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星之子

【維勇】《星之子》

      維克托很喜歡那片帶著點點星光的夜空,喜歡獨自一人待在觀星廳內,在冰冷的地板上鋪一層毯子,拿起自己的筆記本,畫下當晚看見的星空。

      從小,維克托就跟著父親一同躺在草地上,兩個人會數一整晚的星星,直到累了、睡著了,父親就會將他抱回溫暖的床鋪,讓他做一晚的好夢。

      他總覺得每晚的星星都在和自己說著什麼,雖然理智上他知道星星之所以會閃爍是因為空氣擾動所造成的錯覺。

      受到家庭影響的關係,維克托選擇了和父親一樣的職業,成為了國家首屈一指的星象家,自願被分派到西伯利亞高原上的星象觀測站,做著紀錄星空和觀察氣象的工作。

      維克托的工作從每天早晨開始,走到屋外查看今日溫度、風向、濕度和氣壓,記錄在紙本上,如果是雨天則只需要紀錄溫度和氣壓。維克托在每周一都會收到來自國家投遞的補寄物,讓男子足以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撐過下一個禮拜。

      維克托之所以會選擇在這裡工作的原因,除了人煙稀少、可以專心做研究以外還有一個原因——星空。

      在高原地區,空氣較為稀薄的地方不容易會形成劇烈的天氣變化,颳風、下雨在這裡都是少見的,正因為這樣得天獨厚的氣候讓他每晚都能看見漫天星空,可以盡情獨佔這片只有自己才能觀賞的美景。  

      維克托身為一名對星象研究相當有貢獻的天文學家,身邊卻從來沒有過任何一位幫忙他的助手,一來是因為維克托認為自己就足以處理所有的事物,二來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需要一個自己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

      之所以會自願到這麼偏僻寒冷的地方任職,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維克托想要推託掉國家和國際星象學會派給他的助手。

      每次接到這種推薦函,維克托就會在心底翻個白眼。這舉動就像是家裡長輩總催著孩子找另一半一樣。

      但這個想法在官方決定收拾掉西伯利亞地區的天文台時被狠狠打臉。收到上層指示時維克托相當錯愕,一邊想著自己是哪裡沒做好所以國家要關掉這座得天獨厚的天文台,一邊閱讀上層希望自己在離開前做好的所有準備。

      上層要他在一年內整理完天文台內所有的藏書,要做條列式的整理,不只要書名、作者,更要有簡短的書本簡介。

      天文台內的藏書少說也有數百本,要維克托一個人在一年內整理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雖然知道這件事相當艱難,但一生中都立志於要帶給人驚喜的維克托自然不會輕言放棄,在接下這份任務的同時他也寫信到中央嚴正抗議這項決策,認為這是一項沒有正當理由的決定。

      起初維克托還打算自己一個人整理完所有的書籍,但在粗略清點過所有藏書後,男子認為自己或許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麼萬能……過多的藏書量要在一年內看完,這即使是整天不動都在看書,那也不可能,更別提維克托還有其他正在進行中的報告以及日常生活需要打理。

      這讓維克托想到了「助手」這個選項。

      但是綜觀了以前收到的所有推薦函,裡頭完全沒有一個能讓他引起興趣,對維克托來說,這些人只不過是看上了自己的名聲和利益,使用了各種方法想要站在自己身邊。

      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那片由無數星體組織而成的星空,維克托在心底打上了大大的問號。

      於是維克托選擇瞞著中央匿名寄件到國際星象公會,發出了徵才的資訊。他原先以為自己至少需要好幾個月才會收到回覆,畢竟他發出的工作環境並不怎麼優質,光從地理位置上就足以讓很多人卻步,更別提只有一年的工作時間,這項工作並不是什麼長久的飯碗。

      但維克托沒想到,他在發布訊息的隔周就立刻收到的請求。

      履歷表上大大寫著四個字——「勝生勇利」。從這個名字看來,維克托就可以知道這個人是生於遙遠的東方小島,一個叫做「日本」的國家。

      手寫的履歷表展現了求職者工整的字跡和想要得到這份工作的渴望,快速閱覽付在履歷內的近年論文,裡頭對於星體獨到的想法燃起了維克托對這個人的興趣。

      維克托隱隱在心中期待,或許這個人也和自己有著同樣程度的喜歡這片夜空。

      在這樣的機緣之下維克托接受了勝生勇利的請求,讓勝生勇利成為自己的第一個助手。

      這件事在星象學會內自然引起了軒然大波,平時總是推拒著不想收助手的維克托.尼基福洛夫居然收了一個助手?而且還是外國人!

