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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話 異象與連環案(1)

      「自摸,碰碰胡!」

      「自摸,八仙過海!」

      「自摸,天胡!」

      市立醫院裡一隅,常人看不見的空間正喧嘩著,一群鬼或蹲或坐聚成一圈,進行每日例行娛樂。

      「啊娘喂,武子美眉,連天胡都給妳摸到,說妳是第一次玩,沒有人相信啦!」

      「就是說啊,小姑娘妳運氣未免好過頭,一局十六圈通通讓妳贏了咧!」

      「不過妳再這麼贏下去,妳那朋友可能要永遠窩在那邊不出來了哈哈!」

      大叔大嬸們笑呵呵地稱讚正吃著芒果乾的馬尾少女,雖然輸了,卻一點也沒有輸家的不開心,將堆疊整齊的方塊小牌咔啦咔啦地打散,準備再戰一回合。

      武判官眨著大眼,遞到嘴邊的芒果乾送進嘴裡也不是、放回袋子裡也不是,就這麼僵在半空中,她看向一連十六圈分數皆吊車尾、把高大身軀塞在座椅和牆壁間窄小隙縫裡喃喃自語的文判官,整個人被落寞籠罩,站在一旁的七鳶八凰對著那團陰暗指指點點一會,興奮地跑來各牽上少女一隻手,要帶武子姐姐去看阿文哥哥身上長的香菇們。

      武判官抱著剩下三分之一份量的芒果乾蹲下,拍拍夥伴的肩。

      「阿文,別難過了,吃些芒果乾打起精神!」

      「別管我,就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

      「只是麻將輸了而已,又不是芒果乾被吃完。」

      「妳有考慮過我輸到快脫褲的心情嗎?沒有,因為妳只想到芒果乾……」

      「我才沒有只想到芒果乾,你的褲子也還在身上!不過,你不能把芒果乾全部吃完哦。」

      明知道武判官正在安慰他,但重點卻偏移到微妙的地方,文判官瞪了她一眼。

      「到底是我重要還是芒果乾重要?」

      「呃……」

      「算了,妳別說,我不想知道。」

      當了幾百年的夥伴,文判官對武判官的思考模式一清二楚,他迅速地阻止少女說出更多令人傷心的話,再躲回陰影畫圈圈,武判官扁嘴,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什麼但又摸不著頭緒,咬著芒果乾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吳伯,你們怎麼又在打麻將?」

      當大夥兒吆喝著再來一局、要從小姑娘的手中贏回來時,段承霖從房間外探頭,一看到那些老鬼們又在打方城之戰不禁唸了句,立刻被老張抗議別像個媳婦碎唸,而文判官見到段承霖現身,二話不說拋棄方才還收留他的縫隙,撲上對方抱個滿懷。

      「阿霖!你一定要幫我報仇雪恨!」

      「報什麼仇?一個禮拜以來你天天輸,早就該認清現實了吧?」

      「一局!我只要贏一局就收手!」

      「哪個賭徒不是這樣說?等真的贏了就會想再贏一次!」

      「相信我,我真的只要贏一局就好!」

      「哎唷,肖連欸,你就幫他一下,要不然他一直輸也很可憐餒。」

      「嘿咩,就幫他一下,順便陪阿伯阿嬸玩玩,不要緊啦!」

      「就是說啊!」

      文判官哀求的可憐相挑起老鬼們的惻隱之心,紛紛幫忙講話,一有鬼替他撐腰,旋即理直氣壯附和,好像不幫忙就會天怒人怨,段承霖才不吃這套。

      「吳伯、金嫂,你們不能這麼寵他,這傢伙會得寸進尺!」

      「小夥子,別那麼計較,換帖的兄弟,哪有什麼關係。」

      「嘿呀,感情那麼好,令人羨慕餒!」

      「誰和他是換帖兄弟?而且我們感情一點都不好!」

      段承霖奮力扒開巴在自己背後、擅自幫他取了暱稱的黏皮糖,不知第幾度澄清他和文判官一點關係也沒有,但老鬼們總是忽略他的解釋,直說阿文人是衰了點,不過挺很有趣,不要怕羞不承認。

      「啊,對了對了,小七小八啊,嬸嬸這裡有巧克力,要不要吃吶?」

      沒有參與麻將遊戲的趙嬸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從口袋撈出一盒包裝精緻的糖果遞給正在玩猜拳的孿生姐妹,七鳶和八凰一見到零食,開心地圍到趙嬸旁,甜聲道謝,原本坐在一邊安靜看書的王爺爺連忙擋下。

