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鈴木先生的天鵝絨深藍大衣

            鈴木先生的氣質令人難以言喻,可能是因為不常出現在白天的村子裡的關係。他常常趕不上鈴木太太的晚餐,都以我代替他坐在餐桌上的位置。雖然我是代替他的那個人,但是我卻對他十分陌生,頂多就是一面之緣,連他說話的嗓音都是我自己的揣摩。

                只有一次為了學校的掃除工作而搭早鳥班次的公車,就在霧濛的清晨遇見了西裝筆挺鈴木先生。那時是快要下雪的十一月,我認出了他天鵝絨的深藍大衣,公車站裡只有我和鈴木先生,他靜靜地坐在長板椅上,鼓鼓的牛皮公事包平平的放在大腿上。

                我不敢向他道早安,他也沒看我一眼,等到公車來了,他才有動作。

                到了電車站,他走路的步調似乎就是典型的東京速度,皮鞋鞋底和車站的水泥地板規律的發出清脆聲響。他拎著公事包走向對面的月台,我在這個時間點悄悄和他分離。

                我看見他上了車消失在無以計數的上班族中,深藍色的大衣在車窗內出現了好幾件,但是都不是天鵝絨的。周圍的人們,也有很多人都裹著厚厚一層大衣,我也亦然,但沒有人是天鵝絨的。

                鈴木先生一年四季都掛在飯廳牆上的深藍色天鵝絨大衣是他的老闆送他的,知道這件大衣的由來時我有點詫異。那時候我小學五年級,趴在鈴木家的客廳看著鈴木太太使用神奇的熨斗隨口問問。鈴木太太曾經把它從牆上拿下來,翻出大衣的英語標籤給我看,說這是很名貴的牌子,還讓我穿了一下。穿起來的那種感覺除了不合身外,我還覺得很溫暖,即使冬天未至,我也想穿上它。另外,大衣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菸草味,有時夾雜著曬過太陽的味道,不知道鈴木先生本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味道?

                搬來阿姨家之前,鈴木先生就是這樣早出晚歸的忙碌了,不曉得在我出現之前,鈴木太太都是怎麼用晚餐的?也許那個時候女兒們還沒全部嫁出去,或者那時的她其實沒有很需要一個人陪著。

                鈴木太太說鈴木先生是個順從的人,他沒有不擅言詞,也沒有壓抑自己的想法。他單純的不想得罪對方,所以說服自己比說服別人厲害許多。鈴木太太有給我看過相冊裡的鈴木先生,通常都是全家福裡才有他的蹤跡。他的顴骨很高,眼睛是單眼皮,嘴巴小小的,下巴有稀疏的小鬍子。每一張照片裡的鈴木先生都笑得很開懷,眼睛都瞇著看不見了。不過那是十多年前的鈴木先生了,在鈴木家的女兒們和我差不多大的時候。

                鈴木太太還說鈴木先生想和我聊聊天,可能鈴木太太在他面前把我說成個很有趣的小孩子吧!總之,鈴木太太說將來的某一天鈴木先生就會退休,那時候希望我還可以陪他們夫婦吃晚餐。

                清晨的鈴木大宅應該是一如往常的安靜,在男主人用完早餐麵包後,女主人就會替他穿上那件深藍色的大衣,在門口目送他出門。然後女主人會打開紅色的信箱收信,村裡的國中女孩經過時給她一塊麵包。

                鈴木先生的那件深藍天鵝絨大衣還是掛在飯廳的那面牆上,他也許只是單純喜歡這件名牌大衣,或者是順著老闆的心。但是無時無刻一直掛在這面牆上又是什麼含義,只好等到一起吃晚餐那天再問了。

                鈴木先生是個謎樣的中年男子,我幾乎每天都進了他的家門,吃了他太太料理的飯菜,但是我仍然對他所知無幾,不過這般程度的瞭解對我這個外人來說應該也不會說不過去。只是對於鈴木太太,以家人的身份,也許並沒有要抱怨,但是也沒有辦法無視。大衣掛的位置就在鈴木先生在餐桌上的位置的正後方,也同我位置的正後方。也許這個位置不僅僅是因為方便,也許是表示著不變,即使只是一個大衣,也是一直都在那個位置。

                就好像那幾張全家福中的鈴木先生,他會一直在那裡,那個位置——至少在一起吃晚餐以前,是這樣的解釋。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