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2019年9月15日   晚上10時

          睡房的門打開,安靜,沒有任何聲音,但是韋慕文仍然知道他的到來,憑他們之間的熟悉,和每一次心碎時腳步聲。只是,她什麼都沒有做,對著鏡子,把養膚品塗在臉上。望著鏡子,看著臉上的皺紋,其實也代著他們婚姻的痕跡。不過,她知道有些事,是蓋不了的,無論你如何地努力,也是一樣。

          阮卓藍輕輕的把門關上,然後爬上了床的另一邊。這是他的習慣,也是在他們結婚那天不知不覺地定下來的規矩。坐在床上,看著手機,不知道可以看什麼,但是他仍然假裝忙碌。滑著每一個貼文,看著自己在幾年之前所寫的文字和留言,看著中學時期的照片,看著自己少得可憐的照片,他輕輕地笑了一笑,卻沒有説什麼,也不可以説什麼。

          她從鏡子中看到他的身影,看到他的笑容,看到他的自在,她也終於把瓶子放下來,把燈關上,爬上了床。她看到了他的眼睛,停了一下,卻很快地把被蓋上。把身轉到門的方向,她閉上眼睛,看似什麼都不想,心中卻在悲傷什麼。

        中間的位置永遠都是被他們留了下來。阮卓藍看著她的轉身,有一刻,他想抱住她,就如他們的以前一樣,甜甜地笑著。可是,很快,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手也放回完本的位置。他不敢,也沒有這個能力和權力。於是,他轉身,望著仍然透著光的窗,明知刺痛,但是,他仍然看著它,直到自己流淚。

          打開眼睛,看到旁邊的人仍然入睡,她笑了一笑,把自己的衣服脫下,再放好。下了床,這一次,她沒有直接離開房間,而是坐在昨天的鏡前,看著剛睡醒的自己,也在留意那個背對著自己的男人。也許在這裡,在這個位置,她才可以安靜地留意著他,因為,她不需要害怕那眼睛的對望。昨天那深情的眼神,令她帶有一絲的希望,但是更多的是害怕。

          腦海閃過一個畫面,帶有血,帶有一些刺痛。閉上眼睛,她試著令自己的心安靜一些,可是,她仍然感覺到一些血腥的味道,不斷響起的破碎聲也令她不停地震抖,甚至哭泣。壓迫的空氣迫近了她,她大力地呼吸著,抓住自己的手,告訴自己仍然存在,已經離開了那個最痛苦的時候。她慢慢的打開眼睛,站起來,卻沒有想到,他已經醒了。

          她震了一下,用手撐著桌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好像看到她的異樣,走前一步,走到她平時睡覺的位置,看著她,帶有一點的擔心。退後一步,她的嘴角微微勾起,用口形做出「你好」,然後離開。

          阮卓藍看著她,看到她眼神的害怕,看到她的「冷靜」,有些心痛,但是他更知道自己什麼都不可以做。在這個關係中,他們是獨立的個體,轉身背著對方,他看不透她,也看不透自己。其實,他真的不希望他們來到了這一步,但在每一次的硬碰之後,他們逃不了這個後果。

        他看著手上的戒指,看著牆上的照片,他把要掉下來的戒指重新戴上。突然覺得,原來這個位置真的安排得十分好。在這裡,他是第三方,他可以看著婚姻的改變,看著那眼神的冰冷,看著這婚姻殿堂內的一切。可是,他並不是一個溫柔的人,他不懂得安慰,只想安靜,寧靜,自己一人,所以,他注定要辜負她,看著婚姻的枯萎。

          打開門,他走入廁所,又從廁所走了出來。低下頭,是為了不讓她看到他的悲傷,也為了不用看到她臉上的冷漠。坐下來,他看著眼前的公仔麵,笑了一笑,閃過一下的嘲諷。

          這是他的早餐。阮卓藍夾了一些放入口中,感受著它的軟和開始變糊——在湯中泡了很久的它,早就已經沒有開始的疆硬。把它吞下來,閉上眼睛,想著麵上的汁,卻來不及品嘗,因為,它已經滑了下去。之後,他又夾了一些配菜。早已發黃的菜,他知道這是昨天晚上剩下來的,已經沒有一開始的新鮮和碧綠。但,他仍然把它夾了起來,送入口中,從不抗拒。這就是他,珍惜食物的美好。

