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一》

      四月,綿連細雨在賀城墜成一片水簾珠,落在連接一道又一道的湖中。

      孫北冀正坐在板凳上結束了觸診,纖細的手指拿起桌上的布疋擦了擦手。

      「陳伯您這風濕也差不多了,我在開幾味去濕疏經的藥給您,過後也能大好了。」他淡笑的聲音說道:「先恭喜您。」

      「太謝謝您啦,孫大夫!」陳伯鬆了口氣,對他說。

      孫北冀回以微笑,起身到了藥台後抓藥材,分批包裝好後放到桌上,說:「這些藥材一樣回去後一同煮爛了喝下,一次一份,切莫過量服用,陳伯以後若要上山砍柴的話也請盡量減少負荷,免得復發。」

      「好,好,謝謝孫大夫。」陳伯伯眉眼彎彎的笑著接過藥材,隨即尷尬的一扯嘴角,說道:「大夫,您看這錢......」

      陳伯家砍柴維生自然不會多有錢,孫北冀輕輕的看了陳伯一眼,只說道:「上回我燒水時發現我這兒的木料快沒了,不妨陳伯你給我一點木材,你看如何?」

      陳伯喜出望外,「好!行,我這就帶一批相思木材給您,以後大夫您有需要都來找我拿便是,我免費給您!」他說。

      「這怎麼好意思。」孫北冀訝然。

      「不會不會,您這救命的又怎麼會不好意思,您別嫌氣就好。」陳伯說道。

      「怎麼會嫌棄呢。」孫北冀苦笑,「行吧,那謝過陳伯了。」

      然後陳伯便帶著藥材開心地走了,還不忘記帶來一批上好等級的相思木給他。

      相思木燒而無煙且帶清香,是極佳的燃料,孫北冀撿起其中些木料看了看後又放回去,黑色的水袖翻飛在四月的落雨中。

      千島湖的賀城居民們都知道,有個萬花子弟在城邊上開了間藥房名叫百草,雖不敢說能治百病,但那百草堂中的小大夫能解大部分疑難雜症,醫術是鼎鼎的好,人也是有口碑的佳。

      賀城內窮困百姓也有許多,這些貧民之流自然沒有錢財可以看病,那個名叫孫北冀的小大夫也不計較錢財,若是付不起錢的他都會讓病患以自己能力範圍內的物品做交換,雖然不是免費,但這不礙他孫善人的名號傳出來,居民們對他感恩戴德,每每都恨不得把手邊最好的東西拿來與孫北冀交換。

      對此孫北冀是無奈的,崩潰的那種。

      他孫北冀乃萬花谷藥王門下的直系第三代弟子,他學有所成自然醫術絕佳,加上靈敏於他人的嗅覺能分辨所有藥材,在他還未出師前就已經在萬花谷享有一片名聲,不過他師父和師兄們為他操碎了心,沒什麼,就是孫北冀這個人太沒有追求,沒追求到令人生氣的程度。

      這也不是沒原因的啊,孫北冀有記憶以來就是被師父抱進萬花谷中撫養成人的,在入萬花谷前他只記得自己住的村莊被戰火焚燒父母家人全死光了,他就這樣帶著模糊的恐懼甚至連名字都忘了的被養大然後拜入藥王一脈之下,也許是這層記憶作祟,孫北冀儘管藥理學的很好,但所有老師們都知道這孩子一點也沒有用全力,光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

      明明天賦好的不得了,但就是不上進,有些事孫北冀不敢說,就是他的夢想是能每天爛在自己的小窩中啥事都不幹,頹廢一般的生活,但這夢想太軟爛,如果被師父聽到的話一定會被打破腦袋的。

      後來也許是師父看不下孫北冀這種每天在萬花谷亂晃曬太陽的廢物生活,直接以讓他出去歷練的名義把他打包扔出谷外。

      好吧,歷練就歷練吧,孫北冀沒什麼意見,當然他再怎樣也不會委屈自己的,在走遍大江南北後覺得千島湖最舒服適合居住,索性果斷定居在賀城開了一間小藥局,平心情看診和開藥,也沒計算自己到底賺錢了沒。

      說到底他開這個藥局就是要勉強餬口而已,草藥他自己種自己摘,成本也不過這間店面,他對金錢沒有追求,自然同意這些貧民拿能換的東西來換藥材。

      誰知道,這大善人名號怎麼傳出來的,無心插柳,孫北冀可是絲毫不想讓這枝柳成陰。

      他並不喜歡被眾人施以注目,孫北冀摸了摸胸口,明白自己身體的異於常人,眼神微黯。

      這時一股微涼的溼氣吹進屋內,孫北冀轉過頭,對著打開門的客人輕聲說道:「歡迎。」

      「店主,叨擾了。」來人笑笑,鬢髮垂落的面容如沐春風。

      那是一名長歌門的子弟,此千島湖地界離長歌極近,孫北冀的客人經常有在長歌門裡念書的讀書人和門徒,只見那名長歌弟子推開門後不著痕跡的向孫北冀眨眨眼,而後錯過身讓出道路來,緊接著一串同樣是長歌門的弟子魚貫而入,紛紛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見狀,孫北冀忍下了對那長歌弟子的嫌棄,用水袖遮起撇掉的嘴角。

