好帥!!」女孩子們附和起來。

「長相不是重點啦!你看他不只能用冰,剛才還有火欸!有火!」小唄大叫起來的聲音不輸給電視機。

「哎呀,好了好了。」原田阿姨似乎有些應付不來,這時候的她看見剛從二樓走下來的我。「奈緒梨!妳終於醒了!快來幫忙帶孩子們去吃飯!」

原田阿姨一邊碎念著每逢假日必定睡到中午的我,一邊讓孩子們坐上自己的位置。

「好了,那麼我們一起來禱告吧。」以原田阿姨為中心,大夥們牽起彼此的手。「感謝天父賜予我們食糧,讓我們免於捱餓⋯」

我不是教徒,我沒有信仰,我和這些孩子們一樣,無家可歸。不可能得到回應的祈禱,是我們每日每日重複著的日常。

這就是我所在的地方,羅貝里亞教堂。

*

吃完飯,孩子們再度回到電視機前集合,留下我和原田阿姨收拾餐桌。「時間也差不多了,洗完碗筷就快去幫忙修女們吧?」原田阿姨對我說。

她對待我的方式和其他孩子們不同,這是理所當然的,我今年已經14歲了,不像小唄他們正處於發現自己個性的能力。何況我也不愛開口說話,原田阿姨大概也不曉得該怎麼與我相處吧。

「那我走了。」我穿上鞋,向孩子們道別。

「奈緒梨姊姊再見—!!」

每週六,我們教堂的修女們都會到附近的廣場免費替人看診,也會搭建臨時告解所供人訴說煩惱,如果遇到了為生活所苦的民眾便會邀請他們參加教堂星期天的固定禮拜。一面行善的同時也吸收信徒,這確實是很聰明的辦法。

而這也是我都十四歲了為什麼還待在這裡的原因。

「奈緒梨!妳終於來了!」院長拉著我,快步地走進臨時搭建的帳篷裡。這裡放著一張病床,和一些簡單的緊急藥品。

「今天的人很多,大家都很忙。聖水已經快不夠用了,妳必須趕快再多做點。」院長壓低了音量,我完全能理解她這麼做的原因。

聖水,羅貝里亞教堂引以為傲的物品,號稱能治百病的神藥。事實上,那是用我漱過口吐出來的水做的。裡面含有我的口水,我的DNA。院長她知道我有自癒的個性,所以想出了這個辦法來,我猜她原先是真的只想著要救人,但是含有我DNA的聖水效用極大,許多被醫生診斷出不治之症的人持續服用後都獲得了改善,漸漸的,她把我的個性拿來當她斂財的工具。

我開始在帳篷裡漱口,然後把水吐到一瓶瓶玻璃罐裡。這是我每週六的例行公事。

「快一點快一點,外面的人已經要等得不耐煩了。」院長焦急得連表情都扭曲了。我盯著她的臉一語不發,她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向我道了歉:「不是的⋯妳知道,病人們的一分一秒都很寶貴,所以⋯要快點喔?」

以前院長的臉不是長這樣的。

下午四點,完成任務的我離開了廣場。

*

「那孩子越來越可怕了。」院長和同樣位在醫務帳篷的修女說道,她壓低音量,深怕談話內容被第三人聽見。

「她也總不說話,都來這裡八年了還和我們保持著距離。有時候我總覺得血緣的力量很大,奈緒梨說不定也會跟她爸爸一樣。」

「噓⋯這段話絕對、絕對不能被她聽見。」

*

「奈緒梨姊姊!」年紀最小的小拓搖搖晃晃地跑到我面前,和還在拖鞋子的我拼命撒嬌。「姊姊!唄哥哥他們都不讓我看電視。」

我一邊抱起說話帶著哭腔一臉委屈的小拓來到共用大廳,這裡只有一台電視機,螢幕很大,剛買來的時候孩子們都很興奮,決定買電視機的人是原田阿姨,但買它的錢是用我的口水賺來的。