          韋慕文看著對方,她也夾起碗內的麵。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對望,她也知道,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也許心中真的有期望過什麼,但是也有不期望什麼。因為,不是最後一次,並不代表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也不代表他們沒有曾經的幸福。

          拿著手機,這是他們唯一的溝通工具,也是他們二人的口。可是,此時此刻,他們的手機卻沒有一條訊息。韋慕文放下筷子,把電視打開。打開,從不是為了製造話題,因為在這裡,人們沒有任何聲音。

          畫面轉動,有著很多的照片,也有著很多的短片。那些短片,帶著風的聲音,投射在她的眼中,卻,半句話都沒有。韋慕文夾起了桌上的麵,吃著,像平常——或者可以說,這是他們的日常。

          這裡,是一個沒有聲音的世界。沒有人會發出聲音,因為他們不可說話。從小就被灌了啞藥的他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這裡,也是第一個實行這個措施的地方。也許是因為走得太前,令現在不同國家的人,也想推行這樣的法例。

            所以,他們溝通的方法,只有三種。第一,是手機,第二,是做口形,第三,做手語。在這裡,每個人都必須明白口形所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因為,這是他們的溝通方法之一。

            由他們相識時開始,他們從來沒有開口的權利。被灌啞藥之後,他們的人生就是平淡無奇,但是,他們仍然選擇走在一起。那個時候的他們,其實並沒有想得太多。也許他們要的,從不是言語,而是兩顆心的依靠。所以,他們才可以抱著對方一起睡,一整夜地看著對方。現在,他們雖然仍然安靜,但是,他們卻要依靠著麵條和電視來掩飾他們的尷尬。

          阮卓藍放下碗筷,看著自己的妻子的著迷,他想,如果他可以說話的話,也許他真的會問她在看什麼。可是,他失去了這樣的可能,也失去了和她幸福的時刻。所以,他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公事包。

          韋慕文望了自己的丈夫。她笑了笑,保持著完美的角度。電視仍然傳著風的聲音,她走向了他,捉住了他的手。門,已經被他打開了,可是在這一刻,她不想只是假裝,而是真的活在幸福當中。於是,她抓緊了他。

            她想起他們之間的承諾。在她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們一起走到十字架前的兩張紙,拿起筆,把自己的名字寫下去。言語,在那一刻,並不重要,因為那張紙上面的字,已經把心中的話寫下來——陪伴,了解,不離不棄。只是那時,他們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也可能會背叛當時的自己。

          她的手抓住了他要離開的衝動,令他停了下來,望向了她。可是,在這一刻,他的心卻是痛苦的。也許,她不明白他,也不了解他。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心,才是快活的,而她,卻擋住了他。

          每一次的接受,是愛,是包容,是為了婚姻。每一次回到公司,是屈服,是領導,是為了家庭而工作。不說,不開口,不表達,不代表沒有失望,沒有悲哀,沒有痛苦。所以,他想,只有在上班的這個時候,才是什麼都不用想的時候,也是最快活的時候。

          他鬆開了那隻被困住的手,走出了家門,然後再把門關上。沒有表情,走向了升降機。不是生氣,而是對生活的厭倦。

          在公司上班,從不容易,可是他只可以利用它來得到短時的平靜。進入了那對再次困住他的門,他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包放在桌子上。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已經坐了下來奮鬥了,而他,從不例外。

          這不是一間大公司,有很多事情,都要他一力完成,但是在這裡,卻「不自量力」地承包了構思、設計和製定方案的工作。不過,他不介意,因為他喜歡那種拋開了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人的世界的思考。

