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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四(夜宵)

夢中,有聲音正在呼喚:

「爸爸……」

置身漆黑無光的空間,陳弘文看不見任何東西,卻聽見一把銀鈴女聲甫現,頻頻傳入他的耳畔。

「睽違五年之久,終於--」

猛地睜開眼睛,陳弘文從睡夢中驚醒,一時間反應過大,不小心撞上椅子背,連人帶椅摔落地面,為疼痛而發出哀號。

「又是莫名其妙的夢……」

望向掛在牆上的時鐘,陳弘文的臉色隨之變得慘白,當下的時間來到十二時正,而他的上班時間原定是八時半,毫無疑問已經逾時!

「糟糕!要遲到了!」

不由得驚呼出聲,陳弘文草率地更換衣服,連凌亂的頭髮也沒有整理,便奪門跑出屋外,盼望梁叔會嘴巴饒人。

想當然,梁叔十分生氣。

「臭小子!死哪裡去了?店裡可忙得很!」

鼻孔幾乎要噴出熱煙,梁叔一邊處理手上的單子,一邊怒瞪著陳弘文罵道。陳弘文低頭道歉後,便立即恢復工作,挨家挨戶地送外賣,騎著的摩托車不曾停歇,於馬路上穿梭飛馳。

直至傍晚,陳弘文才完成外賣快遞的工作,疲憊不堪地回到店裡。此時的梁叔,正在擦洗碟子及碗筷,總算迎來一天最為清閑的時候。

「外賣仔,這幾天玩得還開心嘛?」梁叔突然問起。

「還可以吧。」

梁叔緩緩抬起頭,察覺到異常的地方,皺起粗眉說出:

「你怎麼有黑眼圈了?」

「咦?」陳弘文驚呼,他自己亦沒有注意到。

「幹什麼呢?藏著掖著的……難道是不能見光的事情?」

「才不是!只是我……」

見陳弘文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難言之隱,梁叔摸著下巴想了一會,便冒出了一個主意,跟陳弘文提出:

「外賣仔,反正你下班也是回家吧?跟咱一塊吃夜宵去!」

「哈?為啥要我陪你吃夜宵啊?」

「不要嘮嘮叨叨!你的份我替你付了!」

被強硬地拖走的陳弘文,與梁叔一塊到某個夜宵攤子吃夜宵。攤子瀰漫著令人垂涎的香氣,周遭都是解饞的吃客,為寧靜的夜晚添了幾分聒噪。

「弄兩份肥腸麵,還有兩瓶啤酒!」

乾脆俐落地點了菜,梁叔打開了啤酒瓶蓋,逕自喝了一口,仰頭直呼酣暢。

「外賣仔,咱們來聊一下你的事吧,你這些天究竟在幹什麼來著?」

陳弘文猶豫片刻,他始終需要一個可以直抒胸臆的對象,而他也沒有多少朋友,眼下只有梁叔一人可以談心,便不再隱瞞,緩緩地開口:

「……我如實地說出來的話,你可不要笑話我啊。」

「我不會!」

乾咳一聲,陳弘文坦然說道:

「最近我開始寫小說。」

「寫小說?」梁叔詫異。

「過去三天就是幹這回事。」

聽罷,梁叔面露失望的表情,忍不住低頭歎息。

「我還以為你泡妞不成,才會表現如此憔悴,沒想到只是寫故事啊……」

「讓你失望真是抱歉哦!」陳弘文漲紅了臉。

抿了一口啤酒,梁叔又繼續問下去:

「寫故事而已,為啥你會愁眉苦臉呢?是沒有靈感嗎?」

「不,故事已經寫完了。只是我在煩惱……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什麼意思?」

「我應該把它收藏起來?還是投稿參賽?老實說,我很害怕投稿落選,這不意味著我的心血被人否定,沒有出版的價值嗎?倘若如此……」

說著說著,陳弘文感到自信缺失,聲音逐漸變小。在旁聽著的梁叔,突兀問起一個問題:

