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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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橋市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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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處金融貿易核心地帶，辦公大樓眾多的西區，上班顛峰時段往往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停車格一位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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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路口上，多是身著黑白套裝的上班族們行色匆匆，硬是將皮鞋、高跟鞋當成布鞋在穿，步履帶風穿過大馬路，直往辦公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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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能借過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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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突然聽見背後有人朝自己喊，佇在路邊的賴悅禎連忙退開，讓扛著大包小包的送貨員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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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楞楞目送對方遠去，她略顯遲疑的模樣，與周遭分秒必爭，神色緊張的人們，顯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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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時真不是特別傻的人，實在是事情就算已經發生一個月，她仍舊沒能徹底反應過來，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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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有些同學仍在四處碰壁，她有幸在第一波投履歷，就上了自己最想要，也是最不可能的一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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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國內聲勢正盛的遊戲大廠，以劇情設定考究且貼近事實出名，近年來涉獵範圍更是逐步往遊戲機台，與3C用品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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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良好商譽口碑，長生不僅年年營收亮眼，老闆更是出手大方，給員工極佳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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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了福利好與公司營運穩定這兩點，長生幾乎能算作本城畢業生們，夢寐以求的工作選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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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中，當然也包括剛畢業的賴悅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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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學歷不差，但扔到人才濟濟的長生高層，激不起半點水花，多的是其他能力更剽悍的競爭者來搶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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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論新人的履歷表上，經歷一片空白的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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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悅禎自知外語能力算不上頂尖，更不是資工相關背景出身，高官厚薪不敢想，也就嘗試有沒有機會先沾個普通職員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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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當買樂透的心態，她投出履歷，總想最好的結果，就是到分公司面試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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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她收到的第二階段面試通知，地點竟是從不對外公開參觀，謝絕探訪，嚴禁外人進入，機密度極高的西區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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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震驚的是，她將要面試的職務，還是老闆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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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老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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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萬年商業雜誌創業範本常客，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走在路上會被人搶劫，他面都沒露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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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雜誌上屬於他的欄位，照片都只有一整格的黑，沒說還以為是在做緬懷紀念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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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徵前，賴悅禎稍微探聽過長生的八卦，當中唯一一條與老闆有關的消息，便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一直都是內部選拔而出，從沒有對外徵才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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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管知不知道這件事，賴悅禎由頭至尾，應徵的也都不是老闆助理，在收到第二階段面試通知時，自然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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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新聞沒少看，她甚至猜測，自己不會是碰到詐騙集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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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賴悅禎還犯傻，打去長生的聯絡窗口，憋扭詢問對方這份通知是不是發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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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更動了您的面試職位，但賴小姐請放心，雖然您沒有應徵這份工作，但您發過來的履歷，我們主管看過了，非常看好您的能力，才會發這份通知給您，之後再請您按照上面的注意事項來本公司面試即可。若有其餘疑問與意見，可以在面試時直接詢問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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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說得十分肯定，反覆保證這通知沒問題，還問她是否能接受這項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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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比預期好的結果，賴悅禎沒有拒絕理由，很快就戰戰兢兢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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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答應後，但憑她問清通知屬實，依舊是被這天外飛來的發展，弄得睡不好覺，找不到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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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下來，忐忑情緒已經把她磨得說不清自己現在是驚喜，還是驚嚇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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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到了現場，賴悅禎看到同樣來面試，一排氣場全開，一個個正在用不同國家語言自我介紹，透露出高大上氛圍的競爭對手，更是覺得自己走錯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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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長生老闆缺一個辦公室掃廁所的，才會找上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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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胡思亂想，一名身形高大，西裝筆挺，顯然是工作人員的健壯男子，便從一旁原本緊閉的辦公室中推門走出，看著他們言簡意賅道：「歡迎來到長生。要麻煩大家面試前先參加筆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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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說完，身後就有人上前，領著面試的人群往筆試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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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賴悅禎與男子擦身而過時，忍不住偷瞄了他一眼，卻被抓得正著，獲得對方冷冷瞪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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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是自己失禮，她忙收回視線，低下頭擺出懺悔模樣，順帶搓了搓手臂上被那一眼激出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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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乖巧的目不斜視，賴悅禎直到轉角，才敢趁著拐彎的隱蔽角度，再往男子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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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時期不明白，暴露後讓人當作怪物看，直到長大些，有了判斷力，賴悅禎才明白自己與他人有些不同──她的眼睛與耳朵，能看見與聽見旁人沒法感知，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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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經歷給了賴悅禎不小的心理陰影，明白這種能力對他人而言，帶來的多是恐懼，她只能將自己的異處收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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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願泯然眾生，她也不願冒著被人抓去研究的風險，再表現出半點突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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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