      這讓大眾不禁好奇,這兩個人到底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樣的情況下接起了線。

      當然,對於即將前去就任勝生勇利來說,他本人也是相當不敢置信。

      青年只是偶然的在國際星象公會上看到了徵求助手的訊息,雖然那艱澀的工作環境讓他猶豫了下,但勇利一想起自己的偶像「維克托.尼基福洛夫」同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完成了無數學術研究,這不禁讓他幻想,或許在那邊廣大的西伯利亞地區,某一天,他可以在遠處看見維克托。

      但勝生勇利同樣也沒想過自己居然就這麼陰錯陽差之下成了維克托的助手!

      直到搭上了前往俄羅斯的飛機,坐上飛往西伯利亞高原的小型貨運機,跟著每周替維克托傳遞物資飛行員降落在設立於天文台後方的停機棚勇利才有些真實感。

      脫下原本戴在臉上的護目鏡、換回自己平時習慣的藍色鏡框,瞬間清晰的景象讓他瞇起眼睛,沒有注意之下冷不防被四周雪白的景象刺痛了眼。

      一直到勇利感覺有人將什麼東西放到了自己頭上,阻擋了四周的光源,他才漸漸緩和下來。

      再次睜開眼睛,勇利看見自己的偶像就近在咫尺,對方將一條毛毯蓋到了自己頭上,難怪他方才感覺到四周一瞬間暗了下來。

      當青年打算將毛毯拿下,並且和對方道謝時,卻被維克托阻止了動作。「外頭的雪很亮,如果沒有任何可以阻擋的東西,你的眼睛會瞎掉的。」

      維克托的話讓勇利想起剛才短暫失去視覺的瞬間,連忙點頭,在維克托的帶領之下趕緊進到室內,留著載他過來的飛行員獨自整理今天帶來的補給。

      帶著人回到屋內,看著對方揉了下眼睛才適應四周的光線,維克托趁著黑髮青年還沒回過神來,來回審評了下這位日後他即將相處一年的人……不,如果他沒辦法讓自己滿意,維克托下星期就會把新人送走了。

      看著眼前矮了自己一些的青年,維克托在心底讚嘆了下神奇的東方魔法,如果不是透過履歷資料知道了眼前的人已經二十三歲,維克托一定會認為勝生勇利是一名未成年的孩子,因為對方有著稚嫩的臉龐、細緻的肌膚和圓潤的雙眼,以及不算寬闊的骨架。

      在維克托審視青年的同時,勇利的視線也在對方身上來回。維克托比他想像中還要……帥氣,該怎麼說呢,或許就是生為頂尖人才自身會發散出來的氣場,是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跟隨的魅力。

      兩人就這樣呆站在玄關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子,直到維克托先回過神,開口打破僵局。

      「你是勇利,對吧。」也不在乎對方介不介意自己直呼他的名字,維克托抓起青年原先藏在袖子中、有些被凍僵的雙手,「我是維克托.尼基福洛夫,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助手,接下來的一年請多指教了!」

      雖然嘴巴上說著對方從今天開始就是助手,但維克托也沒有打算要為難青年,今天勇利到達天文台的第一天,他選擇讓對方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整理行李。

      維克托相信這麼長途的旅程下來青年一定累壞了,沒辦法立刻上工,因此簡略介紹了一下天文台內的設施後,男子便帶著勇利來到以後休息睡覺的房間。

      但他沒想到,勝生勇利寧可打地鋪睡地板,也不願和他睡同一張床。

      「這是勇利的書桌,我上星期才從聖彼得堡定過來的!上頭有幾層書架,可以放一些你的私人用品或是書籍。」維克托指著自己為勇利準備的用具,一邊帶著青年環顧整個房間。

      「那個……請問我晚上要睡哪裡呢?還有我的衣服……。」聽著維克托從書桌講到天花板上的擺設,再講到那顆擺在床頭的地球儀,勇利看了下四周,除了眼前的雙人床之外,他可沒看見任何其他疑似是「床鋪」的物體。

