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4.

        

        

         「感覺……」

         簡佑鈞歪著頭看著我,表情讓我有點難以形容。

         「好像……」

         另一個男生退後一步,瞇起眼睛打量我的模樣,吞吞吐吐地發表評論,臉上掛著同樣讓我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表情。

         不過他們兩人的臉,真的讓我覺得很欠打。

         「感覺好像是仕女抱琵琶。」簡佑鈞把話接了下去,肯定句。

         「嘖嘖。」他身旁的男生也點著頭附和。

         「這是褒義還是貶義?」我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試著穩定住雙臂中的吉他,想要調整出最正確的姿勢。

         「誰叫妳太大隻了……」簡佑鈞的話還沒說完,就惹得我一陣暴怒。

         「拜託、什麼大隻啊!我這叫作高挑好嗎?」若不是我最後一條理智線還沒被完全燒斷,我可能當場摔了我手中他的這把吉他。

         我最討厭別人把大隻這個形容詞來放在我身上,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行。

         從小一到高二,我的身高在每個待過的班級之中都算女生的前幾名,但是我寧願不要長這麼高,這個高度呼吸到的空氣也沒有比別人好到哪裡去。

         我反而很羨慕那些一百五十幾公分、個子嬌小的女生,比較可愛,又惹人疼。

         「妳幾公分?」簡佑鈞又問我。

         「一六七。」

         「果然很大隻。」他又嘖嘖。

         「……」

         最後我放下了吉他,冷淡地告訴他我今天累了、下次再繼續學,接著負氣地轉身離開他的座位。

         偷偷地用餘光瞄向他,我看見他搔了搔頭,然後拿起被我擱置在椅子上的吉他並坐下,開始試起了弦音,接著彈奏了起來。

         原本還以為他很靦腆羞澀,沒想到話一出口竟就句句傷人。我在心中感慨著第一印象永遠是假的,並且省思著自己是不是遇人不淑。

         我鬱悶地走向綺綺,發現她正在趕下節課要改的考卷,便改變路線回到自己的位置。從抽屜拿出了一疊課本,決定乾脆看書打發剩下的時間。

         據學校的廣播系統,氣象預報不久前似乎發布了颱風海上警報。

         陰雨綿綿,一片陰暗的淺灰色壟罩天頂,奪去了清澈藍空原本的笑容。轟隆隆的雷鳴從濃厚的雲層內部傳出,宛若一隻受了傷的野獸所發出的低吼,沉重的雨滴猶如悲鳴般滴滴答答地落個不停。

         一陣陣風伴隨著忽強忽弱的雨水吹打在窗戶上,與午休時一片靜謐的內部教室形成了鮮明對比。無預警地,一記氣勢萬鈞的雷響忽而落下,短短幾秒鐘後又消失殆盡,來的快、去的也快。

         只剩落雨聲的校園再次恢復了初始的安寧,大多數人依舊酣睡著,恍若方才的震耳欲聾絲毫動搖不了他們的美夢。

         我從桌面上撐起自己的臉,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手臂上尚殘留著枕出的紅印。目光漫不經心地轉向窗外,我暗忖著明天停課的可能性,過沒多久又趴下,再次昏昏入睡。

         下午放學時,外頭的雨仍未停止。

         我和綺綺共撐一把雨傘,正確而言是我忘記帶傘才硬著頭皮跑去跟別人擠,維媛則獨自撐著一把走在旁邊。越過了溼答答的草地,我們走向不遠前的一整排校車。

         綺綺替我撐著傘,把我送上車門內,接著向我揮手道別,與維媛走向了我這台車旁邊再旁邊的另一台校車。

         上了車後,我挑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再把書包及隨身用品放在旁邊另一個空出的座位上。從書包的前拉鍊中掏出了耳機,將之掛上雙耳,播放音樂,調整椅背取一個最舒適的角度好以入眠。