      「今日可有什麼需要的?」他問。

      「今日來取一點店主您自種的茯苓和枸杞,家師年歲已長,想請吉嬸做點藥膳。」那人毫無破綻的笑容說道:「另外帶些新入門的師弟妹們前來逛逛,是否會麻煩到店主呢?」

      那些師弟妹們聽見師兄如此敬愛自己師父的這一席話,紛紛以眼眸晶亮的崇拜眼光看著師兄。

      「怎麼會,你們隨意吧。」孫北冀淡然回,隱諱地給了那人一個鄙視眼神,轉身去抓藥材。

      明確的接收到這枚鄙視的那長歌弟子沒有絲毫不開心的模樣,笑容反而更加深邃幾分。

      「楊師兄!允初師兄!」有個長歌弟子興奮的說:「這兒可是聞名千島湖畔的百草堂,您居然認識這兒的店主,您真厲害!」

      楊允初,那便是這個長歌門大師兄的名字。

      「師兄您是怎麼認識店主的啊?」有一人問。

      面對這個問題楊允初笑了笑,「也沒什麼原因,我經常來百草堂採購藥品,與店主交談多了自然也就認識了。」他回。

      正挑著藥的孫北冀差點掐斷一支上好的藥材,怎麼個交談法?分明就是你死纏爛打各種巧遇逼得他不得不理你才是!

      「那表示師兄您人緣好啊。」有一女孩兒說著。

      「沒有的事,多歷練你們也可以的。」楊允初微笑說。

      「話說這兒好大,好多藥材。」另一個少年訝然道,眼神晃了一圈落到了孫北冀身上,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裝束,霎時睜大眼睛,「哎?店主可是萬花門人?」他問。

      「我是。」孫北冀背對著他們只回了兩個字。

      「怪不得店主您醫術遠近馳名。」那少年又道。

      「嗯。」孫北冀應聲。

      那長歌門的小少年頓時一陣尷尬,這擺明不想聊的樣子楊允初自然看的出來,他眼神微光一閃,開口說道:「萬花谷與我們長歌門和七秀坊並稱大唐三大風雅之地,早些年我也曾去過萬花谷,絕對是個堪比長歌門的絕景之地。」

      頓時一群師弟妹們的目光又轉回他們師兄身上,又是個個眼冒精光。

      知道楊允初是替他開脫,孫北冀承了這個情,在對方溫和談吐風雅的話語中將挑好的一斗藥材搬上桌。

      楊允初停下話頭,眼眸自然的飄向孫北冀。

      孫北冀當沒看見他熱切的眼神,淡聲說了:「最近季節適宜,茯苓和枸杞都有豐收,需要量多少,我可幫你挑出品質好的給你。」

      「就各一份吧,多的若潮可就浪費了。」楊允初回。

      孫北冀輕輕扯了扯嘴角,「藥材保存應放置於涼爽乾燥之處,千島湖一帶雖然多雨但陽光也盛,你若怕潮也可在天氣晴朗時將藥材拿出來曬一曬,但切勿直射陽光,容易變質。」他說。

      「這種事兒你才是專業,我就負責出錢就好。」楊允初勾著無破綻的笑容回答,接過孫北冀遞給他的藥包,轉身交與他身後的師弟妹們,說道:「我可以拜託你們先回去將這藥材交給吉嬸嗎?我還有點事要辦,現在回去才趕得上飯點。」

      「行啊,師兄交代的事情當然好。」少年少女們點點頭,「不過允初師兄你還有什麼事要辦啊?」他們好奇。

      「這個嘛,是很重要的事,不能告訴你。」楊允初微微笑著說。

      楊允初的笑容總是有股感染力,配上他微歛的眼眸讓人不禁真的覺得他有什麼重要的事得處理,他的師弟妹們全都了然的點點頭。

      「我們知道了,交給我們吧。」他們說。

      「路上小心,我會盡快回去的。」楊允初回應道。

      門關上,這個百草堂中只剩下店主孫北冀和這個長歌門師兄楊允初,只剩他們兩人時,孫北冀那滿肚子的鄙視就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來了。

