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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3夢魘

之三   夢魘

      老實說,今天請假的原因,除了和芷伶見面外,另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再回到夢境中,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發現。

      回到家中,我收拾了一下因地震而翻倒的傢俱和擺設,便一頭窩到床上,卻發現我怎樣也睡不著,在棉被間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規律的生活過慣了,要在非休息的時間入睡還真是一件苦差事,我在床上將整件事再做個總整理,發現了一件我和芷伶都沒發覺的事。

      如果說芷伶假設的四維空間成立的話,那我做的夢,應該是也有時間性的。第一天比較早睡,所以夢到黃昏時發生的事。第二天因為和樂團的朋友混到較晚才回家,所以開始做夢時,沃雷卡那個世界已經是晚上。

      這樣想想,一切都還算滿合理的,仔細推算一下,再扣掉剛睡著時也許不會馬上做夢的時間,我們這邊的時間大概比他們快八小時左右嘍!八小時的時差,會位於地球的哪裡?位於歐洲大陸的英國?和他們的種族為西洋龍這點恰巧吻合!

      那麼現在是上午九點,我夢到的不就是沃雷卡正在睡覺的模樣?算了,能看看龍睡覺時的姿勢美不美,好像也別有一番樂趣。

      很幸運的,周公今天早上好像特別有空,沒多久就將我拉去陪他下棋泡茶了。

      但這回的夢,好像有點不一樣……

      今天晴空萬里,有風,但不算太強,夾帶著些許花草香的微風吹在身上感覺還不賴。

      這邊是山上一處草地上,四處長滿了相互爭豔的花朵,一大一小兩頭藍色的龍正漫步走過這幽靜的地方。

      「沃雷卡呀,今天爸爸要教你飛行,有沒有很高興啊?」

      父親笑臉盈盈地對著身邊的幼龍說著,而這隻幼龍小沃雷卡早已興奮地亂蹦亂跳,肩頭上的剛長成型的翅膀還不停啪噠啪達拍動著。

      「太棒了爸爸,我等這一天等好久嘍!」

      或許飛行是龍的本能,父親都還沒開始教,小沃雷卡就已經可以在躍起時,靠著雙翼的拍動而緩緩降落。

      「對,做得太好了沃雷卡,就是像那個樣子!不過翅膀要再拍大力點,你試試。」

      沃雷卡緊閉上雙眼,緊握著雙爪,露出好像很吃力的表情,加快了雙翼拍動的力道,不一會兒,沃雷卡已經可以不著地而持續飛浮在半空中了。

      「你真有天份啊,不愧是我的兒子!」

      「嘿嘿,可是爸爸,要怎樣才能前進後退呢?我這樣只是浮在空中而已呀!」

      持續地飛著對當時的沃雷卡來說是件辛苦的事,但他卻很滿足地享受著飛行所帶來的奇妙感覺,那種好像要被地心引力往下拉,卻又能靠自己的力量飛騰在半空中的感覺,每拍動一下翅膀,身體就輕了幾分,那是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也是一直渴望的體驗。