          今天的工作是某個保濕面膜的品牌。在一下的驚訝之後,他退出了上司的房間,而所謂的上司,其實也是在這裡比較資深的一個人而已。他驚訝,是因為他在這之前並不知道它的名字,他從不認為自己需要這麼多保養品。可是,他仍然會盡力完成,儘管他的代入有些困難。

          帶著兩個比自己遲入職的人,阮卓藍開始了工作。看著電腦上的照片,他想起了房間桌子上面的化妝品,好像其中有一個,就是這個品牌。他閉上眼睛,努力不讓自己想下去,然後,他的腦海閃過她那害怕的眼神。他,只可以打開眼睛。

          在紙中寫了一下分工作之後,那兩個人驚訝的眼神也消失了。他們點了一下頭,回到自己的座位。可是,他心中的恐懼,仍然存在。

          這個恐懼,不是家中的壓迫感,也許可以説,這和地方無關。這是他的無奈,他的矛盾,也是為什麼他們分不開的原因。明知道心中有的不應該是深情,但是她仍然出現他的心中。那種突然,那種隨時隨地,令他害怕。

          也許他是後悔了,後悔他的絕情。可是,就算他有沒有鬆開了她的手,下次他仍然會打破他們之間的情。不可退。

          脫下婚戒,放鬆自己,也許他不會成功,但是這樣的他確實有些平靜下來。坐在椅子上,他閉上眼睛,把自己關在思考之中。在這思考中,一切都是完美的,一切的事情都可以做到。這是夢的一種,也是逃避的一種。如果可以,他也渴望這一天,他不會是為了工作而閉上眼睛。

            很快,他打開了眼睛。太多雜亂的思考,令他迷失了工作的方向,也令他陷入僵局。在夢中,那雙溫暖的手,抱著了他。到了後來,也許那手已經遠離了他,但是,他仍然有著一點的餘溫。於是,他追不到她,但是,她也找不到她。

            想到這裡,他突然懂了什麼。

            對於婚姻,對於韋慕文,他的心是不同的。或者他保留了當初初戀的感覺,或者這五年的人生刺傷了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打算真正脫下戒指。

          「客戶說今天六時前要有完成初步構思。」信息傳來,這是一個警告。也許上司看到了他的失神,才會這樣提醒他。他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

          晚上,他們來到她父母的家。這是一個訊息可以做到的事情,也是一個好而定下來的事情。他們從來都沒有一個固定時間來到這裡,這一次,也只是父母的一句話。

          她不會說無言的他們如何過活,也許有些時候,她的父母會握住她的手,看著她,但是,她不會説他一句的不是。一,是不可說,二,她不想他們之間走向更惡劣的關係。

          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打開門,這是她曾經的家,也是二十年來居住的地方。二十五歲的時候,她搬了出來,和人合租。那個時候,她已經知道他了。可是,也只有知道。

            坐下來,面對面,看著對方的眼睛,看著窗外的樹,看著在旁邊客廳的電視。他們夾菜,微笑,但是,他們沒有交流。他坐在她的旁邊,看著眼前的菜,安靜地,沒有任何聲音地吃飯。而她,有些時候會為他夾菜,但更多的時候,她都看著自己的父母,然後心中有嘆氣的聲音。

            她夾了一塊煎蛋,放在他的碗上。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因為之後,他很自覺地拿起了自己的碗。但是這一次是不同的,因為她拿了一張紙巾,看到嘴角的菜葉,她靠近了他,打算清理乾淨。明知道他也可以同一件事。但是在這一刻,在這裡,她卻主動地做這些事。

            他終於望向了她,和她對望。可是,在那眼神當中,雖然有著溫柔,但是,也帶有一些距離和防備。他看著她,三秒後,他的嘴勾微微勾起,捉住她的手,搖頭。

            這三秒,是最甜蜜的三秒。韋慕文強力按下自己心中的煩亂,看著他的眼睛。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著他的神情,但是,這一次,都與之前不同。因為她看到了他的思考、他的眨眼。那是一閃而過的,也許別人會看不到,但是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她可以感受到。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這裡,他是一個好老公,而他也知道,他的心從來沒有出軌。所以到了這一刻,他捉住了她,帶有距離,但是也帶有一些親密。不是他不想再做下一步,只是他們都知道,有一件事情隔住了他們。