      「當然是跟我睡啊,衣服跟我放一起就好了吧!」男子自然而然的回答。

      「這怎麼可以!」

      「勇利有什麼困擾嗎?」維克托用食指輕點下巴,「我們都是男人,沒問題的吧?而且這裡也沒有多餘的房間讓勇利睡了喔。」

      「那我打地鋪!」勇利抱緊自己的行囊,表情相當堅決。

      「What!」一直以來維克托鮮少被人拒絕,對於很多人來說,可以跟他同床共枕是一件相當榮幸的事……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說No。

      「地板很冷的,我怎麼可以讓我重要的助手睡地板!」

      「維克托的房間都鋪著地毯,不會冷的。」

      兩人一來一往爭論,這讓維克托充分的體會到日本人究竟是多麼頑固的族群,雖然早就聽聞過東方人很有原則、相當矜持,如果是在一周前,維克托還可以自信滿滿地說:再頑固的人自己一定可以改變。

      畢竟他的導師:雅可夫,不就是這樣被他改變了嗎?

      原先會指著學生破口大罵的老人一想起維克托的種種「事蹟」,瞬間覺得其他孩子的情況不過是小學生間的小打小鬧……。

      大家可以評評理,有哪位大學生會因為自己的研究被中央打回票,親自帶著論文闖入國際星象學會的會議現場,頂撞一群權高望眾但思考僵化的老教授?

      可現在維克托明顯是陷入了僵局,他孩子氣的噘著嘴,目光跟著勝生勇利收拾行李的身影來來回回,最後他依然沒能說服青年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

      尼基福洛夫先生表示相當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放棄舒舒服服的床鋪,執意要捲縮在地板上睡覺呢?

      勇利同樣也無法離解西方人的熱情和想法,雖然青年也早就聽說過善良的俄羅斯人相當友好熱情,但第一天見面就說要睡同一張床什麼的,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接受吧!

      一直到了夜晚,勇利才真正體會到為什麼維克托會說地板很冷了。

      雖然地板都鋪上了厚重的毛毯、毛茸茸的,室內也點了暖爐,但冷風依然會從門縫中灌入,整個房間雖然說得上是暖和,但那是因為冷空氣一直在地板打轉,沒有爬到床上去。

      感受外頭的冷空氣不斷爬入,短時間還好,但時間一長,勇利就感覺到自己的腦袋隱隱作痛,顯然是因為受涼而導致的狀況,如果不趕快想辦法為頭部保暖,勇利一定會感冒的。

      抬眼看著一旁的床鋪,上頭有著厚重的棉被和柔軟的床墊,更重要的是——相當溫暖,那溫度是可以讓維克托裸著睡覺並且不會著涼的那種。

      是的,維克托.尼基福洛夫有裸睡的習慣,這也是勇利第一次知道。

      在內心糾結了十秒,最後,勇利認命的抱著自己的枕頭和棉被,悄悄地爬上床,將自己捲縮在床邊。

      床墊相當柔軟,同樣的,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被也是,勇利精神漸漸放鬆下來,這時他才注意到,原來在睡前,維克托點了淡淡的香芬,輕柔的檀木味取代了原先冷冽的空氣,縈繞在青年鼻尖。

      讓人不知不覺,陷入意識的最深層。

      背對著維克托入眠的勇利沒有注意到,原本應該已經沉睡的男人悄悄的勾起了嘴角。

      錯過了這個表情,以至於勇利醒來後無法理解,原先縮在床邊睡覺的自己眼前怎麼會多了一道肉牆、腰上多了一條手臂,微微抬頭還能看到自己的偶像閉著眼睛,呼吸相當均勻,看起來是還在睡夢中。

      勇利嚇得從床上跳起來,過大的舉動讓床鋪狠狠震了下,把原本熟睡中的維克托驚醒,兩個人一個抓著棉被站在床邊、一個睡眼惺忪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樣子,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看著勇利有些奇怪的神情,維克托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能露出笑容和青年說了聲:「勇利,早安啊。」

