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Vol.1 第一章 『突如其來的委託』01

      (六年後)

      月曆上的夏天即將到來。

      恰好碰上近幾個月來最舒適的氣候。

      人類是一種本性懶惰的生物,找到藉口就想偷懶,因此很容易沉浸在悠閒的氛圍中。尤其是如果你住在京都,只要稍微用心體會,便能感受到整座城市的呼吸脈動,在腳底下流竄。

      沿著指標一路漫步到市中心,有個人潮來往頻繁的半圓形廣場。

      放眼望去,全是立體投影招牌,連高度幾乎要碰到雲層的商業大樓也無法從宣傳商手中倖免。

      凡是經過廣場的民眾,都可以看見上頭聳動的標題,之後勢必會掀起一波討論熱潮——

      「啊啊......真礙眼。」

      很顯然不是每個人都吃這套。

      離開市中心,地點來到下京區和中京區的一個十字路口附近。

      街道擠滿了人潮,攤販店家紛紛展示出全新的商品來吸引目光,隨處可見五顏六色的旗幟隨風飄揚。

      沒錯,這裡正是重建過後的四條河原町。

      它每天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禁止公交車跟馬車通行,更與周圍的寺町通、新京極通規畫為一體,變成京都市最繁榮的地帶之一。

      「肚子好餓……」

      佇立在十字路口,有一名身穿老舊西裝跟涼鞋這樣不搭調組合的男子。

      他目光發楞,癡癡地望著眼前的高大建築物。

      ——名為「京都丸井」的百貨公司。

      男子頂著一頭蓬鬆黑髮,眼神看起來相當兇狠,但從他還會被喇叭聲嚇到這點來看,大概是個勇氣欠佳的傢伙。

      體格似乎有稍微鍛練過,才不至於完全被定位成廢柴。

      最嚴重的問題就是存在感太弱了。

      即使混入周圍那些情侶、健壯體格的亞人和打扮漂亮的高中生之中,自己恐怕連被瞥上一眼都不會。

      偶爾投射過來的,也是因為擋住對方去路的不悅目光,主要來自那群駕駛高檔馬車或龍螈車的商人。

      「嘎支咿唔!喀喀咿!(走路不長眼嗎渾蛋!?)」

      「抱、抱歉!」

      牠們是哥布林種的分支,對於那些口袋空空的傢伙都沒有好臉色。

      男子摸摸乾癟的褲袋,深深吐了口氣。此時不知從哪裡傳來女孩子竊笑的聲音。

      跟附近儀態整齊的上班族相比,自己就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簡直就是路邊的無業遊民。

      「沒辦法,人都來了嘛。」

      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了。

      再說回程搭電車也要花錢。

      趕在拉著馬車韁繩的哥布林開始朝自己丟石頭之前,男子搖搖頭釐清思緒,一腳踏入那間百貨公司。

      ◈

      新谷真志,這個單調到不行的名字就是我。

      公立高中讀完三年,順利畢業,考上老家附近的國立大學,從來沒交過女朋友,所以還是個處男。

      假如真的要去概略我的人生,八成就是一路平緩到連自己都覺得相當不可思議吧?

      雖然也曾有過擔任電影導演跟作家的夢想,畢竟小時候很喜歡讀書,父親卻堅持要我去當公務員,生活才可能穩定。加上我是個孝子,父母言不可逆,乾脆就去報考了教師大學。

      聽朋友說成績很普通也能考上,錄取率高達六成以上,六成耶!

      我在知道後當然很心動,心裡不禁開始盤算往後的人生。

      第一步,隨便選個冷門高中就職。

      第二步,跟一眾美少女玩起校園戀愛喜劇。

      但這種事應該不太可能發生,再說,日本針對未成年的法案可是相當嚴厲的,所以這裡暫且保留。

      第三步,教書教到五十歲左右,直接退休去領錢,搬去房租相對便宜的鄉下盡情享受。

      第四步,趁此機會繼續發展我的寫作生涯。

      先找幾個文學比賽投稿看看,夠幸運的話就能被選中並出道,滿足少年時期的憧憬。

      第五步,安然死去。

      這完全可行啊,投資報酬率超高欸!

      平淡樸實、卻充滿吸引力的未來就擺在眼前,我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夠考上,大概是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興奮的情緒難以平復,我在考試前天狠狠慶祝了一番。

      一年也沒買過幾次的高檔外國啤酒,再配上深夜場的電影,果然看英雄片就是爽到不行。

      然後,就這樣到了隔天早晨。

      「——睡過頭了啊啊啊啊啊!!」

      當我醒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九點多。

      考試預定在十五分鐘後舉行。

      我趕緊開始思考。

      如果是搭車從公寓到考場的話,大約要十分鐘,但那也是沒什麼人潮的時候。

      因此,我連早餐都顧不得吃,迅速準備好後就邁開步伐衝向最近的車站。考試規定遲到五分鐘就不能進場,所以每一秒鐘都不能浪費。

      或許是神明保佑,我趕上了最關鍵的那一班車。

      某位好心的婦女看見自己匆忙的樣子,還把座位讓了出來,給我喘口氣的空間。

      那份恩情我至今都難以忘懷。

      然後,我好不容易抵達考場的學校,中途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差點被警察攔下來。

      至此時間還剩下五分鐘左右。

      考場在一樓,所以絕對來得及。

      此時我彷彿已經嚐到未來的甜美滋味,興奮地抖動不停,警衛看見了還以為我圖謀不軌,走過來關切。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災難」發生了——

      「喂喂……開玩笑的吧?」

      時間來到某個寒冷的秋天。

      剛從醫院出來的我站在放榜公布欄前,整個人變得怒火中燒,還忍不住罵一聲髒話。

      原來在事件過後,校方為了補償那些深陷危機的考生,決定讓他們重考一次。

      乍聽之下很棒對吧?