         由於跨縣市就讀,我每天都得搭校車上放學,且一天內通車時間加起來少說也要兩個小時多,於是我總是習慣性地在車上閱讀、睡覺或聽音樂好以消磨漫長的時間。

         不絕於耳,雨水落在車頂上所發出的聲響,以及車輪駛過地面水灘的水花濺起聲,再加上搖搖晃晃使人昏昏欲眠的車身,總覺得這一天特別的好睡。

         待我睜開眼睛後,已經到達距離我家最近的那一站了。

        

         晚上十一點多,高雄市政府終於宣布停班停課。

         聆聽著外頭的驟雨,我躺在床上滑著手機,瀏覽著臉書上一排排歡呼著明天停課的近況更新,以及少數人哀號著該縣市怎麼還不停課的動態。

         就如前面所說,我是跨縣市就讀,雖說我的高中所位於的縣市已宣布停課,但是我多數親朋好友所在的縣市,也就是我的家鄉,新聞尚未宣布暫止上課。

         關於明日的停課,也臉書上在我們的班級社團引起了熱烈響映,同學們連連發文慶賀,好似到學校上課是一件多麼可怕且要命的事。

         突然一個想法竄入腦海中,我興起一絲玩味,在班網上其中一則動態下方留言。

         『我!要!去!觀!浪!』

         這一句話招致了劇烈迴響,過沒多久,在我的回應下方又多出了好幾個留言。

         接著大家竟開始聊了起來,東扯西扯,話題偏離主題愈來愈遠,創造出好多令人捧腹大笑的文句。明明在學校都還不熟的,大家在班網裡卻瞬間活潑了許多,網路果然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大概是因為看不見彼此的臉吧,我心想。

         最後話題竟就帶到了我的身上。

         在得知我家靠海、且附近盛產漁產之後,班上那一群神經病竟然向我要起了沙西米,不停地吵著說要吃,還要我後天帶去學校祭祀他們的胃。

         那一群無聊人士當然包含簡佑鈞在內。

         起初我只是打哈哈帶過,拼命想結束這個對話主題。先不說生魚片有多貴,我可沒那麼多錢負擔全班的份量,再者就算我真的買回家了,早上從冰箱取出來我可還要再坐將近一個小時的校車才能到學校,到學校之後新鮮的魚肉八成已經腐壞了吧。

         但他們似乎不肯如此輕易地讓我轉移掉話題,還自顧自地討論了起來,到了最後竟然變成我欠他們大家生魚片?

         我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記住,我們大家的生魚片喔:)』

         句末還附送一個笑臉,明明是無害的表情符號,此時此刻在我眼裡確實何等的邪惡。看著簡佑鈞這一句話,我第一瞬間就是很想沒氣質地飆髒話。

         可惜我媽在我旁邊疊衣服。

         就這樣,我無緣無故地欠了他們生魚片,雖然日後大家也漸漸地遺忘這一件事,但是那個白癡卻還一直記得,久而久之後我欠生魚片的對象竟然變成了他一個人。

         整件事情的始末以及演變過程,我記得我都沒有參與,就莫名其妙地被決定了很多事情。看來有時候,置身於外也不見得是保全自己的好方式。

         「手機借我一下。」

         後天的早自修,當我正在絞盡腦汁地寫著公民考卷時,熟悉的聲音從旁傳來,我抬起頭,簡佑鈞的笑臉瞬間填滿了我的視線。

         我無奈地回望他,放下了手中的藍色原子筆,從抽屜中拿出了手機,交到他的手上,納悶著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他神秘兮兮地後退,不讓我看他的後續動作。待到我又解決完幾題題目,他才又將我的手機交回給我。

         螢幕停在電話簿的介面,一整頁聯絡人清單之中,在一串號碼旁我看見了一行格外突兀的名字,既熟悉而陌生。陌生是因為,這個名稱絕對不是我打的。

         『欠生魚片:>』。

         「……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名字我改成這個了啊。」他笑得很陽光。但在此時此刻,我卻不自覺地把他的笑跟『猥瑣』兩字接連在一起。

         「用意何在?」

         「提醒妳妳還欠我一盒生魚片。」他眨了眨眼睛。

         我望著他,深感無力地。

         他的行徑又把他已殘破不堪的第一印象嚴重地扭曲了一次。無賴、而且是超級無賴,這是今後我對他這個人第二個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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