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往復，冬去春來，之後夏日蟬鳴，在天氣最熱的三伏日結束之後，九月幼兒園迎接了新一批的小朋友。不知不覺許澄曉也待了快滿一年。原先她只簽一年的兼任老師，可最近因為有正職老師要離職，阿姨就問她要不要留下來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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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這一年間她還是有投正職教師的缺，可又試了兩處，依舊無功而返。阿姨的問題讓她有些意動，然而兼任也有兼任的好處，至少她還有些自己的時間去準備其它的考試，也能在有空堂之餘兼任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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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還在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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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沒兩天，她媽媽回家就問她，「為什麼不答應下來？阿姨那邊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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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那時才剛下課，包才放下沒多久，媽媽劈頭的問題讓她有些發愣，「阿姨說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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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正職缺多難得，兼任一個禮拜才幾堂課，幹嘛不答應？你阿姨說很多小孩都喜歡你，家長也在問你帶不帶班，她還說，如果你轉正了，她就能撥個班級給你帶了，這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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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阿姨沒跟她說，只讓她考慮考慮，正職薪水比較好之類的，許澄曉這樣乍聽，有些嚇到，糯糯的回：「……阿姨沒跟我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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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撇嘴，不在意的回：「我再跟你說不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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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還要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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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沒甚麼耐心，看她期期艾艾的就翻了個白眼，「現在是怎樣？聽到要帶班級就嚇到了？有甚麼好怕，學生再怎麼煩，不還有你阿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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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話不是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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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大聲嘆了口氣之後，口氣都有點差：「不然是怎麼樣？難不成阿姨還會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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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我沒經驗，而且帶班負責的事情多，這樣我上課的時間會被壓縮到，我，我還想準備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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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這話，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皺著眉看她一陣子後，沒罵她，可嘆了幾次氣，才口氣不好的轉頭，「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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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雖然沒有再提，可當下她媽媽吞進去的那些話，沒幾天許澄曉就知道了：「阿姨也是為你好，帶班事情多不是也有自己的時間？而且正職薪水高，你就不用兼那甚麼家教了，這不是很好嗎？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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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說了幾次，許澄曉就有點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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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顧昊英約吃飯的時候，跟他抱怨了一下：「我阿姨就是想省工，也不用徵新人還有適應期，哪裡是為我好。明明正職就要幼教職照啊，我又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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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人正吸著碗裡的麵條，彷彿很又誠意似的，還點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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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許澄曉一點都沒感覺到他的誠意，出腳就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怎麼這樣啊，嗯甚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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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昊英『噯』了一聲，閃開她的腳，終於抬起頭：「你很兇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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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有點委屈，夾了一筷子麵條，忍不住嘟囔：「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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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昊英看她這樣也嘆了口氣，「你說的我都知道，其實我覺得你媽跟你阿姨也是有道理，幼教的執照，要是有心想考，也不是拿不到。現在有你阿姨掩護，她願意給你機會，也不是非要那張證不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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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許澄曉也知道……可顧昊英沒如預期地站在她這邊，她張了張口，筷子上那口麵條竟然有點吞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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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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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咕噥，對方歪頭有些不解，「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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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一定沒交過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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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女生只想抱怨而已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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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好的又扯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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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性朋友之間，許澄曉最熟的就是顧昊英。他們這屆的學生有兩班，女生佔多數，會跟他熟起來，是因為大二時碰巧進了同一個社團，康輔活動多，兩人接觸的時間也多，相處下來自然也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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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熟識的三年間，她沒有在對方身上感受到甚麼曖昧之情，所以自然的就把對方當作姊妹一樣，而且熟了之後，她覺得對方偶爾會說出些很中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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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有些煩惱的事情，也會像對姊妹一樣跟他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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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到男女朋友的事，倒是第一次。對面的青年眉頭都蹙了起來，黑框眼鏡因為吃麵的關係拿下來，他的眼睛是內雙的，戴眼鏡不顯，脫下來就明顯了，搭著臉型顯得有些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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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她回答的時候，看她的眼神如果不要兇巴巴的樣子，許澄曉可能會以為對方在放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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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一時間有點飄的心緒，她努著嘴：「哼，女孩找你抱怨，聽就好了，反正說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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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她的話卻讓對方沒好氣似的，眼神泛起了光的同時揚起一個笑，「我剛不就說『嗯』了嗎？