      「別急別急,慢慢來,你先試著把身體重心往前傾。」

      沃雷卡聽完,馬上照著爸爸的話做,卻不小心栽了個跟斗,頭上腳下之勢跌至地面。父親大驚失色,立即上前將他扶起。

      「嗚……好痛哦……」

      沃雷卡用小小的爪子撫摸著他跌疼的額頭,眉角都皺成一塊。

      「怎樣,你沒事吧?」

      為了不讓爸爸擔心,沃雷卡馬上站起來,像個沒事龍一樣地精神抖擻。

      「沒事,沒事,我是頭堅強的龍,才不會怕痛呢,我們繼續吧!」

      「那就好,那就好……」

      沃雷卡的毅力讓父親露出欣慰的神情。

      在爸爸會教,沃雷卡肯學又不怕苦的情況下,很快地,沃雷卡已經連飛行中轉彎的技巧都學會了。

      「哈哈哈!真是好極了,沃雷卡真是太優秀了。」

      爸爸開心地笑得合不攏嘴,卻沒發現沃雷卡愈飛愈遠。

      「哇!爸爸,這邊好高,好漂亮啊!你快過來看。」

      當爸爸回過神時,才發現沃雷卡已飛至懸崖的上方。

      「等等,沃雷卡,那邊太危險了,你快回來。」

      發現沃雷卡正身處危險的懸崖陡壁之上,爸爸及時驚呼,怎料這時卻突然刮起一陣強風,幼小沃雷卡不敵風力,就順著風勢這麼直直地往懸崖栽了下去。

      「沃雷卡!」

      父親急壞了,立即雙翼一張,以最大加速衝刺,卻沒想到那陣風竟大到連自己都撐不住,被刮得角度嚴重偏移。爸爸立即穩住陣腳,再度往沃雷卡跌落的方向疾翔而去,到了懸崖旁邊,卻只見下面一片綠油油的林木,哪裡還見的到沃雷卡的藍色身影?

      「沃雷卡──!」

      爸爸朝著正下方的森林俯衝而去,身影消失在樹林之中。

      「嗚……爸爸,你在哪裡……?」

      沃雷卡好無助,他的翅膀在跌落時被樹枝刮傷了,身上也摔出不少傷口,他倚靠在一顆流著古桐色樹液的大樹旁,不斷地呼喚著他的至親。

      「爸爸……爸爸──!」

      他時而大聲呼喊,時而微弱無力,但回應他的卻只有森林深處傳來的唧唧蟲鳴,以及沃雷卡從來沒聽過的鳥獸叫聲。

      沃雷卡好想哭,但他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這麼做,他覺得如果現在哭出聲來,爸爸就不會來救他了,爸爸不喜歡愛哭的沃雷卡,那不是一頭公龍該有的風範,所以他要堅強。

      但沃雷卡的堅持並沒有如他預期地帶來回報,他不知道自己已呆坐在這多久,只感覺陽光透過茂密的林木照射進來的光線,已愈來愈微弱,視野能見度也愈來愈低,直到被惡寒也似的黑暗吞蝕後,沃雷卡才清楚地瞭解,自己已經遇難了。

      「肚子好餓……」

      沃雷卡摸著不安份的小肚皮,開始後悔沒有在剛剛天色還明亮時去找些吃的食物,不過就算他這麼做,也不知道找來的食物安不安全,雖然身為一頭龍,但過慣了文明的生活,幾乎失去了野外求生的本能。

      「吼嚕嚕嚕……」

      突然,從黑暗的深處,傳來一陣令沃雷卡鱗骨聳然的聲響。

      沃雷卡吃驚地朝聲音來源望去,但他連自己的鼻頭是什麼顏色都看不清楚了,哪能在黑暗中看見那是什麼東西?

      「是誰?」

      沃雷卡連忙直站起身,但那令他感到不快的聲音卻跟著消失,沃雷卡開始心生寒意,他很本能的擺出備戰的姿勢,尾巴直豎在身後,卻不確定自己所面對的方向是否真有什麼東西。

      沙、沙。他聽到像是獸爪踩在枯葉上的沙沙聲。

      「不要過來……」

      腳步聲漸漸逼近,沃雷卡全身細胞緊繃著,他心裡很明白,來者絕非善類。那是個危險的東西,若不謹慎應對,恐怕便要成了對方的晚餐。沃雷卡脫下手上的防禦手套,亮出自己的小小龍爪,準備應付這位不速之客。

      太陽昇起,又緩緩落下,已經五次了,還是六次?沃雷卡自己也記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還處於這迷藏森林中,他很清楚離開這裡最快的方法,但自己卻辦不到。

      每當他振翼飛起,腳爪才剛離地,便感到一股痛苦難耐的暈眩感,他一閉上眼就看見腳底下的樹林,幻化做一頭綠色的大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吞蝕。自高空跌落的夢魘一直在他心中縈繞著,揮之不去。

      他只好靠自己的雙腿,試圖走出這片連成年龍都不想踏入半步的密林,他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後才會來救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脫險,但他別無選擇,他必需不斷地前進,因為媽媽不在身邊,沒有龍會拿食物來給他,他必需自己尋找。

      ──真的好餓……也好冷……

      沃雷卡環抱著雙臂直發抖,樹林茂密到讓他沒辦法在白天將身子晒暖,他吃下身上最後一顆拉姆樹果,那是他這幾天在森林找唯一尋找到,自己叫的出名字的食物,但數量卻無法滿足他維持身體機能所需之能量,他的體溫正在慢慢下降。