            隨著玻璃的碎裂,他們走到了這一步。

            韋慕文笑了一笑,沒有再看著他。再一次拿起了筷子,她夾了一些菜放在自己的碗當中。可是,也許沒有人聽到她心中的那個聲音,那微微的爆破聲永遠都困在心中,而她卻因為這樣而發抖,心情沉重。

              父母看到安靜的他們,嘆了一口氣。但,也只有這一口氣。他們做不了什麼,也不可以做什麼。於是,飯,仍然在吃,人,仍然也照樣離開。

                只是在離開之前,母親趁阮卓藍到洗手間的時候,她捉住了韋慕文的手。這一次的捉著,不是冰冷的,終於也帶有一些溫度。她望向母親,停下來。這不是她們第一次的對望,但是這一次,是不同的。

              她不想把她推入地獄,也希望他們的關係回暖。

              她搖了搖頭,因為她以為她只是在安慰自己。

              停下來的幾秒,母親也想了很多,同時,也思考了很多。甚至這一個決定,她和丈夫也商討了很久,但是他們都同意,這是一個對他們都是最好的決定。

          「把他的身份證和護照給我,我幫你們買飛機票。日期我已經定好了,12月20日。」母親靠近了韋慕文,開口。這是她們第一次這樣近,她看到了母親的眼睛,她的神情,她的期待。可是,自己的心中卻沒有一絲的快活和解脫。她仍然捉住了她的手,看著她的嘴唇,她後退一步。

            她害怕親密。因為,她和阮卓藍之間,早就已經沒有這樣了。可是,她沒有鬆開母親的手,因為在母親這裡,她才可以感到安心。只是,有一個恐懼爭脫了身體的理智,走到了她的腦海和心頭,那就是阮卓藍。

            「阮卓藍,他不會願意。」鬆開了那隻被捉住的手,她低下頭,假裝正常。只是,那個被抓緊的手袋,上面的手指一早就已經變得泛白,顯示著她的緊張,對婚姻的恐懼。可是,這是暫時的,因為隨著她吸了一口氣,她再一次回復正常——嘴勾上揚,笑容再演。

              而她可以說的,只有這一句。也許是因為時間的不足,也許也是因為她説不了太多。

              母親皺眉,可是很快她明白了為什麼。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阮卓藍已經回來了。雙方退後一步,這是她們的虛心,也是她們想   維護這個不平靜的家庭的方法。只是她們心中更明白這樣的用處,是零。

                仍然捉了阮卓藍的手,就如他們剛來的時候一樣,韋慕文揮手告別。沒有一絲的笑容,是失望和平靜的臉容,可是在平靜下面有的,不再是無奈、無力,而是擔心和憂心。看了一下旁邊的男人,他也同時看著她。如果不知道內情的人,也許,人們真的認為他們是美好的一對,就如她以前以為的一樣。可是,他們都是人,人就會過去。

                打開門,韋慕文走進了自己的家,開燈。可是之後,她停了下來,望著這美麗的裝飾,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心中的混亂仍然持續,他們之間的安靜也如平常一樣。可是在這一刻,這一份的平靜再加上了一些的悲哀,也許是因為她認為這樣的情況是該來一個結束,但也許是她真的不敢面對。

              『把護照和身份證給我。母親要幫助我們定酒店和機票。』

                這是她在回家的時候所打的,但是,在這之後,她沒有拿起手機過。望向阮卓藍,原來他沒有留意,一直如此。她笑了一笑,走到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

              阮卓藍關上門,他看著房間的門。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許她在生氣,氣他不讓她抹去嘴上的菜葉,但是他更明白的是,這不應該是她生氣的理由。

              她不會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這個選擇的。也許在五年之前,他會讓她這樣做,甚至,故意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但是他們早就已經改變了,由她在三年之前背叛他的時候開始。

