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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身--小說

《意刻家》

 

「阿綵,這個春假和我一起去義大利吧?」

「蛤?」聽到畫室老師奇怪的提議,阿綵提著畫筆僵了一下。

「學校放假吧?和我一起去吧?我妹也會一起去喔。」

聽到最喜歡的溫柔大姐姐也會去,就放心不少,因為阿綵認為永祥老師是個白目的老屁孩,從每次都搶她的零食吃,對她惡作劇就知道不是個什麼沉穩可靠的人,明明已經28歲了。

「太好了,既然永瑞姐姐也會去的話就沒問題了…不過…」

「我知道了,旅費我包,飲食費你自已出,可以了吧?」永祥相當了解學生會提出什麼樣要求,畢竟是自己拜託阿綵跟著去,所以提出的條件當然不會讓她吃虧。

「太好了!謝啦!老師人最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有麻煩事要我幫忙,對吧?」

「你聽過意刻家嗎?」

「意刻家?雕刻家的一種嗎?」

「不愧是我施永祥的愛徒!沒錯,其實更明白說…是盲人雕刻家!」

「唉唉唉?看不到不是沒辦法刻嗎?還會刻到自己的手吧?」

「嘖嘖,可別限制想像啦!就連盲人畫家和鋼琴家都有了,怎麼不能有雕刻家呢?」

「所以這次去義大利要找他做什麼?」

「哼哼…告訴妳喔!我可是費盡千辛萬苦才找到他的住處!我要請他為我雕刻一尊全身像!」

聞言,阿綵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

「老師你自己刻就好啦?為甚麼要請人家,而且要是我看到你這嘴臉一定拒絕。」

「唉!又嘴我,這你就不懂了!他特別的地方!」

伊薩克·迪·法布里奇奧·盧卡·西蒙尼(Izacco   di   Fabrizio   Lucca   Simoni),1991年6月1日出生於義大利佛羅倫斯,五歲因為不明原因就失明了,父親法布里奇奧是位義大利經銷商,業餘喜好藝術活動;母親林葉英是台灣人,在丈夫因車禍去世後,帶著七歲的伊薩克回來台灣。

「好可憐…」阿綵聽到這樣的事都忍不住惻隱。

「對了!他的台灣名也叫永祥喔!不過我小他兩天出生!」

「喔是喔…跟你同齡又同年紀真可憐…」

「我可是…」

「風流倜儻第一男子!不過這只是身家調查吧?而且老師是怎麼知道的?」

「問他的家人呀!」

「他母親在伊薩克17歲時就因為肝癌去世了,這是我從他舅舅和外公口中得知的,他小時候就對捏土和木雕很感興趣,所以求學期間也跟著師傅學習。在母親去世後,他就跟著一名師傅到義大利去了,因為和其他親戚不親,所以兩三年回才來一次。」

「不過關於他的作品的傳說才令我最感興趣!我找過他以前的作品,可是聽說全帶到義大利了。」

「作品方面可以問問其他委託人啊!」

「你以為我沒嘗試過嗎?只可惜…」

「可惜什麼?」

「委託人…十三個全都變成植物人了。」

「真假?!雖然我很常和老師頂嘴,也覺得你是個機掰人,但老師你可別想不開啊!」這到底算不算是關心…。

「放心啦,永祥不傷害永祥!」

「老師你到底哪來的自信啊…」

        義大利托斯卡納大區以釀葡萄酒著名,也依靠牛隻、橄欖油及大理石產業為經濟來源,其中一省佛羅倫斯被認為是文藝復興的誕生之地,為藝術及建築的搖籃,歷史上諸多名人如米開朗基羅、多納太羅、李奧納多·達·文西皆活動於此地。因詩人徐志摩的作品《翡冷翠的一夜》使得佛羅倫斯有翡冷翠如此浪漫的別名。而永祥一行人要尋找的這名意刻家,居住在鄰近因普魯內塔市的山丘上。

