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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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克托留下來了,就住在披集的房間。

        第一天勇利還會緊張又激動得睡不著覺,但後來習慣後也就覺得對方和一般的室友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對方會纏著自己說肚子餓要吃飯。

        撇去歌手光環,勇利發現維克托其實是一個相當孩子氣的人,他會因為自己冷落他而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發脾氣,會因為一道好吃的料理而笑得如太陽一般燦爛。

        勇利覺得自己上癮了,一種名叫維克托.尼基福洛夫的毒品。

        一邊擦拭客人用完的玻璃杯,一邊輕聲嘆氣。我們親愛的勝生勇利覺得自己大概已經用完此生所有的運氣,接下來可能就要過著走下坡的日子。與維克托生活將近一星期,他依然無法鼓起勇氣問對方離開的日期,每天都處於焦慮與不安之中,害怕對方會不會明天,甚至是下一刻,就消失不見。

      中場休息的時間,維克托結束上半場的最後一首歌準備走回後台休息,一抬眸便看見勇利愁眉苦臉,一看就知道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上的工作。

整理了下衣領,擺出一個自認最完美的微笑。他覺得這孩子實在單純得可愛,到底是想什麼想到有人就站在他斜前方看著他還不自知?

      是想我嗎?這個想法突然出現在維克托腦海中,讓男子愣了愣,隨後搖頭苦笑,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跑出這個毫無根據的想法。

      萬人迷先生也不急著去打擾勇利,就暫時站在一邊看著他。與平常家居模式不同,穿著侍者服的勇利全身上下散發一種邪媚的氣質,棕紅色的雙眼不再被阻隔於鏡片之後,真實的感情會透過他們流露出來。

      維克托喜歡這樣的勝生勇利,也喜歡一般家居型的勝生勇利。

      這個孩子潔白得就像一張白布,雖然處於這種人龍混雜的地方工作,但彷彿是淤泥中的白蓮,自顧自地散發光芒。維克托很少看到這麼單純的人,這種近乎純白的潔淨通常只會出現於幼童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男子覺得青年實際上還未成年,反倒像是還未涉世的高中生。

        「勇利?」維克托笑著靠在吧檯旁,伸手到青年面前揮了揮。

        如大夢初醒一般,勇利震了下身子才意識到維克托正坐在他面前。對方頑皮地眨著眼,看似無辜,但若能將嘴角的笑容收起來的話會比較真誠。

        面對維克托有些打趣的眼神,勇利板起一張臉,故作嚴肅問道:「客人需要什麼飲品嗎?」

        言下之意就是:上班時間請勿打擾。

        「都可以。」喝什麼對維克托來說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想要跟勇利說話。

        都可以是所有服務業人士最討厭聽到的詞。隨便這個詞變數太大,跟「都可以」是同一個級別,遇到說這種狀況,服務生通常會講幾種飲品,介紹一下後請客人再選擇一次。

        但勇利面對的人不一樣。

        青年點了點頭表示了解,轉身拿起放在一旁已經完成醒酒的紅酒,再從冰箱內拿出給不喜歡飲酒的客人準備的柳橙汽水,兩者沿著攪拌棒注入玻璃杯中,充分混合後,放上一朵作為調酒裝飾而準備的小白花。

        勝生勇利面帶笑容,輕輕的將顏色怪異的飲品放在維克托面前,說道:「客人,這是您點的『都可以』。」

語畢,青年轉身走到一旁繼續準備等下預備使用的玻璃杯。

        Wow!又是一個他沒有看過的勝生勇利,生氣的勇利。維克托拿起眼前這杯顏色一點也不討喜的飲料,晃了晃還可以看見其中漂浮的柳橙果肉,撥開花朵輕啜幾口……味道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奇怪,就是太甜了點。

        紅酒本身就是以葡萄釀成,雖然勇利是挑選甜度並不高的乾紅葡萄酒,但在充分發酵下單寧(Tannin)已經不如原先來得多,因此澀味沒有那麼濃,反倒是紅酒本身的甜味被襯托出來,葡萄與柳橙本身就沒有甚麼衝突,在口感上比較不會造成太大的衝擊。

        就是顏色不怎麼美妙。

        維克托很想要與勇利拉近距離,他總覺得有道高牆正阻隔在兩人之間。經過一個禮拜的努力,就算青年可以放任自己抓著他的手喊肚子餓要吃飯,也可以放任他跟孩子無異的耍賴行為,但維克托認為對方的舉動,是出自於青年對偶像的放任與溫柔。

        勇利看見了很多人看不到的維克托.尼基福洛夫,卻不曾對於這樣的維克托做出意見。彷彿……只要是維克托他就可以全盤接受,出於禮貌上的接納。

        但這不是男子想要的!他希望勇利可以對他敞開心房,兩人可以是對等的交流,而非偶像與粉絲的關係……。

        這可是維克托頭一次為別人操心!