              他呼了一口氣,平復了自己的心情,然後進入書房。有些事情,他不想記得,因為心情的矛盾,有些時候,其實他都是那個受苦的人,也是他們仍然可以維持這段婚姻的原因。

              打開手提電腦,作開始了自己的工作。下午三時的時候,他把他的構思利用郵件傳給客戶,他們可能已經看到了。

              因為使用手語和口形的麻煩,為了可以更容易地進行溝通,現在這個行業都在使用郵件的方式去提交自己的創意。雖然不算全部,但是這佔了大部分,所以,他才會坐在這裡,看看對方的回應。

            『使用故事的方式是不錯的,只是,因為這樣的産品在女性方面的市場接近飽和,所以如果可以把照點放在男性方面,也許可以更吸引到更多人的注意。』

            『這是本公司為今次所安排的模特兒,她的資料在附件當中。』

              阮卓藍坐在電腦前面,拿著他的筆,在轉,也在思考。門沒有完全關上,因為,爭吵的聲音不會存在,所以,他不必擔心想不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廣告。其實,他不必須要有這樣的擔心,因為,她知道他的底線。

              房門打開,韋慕文換好衣服,走到客廳。她聽到了打字的聲音,低下頭,離開。在走之前,她笑了一笑。那笑,是告訴自己不要太笨,以為這段婚姻可以繼續下去。

            這一天的開始依然平常,可是,它的結局不會平常。如常,起床、無言、吃早餐、目送他的離開,然後時間來到了十時。

            閉上眼睛,她打開WhatsApp的版面。那個信息,他沒有看,也沒有說什麼。她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三年之前的那件事情,也許他根本就沒有想要與她一起去旅行。

              面對他,是一個局。明知道他們不會回到以前,但是那個時候的她卻沒有想過要離婚。這一件事,是一時的衝動,因為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可是,她也有要解脫的時候。因為她是人,她有欲望。

              閉上眼睛,她不敢再想下去。他們之間一早就已經沒有了信任,也再沒有感情。其實她知道很久了,但是因為太多的碰撞,在這件事上早就已經黑白之分。他們都個過錯,也有了防備。臉上的冰冷只是表面,不理會只是為了不再錯,她不是不愛,而是不可以愛。

            他們之間只剩下責任。偏偏這個責任,是帶著他們痛苦的根源。因為每天都要見面,有些事情,其實也陪伴著他們。其實,她也知道旅行不是一個好選擇,因為他們的完全獨立,她是害怕的。

              打開眼睛,她走入他們的房間,在內面的污衣放入籃中。她回復「正常」了,她是阮太太,阮卓藍的妻子。

              辦公室,阮卓藍正在和自己的同事説話。經過昨天一夜的努力,他成功提交了另一個方案給客戶。只是,在他在打算站起來收拾一切的時候,他才想到了一個巨大的問題。現在,他們正在討論這件事。

            「這幾天都沒有攝影師有空,如果這個方案通過的話,我們就可能要自己拍攝了。」

            「還有,公司的攝影棚都被其他人借去了,我們沒有地方拍攝。」

                兩個同事都利用手語,把這些懷

消息告訴阮卓藍。他們是擔心的,不過,也許是害怕,他們沒有抬頭,然後,退後一步。

                阮卓藍看著他們的眼睛,看著他們眼中的恐懼,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手機內的那個信息。其實,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沒有那個勇氣打開。也許,他一早就已經失去了面對的勇氣,所以,他們才可以走到了現在。而現在,那兩個站在他前面的兩個人,也是有一樣的眼神。

                揮了揮手,他們走了,而他又只剩自己一個人。如果是之前,也許他會積極面對,但是現在,在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他會説,他想放棄。放棄的,不只是現在的人生,還有那段婚姻、回憶。原來來到了這一刻,他竟然希望自己一個人生活。

                他不回,是因為他認為這樣的日子已經夠了,也是一個時候抽離。三年之前,在他打開門的那一刻,其實他從來沒有忘記,因為那個時候,是在他公幹的時候。而現在,他們要去的地方,和他要去的地方,是一樣的。

                因為這一條信息,他們再次把破裂的玻璃才次打破。這不是對她的厭惡,而是,在他們躺在床上的時候,他不難地想起她所做的一切。在這裡,他可以借著工作而不用面對她,但是,在那裡,他除了酒店,又可以逃到哪裡?