入住當地的旅館後,一行人便至當地的歷史教會參觀。是一棟巴西利卡式的建築,為古羅馬公共建築的一種形式。在西方世界語言中宗座聖殿即與「巴西利卡」同字。

「好像身在夢境當中啊,這就是異國風情嗎?」阿綵第一次出國特別興奮。

「參觀的時候可別忘記我們的任務啊!」永祥叮嚀。

「齁,我知道啦,放輕鬆,難得出來玩嘛!」阿綵在這時候才特別像個孩子。

「哥,你自個兒慢慢找,我帶阿綵去別的地方逛囉?」永瑞說。

「喂!就只知道玩,錢我出的,等找到人完成事情,再玩也不遲啊!」

「咦?那個人怎麼沿著牆走呢?還拄著拐杖,明明是個年輕人啊?」阿綵無視永祥說著。

語未畢,永祥便衝上前去詢問那名男子。

「請問您是不是…唔?!」

「笨蛋!不要騷擾別人啦!」永瑞和阿綵即時上前阻止他。

「施永祥!笨蛋啊!」當兩人罵人時,一旁拄著拐杖的男子有了點反應,最後裝著無事離開。

「等等!永祥!」正當兩人不解為何永祥要喊自己的名字時,

男子便開口:「原來真的是在叫我嗎?好久沒人這樣叫我了,呵呵…」

「您就是伊薩克,那赫赫有名的雕刻家嗎?」

「不敢當,只是興趣罷了。」

「Lucky!這麼快就找到了!我想請您為我雕一尊全身像!」永祥像對中了發票頭獎一樣開心。

「嗯…我想請您和我共進一餐。小姐們不介意的話…」

「老師!你太沒禮貌了!還好他是個溫柔人,不然誰想接受你這種奇怪的委託人!」阿綵沒好氣的說。

眼前身穿米白薄襯衫,披著如古典壁畫般的精緻披肩,以及那在雙頰微微擺動閃亮的耳飾,像極了迎接晨曦的聖彼得大教堂。伊薩克散發著有如神仙般的氣息。與穿著鬆垮襯衫,褲管沾著顏料的鬍渣宅男施永祥相比,實在令阿綵難以想像兩人可以共進一餐。

     

阿彩原以為會到哪間高級義式餐廳,或是秘密巷口的私人咖啡廳之類的用餐,因為極少到那些場合用餐,多少讓她有點幻想,但搭上叼著野草的葡萄老農的卡車,快一個小時後,走過一條兩側開滿雛菊的小徑,映入眼簾的是一棟經典式小屋,感覺隨時有老農夫婦會突然從後院冒出來拿食物出來迎接。

「不好意思,等我換個衣服,這棟房子是我曾祖父留下的喔,附近沒有其他住戶,挺清幽的,你們先在庭院逛逛吧。」

過了半小時後,永祥等得不太耐煩了「是要吃喜酒嗎?不然換個衣服怎麼那麼久?」

「不好意思!」眼見一名穿著吊帶褲的粗活小子,頭上掛著葡萄藤,抱著一大簍葡萄一跛一跛的走向永祥等人,「抱歉,因為你們來得突然,我來不及準備,久等了!」

「您是伊薩克先生嗎?」

「是呀,等等我準備晚餐給你們吃,先吃個葡萄吧,生太多了吃不完,送人也還剩很多,哈哈…」伊薩克邊抹了抹臉上的泥沙說著。

「伊薩克先生可以和我們說一聲,我們可以幫您呀,您眼睛不方便,這樣我們怎麼好意思!」阿綵說道。

「謝謝善良的小姑娘,不過我已經自己這樣過來很久了,種葡萄也難不倒我,再說我還感受得到光和色彩,你們只要幫我吃完葡萄就好。」

感受到與不久前見面時的反差感,阿綵因此覺得伊薩克過分可愛,塵封已久的少女心被燃起,但又覺得這種熟悉感也太像住在台中大肚種西瓜的外公外婆了,想到伊薩克若是像自己的外公一樣騎著野狼一二五在田間馳騁,讓阿綵噗哧笑了笑。

「奇怪的ㄚ頭…」永祥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吧!