「小子,你這個小說內容大概是講什麼?」

「內容?嗯……就是描述一國公主,因為國家被人侵佔,家族遭人殺害,而落得顛沛流離、孑然一身的窘境。儘管命運多舛,她還是沒有自暴自棄,透過修行提升自己的劍術,並且認識志同道合的夥伴,擊敗接踵而至的敵人,最終奪回家園,復興國家的故事。」

「……很普通的故事呢。」

「果然啊!」陳弘文捂住臉,左右搖晃身體,「糟糕!這下子一定會落選!」

「別隨便陷入悲觀!那個小說你有帶來吧?給我瞧瞧。」

「什麼?你要看看?」

「不看怎麼知道厲不厲害?」

從挎包裡掏出小說,陳弘文將之遞給梁叔,叮囑他要小心對待。在旁靜候梁叔讀完小說,陳弘文覺得時間有點兒漫長,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梁叔的讀後感。

然而,梁叔還未讀完整本,便闔上了小說,這出乎陳弘文的意料之外。

「怎麼了?很難看嗎?」

「……」

「為什麼呢……是故事的情節無聊嗎?讓人難以代入角色的想法?」

「你聽我說!陳弘文!」

梁叔突然揚聲,勾起其他吃客的注意。他乾咳一聲,其他吃客又撇回頭,佯裝若無其事。

「那啥……我看不懂啦。」梁叔難為情地說。

「什麼?」

「你用的字太複雜了!我一個粗人,小學念完便沒有再念書,很多字也看不懂!」梁叔一氣呵成、兩頰泛紅地說。

氣氛變得有點兒尷尬,陳弘文跟梁叔彼此沉默,直至兩碗肥腸麵端上桌面,熱騰騰的香味直抵鼻腔。

「但是……」梁叔率先打開話匣子,「透過這篇小說,我感受到你的努力。屢屢擦掉錯字的痕跡、書頁因橡皮擦用力而泛起的褶皺……種種跡象,都是你認真寫小說的證明。」

拍了拍陳弘文的肩膀,梁叔目露賞識的眼神。

「去參賽吧!一定會有人欣賞你寫的東西!即使落選了,被淘汰了,也千萬不要氣餒,沒有人可以否定你的努力,你的小說必然有其存在的價值。」

沒想到梁叔痞子一般的外表,居然可以說出一番動人肺腑的話。陳弘文靜靜地聽著,內心確實受到鼓舞,心中的陰霾漸漸消散。

「不過,要是你落選可最好不過!這樣你便得繼續替我送外賣了!哈哈!」梁叔大力拍打陳弘文的後背,發出爽朗的笑聲。

「要是我成功了,一定辭掉你那兒的工作!天天加班什麼的誰撐得住啊!」陳弘文賭氣說道。

「哈哈!那我現在先敬你一杯!未來的大作家陳弘文!」

兩人邊說邊笑,喝下一杯接一杯的啤酒。煮麵的夜宵攤攤主看見,以為倆是感情和睦的父子關係,不禁莞爾而笑。

吃完夜宵,梁叔已經喝得醉醺醺,必須陳弘文攙扶才有辦法走路。儘管梁叔長得兇神惡煞,其實他十分卒仔,酒量比一般人差,寥寥幾杯已經可以喝得酩酊大醉。

「喂,你家在哪兒啊?我送你回去吧。」

「如果……太多牛奶味……朱古力味無頂企……」

梁叔似乎聽不見陳弘文的話,自顧自地唱起某首兒歌。陳弘文不由得哀嘆,該如何處置這個煩人的老闆才好?正當他如此懊惱時,街上的路燈倏地熄滅,而後光芒重現,整條街道不見半個人影。

雖說當下是凌晨,但是整條街道也沒有人的話,未免太過奇怪了吧?陳弘文心想,旁邊的梁叔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不遠處說道:

「你瞧……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啊?」

順著梁叔所指的方向看去,陳弘文定睛一看,冷汗冒出了脖頸,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後退。原因無他,就是眼前的人長得觸目驚心--

戴著詭譎的面具,全身上下的皮膚都是灰黑色,擁有六條各執刀子的手臂,雙腿則是野獸一般的腳爪子……光是映入眼簾,已經令人快要癲狂的存在,正在步步趨近陳弘文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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