        意識到這點的維克托有些驚訝。確實,自己從來不曾為他人付出過什麼,對他來說,幼年日復一日的練習是為了未來的路做準備,他的養父也是如此告訴他的。再長大些,不只是發生在養父身上的經驗,自己看過、遇見的,業界內私底下的勾當讓他了解到實力才是一切,如何帶給觀眾驚喜是他的工作,也是他對自己的枷鎖……若是無法再帶給觀眾驚喜,那麼自己便失去了價值。

        這是他對自己的評價。

        或許,會選擇成為酒廊歌手周旋於各界人物之間、遊歷於各個國家,並不是沒有原因。除了受到養父的影響之外,他這艘飄盪於茫茫大海的小船,目前尚未找到可以停靠的港口。

        維克托抱著吉他坐在客廳,並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現在的他彷彿一潭枯泉,沒有任何的靈感可以湧出,只是毫無意義地撥弄琴弦,就連音都懶得調。

        雖然男子懶得拿調音器出來核對音準,但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吉他處於五音不全的狀態,基本的音該對上的他還是有遵守。從最基本的C和弦開始,慢慢上升到B和弦,再回到基本的C和弦。

        毫無想法可言的基礎練習是他拿來打發時間的好工具。

        勇利結束早上的課,打開家門看到的就是我們親愛的維克托先生抱著吉他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可是手卻來回撥弄琴弦的奇怪畫面。

        在內心無言地抽了下嘴角,勇利覺得自己對於偶像先生的三觀正不斷地往下修正。不過他可沒忘前一天自己向對方發火的事……事實上,當下勇利就覺得滿後悔的,在內心無聲地責罵自己,對維克托客氣一點又不會怎麼樣?這樣的客人自己以前不也是遇過的嗎?為什麼維克托就不能比照辦理呢?

        注意到有人進門的維克托,原本無神的雙眼這才有了點光芒,笑得燦爛向對方打招呼:「勇利午安。」

        「……嗯。」依然處於自責狀態的勇利顯然不是很想跟維克托對話,深怕自己又說錯什麼。

        銀髮男子看了下窗外的晴天,說道:「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如去散步一下吧?」

        「呃……其實我有點累了。」

        「那不如晚上吧?晚上勇利有空嗎?」維克托真的很想跟勇利多交流一些。

        「我明天早上還有課,要早睡……。」

        「那明天下午吧?」

        回應維克托的是對方關上房門的聲音。

        徹底被對方關在門外的維克托.尼基福洛夫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有長得那麼面目可憎嗎?為什麼這個孩子要一直躲著自己?

        為了勝生勇利而失眠一個晚上的維克托,隔天一大早相當無禮地闖入對方的房間,也不看現在是早上六點,笑得相當燦爛但語氣是不容許對方拒絕的強硬。

        「勇利,早上好。我們去吃早餐吧?」

        早上六點的早餐。

        臨時起意的行程自然不可能準備什麼特別的餐點,拿出前一晚勇利從外頭麵包店買回來的吐司當作早餐,維克托拉著一臉茫然的勇利走進電梯,來到他們居住的小公寓的最頂樓,此時的太陽剛升起沒多久,位置不高的金色火球,大多數的面積尚隱藏在東京林立的高樓之間,些許的光芒正透過樓房間的縫隙灑在東京的街道上。

        就像是隻大手,纖細的手指在東京這個都市劃下無數條爪痕,留下痕跡。

        面對第一次與維克托正式獨處的時間,勇利選擇將自己包裹起來、屈膝,將半張臉遮擋在雙臂之後。

        起先,坐在屋頂看著清晨的東京的兩人並沒有什麼交談,就是靜靜地吹著晨風,看著風景。

        勇利不敢隨意開口,他不知道維克托為什麼會將自己拉到屋頂來。是要責罵他嗎?因為自己前天失禮的行為?還是要跟自己說,他要搬離這間小小的套房?

        無數種想法掠過青年的心頭,腦海中充斥的都是對方是否要離開自己的想法。

        「我常常會來屋頂看東京的早晨呢。」

        活潑的語調讓勇利愣了愣,他沒有想過說維克托的語調會是輕鬆且愉快的。

        「東京的高樓很多,跟聖彼得堡完全不像,但是陽光灑在街道上的景象總會讓我想起聖彼得堡。去過了很多地方,看了許多地方不同的日出,但最喜歡的還是自己故鄉的景象……勇利有這種經驗嗎?」

        面對維克托與平常不同的溫柔語調,勇利愣了愣,一種自己難以言喻的情感充斥於心頭。

        或許是一時衝動,又或許是受到維克托影響,青年緩緩道出:「我的故鄉不是像東京這樣的大都市,是一個人口嚴重外流的鄉下城市……。」

        「我的家庭靠著當地的溫泉素材,在城鎮內開了一家溫泉旅館,從小看著父母忙著店裡的事情,小時候就覺得自己長大以後想必定是要承接家業。即使被人說過有音樂天賦,也曾想過要走上跟……一樣的路。」

        不用指名道姓,維克托也能猜出那一片空白中該填入的是誰的名字。

      維克托.尼基福洛夫。

          「wow,為什麼沒有跟上呢?」面對勇利的自白,維克托以為他可以如平常一般輕鬆帶過,卻發現語調比自己想像中要來得無力。

        「……因為我很不安。」勇利的聲音輕若蚊喃,但維克托沒有聽漏。

        「這是一條家庭內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道路。母親曾經說過支持我的話,但是被我拒絕了……,當時的我笑著關上房門,將母親拒絕於門外。」