      「吼,小孩子甜的粗那麼多會蛀牙啦,丫頭妳們看,爺爺前幾天吼叫偶兒子燒兩個那個艾啥米女王的娃娃給偶,現在最流行的餒,爺爺知道妳們小女生都喜歡,來來來,拿去拿去。」

      「你是死太久糊塗了唷?小朋友跟咱們一樣都是鬼,哪來蛀牙的問題?」

      趙嬸賞了王爺爺一記白眼,要小姐妹別聽老人家胡說,王爺爺不服氣,跟趙嬸爭執起來,害得七鳶八凰傻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其他鬼老早習慣那兩個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招手讓孩子們放著他們別管,等等自己會和好,吳伯甚至讓孿生姐妹一人坐上自己一條腿,嚷著等等要是贏了就讓她們吃紅。

      眼前的光景再怎麼看都像一幅普通的團聚圖畫,段承霖實在不能理解,不過短短一個星期多,這幾個城隍的左右手到底怎麼混的,可以跟爺奶伯嬸們熟到眾鬼根本把他們當作自己兒孫在疼。

      『……昨日深夜,警方獲報至山區廢工廠查緝毐品交易,意外發現一名男童屍體,行兇手法與過去的連續殺童案類似,正深入調查是否同一人所為……』

      大夥兒玩得正開心,   一則插播新聞吸引了眾鬼的目光,液晶電視畫面中出現一個衣著凌亂的四歲男童,五官被密密縫著刺眼的紅線,已停止伴嘴的王爺爺和趙嬸不約而同咂舌三聲、搖頭。

      「又來囉、又來囉……」

      「奇怪餒,那些小朋友那麼可愛,怎麼會有人忍心殺他們?」

      「而且還是那種變態殺法。」

      老鬼們議論紛紛,替那麼小的孩子被凶殘地奪去生命心疼不已,段承霖也知道這件社會案件,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警方為了緝兇動用了不少社會資源,也只是找到了嫌疑犯,而那個嫌犯因為罪證不足被放了出去。

      「肖連欸,你家那個阿妹仔也要小心餒。」

      吳伯轉頭叮囑擁有一個可愛女兒的段承霖,後者點點頭表示知道,雖然慕慕就在自家妹妹工作的幼稚園唸書,上下學、安親班、甚至到醫院段馥萱都會陪同,遭毒手的機率比其他兒童要低上很多,但一想到女兒也有可能遭遇毒手就忍不住煩惱。

      「希望老天有眼,趕快讓那個兇手被抓去關。」

      「最好關到死!」

      「嘿咩嘿咩!」

      眾鬼齊聲撻伐兇手,直唸這種人肯定會有報應,死後下地獄,後世子孫也不好過云云。

      文判官看著新聞,突然想起半年例會上地藏的報告內容,瞬間的聯想讓顫慄爬過背,於是他開口詢問,想確認自己的想法。

      「這個案子……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這個嘛……認真說起來是去年啦,也不知道誰這麼夭壽,人家古早是有些主人因為下人多話就把人的嘴縫起來,要下人不能嚼舌根、說壞話,啊那個壞人用這種方法是存心叫那些小孩就算死了也聽不到、看不見、說不出,把冤屈自己吞進腹裡,也沒法度去投胎。」

      吳伯代眾鬼回答文判官的提問,過幾秒又覺得奇怪地反問。

      「阿文吶,你不知道這件事喔?」

      文判官愣了一下,隨後搖頭表示不清楚。

      「可能因為他是外國回來的,不知道也正常啦!」

      趙嬸沒忘記這個年輕人自我介紹的時候說自己生前長年旅居國外,是喝洋墨水的。

      「阿文,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吃壞肚子嗎?」

      武判官注意到晚間新聞播完文判官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像整整一星期沒有大解,她合理懷疑阿文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趕緊出聲關心。

      「妳才吃壞肚子!」

      文判官哼一聲反駁武判官的胡言亂語,接著拉過少女、招七鳶八凰到身邊就往醫院大門口的方向移動。

      「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什麼事這麼急啊?」

      「要去哪兒?牌還沒打完呢!」

      「早點回來啊!」

      「明天再來陪咱們玩喔!」

      不理武判官想回去把沒吃完的芒果乾帶走的哀嚎以及一群爺爺奶奶的呼喊,文判官帶著夥伴們迅速地消失在眾鬼眼前。

      夏天的太陽總是下沉得較晚,儘管入夜,風也還夾帶著些許烈日的餘溫,使仍在外頭奔走的人們只覺得微涼,時間越晚,街上行走的人漸少,直至深夜,徒剩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與寥寥幾個剛結束一日工作的上班族,他們或匆匆行走、或蓋著報紙呼呼大睡,沒有人注意到佇立於高樓上的四抹影子。