番茄乳酪鱈魚、青醬冷麵、自釀葡萄汁…桌上擺滿伊薩克親手做的料理。

「瑪格麗特和瑪麗娜拉你們要吃哪種呢?…還是兩種都做好了!」

「伊薩克先生…這們多我們吃不完啦,不用太費心!」阿綵不好意思地說。

「天啊!看起來都超好吃!放心,我會全部吃光光!嘻嘻!」永祥已迫不及待將餐桌一掃而空。

「唉…」阿綵和永瑞同時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聲。

           

用完餐後,永祥一行人準備去旅館入住。

「不好意思,我想拜託一件事,麻煩到你們就不好了,關於委託…」伊薩克送行前問。

「拜託你不要拒絕我的委託啊啊!」

「咳…老師不要隨便抱別人大腿,很難看。」阿綵覺得臉都丟盡了。

「放心,我不會拒絕,我是想請施先生在我做好工作準備前,短時間先住在我這裡。」

「欸?!伊薩克先生,不要啊,絕對會麻煩到您!」永瑞說著。

「嗯!絕對!」阿綵附和。

「哈哈,放心,我覺得施先生挺有趣的,而且比我之前的委託人條件好太多了!」伊薩克拉開抱著自己大腿的永祥說道。

「好吧,那真要謝謝伊薩克先生,讓我和永瑞姐姐這幾天可以清靜地好好玩了!」

兩人到旅館時,原本還很開心,但永瑞卻輾轉難眠。

「永瑞姐姐,怎麼了呢?」

「沒事,可能認床了…」

當晚永瑞夢見小學三年級時,剛轉入新學校,被班上女生組成的小團體欺負。有次被鎖在廁所,永祥衝進去營救,卻被小團體向老師打小報告,反過來被訓導主任挨罵罰站整節課,還整整一個月被班上同學罵變態大色狼。後來永瑞的娃娃被丟到樹上,永祥爬上去拿,不小心失足撞得頭破血流,把那群躲在溜滑梯看好戲的小女生們嚇得叫出聲,因為看見哥哥因自己被欺負而受傷,所以氣得把她們帶頭的抓出來打,自此以後她們再也不敢欺負她了。

「施永祥,笨蛋…」永瑞在夢中呢喃著。

翌日,永祥一早被伊薩克喚醒享用早餐。

「天啊,好想嫁給你喔,超好吃耶!」永祥股著塞滿食物的嘴說著。

「噗哈,施先生您也太可愛了吧,慢慢吃,吃完就到我的工作室吧!」

「叫我永祥就好啊,先生來先生去的,不用對我那麼客氣!」

「好吧,既然您…永祥你都這麼說了。話說昨天你睡得很好喔,打呼聲好大喔,傳到我房間了呢…」伊薩克領著他到工作室。

「嗚啊,不好意思,我睡太熟了,哈哈…」

「另外…希望你別嚇到,我到你的房間,在床邊觀察你一下子,摸了摸你的臉,因為你睡很熟,所以不自覺多摸了幾下。」

「沒關係啦,話說觀察是?」

「其實今天我就是要做這件事,觀察,探索。畢竟我看不清,所以只好用觸覺,我已經記下你睡覺的樣子囉!很像玩累睡癱的調皮小孩呢!」

「哈哈,很多人這麼說耶…哇哇!這些全是你的作品嗎?」

走入工作室,見到一尊尊可媲美米開朗基羅作品的雕像映入眼簾。

血管筋肉的突起,甚至眼睫毛都清晰可見,觸感也極為清楚。

「你是神嗎?!」永祥驚嘆道。

「哈哈,過獎了,這些雕像會因為我摸索的細膩程度有所不同,有些比較粗糙,是因為感觸得不夠深入。」

「那請你務必摸遍我全身,連一根毛也不放過!」永祥堅定地說。

「噗嗤,啊哈哈,哈哈哈…你太有趣了,抱歉我笑得肚子疼了,哈哈,好久沒有這樣笑了,肚子好疼,哈哈…」伊薩克笑到淚都掉了出來。

「有這麼誇張嗎?」

「事…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

「話說永祥你頭上的疤是?昨晚我摸這裡摸了好久」伊薩克輕撫著問。

「小五的時候幫我妹拿樹上的娃娃,不小心摔下來了,還好拿到娃娃了!這是英勇勳章!」永祥得意地說著。

「真是好哥哥,永瑞小姐很幸福呢!」

「每個疤都有它的故事,你右手臂上的疤呢?」

伊薩克的動作停了一下,睫毛微微顫動著,似乎有甚麼觸碰到心裡最柔軟的那塊。

「…沒甚麼啦,你也知道我畢竟是個盲人,雕刻時不小心傷到的。」

「但看來不像雕刻刀傷到的,還那麼大…比較像…」

「好啦!摸完了,我們來選材料吧!你自己選。」伊薩克微笑道。

「呃,我可以看你雕刻的過程嗎?當作是學習。」

「可以啊,覺得無聊到處走走,葡萄園、庭院也都可以去,但是閣樓不要去喔,知道嗎?」伊薩克叮嚀。

「好的。」但怎麼可能管得住好奇心旺盛的永祥呢?