「你們怎麼不讓小拓看電視?」我對著電視機前的這些孩子們問。

「奈緒梨姊姊!妳回來了!」某些孩子看見我以後便湧了上來,最先開口的是小菱,每天都吵著讓原田阿姨給她綁辮子的女孩,也是4歲的孩子中還沒有發現個性的。

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起來,硬是拉著我的衣角來到電視機前。

「轟焦凍居然是第二名!」小唄大叫著,語氣難掩落寞。

「但那個爆豪也很厲害啊。」和小唄總是玩在一起的小徹說。他們在討論的是現在螢幕上的兩個人。轟焦凍有著一頭白色紅色各半的奇怪髮色,左半邊的眼睛周圍有一片燒傷,看上去很冷靜,站在寫著數字2的頒獎台上。他是小唄說的第二名。第一名是叫做爆豪的男孩子,全身被各種拘束器給綁了起來,他不斷扭動著身體,戴著口套的嘴好像有什麼話要說。

「為什麼他會被綁成這樣⋯」我不能理解這些孩子究竟在看什麼東西。

「因為他覺得轟焦凍沒有認真打,很不服氣。」小徹向我說明。

「可是他都已經是第一名了。」曾經偷偷跟我說自己喜歡小唄的小雪似乎不太喜歡這個爆豪,小小的嘴巴撅的很高。

「既然排名出來了,那就給小拓看電視吧?」我拿走一旁的遙控器,轉到兒童頻道給小拓看他喜歡的玩偶劇。

「欸———」孩子們紛紛露出不悅的表情,也還在我預想之內。

「不聽話的人晚餐之後沒有點心吃。」我下達最後通牒。每週六我都會在返回教堂的途中給他們買一些糖果或是糕點,在這種地方生活很難吃到這些點心。

我是個特例,雖然我六歲時才被送到這裡,但因為被發現很有利用價值,所以院長會給我一些其他孩子都沒有的東西,小時候是點心,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是零用錢。八年間,這間教堂的經營狀況因我而由赤字轉為盈餘,作為非營利機構,這是一件不尋常的事。保密只是理所當然,我索取報酬也屬於天經地義。

*

睡前,我總要陪伴孩子們唸他們想聽的床邊故事直到他們有了睡意,起初是份苦差事,但抓到使用語氣之類的訣竅後就沒那麼難了。

「—晚安。」

我向已經熄燈了的黑暗房間這麼說,孩子們都睡下了,沒有半點回應是正常的。拖著有些倦怠的步伐回到我的房間,就位在孩子們隔壁,原先是儲藏室,把雜物清到閣樓並徹底打掃以後就成了我的臥室。

有書桌、書櫃、衣櫃和一張不小的床鋪,唯一的缺點是沒有窗戶⋯就一個沒爸媽的孩子來說,有這樣的個人空間已經很好了。我躺上床鋪,望著天花板上的燈光睡下。

*

星期天,每週固定的禮拜。我並不是教徒,禮拜對我而言也像是星期六那種活動的任務,我把它當作拿零用錢的必要代價。要是被哪位虔誠的教徒知道了,肯定會被綁在木樁上燒死吧?

禮拜堂裡坐滿信眾,這絕不是八年前的他們能夠想像的場景,他們大多都是受到聖水恩惠的人,他們一廂情願的認為那都是神的力量,好笑的是,那不過是用我的口水做的像餿水一般粗造爛製的東西。

明明都已經是這樣文明的時代了,出現一兩個能製造出這種東西的個性完全不稀奇吧?信眾們的思維是我無法理解的,畢竟神根本就不存在。

在看似莊嚴的禮拜過程裡,身後出現了同樣心不在焉的聲音,叫喚著我的名字:「奈緒梨。」

我轉過身,看見的是既熟悉但又不能肯定其身份的面貌。他穿著一件尺寸稍大的白色運動外套,下身是同樣鬆垮的黑色滑板褲,我瞇起眼睛,回想眼前這個人的名字。

「涼太?」

「妳還記得我啊。」涼太笑了起來,他只抬一側嘴角的微笑和略為尷尬的表情一點都沒變。

「你不是去東京生活了嗎?」我對他的出現感到好奇。涼太小我兩歲,於四年前被東京的一戶有錢人家收養,現在應該也唸初中了。

「我們家搬來這裡了。」他說,然後欲言又止。

「你是回來找院長的嗎?還是原田阿姨?」

「⋯呃,也不全是啦。」他的視線開始左右飄移,手掌放在頸後搓了又搓。似乎是想要說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我和他年紀雖近,但老實說並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頂多偶爾聊聊天的程度而已,照他這樣的舉動來看,說不定是有求於我吧。

「你有哪裡受傷了嗎?」我試探性的問。

他的表情一瞬間動搖了起來,雙眼明顯張大,但他並沒有要接續我的問題,說了句沒什麼以後就自己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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