      其中一個面貌姣好的灰袍男子雙手環胸、用腳向頂樓地板蹬三下,地板旋即發出紅橘色光芒,一名微胖的中年禿頭男人也跟著光芒現身。

      「哪位啊?不知道老人家早睡?有什麼事不能等明天再說嗎?」

      禿頭男人打了個大呵欠,搖搖手想打發找他的人,不料卻被對方遞到眼前的官印嚇得瞪大眼。

      「文、文判官大人,小、小的有失遠迎,還請大人見諒!」

      「無妨,土地,本官有事要問你。」

      「請大人儘量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文判官收回官印,滿意地點點頭,並示意七鳶在虛空中顯示他指定的畫面,是晚間新聞裡曾經出現的廢工廠。

      「本官問你,這地方在哪?」

      「這不就是位於東北方二十里外山上的廢工廠嘛,您要到那邊去嗎?那裡相當荒涼,什麼都沒有呢!」

      「本官自有打算,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文判官屏退土地神,禿頭男人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嘴巴幾度開闔卻只吐出「大人請您小心」一句便又伴著橘紅光芒離開。

      「阿文,我們去廢工廠做什麼?」

      武判官啃著路上買的鹹水雞,不明所以地發問,可文判官沒有理會,逕自要七鳶八凰定位好廢工廠的位址後就出發,武判官摸摸鼻子跟上,想著要是很晚回來的話不知道雞排攤收了沒?

      四鬼以常人無法辨視的速度穿梭於街道,逐漸遠離市中心、經過郊區、停在一處枝葉蓋天的森林裡,武判官抬頭轉了轉眼,唯一能照明四周的月光被頭頂上的濃蔭遮擋而無法發揮功用,不過這不影響他們視物,畢竟他們來自地府,這點黑暗算是小意思。

      文判官伸手堆開並未完全關上的鐵製大門,用來固定門板的鉸鏈因長年未潤滑而發出刺耳的咿呀聲,他大步入內,步伐間的風揚起久積的灰塵,依著工廠的格局繞了兩圈才又回到大門前。

      「什麼都沒有。」

      「當然什麼都沒有,土地剛剛就說過了。」

      武判官覺得夥伴莫名其妙,門窗鏽蝕的程度清楚表現出這裡荒廢很久,連她都看得出來,怎麼可能還會有什麼呢?

      「就叫妳上課的時候不要只顧著偷吃東西,看仔細,這裡沒有靈魂。」

      文判官傷惱筋地皺起眉,直接為少女點明問題所在,還特別在「靈魂」二字加重語氣,武判官恍然大悟。

      這麼一說,的確沒看到其他鬼,一般這種荒郊野外是流浪靈魂最愛的聚集地,可是這裡非常乾淨,乾淨得詭異。

      「先別說這裡沒有孤魂野鬼,綜合晚間新聞報導和吳伯說的,那個被殺害的小男童讓紅線縫合了五官,肯定看不見路離開,卻也沒有在附近徘徊,這現象相當不尋常。」

      文判官說完,依剛才在大樓上的模式對腳下的黃土地蹬三下想召喚此地的土地,但不管他蹬了幾次都沒有任何東西出現。

      「這裡的土地不在嗎?」

      武判官唔地一聲,開始覺得困擾,某個地方發生什麼事最方便的就是詢問該地的土地,然而阿文找不到神,照理說土地不會也不能離開管轄區,除非這裡原本就沒有神在看顧,或者是其他原因所以才放空城……

      思及此,少女抬眼對上夥伴的,憑著培養了幾百年的默契,她知道他們想法一致。

      沙沙……

      明顯是有東西經過所以摩擦到周圍物品的聲音傳來,四鬼不約而同衝出工廠奔向聲音來源,不過只來得及看到三抹黑色的影子漸行漸遠。

      「七鳶、八凰!」

      「是!」

      文判官下達命令,兩隻式神應答一聲立即幻化成兩隻白鳥,追隨那三抹影子後頭隱沒於黑暗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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