      楊允初依然笑靨滿滿,但此時他的笑容不再完美無瑕,反而帶著一股慵懶的邪氣,他手撐著下巴倚靠在木桌上,由下往上端詳著孫北冀那張臉。

      「今天又被小冀用看臭蟲的眼神看了呢。」他笑咪咪的說。

      「......神經病。」孫北冀冷哼,「下次你要裝模作樣拜託不要帶到我面前來,看了噁心。」

      「是那些小鬼們硬是要跟我來的,我沒辦法。」楊允初無奈答,「我也不想讓外人破壞你我見面的時間,對吧?」

      「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孫北冀瞇起眼睛。

      「是啊,為了追求我的幸福,這事夠重要了吧。」楊允初笑彎了眼。

      聽到這些話的孫北冀又露出嫌棄的表情,楊允初看著好玩,又惹來他一頓欣賞。

      他的聲音自喉頭底發出低沉的笑聲,接著伸出手,輕輕撩起孫北冀垂落在臉頰側的長髮,孫北冀並沒有躲,任由那隻因彈琴而布滿薄繭的手越來越貼近他的臉,然後貼上細嫩的皮膚。

      孫北冀面容不變,那隻手的熱度略燙,「......幹嘛?」他問。

      「覺得小冀很漂亮,我喜歡你。」楊允初豪不避諱的說。

      「我知道。」孫北冀說,他從認識這傢伙開始就知道這件事。

      「那我可以親你嗎?」楊允初問。

      「不可以。」孫北冀回,十分果斷。

      楊允初露出失望的表情,悻悻然地收回手。

      「我何時才能睡到小冀呢?」他悵然說。

      「作夢的時候。」孫北冀應答。

      這樣的對話打從一開始認識時就開始了,本來一開始孫北冀還會覺得錯愕不知所以然,久而久之也就慢慢習慣這傢伙沒羞沒燥的黃腔了,時間真是把刀,他想著。

      而且明明這傢伙在其他人面前就是一副衣冠楚楚的端正書生形象,怎麼到了他這裡就是這般葷話滿嘴?

      「我都這麼努力了,為什麼小冀還不從了我?」楊允初故意道。

      「那你可以再更努力一點。」孫北冀輕哼說,手中抓藥的動作不停,接著修長的手指抓過小袋扔進一點藥材,反手綁緊後扔向楊允初,楊允初下意識台手接過。

      「嗯?這可是定情信物?」他笑問。

      孫北冀翻了一個白眼給他,「我裡面塞了毒藥,回去給我吃下去。」他說。

      「何必回去,我現在就吃。」楊允初笑咪咪道,作勢就要開了包把裡頭的藥材吞下肚。

      見這人無理取鬧的模樣孫北冀受不了抬手往他頭上打一巴掌,直接把楊允初的冠帽給打歪,「正經一點。」他說:「以後你睡前把這個在床榻旁燻一燻。」

      楊允初扶正帽子,興味盎然的看著這小袋,「這可有什麼用處?」

      「驅蟲和助眠,內裡藥材亦可補血。」孫北冀答道:「上回你說最近蚊蟲多擾人睡不著覺我才做的,這香包沒事也可帶在身上,藥香通脈,對身體好。」

      上回不過隨口提了開始落雨蚊蟲也開始多了這件事,想不到就收到了孫北冀親手做的香包,楊允初的好心情全部寫在臉上,看著孫北冀的目光更加的肆無忌憚簡直像用目光就能將他給扒光般,露骨的讓孫北冀渾身不對勁。

      「謝謝你,小冀,我一定隨身帶在身上。」楊允初誠懇的說。

      「嗯。」孫北冀只回了一個單音。

      霎時楊允初一個俐落起身,單手撐著桌彎腰過櫃台靠向孫北冀,孫北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隻手給摟住肩膀,然後一個紮紮實實的吻就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欸!」

      孫北冀直接把人推開,抬手抹了抹還帶有濕度的臉。

      而楊允初眼神中火光閃爍,他的舌頭舔舔嘴唇回味的模樣輕聲道:「小冀真甜,真想吃了。」

      被人給佔便宜的孫北冀有些惱怒,只皺著眉瞪向楊允初。

      「就你這狗頭模樣,真想給你那些崇拜你的師弟妹們看看。」他忍不住道。

      「那怎麼行,我苦心經營的大師兄模樣。」楊允初笑了,「我這真實的模樣也只給小冀看了過而已。」

      「我才不想看呢......」孫北冀噘著嘴喃喃。

      楊允初權當沒聽見他的抱怨,小心翼翼的將香包放入衣服內裡,貼著胸膛的位置拍了拍。

      「後天滿月的晚上小冀又要上山採藥了是吧,最近天雨路滑,讓我陪你去罷。」他笑說。

      孫北冀斜撇了他一眼,輕哼。

      「隨你。」他答。

      楊允初笑得更加燦爛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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