      「早、早安……不對,我記得我昨天應該是睡在旁邊的!怎麼會跑到中間了!」

      看著青年臉頰泛紅的模樣,維克托才意識到,對方大概是害羞了。他伸了個懶腰,笑得一臉無害:「因為昨天勇利睡著睡著都快要掉下床,我才把你打撈上來。」

      用手摀住臉頰,勝生勇利發出了無意義的悲鳴。如果要說人生三大羞恥事蹟,青年覺得這件事一定能排上第一。

      這段插曲對於維克托來說只不過是件小事,兩人換好衣服後,他拉著勇利來到昨天飛行員堆放物資的小倉庫,準備將食物搬進屋內。

      兩人這次都確定戴好了護目鏡才走出室外,打開門、踏進雪白世界的剎那勇利還是被強烈的光線刺痛了眼,但和第一次比起來,他只是暫時暈眩了下,隨後便馬上清醒過來。

      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見外頭的風景。

      雖然是在寒冷的西伯利亞地區,但正值夏天,除了最山頂的積雪外,其實也能看見一些翠綠色的草兒冒出頭來,連同他們腳下踩的陸塊也是,在冬天會被厚雪淹沒的土地上冒出了些綠色的芽頭,再過些時日,說不定能看見一兩朵白色小花。

      抬頭仰望沒有任何雲朵遮擋的藍天,這是勇利第一次知道,原來天空可以這麼藍、這麼乾淨。

      「勇利!」

      「來了!」被維克托的聲音喚回神智,勇利小跑步追上距離自己不遠處的男子,兩人來回搬運了幾趟,將倉庫內的食物搬回較為溫暖的天文台內。

      這間天文台與其說是普通正規的天文台,不如可以說是維克托的小型工作室。

      裡頭的空間可以分為兩個區塊,一個是供人們居住用的宿舍,另一邊是圖書室和觀星台,兩邊連接在一塊成了現在維克托居住的天文台。

      按照一般的規定,天文台內是不能烹煮任何食物的,因為沒準會讓書本沾染上食物的味道,或是觀星的儀器被烹調時的油煙影響。但在這棟獨一無二的天文台中是沒有這個煩惱的,雖然說在同一棟建築內,但居住用和工作用的空間好好的被分隔開來,兩邊並不衝突。

      維克托和勇利簡單地食用了早餐,兩人移步到另一側的天文台內,準備開始他們的工作。

      這是勇利第一次踏進維克托的天文台。

      挑高近三層樓的空間有著一片透明的天花板,陽光穿過玻璃撒入,安穩的伏貼在這個空間的每一個角落。整個圖書室的牆壁上是滿滿的書籍,螺旋狀的樓梯貼合著整個空間,讓使用著可以自由、安全的在這個空間內移動,比起一般拿著梯子爬上爬下,這樣的設計更加貼近人性。

      在整個圖書室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日晷,銅製的觀測儀器在良好的保養之下沒有染上任何一絲鐵鏽,對了下自己放在胸口處的懷錶,勇利發現這具日晷的時差相當小!是一個在現代依然可以使用的觀測器具。

      對於喜歡閱讀的勇利來說,有這樣充斥著書香的環境固然可喜,但一想到在求職時看到的工作條件,他不免有些頭疼。「維克托……這些都是我們要在一年內看完、整理完的書籍?」

      「沒錯。」維克托點了點頭,「這裡的書籍我已經做了簡單的分類,但只是最粗略、看著書名進行的分類,要明確的分類還得要一本一本翻開來看才行。」

      「這也太難了……這麼多的藏書要在一年內看完……。」

      「這也是為什麼我需要助手的原因。」維克托指了下在一旁的紙箱,裡頭堆放了數十本書籍,「這是我半個月來的結果,如果要在期限內做完,沒有人幫忙是不可能的……就算被人們稱作傳奇,但我也不是神啊。」最後一句,維克托壓低了聲音沒讓勇利聽見。