                原來有些事情,一定會化成刺。他原諒了她,她挽留了他,可是,那不是冰塊,它仍然刺在他們的心中。所以,一動它,他們仍然會流血。

              呼了一口氣,他開啟了電腦,在尋找,在忘記,在痛苦。

              下午二時,「上司」找阮卓藍。他什麼都沒有說,因為他信任他,他知道他可以做一切的事情。所以,把文件拋給阮卓藍之後,他只是在微笑,然後,阮卓藍退後兩步。

              「我現在仍然有保濕面膜的廣告,再加上沒有攝影棚和攝影師,我——」他做手語,但是,他還沒有把一切都說出來,「上司」就對他搖頭。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上司」開口,對阮卓藍做口形。他的微笑,告訴阮卓藍,這是陷阱。因為在那份文件上,貼上了一張紙:三時在XX餐廳見面。

                忍著心中的起伏不定的心情,他看著前面的男人。他是知道的,現在的他根本不可以負責兩個客戶,但是,他更知道違反的後果是什麼。他渴望高飛,可是到了這一切,他仍然沒有這樣的勇氣,也沒有這樣的計劃。說穿了,他放不下她。

                一天仍沒有離婚,她仍然是他的妻子,他對她仍然有一份責任。三年之前,他選擇了原諒,現在的他,沒有一個藉口可以推開她。除非,她重蹈覆轍。

                他承認,他們之間,是有愛情的,但是那個感情,已經被風雨破壞,只剩下支架,也只有一些的血和肉。那個支架,叫夫妻。無論再不愛,他仍然要賺錢養家,因為那個支架,那剩於一點點的愛情。

                所以,他不可以反抗。想到了現在,當初的生氣也慢慢的消失,而他,也自願進入這一個局之中。因為,他知道反抗的後果是失去工作。

              「我做。」阮卓藍做口形,點了一下頭,走出了那個房間。到了這一刻,他再沒有了退路,只好每天辛苦一些。這不是願意與不願意的問題,是責任。

                晚上八時,韋慕文坐在飯桌之前,拿著酒杯,在搖,在笑。她的笑,帶有一些嘲諷,帶有一些失望和心痛。看著前面的蠟蠋,她靠前,把它吹滅,然後,喝了一口紅酒。紅酒,好像是一個依靠,也好像是一個提醒。那鮮紅色的液體,就如她手上的傷口所流下來的血,滴在地上,滴在玻璃之上。但是到了現在,原來,她可以依靠的,也只有它。

              她承認,在這件事情之前,他們之間就已經有問題出現,可是,她知道,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然而,在那塊玻璃碎裂之後,他們之間最後的信任也因為這樣的消失,而他們,也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旅行,固然比家中的無言更好。但是,他們不敢面對。在知道要去旅行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腦海中十分重現那個時候的情景。因為旅行丶公幹,她背叛了他,那麼到了現在的它一次旅行,他沒有這個權利困住了她,那麼,三年前的事情有可能重現。

              她有想過取消,但是,這是父母的好意,她不想浪費。她是一個好妻子,由那件事情被蓋上的那一刻開始,她,在別人的眼中,是一個安靜、賢良淑德的妻子,所以,她不可以逃避。

              也許,他也有相同的想法,所以到了現在,他仍然在外面,不敢回來。

              牛排漸漸的涼了,她拿起了刀叉,切了一塊。她不是等不了,只是,她不可以問他何時回來。也許他有事要做,也許,他真的到了酒店,誰知道呢?如果真的如此,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安靜的吃牛排,等待他的歸來。

              九時,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那一份晚餐。在她打算起來收拾的時候,門鈴響起,她放下了酒杯,打開了門。