趁著伊薩克休息時,他偷偷溜到閣樓口前。

「嘖,果然鎖住了,但別小看我這個解鎖高手!」

一進入閣樓便有一種沉重又詭異的氛圍,讓永祥不禁打了個哆嗦。

看見大大小小,有全身,也有半身的雕像,算起來總共十四尊。

其他十三尊只是用布蓋著,唯獨一尊男性的雕像在玻璃櫃中佇立著,就像沉睡的聖人遺體,還披著繡布,周圍全是乾燥的滿天星以及蒲公英。

「為甚麼特意包裝它呢?是重要的人嗎?」

愈是看著這尊奇特的雕像,永祥愈覺得深深被吸引住,產生直接觸碰它的念頭,身體不由自主地打開玻璃櫃,往雕像的胸口撫上去,就在心臟的位置上,有個很大的刀疤,不停來回撫著。

「糟糕,不小心睡太久…人呢?」

伊薩克到處找人,當發現閣樓口是開著的,馬上衝上去。

「奇里諾!」伊薩克大喊,上樓時發現永祥已經倒在地上。

「又來了…但這次…為什麼?」

將人安置在床上後,伊薩克陷入苦惱,他無法向永瑞和阿綵交代。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奇里諾?」坐在床邊扶額苦惱著,忽然覺得胸口愈來愈悶,甚至酸楚強烈到讓自己喘不過氣。

「身體好燙…又好冷…」伊薩克便昏了過去。

「嗯?永瑞姐姐怎麼了嗎?晚餐動都沒有動。」

「從早上到現在,我的眼皮一直跳,我們去看看他們兩個吧。」

阿綵心裡想著,雖然這對兄妹總是吵吵鬧鬧,但他們的手足之情真的很深,每次離開對方太久就會很擔心。

「好,看永瑞姐姐這樣我也擔心起來了,我們馬上動身。」

   

  伊薩克二十歲時,接到了第一件委託。

「請問您就是西蒙尼先生嗎?」一名身著繡花黑西裝的陌生男子問。

「是的,請問您是?」

「您好,我叫做奇里諾·但第·迪·里昂(Cirino   Dente   di   leone),我們老闆有件委託想請您完成,也只有您可以達成,拜託了。」男子鞠躬。

「呃,那請您先進來坐坐吧。」

「其實我的功力還不夠,況且…還是個盲人。」

「不會,從各處打聽到您的傳聞,雖然眼睛不方便,但是卻能刻出媲美…不對,甚至超越米開朗基羅的作品。我們老闆看過您的作品,很欣賞您的。」

「那些只是練習作品,我第一次接到委託,雖然很高興,但是…」

「我們會給予豐厚的報酬!三十…不,五十萬歐元!」

「這麼多?不,不行,這樣我更不敢接了!」伊薩克不斷回絕。

「拜託了!我們老闆十分看好您,很多人也都知道您的才能啊!」

「可是…」

「別再可是了!」奇里諾語氣突然沉重。

眼見男子從西裝掏出了一把槍指著伊薩克,他便知道其身分非同小可。

「不幹的話,就是你欠我們五十萬,滾個利息,會變成幾百萬幾千萬幾億,最後還不起,就要用你的命換了。滿意的話說不定給你一百萬。幹不幹?」

到底是多麼期待、渴望他的作品,需要如此極端?