      「維克托沒想過要多請一些人嗎。」

      「我不喜歡太多人,而且人多口雜,亂又煩。」維克托隨意從書櫃上挑了幾本書,打開了另一扇小門,「而且我不認為人多就一定好,還是勇利沒有信心可以做好這件工作?」

      帶著有些挑判的語氣,維克托嘴角帶笑,看著表情上有些困擾的勇利。

      如他所料,青年在聽見他這番話後換成了相當不服輸的表情,「怎麼可能,我會做好的。」

      兩人花了點時間決定了日後編輯清單的方向,隨後各自從書架上挑選了幾本自己可能會比較有興趣的書籍開始,並不是在放置書籍的圖書室內閱讀,而是移步到一旁的小房間。

      那是維克托平時在做研究的閱讀室,裡面有充足的燈光照明和水墨紙筆,原先不大的空間在維克托的整理之下勉強能放下兩張書桌,雖然還是稍嫌擠了些,但並不影響他們作業。

      勇利選了頁數較少的書籍開始閱讀,先從負擔不那麼大的工作下手,循序漸進慢慢增加工作量,才比較不會造成身體上的不適,青年也知道這樣需要高度長時間集中的工作和前陣子在別的學者身邊擔任助手的狀況不同,與其說是助手,現在在這裡的他,比較像是和維克托一同朝目標前進的夥伴。

      從書本世界中抬頭,從早上起床後勇利已經閱讀完兩本書籍並且做了紀錄,他看了下懷錶的時間,差不多是該進食的時間了,若是在兩餐之間相隔太久是會造成身體負擔的。

      看了眼一旁依然專注在書本上的維克托,勇利思考了下,決定還是獨自一人離開稍會兒,等下再回來繼續工作。

      專注在解讀古文書本上的維克托沒有太注意到勇利的舉動,再加上青年離開時的關門聲極為輕巧,在高度專注之下自然而然的是被維克托忽略了。

      再次意識到勇利的存在,是青年端著紅茶和小餅乾進到書房的時候。

      「我之前的教授是一個只要一認真起來,就會忘記吃飯的老師。」想起以前那位讓人有些頭疼的恩師,勇利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因為這樣的緣故所以我反而會特別注意進食的時間,我知道書籍不能沾染上食物的油煙味,所以泡茶和準備了些小點心。」

      「……謝謝。」青年的舉動讓維克托愣了下,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工作的維克托鮮少注意到自己進食上的問題,他一向都是餓了才吃,不餓的話就等到工作到一個段落後再進食。

      「不客氣。」說完,勇利又縮回了自己的座位。

      拿起放在小盤子上的小餅乾,維克托一邊將茶點放入嘴內咀嚼,一邊觀察已經拿起下一本書來閱讀的勝生勇利。昨天晚上即使兩個人有較為近距離的接觸,但光線不足的情況下,維克托也沒辦法好好的仔細觀察青年的容貌。

      這次不一樣了,雖然不如昨天晚上那般可以近距離的觀察,但是這次燈光充足、視線良好,再加上勝生勇利進入了認真狀態就不太會注意到周遭視線的狀況,給了維克托相當優良的觀察條件。

      這是維克托第一次、認真的觀察這名自己接納進來的小助手。

      維克托發現,勝生勇利的睫毛比他想像中還要長,會在青年閱讀時在眼周下呈現淡淡的陰影;他發現,勝生勇利在閱讀時會不禁意做出些小舉動,可能是輕敏下嘴唇,又或是磨擦拇指和食指的指腹;他發現,勝生勇利的耳垂上有一個小小的耳洞,或許在不久的以前,那裡還垂掛著漂亮的耳飾。

      關於勝生勇利一點一點的小發現都讓維克托相當驚喜,一直以來,男子都認為要去了解一個人是麻煩且沒有必要的事情,因為身邊的人總是來來去去的,沒有一個人會因為他而駐足、停留。

      將勇利拿進來的餅乾吃下肚,維克托又喝了杯茶,這時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勇利也還沒吃飯吧?」雖然相處不到一天,但維克托相信,勝生勇利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他不可能放任自己在雇主沒有進食的情況下先行用餐。

      專注在書本上的勇利被維克托的聲音嚇到,先是愣了下,推了把從鼻樑上滑落下來的眼鏡後才回答維克托的問題:「是的。」

      「那我們先用餐吧。」

      「咦?」勇利看著維克托從椅子上起身,他的表情有些茫然,「維克托你手上那本書不是還沒看完嗎?不用先看完嗎?」

      「沒關係的,已經到一個段落了。」和先前專注在解讀書本上的神情不同,維克托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而且,勇利的肚子也在抗議了喔!」

