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歷史中的鬼城

      站在門口的馬路上,十字路口前紅綠燈時不時交替著。

      看著眼前的馬路,來往匆匆的車輛,以及那片夷為平地的象徵作標。

      「鬼城」,民國九十五年被盛傳的地域,謠傳這個地方寸草不生,萬物死絕,被台灣人給棄置了。

      我想……我或許不是人?而是「鬼城」的住民,這些來往的車輛則是靈界的交通車,只是那不是真的。

      那片區域確實恐怖,從長輩口中也流傳著三則故事一個事實,但是究竟是哪一方面的恐怖呢?我不知道。

      ※

      三芝這個小區域,往年總是濕冷,秋冬季多半有霧,濃濃的霧霾下,伸手不見五指,甚至強光的車燈也照不透,這確實增添了些氣氛,更營造出詭異的氣息,不過近來氣溫異常,已經鮮少起霧了,常冬有雨的狀況也少了許多,牆壁更不會因此滲出水珠。

      對向車道豎立著明亮的加油站招牌,它總是亮著,彷彿指引著來往車輛,又像是闡述它的存在,就如過去「鬼城」的招牌一樣。

      ※

      站在曾經鬼城的地標上,如今已是一片荒蕪,當初政府以多項考量為由,將它剷平,用來興建海岸公園。可惜最終除了將其夷為平地外,並沒有該有的公園,更沒有其他建設。

      它的興建就如孕育的生命被扼殺在腹中,也不知往後能否成長成為其他樣貌。

      這片荒地就在馬路旁,灰色的水泥牆有半個人高,其上是叢生的雜草,以及藏在其下未被挪走的殘骸。

      它的地域很廣,至少有一間公立學校的操場大。看著這片荒地,隨著歲月模糊的記憶在腦海中漸漸翻新了——

      深紅色的大拱門,設計像是攻城掠地的城門,城門旁還有一條雕刻栩栩如生的石龍,走入門右內右側是守衛休息室,向前延伸的白色建築印著片片焦黑,那是燒毀的遊樂場。後方被芒草掩埋的民宿,另一側才是最富盛名的飛碟屋。

      飛碟屋的由來,是它的造型,像是撲克牌的梅花A,由三個圓球堆疊而成的房屋,讓它看起來像是盤旋在空中的飛碟,而它真正的名子叫「海上旋宮」初始設計是餐廳,在其一旁有一座假山,山上站立遠望的孫悟空。

      「鬼城」的由來是因為它的外觀與荒廢程度所出現的傳言,更導致了三芝里出現另類景點,不過它確實有些傳說……。

      ※

      那是關於假山上石猴孫悟空的傳說……。

      在老一輩口耳相傳中,那尊孫悟空會在夜晚走動,在那片區域遊蕩著,祂本身位在假山山頂,卻在人們抬頭時,可能出現在飛碟屋頂端,遊樂場屋頂,任何一個屬於海上樂園的區域內。

      這個傳說有些奇妙,卻少了恐怖的色彩,形成時間我已經不清楚了,聽說起於某個醉漢口中,因他起了頭,許多里民接連發現這件事,便謠傳了下來。

      ※

      時間拉回當下,我站在另一個路口,鄰海一側並沒有多少房屋。於這處依舊能看到那片遼闊,也見到坐落一旁的加油站。我將雙眼瞇了起來,豎起拇指與食指比出一個七,將雙手化成一個框,並將加油站明亮的招牌框在其中。

      這個招牌從我的位置看去正好落在樹梢之上,讓人感覺它似乎掛在樹頂。

      我又將機車騎上山區,從山腰處看去,加油站被較低的山巒給遮蔽了,不過招牌依舊站立在山頭之上。

      這大概就是這則靈異事件的真相吧!

      近來氣溫異常,也讓這個小區域冬天不再豪雨,牆壁更不至於出現冰冷的水氣,霧霾自然也減少了許多,不過以前卻不是如此。這區域時不時會起霧,霧霾下視線不清,又加上遠處海岸的燈塔打照出強燈,點亮了水濂洞上的孫悟空,因為觀者的位置不同,所以產生了錯覺,誤以為它像是活物,會四處移動。

      ※

      第二則傳說是孫悟空下的水濂洞。

      這片海上樂園不曾營業過,它換了三任老闆,卻終究無法如期完工,數十年來也只有尚未完工的建築孤單的落在此處,讓來往的人們好奇又恐懼。

      這樣的設施根本不曾有過水電,被設置的假山「水濂洞」曾經規劃讓顧客通過時,會從藏在其內的水管滴落水滴,這個巧思不曾真正實現過。

      然而,靈異地點就會出現壯膽青年,曾經有一群青年前來壯膽,他們在水濂洞中發現了無法理解的事件,那便是淌流著殷紅的血水。

      不該出現而出現的滴水,加上腥紅的水珠,讓他們嚇壞了,連忙動身離去,此後關於血水的水濂洞這個傳說,就在這裡被大肆宣傳了。

      ※

      這個海上樂園落在海邊,順著加油站一旁的小道,可以通往海灘,小時候我常與家人一同前往海邊撿海螺。

      在海灘與海上樂園交界處,有一道高聳的圍牆,它將海沙與綠地隔開。完整隔開兩者的圍牆因為海風侵蝕又加上無人修補,時間久了水泥剝落,露出的鋼筋也鏽跡斑斑,這讓它產生一道裂縫,也是我幼時探險的秘密通道。