「好,我做,可是不滿意,不能傷害我以及身邊的人。」

「放心,一定滿意。還有一件事要拜託,就是這件委託不得讓外人知道,只有老闆、我和您知道,請千萬保密,不然就要被我們軟禁一輩子。」

頭一件委託就是黑幫找上門,可說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但也未必。

自從接受黑幫莫名的委託後,伊薩克不曾出入市區,活動範圍只剩下曾祖父留下的小屋周圍五十公尺,全心專注在雕刻黑幫老闆的半身像。原因是奇里諾住在他家,每天監視著他。

「我不會偷跑,不需要這樣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監視我。」伊薩克覺得已經影響到工作了。

「老闆的命令,不能違抗。」

「為什麼加入黑幫?」伊薩克問。

「你不會怕我嗎?」奇里諾不做解釋。

伊薩克沉默了一下,隨後伸出手,在奇里諾的面部游移,最後順勢移往左胸口,停了片刻,又摸了摸他的雙手,最後將他抱入懷裏。

起初奇里諾想推開,但被抱著,他感覺,有什麼從心頭化開似地。

「餓了吧?做飯給你吃,想吃什麼?」伊薩克整理完工具說。

「等等,你剛才是怎樣啊!」雖然疑惑伊薩克的行為,但奇里諾有一種,伊薩克已經完全了解自己的感覺,甚至說出令他懷念的話語。

        當晚入睡時,奇里諾想起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見到母親在廚房準備料理,看見滿心期待的自己問起:「餓了吧?做飯給你吃,想吃什麼?」

「甚麼都好吃,媽咪做的料理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怎麼受傷了呀?」母親溫柔地捻去孩子嘴邊的菜渣,看著他頭上的紗布問道。

「他們說,我臉上的胎記,是從地獄來的惡魔的象徵,是被地獄之火燒的。我說不是,他們就把我推倒,還拿石頭丟我。」

「不是喔,你是溫柔的天使,只是為了拯救在地獄受苦的人們,被烈火燒傷,留下疤痕。」母親輕輕撫摸孩子羽絨般的頭髮。

「真的嗎?媽咪怎麼知道?」

「神告訴我的喔,我在懷你的時候夢到的。」

「那爸比是不是在外面救人,所以才不常回家?因為我是小天使,爸比一定是大天使!」孩子興奮地說著。

十三歲的秋天,因為父親背叛組織,洩漏老闆身分,所以放學回家打開家門不再是母親在廚房做菜的背影,而是拿起槍對準奇里諾頭部的男子,「你父親背叛了組織,已經處理掉了。」

倒在血泊中的母親,虛弱地對著陌生男子說:「拜託不要傷害孩子!」

「我願意…我願意效忠於組織!」奇里諾隨後拿起菜刀往自己左胸口劃上一大刀,以示自己的決心。

「請你們…留我們母子活口。」

母親的傷勢嚴重,但幸好及時救回,卻在奇里諾二十歲的冬天自殺,只留下一句話:「大天使要帶我走了。」別人都說是因為奇里諾父親的事,而產生精神疾病才導致的。奇里諾也明白母親七年來的狀況不是很好,但是母親最後的表情很安祥,甚至幸福。

奇里諾將臉窩在柔軟的枕頭,被單曬過陽光的味道,混著眼淚的鹹味,上一次哭是五年前左右的事了。

叩。

「今晚空氣特別清,又是朔日,要看星星嗎?」伊薩克在房外敲門問著。

清風徐來,帶來夜晚的香味,讓奇里諾的呼吸順暢許多。

「對不起,我不該跨越界線的。」

「界線?你覺得我哭是因為你造成的?」

「嗯。」

「才不是咧!不用道歉。對了,我很好奇你盲了怎麼看星星?還有做飯、種葡萄、雕刻?」奇里諾吸了吸鼻子問。

「我還是感受得到光和色彩啊!而且我其他的感官比一般人更靈敏,可能就是高感知族群吧。」

「說不定我也是呢,因為我感覺你已經知道我所以的一切了。這樣不公平吧?說說你的故事給我聽!」

「好啊,那今晚你可能沒辦法睡了,哈哈!」

        完成委託後,隔天有人拿了個信封給伊薩克,裡面有一張一百萬支票、身分文件,信中寫著:「離開義大利,不要讓他們找到你。奇里諾筆。」

伊薩克覺得事情不對勁,馬上前往奇里諾的住處,「奇里諾?怎麼沒人應聲?奇里諾!」走到房間時,聞到一股血腥味。

「奇里諾…不會是你吧?」倒在地上的遺體正是奇里諾,伊薩克感到萬分悲傷。「開了兩槍…為甚麼對你…」想到奇里諾說過的話,他推論出黑幫老闆的真實身分是不能被洩漏的,否則會讓自己被謀殺的機率更高。「所以下令除掉所有知道其真實身分的人…」