      「我哪有……!」

      剛講完這句話,勇利的肚子就狠狠給主人打臉,發出響亮的抗議聲。

      維克托看著勇利因為害羞而爆紅的臉頰,忍不住大笑好幾聲,他將青年從椅子上拉起,一邊打趣著對方,一邊帶著他並肩離開工作室,回到他們一同生活的小空間。

      兩個人的生活在這樣的氣氛下拉開序幕,有了勇利的陪伴讓維克托開始會注意到自己生活中不足的地方,原先不規律的作息也因為多了一個人而漸漸回到正軌。

      因為會注意到對方的身體狀況,會希望給彼此最好的工作環境,會希望兩人可以一起完成這項工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維克托發現自己習慣有勝生勇利陪在身邊,習慣起床的時候會有他在身邊、習慣吃飯時會有他的身影、習慣睡前跟他道晚安。

      維克托第一次帶著勇利在深夜時分進到天文台,是勇利到這裡的第二個月,是美到讓維克托無法忘懷的景象。

      絢麗的星體在深色的天空中閃耀,星光透過玻璃窗撒入圖書室內,為裡頭的書戴上了璀璨的銀白色,同樣的、勇利的臉龐也是。

      原本就相當細緻的肌膚在星光的照耀下變成如瓷器般的質感,給人一種乾淨、遙不可及的感覺;深棕色的眼珠因為星光的關係變為較淺的蜜糖色,照映著漫天星空。

      這樣的勝生勇利讓維克托看傻了眼,尤其是對方毫無防備的對他露出微笑、說著:「真美。」的時候。

      那是維克托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生中真的有那麼一瞬,會讓人想按下時間的暫停鍵,永遠保存起來。

      意識到自己對於勝生勇利的感情與旁人不同,是青年來到他身邊的第三個月。維克托發現自己在睡夢中會開始出現對方的身影,有時是夢到兩人在自己的故鄉,肩並肩的散步;有時是夢到對方的身體正在接納他,在自己的身下因為快感而微微啜泣。

      起初發現這樣的想法,維克托還在心底唾棄自己,勝生勇利應該只是他的助手、是他的工作夥伴,不應該是自己拿來宣洩性慾的對象,但這個想法只持續了三天,隨後他便沉淪在對方的魅力之下。

      維克托深刻的意識到,勝生勇利那份埋藏在好勝心下的溫柔,是一種毒,一種讓人品嘗過一次、就不願意放手的味道。

      距離維克托和勇利的合約到期不到十個月的時間,男子原先還會期待著繁忙的工作結束,但現在他只希望期限越來越長、越來越晚,最好是一輩子。

      他不介意自己到底要做這份無趣的文書工作多久,他只介意勝生勇利什麼時候會離開他。

      有了這份獨佔慾,維克托開始有意無意的讓勇利習慣自己的接近。讓他習慣兩個人一起依偎在沙發上讀書、習慣兩個人一起做飯、習慣兩個人一起做所有事。

      勇利對於維克托的靠近反而並沒有太大的感覺,他將對方這些舉動歸因於對方是「喜歡和他人有肢體接觸的西方人」,和日本不同,這些舉動在維克托的國家應該是相當正常的事情。

      但事後青年也回想了下,如果不是維克托.尼基福洛夫,他有辦法忍受別人這樣的親近自己嗎?

      這個答案是明顯否定的。

      因此在維克托作勢要親吻自己時,勇利沒有閃躲、沒有迴避,只是任由對方將嘴唇貼上自己的,兩人交換一個淺嚐的吻。

      這個吻讓兩個人的關係有了巨大的改變,不只是彼此在對方心中的地位,還有兩個人的相處模式。

      原先,即使兩人睡在同一張床上,那也只是各自躺在床鋪的兩邊,背對背進入夢鄉,雙方並沒有過多的交集。但現在,維克托會在睡前伸手將勇利圈進自己臂膀內,會將手臂搭在他的腰間,會在青年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晚安,我愛你。

      這句話是維克托每天睡前和勇利說的話。

      對勇利來說,可以和自己的偶像待在一起已經是老天爺給予的、一份天大的禮物,雖然有了那個吻作為開頭,但是青年還是相當好奇,對於維克托來說,他口中的愛,到底是哪一種。

      是親人間的相親相愛,還是帶著性慾、佔有慾的愛。

      這個疑問在兩人相遇後的第五個月有了答案。

      維克托將手伸進勇利的睡衣內,輕撫著青年的後背,其中的意涵不明而愈,男子要低頭親吻他,勇利沒有拒絕,甚至在對方壓到自己上方時,主動將雙手環過維克托的後頸,要求更進一步的親吻。