隨著時間過去，她所能見到的東西，從一開始侷限的孤魂野鬼，到現在只要在她刻意想要探知對方狀況的情況下，便能看見額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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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比如，剛剛在男子身上，她就看見了一層薄薄的功德金光，如煙似嵐包覆在他周身，軟化了男子過於剛硬的五官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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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所見之物，從原本的鬼魂，一路往陽世萬物延伸……要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賴悅禎還真不敢相信陰陽眼會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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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感慨人不可貌相，看起來凶神惡煞的男子，可能是行善不欲人知的暖心哥，帶路的人就突然頓住腳步，轉身朝他們抬手示意：「各位裡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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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預料的，長生替他們準備的筆試廳，居然像是從前大考那樣，一人一個課桌椅，分別在桌角貼上名牌，讓他們各自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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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早有擺放妥當的試卷，賴悅禎戰戰兢兢地在自己位置坐下，也不敢多看其他人的狀態，定格似保持原動作，直撐到工作人員宣布可以開始作答，才將卷子翻到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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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快速掃過題目，她急待振筆疾書的手僵住，與周圍的人露出了相同的茫然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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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告訴他們，考卷上這些文字，到底是哪國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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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素白紙面上，整齊排列著形狀各異的文字，乍一看有如孩童初次拿到鉛筆，在紙上胡亂勾勒的符號，毫無規則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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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就連剛才只差沒用八國語言表演順口溜的人，都只剩下心如死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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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每團符號前，都貼心標上一個括弧，以及一二三四的選項標記，恐怕他們會連這卷子是選擇題都分辨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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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著二B鉛筆，確認自己真成文盲，賴悅禎哀莫大於心死，正打算靠運氣答題，耳邊猛然響起突兀的尖銳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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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個傻子！這題是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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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一震，賴悅禎憑藉多年來，時常被鬼怪驚嚇的深厚經驗，硬生生將自己到嘴邊的尖叫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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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每次碰到骨董或老東西，都可能會遇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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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她的眼睛，還能有意識的控制，耳朵所能聽見的聲音，便毫無選擇能力，給了她不少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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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鬼怪，賴悅禎在能力增長後，也漸漸能聽見老東西生出靈識，有了意念，所發出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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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經過古董店，往往她人還隔老遠，就能聽見裡頭古物的對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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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明明是我比較稀有，為什麼你價格比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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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識貨，居然知道我是這堆裡面最好看的，用這價錢買我肯定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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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我被撞到一角了，要是掉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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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讓她不免感概，古董為了討生活，也是過得不容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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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想到，不過一場普通的面試，長生居然財大氣粗到，連筆試都用骨董桌椅，還每一個都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導致她現在耳中嗡嗡交響著不同桌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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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她旁邊那張桌子，還不斷咆哮：「來人呀，這個人居然邊考試邊放屁，我不行了，快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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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吼，其他桌子立刻吐槽：「窒息什麼，你需要呼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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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被當成作弊，賴悅禎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往旁邊飄移，想表現出平靜從容，卻反射性憋起氣，把自己悶成滿臉通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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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從她的反應看出端倪，她身前的桌子，開始跟她對話：「妳是不是能聽到我們說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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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悅禎本來不想承認，但骨董桌無聊許久，都只能跟身邊一堆同伴聊天，好不容易碰到有人能聽見自己的聲音，頓時停不住嘴，不斷叨念，讓她沒法專心答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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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受不了，她想了想，就用筆頭輕敲兩下桌子，暫且當作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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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料到，得到她的答覆，就連其他桌子都被她吸引過注意力，反倒比剛才還要吵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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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悅禎身前的桌子，更是變本加厲，開始公然替她作弊：「聽我的聽我的，第三題選一沒錯。要知道前一個使用我的人，現在墳頭的草都比妳高了，足見我的閱歷豐富，肯定不會答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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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桌子版的，我吃過的鹽比你吃的米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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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點沒把筆掰斷，賴悅禎努力抑制想逃離桌子的慾望，穩穩的在格子上填了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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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憑真運氣答題，但滿間的古董桌子，似乎對這結果很不滿意，畢竟難得有了個能感知到它們的人，不幫她幫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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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合了骨董桌們的眼緣，賴悅禎耳邊頓時如交響樂乍然響起一般，桌子們此起彼伏搶著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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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桌子，更是連汗都飆出來，就怕她最後抱零分回家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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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悅禎想，這輩子她大概沒有第二次機會，被一堆桌子求著作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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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一號：曾經被學霸用過，自稱桌子界風水寶地，具有保佑包中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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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二號：曾經被校霸用過，自稱扛過校霸的刀，頂過校霸的腿，具有強健的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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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三號：曾經被科學家用過，自稱接過無數化學溶液，被融了一個洞也不屈不饒，具有堅強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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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悅禎：……不管有什麼，都給我安靜一點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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