        對於勇利的舉動感到驚訝的維克托並沒有出聲給予建議。

          「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在動搖……那時候我才發現,不管是家人、好友,或是指導我的老師,從來沒有逼迫我做出任何違逆自己心意的決定。他們相信我會成長,從未侵入過我的內心。」

        「勇利並不弱小,大家也都是這麼覺得而已。」

        因為相信他,所以才會將所有的決定權交於對方手上,即使有更好的選擇,他們也相信勇利能夠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即使走錯了路,也相信勇利可以從中學到教訓,進而成長。

        沒有什麼高尚特別的原因,是出自於他們對於勝生勇利的信任,相信他會成長,然後一步一步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勇利希望我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對待你呢?像父親一樣?」

        「不……。」

        「兄長?朋友?」

        「嗯……。」勇利覺得這並不是他要的答案。

        「那就是戀人了嗎?我努力一下。」

        聽到這個選項,勇利差點以為自己幻聽,恢復思考能力後整個人嚇得從地上跳起來。「不是!絕對不是!」

        青年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維克托並沒有催促他,而是與勇利四目交接,無聲地鼓勵他將內心的想法傳達出來。

        勇利有些害羞地輕抿了下嘴唇,道:「我希望維克托就是維克托。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不想讓你看到我討人厭的一面……所以才會那樣無視你。」勇利也承認自己昨天的舉動十分幼稚。

        自己的偶像突然闖入自己的生活,原本平淡無常的日子因為對方的出現而改變。這讓勇利意識到自己隱藏在心裡多年的渴望。面對極佳的環境卻沒有好好利用,總是自以為是地做出決定,從來沒有想過要與他人討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可以向他人求助。

        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忽視掉自己身邊所擁有的事物而導致。但是,身邊所有的一切,都因維克托的出現而鮮明起來,明明是距離他最近的感情,卻從來沒有意識到親友對於自己無聲的支持。

      自顧自地以為自己是孤單一人,獨自奮戰。

        從未改變過的東西、有所改變的東西,撲面而來的一切都是如此新鮮,已經失去的東西或許無法再次挽回,但曾經擁有過的,此時卻能看得相當清楚。

        人的一生很短,就像一條有盡頭的單行道,無法倒轉,更無法重頭。我們有許多必須在人生道路上拾起的石子,也有許多必須要放棄掉的東西,因此,當我們做出決定時,我們必須思考,哪一個是自己最不會後悔的道路。

        曾經放下的東西未必能夠再次拾起……但是面對未來的選擇,是光明且清楚的。

        心結已解,維克托抱著吉他很愉快地坐在沙發上等著勇利做一頓「正式」的早餐,兩人方才雖然拿了吐司到頂樓,但是誰都沒有動手食用,將一包完整的吐司拿到屋頂……再拿回家裡。

        現在的維克托覺得十分開心,在心裡大大地稱讚自己一番,看來自己拋棄顏面直接闖入勇利房間是一件正確的選擇。

        維克托練習著晚上表演要用的曲目,開心到讓他完全不在意吉他的音沒有一條弦是準的。

        反倒是聽了快要崩潰的勇利從廚房探出頭來,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

        「勇利怎麼了嗎?」銀髮男子笑得燦爛,彷彿就像一隻受到主人鼓勵而極為開心的大型犬。

        青年得要靠極大的意志力才能把腦內這個奇怪的幻想驅除。

        「維克托不調音嗎?」勇利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好像沒有一條弦是準的……?E弦低了二分之一又二分之一、A弦高了三分之一、D弦低了二分之一……。」

        被勇利的說詞給嚇到的維克托趕緊衝回房間拿出調音器來對音準。

        完全跟青年說的一模一樣。維克托.尼基福洛夫覺得自己好像遇到一個音樂小天才了,「絕對音感」這種極少人才有的天賦居然發生在勝生勇利身上?所以之前看到他在聽音樂時,偶爾皺眉、偶爾展顏,是因為自己的音跑了?

        反倒是勇利被維克托這種看著稀有生物的表情給嚇到。自己又說錯什麼了嗎?果然還是不應該貿然給意見,維克托應該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吧……。

        與青年的預料相反,維克托沒有生氣走回房間,反而是扔下吉他直接往他的方向奔去,一個跳躍打算撲抱到勇利身上。就在他拿著鍋鏟,思考自己該不該躲開時,一秒的猶豫給了維克托大好機會可以抓住勇利,如獲珍寶一般開心地掛在青年身上。

        體型偏纖細的勇利當然無法承受維克托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加上兩人的骨架差距,還有維克托撲過來的衝擊力,兩人理所當然地跌坐在地上,看著維克托欣喜的表情,即使不知道對方在開心什麼,自己還是跟著笑了出來。

        青年默默地在心裡祈禱: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時間可以持續多久,不知道分別的時刻什麼時候會降臨,神啊,就這段時間……讓我貪心地佔有一下吧,佔有維克托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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