              手上有一堆文件的阮卓藍回來了。在他的努力之下,今天,當他知道第一個客戶通過自己的概念後,他立即安排自己的同事一起建立拍攝場景。到了現在,他終於完成了。

              放下手上的文件,他進入了廁所,關上了門。韋慕文也沒有說話,她只是笑了一笑,然後,關上了大門。她猜錯了,果然,他們之間,是沒有任何的信任。只是,就算他真的什麼了,她也不會怪他,因為,她不可以剝奪他的權利。

              阮卓藍走了出來,在另外一面坐了下來。對面的妻子看著他,她做口形:廚房有湯。他看了她一下,什麼話都沒有說,然後再次站了起來,走入廚房。這是他們之間剩下的默契,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入去。

              韋慕文拿起手機,在上面打了一個信息。

            『把護照和身份證給我。』

              阮卓藍放在桌上的手機的營幕亮了起來,信息也因此而出來。她知道,這一次在她之前,他一定會回應她,除非,他們之間發生了衝突。

              果然,當阮卓藍坐了下來的時候,他看到了。手機,是一個很好的工具,因為手機,他們不必臉對臉。但是,言語會卻會。本以為,阮卓藍會利用手機回答她,可是,她失算了,因為,他開了口。

              「我不會去的。」做口形的同時,他告訴自己,這是一個解釋一切的機會。有些事情,在手機上也許解釋不了,就如心中的刺,那塊已經破碎的玻璃。所以今天,他不希望吵架,也不想吵架。

              「這是父母的心意,我們不可以拒絕。」韋慕文也開口了。這是做口形的戰爭,也是她對他的回應。她也不想去旅行,但是,他們仍然需要保持表面的平靜,所以,他們不可不去。就算他們已經決定了,父母仍然會叫他們去。

            「這段時間很忙,我不可以去。」阮卓藍嘆了一口氣,然後說。果然,不說,是好的。不說、不聽,他們才可以平靜下來,才可以繼續他們的婚姻關係。

            「不是在這個月,是在12月20日。你可以考慮一下。」韋慕文站了起來,把自己的碟都收起來,放入廚房。同樣的,她也不想有戰爭,所以,進入,是一個很好的逃避方法。

            「妳想去嗎?」他站了起來,說。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決的。在這一件事情中,他想知道她的立場,然後,他們才可以好好地說下來、談下去。

              對他來說,三年之前的那一夜,他是害怕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反應會這麼大,他會打破鏡子,把那玻璃的碎片劃在韋慕文的手上。一直以來,他自問自己是平靜的,但是原來在愛和婚姻之前,他仍然會生氣,仍然會使用暴力。

            所以,他才想知道她的心中對這件事是如何想的。如果他們逃不過三年前的那些暴力,那麼,他仍然會接受。可是現在,是暴風雨的前夕,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希望有那一天出現的。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要。但是,我們沒有那個如果不要。因為,那些親戚、我的父母。」因為他的站了起來,韋慕文也因此而停了下來。在她說完之後,她走入廚房,沒有出來。對她來說,這是最後一個可以逃避一切的地方。她知道大戰的來臨,所以,她來到了這裡。

              由他們結婚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注定不可以逃避。有些事情,是兩個人一同解決的;有些事情,是需要顧著面子的。而她需要的,也許不再是愛情——因為由那塊玻璃開始,他們注定再沒有愛情,而是一直維持下去的婚姻。

              他們的家人,無人不知道他們婚姻的碎裂,因為在他們的舉動當中,再沒有五年之前的甜蜜。但是,他們從來都不會為自己的婚姻説什麼,因為,多説無益。所以,他們才可以忍藏著一塊又一塊已經破碎的玻璃,才可以平安無事地裝下去。

              作為妻子,她需要的,或者可以說,他們的婚姻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裝。

            「就是因為他們的嘴臉?」阮卓藍走到了廚房的門口,韋慕文再沒有了退路。「不,我們不需要理會他們,我——」

              這是他的人生。由他選擇自己的妻子的時候,他知道,知道是掌握了自己的人生。在這個過程中,他沒有問過其他人的意見,因為,他選擇相信自己的內心。也許是因為心中的某些私心和愛情,他可以為她不顧一切,但是在一些時候,他寧願愛自己。