      ──好想吃媽媽做的烤肉……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沃雷卡腦海中似乎看見媽媽最拿手的烤豬大餐,烤得恰到好處的顏色、撲鼻的肉香、柔而不膩的質感,一種叫做唾液的東西不受控制地自沃雷卡嘴角流出。

      回過神來,沃雷卡趕緊將口水擦乾。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死掉的……

      沃雷卡停下腳步,他轉身回頭,朝著剛剛經過的方向呆望了好一會兒。片刻後,心中似乎下了什麼決定,便往回走去。

      他在一頭倒臥的野狼身旁停下,那不久前還像發狂似地襲擊他,但現在卻成了一動也不動的屍體。

      「狼兒啊,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沃雷卡雙爪合十,好像在祈禱似的請求對方的原諒。

      「如果不是你一直不肯放過我,我也不會反擊的……」

      就算沃雷卡只是頭幼龍,但再怎麼說,龍族能站在食物鏈最頂端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咕嚕嚕嚕……沃雷卡的肚皮底下發出了這樣的聲音,這是生理反應,他真的餓壞了。

      「你也聽到了,我現在好餓呢,所以……分一點你的肉給我吃好嗎?」

      當然,對方不會有任何的回應,就算會回答,我想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吧。但沃雷卡覺得若不這樣問,他沒辦法心安。

      他將死狼的肚皮翻過來,一股野獸的體臭味醺得沃雷卡差點沒流出眼淚,他將爪子高舉過頭,猶豫了一會兒,便朝死狼肚皮上切劃去。

      也許是這野狼死的還不夠久,一道血泉立即濺得沃雷卡滿臉都是,沃雷卡忍著噁心與不甘願地將狼皮撕裂,朱紅色還滲著血的肌肉組織、被染成腥紅色的肋骨、以及腹下該有的臟器立刻一覽無遺。

      沃雷卡停頓了一會兒,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爪,罪惡感立刻像是塊千斤巨石壓在心頭上般,令他差點喘不過氣。

      但他沒得選擇,只好閉上雙眼,張開他那長滿尖牙的嘴往扒去狼皮的胸前一口咬下。

      ──好難吃,腥味好重……

      沃雷卡咬了一口狼肉,卻發現那濃烈的血腥味令他怎樣也無法下嚥,雖然身為一頭龍,但他從小就不愛吃生肉。含在嘴裡的肉塊像是長了腳一般往他嘴外脫落,他「嘔」的一聲,登時吐得滿地都是。

      他用盡力氣將胃中所有的東西往外翻吐,但幾天沒吃過什麼東西的他跟本吐不出什麼東西來,除了那塊含著血的狼肉,充其量只有一些樹果渣,和把地面燒的滋滋作響的胃酸。

      就好像黃河潰堤,一發不可收拾一般,沃雷卡沒辦法停止作嘔,經過幾次的乾嘔,食道已被強酸灼傷,竟然開始吐出血來。

      這下可不得了,他的胃在翻騰,明明是空空如也,卻覺得快要漲破肚皮似的痛苦,好像有一把烈火在他腹中燃燒。

      ──好痛苦……我還……不想……死……

      沃雷卡終於透支體力,他攤軟在地上,視線愈來愈模糊,他覺得疲倦,覺得寒冷,好想閉上眼這麼沈沈地睡去,但他知道不能這麼做,因為這一睡恐怕再也無法醒來……

      他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吃掉眼前那令他作嘔的食物。

      沃雷卡伸出不停顫抖的血爪,撕下一塊血淋淋的狼肉,含著淚將之吞下肚……

      突然,四周像是訊號中斷的衛星電台畫面般,所有顏色都變了調,跟著景物混成了不規則狀,然後慢慢變暗,最後成了一片烏漆抹黑。接著,在黑暗中又有許多像是紫色又像是綠色的菱狀光點,以不仔細觀察幾乎不會發現的微弱光芒閃爍著。

      我不知道那光點是什麼,但從這一瞬間,我開始可以進行思考。

      很奇妙的感覺,剛剛看到的是什麼呢?那好像只是一股意念,像是一閃而逝的念頭,明明只有半秒鐘不到甚至更短的時間,我卻覺得渡過了和那股意念相當的光陰。

      一股深遂的哀怨與恐懼突然竄過我全身每一條神經,我可以感受到與小沃雷卡同樣的心情;懷疑被遺棄的不安、處於陌生又險惡的環境的戰慄、被迫殘害生命的無奈、生死交際與好惡的內心掙扎,我登時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就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幾乎無法忍受的悲慟,還如此年幼的沃雷卡又怎能承受這一切?