      但令人不爽的事情還在後頭。

      你如果想得到這樣的待遇,有個條件。

      『——該位考生必須在當時有簽到入場,否則一律視為放棄資格。』

      也就是說,我按照規矩沒有遲到,卻依然喪失了資格。

      搞什麼?

      我也差點在事件中被火焰燒死、險些被長得狗一樣的怪東西當成晚餐,同樣都是因為來到考場面臨生命危險,待遇卻有如天壤之別。

      回想當初,如果不是一位女警及時將自己藏起來,那些妖魔鬼怪很可能就找到我了。

      從此之後,我的人生徹底變了調。

      公寓被軍隊對抗怪獸時發射的流彈擊毀,失去了住家,存摺、印章、遊戲機什麼的全都在裡面。

      更別提只有高中畢業的學位有多難找到工作了。

      最起碼,老爸老媽在事件過後安然無恙。

      他們倆住在相對平靜的石川縣,所以沒什麼災情,這倒是少數能使我感到欣慰的一點。

      然而就算考試沒上,生活還是得繼續過。

      畢竟現代社會是非常殘酷的。

      天天喊著不公平、舉牌抗議並不能填飽肚子,製作抗議標語也要花膠水錢。

      就這樣,我度過了渾渾噩噩的六年打工生活,直到現在還是沒什麼成就。

      身上穿的西裝也是三手品,戶頭金額少得可憐。

      甚至連外面那些載客遊歷城市風光的哥布林都賺得比我還多,搞屁啊?

      總歸一句話,我就是六年前那起「事件」的受害者。而且像我這樣的可憐蟲,在全世界八成還有數千數萬個。

      我也常常思考在新聞媒體上聽到的「那個問題」。

      ——亞人是否應該值得待在這個世界?

      我不認為有誰能夠給出明確的解答。

      這本來就是個複雜的問題,不是隨便套什麼數學公式理論就能解開。

      我內心深處其實也明白,這一切對社會發展很有幫助。

      過去曾出現過一群極度排斥特殊存在的狂熱分子。他們不惜犧牲無辜生命,也要阻止亞人融入現代世界。

      那些傢伙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除此之外沒什麼別的好說。

      當然,自己偶爾也會抱怨一下命運的不公平啦,打打嘴砲什麼的。但是比起做這些六年來幾乎變成跟呼吸一樣習以為常的舉動,改變想法更實際一些。

      「說到實際,結果我還是答應了那傢伙的邀約……」

      六年過去,如今我站在百貨公司三樓的咖啡廳門口。

      它的整體基調是以懷舊木屋風來設計。

      透過落地窗看進去,可以發現客人還真不少,幾乎呈現客滿的狀態。

      這地方叫做「林中小棧」。

      ……真是夠直白的名字。

      還在吐槽它明顯想吸引有思鄉情懷的亞人的策略,我忽然注意到裡面有個男人朝自己揮手。

      因為我在學生時期的朋友不是死了,不然就是音訊全無,所以他八成就是那個在電話中提出邀約的傢伙。

      我輕輕推開門,一名面帶可愛笑容的女孩就跑來迎接。

      隱約可以看見對方頭上的羊角。

      雖然刻意用捲毛隱藏起來,尖端還是不小心露了出來。

      「歡迎光臨林中小棧!請問先生您有訂位嗎?很抱歉,我們目前客滿喔。」

      哇塞,這孩子日文說得還真流利。

      幾乎都比我那稍微失智的老爸厲害了。

      雖然咬字有些不清楚,但算不上什麼大問題。

      「呃,坦白說我也不太確定。」我尷尬地回應。

      「難不成您沒有訂位嗎?真的很不好意思,因為今天人太多所以沒辦法像平時擠出位子。啊,還是說您要改成外帶呢?」

      「外、外帶?妳是指要付錢的那種嗎……?」

      「......先生?」

      總不能說自己其實是個窮光蛋吧?還在這麼可愛的女生面前,丟臉死了。

      正當我想拿上廁所來當離場藉口時,剛剛揮手的男人走了過來。

      你是一邊跳舞一邊走過來的嗎?拖這麼久。

      「他是跟我一起的。」

      「咦?原、原來是津野田先生的朋友嗎?抱歉是我一時疏忽大意了。」

      女孩立刻鞠躬表達歉意,同時用右手食指環繞羊角一圈。

      假如我沒記錯,這似乎是羊人的一種古老習慣,意思是「向神明坦露罪刑」。

      用各種亞人的特性來區分,羊人最適合服務業。因為羊男或羊女他們大多非常平易近人,學習語言的能力也十分卓越。

      回到眼前的情況,我並不覺得對方需要道歉,畢竟是自己沒把資訊問清楚在先。

      看見女孩臉上的不安表情,大概是怕我會因為她的身分去寫投訴報告吧?

      沒錯,世上真的有人會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去找碴。歡迎來到人類社會。

      「是我穿著太寒酸結果害妳產生疑慮,別放在心上。」

      「感謝先生的寬容大量……!順帶一提,我覺得您的穿著一點也不寒酸哦?樸素的風格其實也很好看呢。」

      「謝謝妳。」

      羊女孩禮貌性地深深一鞠躬,似乎是真的鬆了口氣。隨後她聽見吧檯那邊有人在呼喚她,便留下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作為道別。

      我望著這些亞人勤勞工作的身影,臉上始終掛著商業用笑容,說著異國腔調,胸腔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沉悶。

      「怎麼了嗎?」

      面對男人的提問,我沒有回答。

      對方清了清嗓子,把領帶調正,用官腔的語調這麼說。

      「我們準備來談正事吧,新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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