            「我們從來沒有這樣的選擇。如果真的説不用理會其他人的話,也許就是三年的自己。在那件事情之後,我封閉了自己內心的想,所以,我才可以走了現在。」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她心中所想的,是三年之前的自己。那個時候,她真的很高興,很快樂。她笑了一笑,也許,她本應就是這樣的人吧。

            「你還有臉說他?韋慕文,妳明知道我不想去旅行是因為他,妳現在說妳仍然掛念那個時候的自己?」阮卓藍的表情,是兇惡。他自己在説的時候,其實,也是驚訝的。只是在這一刻,她踏過了他們的最後一條界線,她,傷了他。

            事後想起這件事,其實,她知道自己過火了。對於阮卓藍的這個反應,她不驚訝,因為,她傷害了他的心。只是在那個時候,心中的委屈一次過浮現,她控制不了自己。於是,情況開始變壞。

              「不是這樣的——我——」韋慕文知道,三年之前的事情也許又要發生了,所以,她加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地面對他。這樣的吵架對他們的婚姻並沒有好處,而她,也不想他再次有家暴的罪名。但,他已經失控了。

            「我為了妳,現在,我接了一個不必要的工作。明明心中是討厭妳的,但是,我從來沒有提過離婚。對於的行動沒有任何的監管,這是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婚姻也許會因這樣而結束,但是妳現在——妳現在卻提起了另外一個男人,說起了那件事,還在說著自己的偉大!」

              打破了玻璃杯——就如三年之前一樣,可是現在的他卻再沒有勇氣地刺傷她。他看著手上拿著的碎片,再看著前面的女人的哭泣,他知道,自己已經嚇壞了她,令她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第一次玻璃的碎裂,他們從此是同居的陌生人。

          第二次玻璃的碎裂,他們各走各路。

          也許是因為工作的疲倦,令他跌坐在地上,放下了手上的碎片,他的淚也開始流下。完結了,這一切的事情都已經完結了,他知道,也明白。

            原來,這是離婚,這是正式分開的感受。本以為這和自己十分遙遠,在他的扮演之下,他真的想過他們可以走到了永遠。但是原來,離婚是這樣的容易。一個說話,一個動作,就可以做到。

              韋慕文把戒指放在他的手上,轉身離開。離開,是一個轉身,是心痛,是絕望。原來在婚姻面前,他們會傷害自己,也會傷害對方。既然如此,為了他們所剩下來的愛情,也為了玻璃不再破裂,他們,離婚吧。

            有些事情,是面子都解決不了的。當婚姻一開都已經是錯誤的時候,他們,就是一個錯誤。再裝,有一天人們仍然會知道這個真相。既然這樣,倒不如在玻璃已經破碎的時候,正式分開。

            韋慕文走入自己的房間,開始收拾行李。這是她第一次離開這個家,也是她最後一次來到這裡。她看著那張掛在牆上的結婚照片,笑了一笑,現在,她卻要走了。

              終於,阮卓藍站了起來,走到了客廳。看到韋慕文的拿著行李,他沒有挽留,只是來到了她的身邊。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後一次看到她,但是有些說話,仍然雖然對她說的。

            「再見。」

              韋慕文笑了一笑,走到門口。打開門,她走出了他的心,也走出了這個家。

              對不起,再沒有任何的用處。如果對不起是有用的話,第一次玻璃的碎裂就不會存在,第二次的更不會存在。如果,他的對不起可以解決一切的事的話,那麼,現在的她就不會離開,她的戒指也不會交給他。所以,他們要的,從來都不是對不起。

            在下午的時候,他曾經天真的想過自己可以照顧她一世,他也以為他們不會分離。但是,就在這一個平常的一天,他們卻走到了這一步。他看著門被關上,終於,這一天可以安靜下來。

            他來到了書房,開始辭職信。

            這是一個時期的終結,也是他的時期的開始。

            他看著時間,八時四十五分。

                                                                                              阮卓藍

完                

9/2/2020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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