      忽然,四週又開始明亮,我看已長大的沃雷卡從睡夢中驚醒。

      他的表情像是見了鬼,眼神有如已死去一般的空洞,並且不斷大力喘息著,深怕吸太小力就會吸不到空氣似的,我敢說若不是龍族的鱗片皮膚缺少汗腺組織,現在的他恐怕早已汗流脥背,並且溽濕整張床。

      他突然恢復自我意識,轉頭瞪著床旁檯桌上一瓶淡黃色液體的玻璃瓶,大爪一揮便將之擊飛至牆上,摔個稀巴爛,液體和玻璃碎片飛濺得到處都是。

      「該死的!這藥跟本沒用……!」

      然後,他倦曲著尾巴和身體,雙爪抱握著頭,一附懊惱的樣子。

      「怎麼又開始做那種夢……該死,真該死!」

      做那種夢真的不是好事,而且若那真是親身經歷,便更不得了,那種記憶,誰也不會想保留住。

      一直像顆球般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沃雷卡終於抬起頭,準備起身下床,但我卻被他表情的轉變嚇了一大跳。

      他竟然流露出一副很滿足的表情……

      喂喂,我說沃雷卡,你頭殼是不是燒壞啦!除了這個理由,我想不到有其它可能性能讓他爽成這樣。

      沃雷卡下床走到一只木製櫥櫃前,滋扭的一聲開啟了木門,那是一只衣櫃,裡面吊著幾件布製服裝,更有幾件已折疊好的放在最上層的空間裡,仔細一看,裡面全是上衣,沒有下褲。

      難道龍們都不穿褲子的嗎?不,我倒覺得會穿衣服才是奇怪之處……

      沃雷卡在裡面翻了翻,拿出一只防禦手套,他將自己原本戴在爪上,血跡已乾硬而變成褐黑色的手套扔在一旁,換上新的之後,便於附在木門上的鏡子前呆看了好一會兒。

      忽然他的視線在鏡中飄動了一格,停在受傷的左肩上,他伸出爪子像是抓癢似的柔柔地輕摳了幾下,似乎發現傷口已經開始結締,便不再理會。

      接著,他張開龍翼,輕輕地拍動數回,便又將之收起,一臉無奈地搖搖頭後,便關上木門。

      我的心突然沈了一下,因為我大概知道沃雷卡不會飛的原因了。其實,他是很想像其他龍一樣,能在天空自由自在地翱翔吧!可憐的沃雷卡。

      沃雷卡走下樓,但客廳空無一龍,他轉頭望向開著燈的廚房,他的母親正端著一簍長條狀的麵包走出來。母親望著沃雷卡,後者卻刻意別開視線。

      「不用妳拿來,我自已有腿會走去拿,真多事。」

      哇賽,我如果用這種口氣跟我媽說話,不被打個半死才怪!

      似乎還在意著昨晚發生的事,沃雷卡的母親一語不發,只是捧著竹簍子站在樓梯邊等著沃雷卡走下樓。

      沃雷卡從中抽出三條,其中一條便先往自己口裡塞,完全不經咀嚼便吞下肚,接著頭也不回的往大門走去。

      「我去學校了。」

      「你……你不多帶幾份去嗎?」

      看他母親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原本想說的應該不是這句話吧!我猜她想說「你要不要夾點肉啊?」然後沃雷卡就會發飆,接下來就有好戲可看。

      呃,我的思想什麼時後變這麼邪惡了……

      「不用了。」

      沃雷卡毫不猶豫地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要去哪裡呀?等等,他剛剛好像有說他要去學校。不會吧,他還只是個學生嗎?我還已為他已經出社會,而且還在混幫派哩!

      突然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叫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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