突然一名陌生男子從背後襲來,往伊薩克的右臂砍了一大刀。

「老闆的身分不能曝光,那些酬勞也夠用一輩子了。放心,我們老闆真的很喜歡你的才能,不會殺了你,但你的才能將永遠是老闆的。」

「混帳!竟然殺了奇里諾!」

男子忽然放聲叫喊,發出一聲咳聲,隨後倒地不起。

「怎麼回事?沒有呼吸了…」

「伊薩克…」

「是誰?」伊薩克聽見熟悉的聲音,小時候聽過一次,但到底是誰呢?

他感到右臂一股暖流注入,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再流血,眼前發出一團光芒,看見一雙眼睛注視著他,用非常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當月光灑落房內,光芒便消逝不見,才發現已經是黎明時候。

伊薩克回想失明前,曾經看過那光芒。

將奇里諾骨灰放入先前為他雕刻的全身像,擺上滿天星以及蒲公英在玻璃櫃中。

「其實我偷偷趁你不注意的時候,一邊做委託一邊雕你的雕像,原本想給你驚喜的…你是除了我母親外,唯一我發自內心想為你雕刻的人。」

後來聽說義大利某黑幫老闆因不明原因變成植物人,從此陷入沉睡,但是伊薩克內心的怨恨已經深埋進心中。

        「唔…這裡是?」永祥發覺自己身在一片黑暗,只有一道光從頭頂打落。

踏出光束,永祥在黑暗中遊走,突然被不明物體絆倒,聽到哀嚎聲才知道是人。

「不好意思踢到你了,請問你是誰啊?」永祥扶起中年男子,帶著他遊走。

「不知道,我在這裡待很久了,不是睡覺就是發呆。」

就這樣遊走,永祥遇到越來越多人,最後一起回到有光束的地方。

「原來這裡有光呢…」頭部刺青身穿高級西裝的男人說。

「你們怎麼出現在這裡呢?」永祥問了每個人,然而他們全都不清楚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

「我只知道來到這裡後,有時候會聽到很淒涼的哀號聲,但每到某個日子,就會從遠方傳來很優美的歌聲。」

「等等,」永祥覺得眼前的面孔似曾相識,數一數這裡他找到了十四個人,兩名女子、十一名男子以及一個完全沒見過的人,也就是那名頭部刺青身穿高級西裝的男人。他發覺其他十三個人,全都是伊薩克之前的委託人。

「奇里諾…?」永祥不自覺地講出陌生名字,想起自己還未到此地前,伊薩克脫口而出的名字。

「奇里諾?我好像聽過這個人。」頭部刺青的男子說。

叩—叩—叩—忽然從四面八方傳來敲擊聲。

「永祥你白目!」「老師笨蛋!豬頭!」

「是永瑞和阿綵!」

當永瑞和阿綵趕到伊薩克的住處,發現伊薩克倒在永祥躺著的床邊。

「怎麼回事?伊薩克先生的身體好燙!」阿綵扶起伊薩克。

「永祥他…碰了雕像…很有可能醒不來了,對不起…」

「甚麼雕像?醒不來是什麼意思?」永瑞臉色鐵青,發抖著看著躺在床上無意識的哥哥。

「跟我到閣樓…」

到了閣樓看見打開的玻璃櫃,蒲公英被窗外襲來的涼風吹得到處飄。

「這是…?」

「永祥的靈魂似乎被吸進去了。奇里諾...如果是你的話,拜託不要再這麼做了,其他人包含永祥,他們都是無辜的!」

「伊薩克先生,你在和誰說話?」

「雕像…不是,是重要的人。」

「如果把雕像毀掉,哥哥就能出來了吧!」永瑞拿起鐵鎚說。

「所以那些變成植物人的委託人,全都是靈魂被吸進去了嗎?」阿綵不禁打了一股冷顫。

「接近了,但他們是被吸進自己的雕像,所以我一直認為是我自己造成的,你們身後這些雕像,全都我帶回來照顧的,我一直在找解決的辦法。」

「既然會讓人變成雕像,為甚麼還要接受委託?」永瑞生氣地說。

「永瑞姐姐,伊薩克先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那些人是在同一時間一起變成這樣的,而永祥因為碰了奇里諾,才…」

