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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是孩子時

      我總搞不懂林聿這個人。

      摘下工程帽,又結束一天的勞動性工作後,我跟鬧騰的大夥們吆喝著去喝一攤。踩輾菸蒂,與同僚們一邊講著淫穢的垃圾話語,眼角瞥見默默在工地一角收拾工具的林聿。他渾身散發著寒酸慘淡。像一抹令人驚愕的鬼魂。幹,我真不懂,他為什麼要活得這麼娘?有什麼好悲觀的?看他那窩囊廢的樣子就火大。毫無笑容,整個人像浸泡在一桶哀傷愁苦中。人生有什麼好煩惱的?下班後的啤酒,豐滿女人,工資,這不是很棒嗎?人活著就是這個樣子,他到底在不滿什麼鬼?

      我對他的不順眼,直到近日終於爆發,在一如往常的放工後路邊攤酒席間,我瞥了一眼依然沉默的林聿,放下酒杯,起身揮拳向他。他往後一倒,撞翻塑膠桌椅,酒與菜灑滿腳下的水泥地。我撲向倒地的他,狠狠抓住他的衣領,舉高拳頭揮去。

      「幹!回手啊!還擊啊!」我的頭像塊燒得炙熱的鐵磚,除了我粗重的呼吸外,我驚訝地注意到我的怒喊聲中拖曳著哭調。林聿攤在地上,除了一開始的驚訝之外,他面無表情任由我,   

  

      直到林聿開口說出,他的故事。

      在我還是孩子時,曾受過神的守護。

      如此的快樂。

  

      那時,我擁有最色彩斑斕的幻想,有最純真的,毫無畏懼的心。

      我天真雀躍,對未來有無限期待,以為脫離學校與父母的保護傘後,能像自由的鯨魚暢遊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以為可以大刀闊斧,展現才能,受到肯定。相信會是一個新的篇章,相信一切都會是美好的。

      可笑的是,卻沒想到,踏入現實,我成為暗淡黑白的,流動城市裡的,一縷頹喪幽影。

  

      這樣的落差與不適,是世界送我最大的成年禮。

      受人恥笑的夢想宛如風中殘燭,我小心將它收進懷中。盲目麻木地跟著人潮,成為縮時攝影中的萬中快速移動消逝的其中一抹模糊黑影。

      聽說,在時空的最初,人類知足,無災無難,孩童們身邊都有神守護著,在無數個保護行列裡,他們甚至能跟神說話,直到他們把純真遺棄,之後,他們再也看不見神。

      離開校園後,我就是脫離隊伍的人。走失在洪流中,我呼吸著扎痛喉嚨的現實氧氣。我就像是流亡人。往日的記憶美好如沙漠蜃景。遙遠,甜美,卻是如此貨真價實的虛無。

      生活,是最溫和的酷刑。活著,是最緩慢的凌遲。

      現實將我反手銬緊,我無力反抗,拖著踉蹌步伐跟著它,失去所有權利與知覺,僅剩的一絲意識,仍暗自期盼會不會有一天,神會找回我?將我帶回祂所守護的隊伍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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