你還踢了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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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調侃的話還沒讓許澄曉尷尬，她就感覺小腿被踢了一下，很輕，輕的彷彿不是踢她的腳，心裡都因此震了一下，下意識縮了縮，沒有底氣的回了一句：「喂，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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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只許州官放火？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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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青年揚起的那個笑，有點痞氣；那個尾音，有點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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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都因此愣了愣。可曇花一現的瞬間轉瞬即逝，他已經垂頭繼續吃起麵，一邊評論了起來：「我是沒甚麼好說的，反正正職說差不差，說好也不怎樣，時間都被綁住了，到時你要像現在這樣自由，我看很難；更何況，還有證照的問題。與其說擔心沒經驗，不如想想自己是不是想要試看看這門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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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正經，好有道理，可我剛剛竟然還想，這人簡直孔雀開屏，果然是想像有病了吧。懷著奇怪的思緒跟矛盾。許澄曉默默的把對方的話記了下來，然後把覺得被撩到的那瞬間丟錯覺的歸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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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顧昊英跟她告白，許澄曉都屹立不搖的把跟對方的關係定義在『姊妹』這個選項中，十分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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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最後還是妥協轉正了。但許澄曉還是跟阿姨約定，先簽一年。雖然有點偷吃步靠關係，但她好歹也是個有正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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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果然丟了一個班級下來讓她照顧。是語言加強班，可班上的小孩年紀不一，最大近六歲，最小才滿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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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樣對管理是有點困難的。三四歲的小朋友集中力不夠活動力卻旺盛，正是貓狗嫌的年紀，五六歲的勉強能用語言約束，但也是皮，而且小的一鬧，大的也要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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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先一個月，許澄曉就在跟小孩痛苦的鬥智鬥勇之中結束。好不容易小孩們乖了一些，到了第二個月的某天早上，阿姨把她叫進辦公室，「下禮拜有個孩子要來報到，資料你先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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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接過平板，是個小女孩，照片看上去水嫩嫩的，三歲多，之前是受全美語教育的，她看了一眼之前的學校，有些驚訝：「這間是貴族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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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一聽笑了：「對啊，一學期四十多萬，聽說打架了，對方小孩斷了幾顆牙，只能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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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嗚……」學費都讓她倒抽一口氣。可是再仔細想想阿姨的話，不確定的問：「對方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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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似笑非笑，「對，可兇的，你得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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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得起一年八九十萬的學費，家長應該付得起植牙費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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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三歲多的小惡魔，許澄曉很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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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戰兢兢研究了小朋友的資料，禮拜一又是戰戰兢兢的等待，甚至在心裡揣想會不會有豪車出現在校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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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到了約定時間，一個穿著淺藍洋裝的小女孩揹著大紅色的小背包，長髮打成兩條辮子又綁成雙丫髻，嘟著嘴，被大人牽著，一臉不開心的出現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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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的目光先是落在小孩身上，才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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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穿著有些出乎意料，是全套的西裝，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其實乍一看不確定是爸爸還是管家之類。可說話嗓音溫和，進門對著迎上去的阿姨很客氣的說了一句：「劉園長？不好意思，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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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關係的，苡嫣爸爸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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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天出門時鬧了點脾氣，我跟她說過了，之後我們家苡嫣就要麻煩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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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應該的。正好班導也在，順便跟您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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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幾句話間就將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許澄曉，男人的目光很溫和，雖然穿著全套西裝沒顯得壓迫，倒有些斯文儒雅，就聽她阿姨說了一句：「霍先生，這位是許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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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忙一個彎腰：「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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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這是我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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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過那張遞來的名片，心裡還在咕噥果然是商業高管，上頭燙金的名字在唇間咀嚼了一圈，才想起需要交換名片，又匆匆忙忙的拿出自己的遞給對方，「不好意思，霍先生，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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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她太慌張了，反而聽見一聲輕笑，抬起頭就見對方眉眼彎彎，「謝謝許老師，不用緊張，我們家苡嫣之後就要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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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人例行性的客氣了一番，對方才把小孩留下獨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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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帶著小朋友往教室走的時候，其它的老師正傳閱著她收到的那張名片，評論著高管的氣質就是不一樣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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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澄曉倒沒想太多，只不過覺得這位爸爸說話很好聽，她因此記住了對方的名字，霍函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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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個人走進她的腦中，開始影響她思潮，才知道，對她而言，這是個特別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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