「對不起,我心急了,早該知道哥哥這麼熱衷於藝術,我應該阻止他做危險的事。」

「毀掉吧,毀掉這座雕像。」伊薩克拿起鐵鎚使勁地往雕像敲。

「這只是雕像!只不過是雕像罷了!」

永瑞和阿綵看到伊薩克使出全力發抖著,一股腦地一直敲著雕像,淚卻一直灑落。

「永祥你白目!」「老師笨蛋!豬頭!」

「你們跟我一起出去吧!」永祥對十四個人說。

「我就不用了,我應該往別的地方去。」頭部刺青的男子說完便往黑暗走去。

永祥在黑暗中,隱約看見另外一個人帶著男子離開。

「啊!」突然從永祥房間傳來叫喊,永瑞和阿綵急忙下樓查看,看見永祥一臉呆傻的樣子坐在床上,全身冒著汗。

「大笨蛋!」永瑞哭著抱緊永祥,而阿綵在一旁大罵自己的老師笨蛋。

閣樓裡,其他十三尊雕像在一瞬間化為沙塵,想必那尊遠在別處的雕像也是。

「伊薩克,只要放下心中的怨恨,詛咒就會解除。」

伊薩克覺得奇里諾對他這麼說著,他將包有奇里諾骨灰的雕像碎塊,緊緊抱在懷裡。

        十三個家庭回復圓滿,某個黑幫組織的老闆卻永遠陷入沉睡。

伊薩克將奇里諾的骨灰以及雕像碎塊,埋在有一大片蒲公英草原的山丘上。躺在草原上,讓蒲公英包圍著自己,種子飄到臉邊搔癢的感覺,很像風輕柔地撫著他的臉龐。

「奇里諾,謝謝你帶我走出黑暗。」

蒲公英種子飛得遠遠的,會將思念一起帶到奇里諾身邊吧。

回國後,永祥將雕像擺在畫室,卻被調皮的學生們塗鴉得五顏六色,還畫上紅色丁字褲。

「齁喲!這尊用我的命換來的耶!說過多少次不要亂畫!」永祥對著雕像嘆口大氣,試圖擦去塗鴉。

「伊薩克先生人太好了,還沒有向你收錢,又刻得太帥,老師根本不長這樣子吧?我們只是讓雕像展現更真實的一面啊!」阿綵嘲諷著。

「阿綵說得沒錯,要是我的哥哥有雕像長得那麼帥就好了!」

「身為妹妹,不是應該幫哥哥說話的嗎?」

「笨蛋!我跟阿綵要拿你的錢包去吃冰啦!掰掰!」語畢,永瑞牽著阿綵出門,阿綵還回頭對永祥做了鬼臉。

「這兩個真是的…等我!我也要吃冰啦!記得幫我買!」

—完—

<後記>

想到如果看不到,不就不能畫畫也不能雕刻了嗎?可是也未必是這樣,因為可以用摸的聞的,就知道這個物品是甚麼。所以其他觀感極佳的話,或許還是可以繼續從事藝文活動的吧?畢竟是自己深愛的興趣,甚至會想要到死前都還想繼續畫畫和雕刻。

說到奇里諾對伊薩克的心理狀態,很像這首歌要表達的:

https://youtu.be/7940nuwCEYA   菅田将暉   『まちがいさがし』

盲人雕刻家聽起來就很有趣,這次好不容易在創作熱忱冷卻前完成,實在是太好了!不過設定太多,寫的也還不是很詳細,感覺很多地方還沒將完整的情感展現出來,果然還是要畫成漫畫呢!畢竟畫畫才是我的專長。而且在長達兩個月的寫作中,看了五十嵐大介老師的《海獸之子》,其中一個片段說到,一名男子潛海時,和神的眼睛四目交接,便從此眼瞎,由於找不到抒發的對象,於是開始用藝術創作抒發,就有了盲人雕刻家的稱號。看到這一段我真的又驚又喜,覺得世界上真的有盲人雕刻家的存在,畢竟世上無奇不有。

意刻家則是我對盲人雕刻家的包裝名,「用意念、用感覺去雕刻的雕刻家」。

2019.4.3~20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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