      我曾親身踏入那塊區域,染血的水洞。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不該存在的滴水聲,讓水濂洞更名副其實了。

      漆黑的通道,約略的陽光照亮入口與出口,通道間則是漆黑一片,周遭的空氣給人不舒服的感覺。時間已經久遠,我已經遺忘究竟是什麼味道了。

      我將五指並攏,讓滴落的水滴落在我的掌心。

      站在入口處,讓我能看清楚水的顏色,就如同傳說中的紅,不過似乎稀釋了許多,紅之中還有些髒汙。

      我將它拿往鼻尖嗅了嗅,一股銅臭味,讓我當下苦著眉頭,直接將手甩了開來,讓它撥濺在地上。

      ※

      我想這個傳說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它並不靈異。

      這裡時不時下雨,雨水打在假山上累積,也可能是海風吹拂的關係,水氣聚集形成水滴,這都是讓水濂洞滴落水滴的原因。無人看管荒廢的建築,不論是時間摧殘,還是海風的腐蝕,讓金屬管道鏽蝕了,當凝聚的水珠經過繡蝕的金屬,讓它染上了紅,之後在眾人的繪聲繪影下變成了傳說中的血水

      ※

      關於第三則靈異,也是飛碟屋大鳴大放的起因之一。

      「海上旋宮」是因為它的外貌,這片海上渡假村,由一個個外型神似飛碟的圓球組成,它們是餐廳又是咖啡廳,地主的巧思是讓顧客可以邊享用美食或喝著咖啡時欣賞海上美景,可惜這個念頭只存在腦海之中。

      飛碟屋多達十幾座,大多是以單一顏色繪製的,少數飛碟屋會有不同塗料。

      經歷連年風雨,輕則塗料剝落、鋼筋外露,重則毀損成一團廢鐵。

      不知道哪一年開始,陸續有人看見一座座半毀損的飛碟屋中有人影穿梭,不論是艷陽高照的日子,或是大雨滂沱,都不時有人窺見。

      又過了不久,附近人們又發現,那棟外觀較為完整的紅色飛碟屋中,不時有道身影佇立窗前。紅色又在民俗間與靈異有著密不可分的傳聞,久了,人們就將那棟紅色飛碟屋傳成鬧鬼第一兇屋。

      時逢冬至,這裡多半有雨,大霧茫茫下隱約見到那處佇立著人影,搞得人心惶惶。惶恐之下,民眾請來了警察,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霧裡,前往該處一探究竟。

      尖銳的鳴笛聲響徹霧中,警察在惶恐的眾人或是好奇心驅使的人群中接近那棟紅色飛碟屋,而我也在其中。

      只是所謂的靈異並不存在,追尋鬼影的過程雖然膽戰心驚,那也不過是因為雜草橫生擔心草蛇,或者道路顛簸難以行走罷了。

      當警察和我們一同見到鬧鬼的元凶,只怕那些相信鬧鬼的民眾心底正在嘲諷自己吧。

      躲在紅色飛碟屋中的一位老邁的遊民,他全身髒兮兮的,在屋內還有一包大紅色的袋子,鼓脹的袋子破了一個大洞,其中些許衣褲露了出來。

      老遊民承認了他就是眾人眼中的鬼影,不過他不清楚自己讓這裡的人不安,他之所以會遊蕩在那些殘破的房子,一方面是尋找好的遮蔽處,一方面是撿拾可用的木材或者其他。

      而後警察以安全為由,將他驅離了,畢竟飛碟屋無人管理,又加上破損一定的程度,實在不適合住人。

      他就這麼被警車載離,就連他的隨身行囊,甚至一旁那個鑲著雙人合照的相框都沒有帶走。

      ※

      我輕輕的吐了口氣,那個老遊民是我記憶最深的,因為在他之後,里民不再惶恐了,但是鬧鬼的紅色飛碟屋卻沒有因此解除傳說。

      因為那張雙人照,出現了另一段怪談。

      傳說照片是一對恩愛夫妻,因為誤闖飛碟屋,被抓了交替,所以情侶不得入內,否則看見照片瞬間,將會替換替身,被抓進相片中。

      人的想像力是豐富的,這個傳說可以說毫無根據,就如當初被稱為「鬼城」的三芝,全憑幾張飛碟屋的照片,就成了恐怖的鬼界了。

      ※

      我想,也許戲劇的渲染,視覺感官的衝擊下,人們要求的恐怖靈異在現實中並不恐怖。既然靈異都是有跡可循的,恐怖也未必恐怖的前提下,這片區域其實並不那麼恐怖,然而……它始終存在著真實的恐怖,只是觀點不同,恐怖也就不一樣了。

