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三﹑未來

關上車門的瞬間,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盡可能不發出聲音,一旦聽到自己悲傷的哭聲,心情更難以平復。

我早就知道,如果要你在畫畫跟我之間二擇其一的話,你會選擇畫畫。這道難題的解答權落在我身上。

從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要麼全心全意追尋音樂,要麼一心一意待在你身邊。半調子的做法終究會失去所有。

我很高興,我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不只作為你的妻子,也作為你的工作伙伴,在最靠近你的地方看著你﹑協助你逐步接近﹑實現你的夢想,不只是個旁觀者,而是真正參與在你的生命之中,我覺得很幸福。

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畫。也許你不知道,以前你從素描本撕下來送我的那些素描,我每張都細心的保護著。我把它們全都鑲進畫框裡,掛在老家地下收藏室的牆壁上。那裡是只屬於我的聖域。每逢遇到傷心或困境時,我都會去那邊,端詳在日光燈照射下發出閃閃亮光的那些畫。

《未來》,那幅抓牢我心弦的傑作。它給予我勇氣,讓我敢於在我爸面前說要放棄畫畫改學音樂。如果當時你沒有把它送我,我壓根不會跟音樂邂逅。是你的畫﹑是你,為我推開邁向音樂世界的門。因為你我才得以在天空翱翔。所以你得知你的失魂落魄才是我歸國的原因時,你頻頻向我致歉。可是親愛的,我所得到的一切全歸因你,就算要我變回平凡的女子我也甘願。

但那是有你在身旁的情況啊﹗如今你居然選擇畫畫而丟下我一個……那是你生命中無法放棄的事嗎?如果我以性命威脅你你會緊緊的抱住我像以前一樣疼愛我嗎?

我在想什麼蠢事﹗我連忙搖頭,把莫名其妙的奇法甩開。發動車子,往老師傅家的方向駛去。

我下意識的打開音樂播放器。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從兩側車窗的喇叭流洩而來。

這是你特意為我訂製的,專門播放交響樂的喇叭。還找來頂尖的聲學工程師測量車內空間,什麼聲波干涉之類艱深的問題,好讓他決定喇叭的設計以及設立的位置。

明明我只稍微抱怨了一下車子內置的音響音質不好,你卻大費周章的把車子改建成小小的音樂廳。我想我爸也不會為我做到這個地步。

還有香薰的味道﹑汽車椅套﹑林林總總的可愛裝飾品,不知不覺間你把車子弄成我第三個房間,充滿了我的味道,充滿了你的愛。你說你的少女情懷也是在這裡萌芽的。

明明你為我添置的東西全都完好無缺地待在原地,但為何為我添置東西的你卻要離我又去呢?

手機的鈴聲中斷我的思緒。

「喂?」我暫停播放器後按下通話鍵。

「哈囉響子,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學長嗎?」

「哈哈哈,你還記得我。自從你在維也納回去以後就再沒聯絡過了。」

「對啊。沒想到學長也在同一所音樂學院進修。」

「你突然就回去了,老師們都心急如焚,拚命在找你。他們都說你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在得知我認識你以後他們都拜託我聯繫你,但因為當年我還很介意被你拒絕的事,所以沒有理會他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很後悔。我當時應該把你找回去的。這樣的話……」

「果然男生都很在意這種事呢。」我打斷他的話。

「那可是我的初次告白呀﹗本來以為可以一擊即中的。」

「打起精神來呀學長,你的對手可是世界有名的大畫家耶。」

一陣沉默。

「四年前的大賽,為什麼你沒有出席?」

「我丈夫的工作需要我幫忙。」

「我明白了。那這一年的比賽呢?」

「我已經沒有吹長笛很久了。」

「那從現在開始準備,參加下一年的比賽。」

「你在說什麼……」

「你丈夫已經隱退兩年了吧?工作已經不忙了吧?那麼你也應該回到你原本的路……」

「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對著話筒怒吼。

「對不起,請原諒我措詞不當。但是不只有我,還有成千上萬人期待你的復歸。前一年國際音樂協會舉辦了長笛音樂際,把最近十年獲獎者的參賽影片收錄進光碟裡。同時把它們在網路平台公開,讓聽眾票選時代風雲音樂家。可能你不知道,你高三的參賽影片點播次數已經超過三千萬。你也成為了時代風雲音樂家。」

「那又怎麼樣……」

「所以,回來吧。」

「謝謝你,學長。但是你不應該打這通電話的。」

我按下終止通話鍵,車內迎來一片寂靜。

我再也按捺不住梗塞在喉嚨裡的哭聲,放聲大哭。止不住的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把車子停靠在高速公路旁邊的車道。

重要的東西一個接著一個消失,我甚至用盡力氣想要把它們抓牢。但它們就像泡沫一般輕易地消逝。連我唯一剩下的愛,也正要吹熄他的生命之光。

不不不不不,不要丟下我一個﹗我趕緊撥打丈夫的手機號碼──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你所撥打的電話號碼……」我馬上掛斷重撥。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你所撥打的……」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你……」

嘟嘟……

「接電話啊﹗」連你都失去的話我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求你了趕快接電話﹗

和谷﹗

一輪失控的大卡車無情地撞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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