      在維克托進入自己時……勇利只是發出輕微的悶哼、輕推維克托的肩膀,但沒有拒絕。

      第二天起床後勇利呆看了天花板許久,開始思考自己在短短的五個月中究竟被維克托改變了多少,一直到維克托端著剛煮好早餐、走入房間,他才伸手撈起被扔到地上的衣物,遮蔽自己身上令人羞澀的痕跡。

      維克托將食物端到床沿、放置在床頭櫃上,在勇利的臉頰上輕吻了下,「身體還好嗎?」

      「嗯。」勇利點了點頭,接過對方伸手遞來的熱可可,難得孩子氣的飲品讓青年忍不住輕笑幾聲。

      「怎麼了?」

      「維克托是喜歡我的嗎?」

      「當然,昨天晚上勇利還感受的不夠真切嗎?」說完這句,維克托伸手作勢要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再來一次。

      維克托自然知道勇利害怕手上的飲品打翻,因此接過青年手中的馬克杯、放到一旁的床頭櫃上。男子將臉埋在勇利的頸肩,吸取對方淡淡的檀木香,「勇利,我愛你。」

      聽到這句告白,勇利的鼻頭有些泛酸,眼眶微微泛紅。他伸手環抱住維克托,輕輕應了句:「嗯,我知道。」

      或許是身心靈都得到滿足的關係,兩人的工作步調一天比一天還要順利,原本在書櫃上被擺放整齊的書本已經有大半收入了保存用的木箱內,每多一本被收藏起來,就代表他們距離完成工作已經不遠了。

      他們有了固定的生活規章,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晚上九點休息,兩個人會一起沐浴,然後穿著睡衣、披上外套,來到圖書室,藉由透明的玻璃屋頂一起看每天都會出現的漫天星空。

      維克托會帶著他的筆記本,和勇利一同畫下今晚他們所看到的所有星座,偶爾、畫累了,勇利會不小心靠在維克托的肩膀上入眠,這時,維克托會翻到筆記本的最後面,悄悄地將勇利的睡顏描繪下來。

      不知不覺中,維克托的筆記本內除了陪伴他大半人生的星空外,還多了足以和星空比擬的美麗事物。

      每當勇利不小心睡著了,維克托會將他打橫抱起帶回床上,將人抱在懷中、為青年蓋好被子,輕輕撫過勇利的髮絲,嘴巴裡輕哼著小時母親唱給他聽的搖籃曲,跟著勇利一同陷入夢鄉。

      對維克托來說,勝生勇利是將他一成不變的生活染上新色彩的人,教他如何體會生活、體會身邊所有的事物。

      是勝生勇利告訴他,每一個星體都該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就像勇利和維克托,他們都有屬於自己的名字。

      在時限即將到來的最後一個月,兩人的工作進入最尾聲,需要歸類的書籍已經只剩下三至五本,對於這個工作結果,不只是俄羅斯官方,就連國際星象學會也為之震驚。

      很多人在知道維克托接下這份工作時,大多是抱著看戲的心情去對待,如果維克托沒辦法在時限內完成,想必那些討厭維克托的人必定會來落井下石。

      但他們倆人好好的完成了,不只完成,還做得相當完美。可想而知,隨之而來的便是許多工作邀約。

      既然這間得天獨厚的天文台即將關閉,那維克托和勇利便成了失業人口,兩人頓時成了各大研究所爭相招攬的人才。但面對這些邀約,他們一致選擇回拒。

      理由是:暫時還不想為未來做決定。

      在兩人相處的最後幾天,維克托找到了一本繪本,一看見標題,男子開心的交到勇利手上,因為他知道,這是青年的國家的語言。

      維克托像個孩子一樣,央求勇利將繪本當作睡前故事念給他聽,敵不過男子的要求,勇利點了點頭後打開書籍。

      他們並肩坐在床上,勇利任由維克托的手環過自己的肩膀,將自己的身軀可以依靠著對方,掌心撫過有些斑駁的書頁,用溫潤的嗓音,敘述這個故事。

      這是一個關於星星的故事。

      這是一顆剛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小星星,他獨自在漆黑的世界中張開了眼,獨自散發著光芒照耀自己的四周。