      它的存在,某一方面是里民閉口不談的,或者時間過久遭年輕一輩的人給遺忘了,也可能只是長輩們不曾提及,以致於它的歷史遭人遺忘。

      與飛碟屋對立,隔著一條馬路與之相望的廟宇,它坐落在一條小徑,小徑一側是廟宇,另一側是橫生雜草的荒田。

      這片荒田在日據時期可能是靶場或刑場,由於年代久遠,知道此事者也是上一代人,因此已經無法確定究竟是靶場還是刑場了。

      它的地理位置與飛碟屋的地理位置,在日治時期曾是重要地標,一者為刑場,一者為靶場。

      祖父在世時曾經告訴我,這是片血腥的地域,那埋藏了先輩的鮮血,刑場自然是處刑,而罪責是對方定的,至於靶場所用的標靶,雖然祖父不曾言明,不過回想當時他的愁容,只怕是那些有血有肉的靶。

      飛碟屋臨近海邊,當下的屍體若不是草草掩埋,便是直接拋入海中。

      這也讓當初大興土木時挖掘出高達六十二具無名骸骨,這才是當地真實的存在,一段血腥的歷史。

      恐怖嗎?若以靈異它並不恐怖,但是若以血腥的歷史或者染血的大地,它確實恐怖至極。

      ※

      猛然回神,如今我依舊站在交岔路口,望著已經夷為平地的飛碟屋遺跡……

      記憶不斷回湧起來,祖父生於民國23年,如今已經「回去」了,他留下的回憶也隨著我逐漸成長而模糊了,可是如今卻清晰了許多。

      祖父生於民國,他曾經歷日治時期,他常常緬懷過去日治時期治安良好,門門戶戶都不需要鎖門,卻又會夾雜著日軍的高壓與身為被殖民者的憤怒。

      當時我太小,搞不懂他究竟對那段歷史是喜是怒,只知道他似乎對治安這區塊十分嚮往,每每他說起那樣的回憶,佈滿皺紋的臉龐總是有些憧憬。

      在飛碟屋拆除前,吸引了許多觀光客爭相前來,他們眼中的飛碟屋有不同的樣貌,有外國旅客想一探如「車諾比」那種萬物死絕的情景,有單純被話題吸引的人,也有因為它的獨特前來的人群。

      在他們、在祖父、在里民眼中,它有各種樣貌,而在我眼裡呢?

      它是披著神秘面紗待嫁的新娘,它的建造別具特色,在艷陽下突兀奇特,在迷霧中夢幻別緻。

      我曾經幻想著它真正營業,七彩的彩燈高掛在那片區域,夜夜笙歌好不熱鬧。

      只是這都是我的幻想,它從未有成真的一天。

      飛碟屋被夷為了平地,它死了。就如同逝去的祖父,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漸漸遺忘,以後新生來到世界,他們不會記得曾經的歷史遺跡,甚至遺忘了這幅特色美畫,因為它如今只剩一片荒原,哪怕它孕化成其它的建築,也無法體會曾經的它。

      但是我又覺得,它依舊活著,活在我的記憶中,也活在眾人的記憶中……就如我正在編撰的歷史一樣。

      它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立足在這片染血的土地上,就如同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

      它經歷了三個朋友,想幫它邁向人生的高峰,可惜最終建設失敗,導致它不曾輝煌就已衰敗。

      然而它卻不曾放棄,經歷時間的摧殘依然佇立在那處,讓眾人深記著它,撰寫著它存在的點滴,又企圖讓每個過客記住。

      直到它受不了身上的病痛,身軀逐漸衰老,政府不得不替它打上一劑藥劑,讓它能沒有病痛的回到過往,並期許它孕育出下一個生命。

      它的出生、它的成長、它的衰退,直到它的離去……就如同我的人生一樣。

      別人如何看我,我無法左右,也許恐懼我、害怕我、喜歡、討厭、甚至不敢接近,然而我也如它企圖撰寫我存在的點滴。

      我想學著它在凋零前將自己的歷史深深的烙印在這片大地上,也許我做不到像它一般讓眾人深記,但是我可以做到讓身邊的人記得我的足跡,直到他們成長,漸漸的取代我所撰寫的歷史,寫出自己的歷史來。

      我也能學它,經歷挫折與挫敗依然永不放棄,永遠屹立不搖,直到生命的尾巴燃盡。

      不論是我或者它,又或者每一個生命體,我想都在試圖撰寫自己的歷史,在這片土地上短暫的存在,卻留下深深印記,讓眾人記得,甚至讓世界緬懷。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溫馨勵志/成長療癒
無界之島 喬一樵
她曾經是點石成金的藝術家,在最顛峰時刻放棄創作,遠渡重洋,到 ...
溫馨勵志/成長療癒
那年夏天.川島和津實 - Arrested in a Summer - time stevenCPL
想要搞清楚自己的人生,就把這場比賽進行到底! 二○○○年的夏 ...
溫馨勵志/成長療癒
三個女人的故事 如漪
這是有關於三個女人的故事故事架構是虛構的但是內有部份情節是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