      小星星張望了下,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一直到他瞇起眼睛,看見了遠方有著隱隱亮光,小星星才邁開步伐,往那微弱的光線走去。

      這一走,就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一路上小星星聽見了很多聲音。

      他聽到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生活在一片名為「夜空」的世界中,知道有很多和自己一樣的星之子一同生存在這裡。

      但讓小星星不解的是,為什麼那些發出聲音的生物都可以看見他們,但他卻看不見自己的夥伴?

      小星星相當沮喪,想著想著,他便停下步伐、哭了出來。

      他對著空無一物的空間問道:神明大人啊,為什麼你要將我留在這片沒有任何夥伴的空間中呢?這裡又黑、又暗,這麼孤單,這樣子既沒有辦法和其他星星交談,也沒辦法展現彼此的光芒。  

      神明大人跟他說:睜大眼睛仔細看看。

      小星星感受到一陣微風從自己身旁撫過,讓他抬起頭,看見那道他從出生起就一直追尋的光芒,他繼續看著眼前的空間,隨後,他看見了在遙遠的彼方有許多小小的星之子正在閃閃發光。

      神明大人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你看,他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前方等著你嗎?睜大眼睛就能看得見吧,天空是可以連接到任何地方的,想要看的話,不論多小的光芒都能看得到。

      或許你現在看到的只是那片漆黑世界,但是呢,你要努力地不斷注視著那片黑暗的世界,然後,在那前方,你一定能發現閃耀著光芒的事物。

      故事的結尾隨著勇利的嗓音落下,繪本給了讀者一個開放性的結局,讓人不禁開始思考,自己的「星之子」,到底在哪裡呢?

      聽完這個故事,維克托將頭輕輕靠在勇利的肩膀,說道:「……看來,我終於找到我的星之子了呢。」

      「什麼?」青年有些不懂對方為什麼會這麼講。

      「一直以來,我的心思一直放在讀書和研究上,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除了星空以外,沒有任何可以帶給我驚喜的事物了。」維克托深吸口氣,「但是獨自一人的世界是很冷,讓我開始想,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勾起我的情緒嗎?我也曾經到世界各地旅行過,但看了再多的美景,我也不認為它們在我心中留下了多深的刻痕。」

      「但是勝生勇利不一樣。」想到這一年,維克托忍不住笑了出來,「一個笨拙、但卻比誰都關心我的人出現了。這個人關心著我的日常作息,關心著我的情緒,關心著我每一個小動作。他接納我的優點、包容我的缺點,讓我感覺很安心,覺得自己的生活被重新塗上了一層色彩。

      他不只是我的助手,更是我的生活夥伴,我完全無法想像沒有他的日子。」

      勇利因為維克托的一席話紅了臉,他從沒接受過這麼慎重的告白……應該說,愛情這個選項是從沒出現在他的人生選項中的。

      勇利曾經認為,自己會孤獨一生,會自己一個人完成手邊的研究,會一個人偷偷的去看維克托的發表會,在遠處見上他的偶像一面;會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安然的離開,不會有伴侶、不會有後代。

      勝生勇利目前二十三歲的人生中,他總是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維克托,追逐著他,就像是小星星獨自一人追逐著眼前的微光一樣。

      但一切因為這個人來到自己身邊而不一樣了。他穿著鞋、大喇喇的踏入青年的心房,在勇利心中留下怎麼樣也抹不掉的鞋印,他知道,自己慘了。

      對維克托來說,勝生勇利就像是毒品,讓人嚐了就不願意再放手;對勇利來說,維克托.尼基福洛夫何嘗不是如此。他們因彼此而靠近,他們相互吸引,要說他們的相遇是偶然,不如說是必然。

      因為這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適合彼此的人。

      「勇利,你是我的星之子啊。」維克托看著青年的眼眶不斷掉落出豆粒大的淚珠,「即使我老了、走不動了,也請你陪在我身邊好嗎?」

      請你一直當那顆,照耀我人生的星星好嗎?

      我愛你。

      我也愛你。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