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花甲零五》

    早期失智症與失智症的分水嶺,為六十五歲。

「我要回家⋯⋯回家。」這句話不知道在多少個夜晚,反反覆覆多少遍了。

  「媽,這裡就是我們家啊!你看,我是你兒子啊!林坤啊。」我微微笑,用最溫暖的雙手擁抱著。  

    但心中總是有那麼一陣寒風刺骨。

  「你是誰?」

   

  「阿母!你看!」手抓夏蟬的我興奮得叫著,並往廚房的方向跑去。

  「阿坤!你抓這個幹嘛啊!放回去。」阿母總是用那一臉厭惡的表情瞄我一眼,繼續手邊的工作。

  「蟬誒⋯⋯好不容易抓到的⋯⋯」我在旁邊低聲咕噥,總覺得阿母是多麼的無情。

   

 

    多麼無情。

    六十大壽時,在醫生的診斷下,阿茲海默症,早早一點一滴的侵蝕媽媽的記憶與回憶。

    當時的我們無法接受,也無任何的想法,送去安養院、兄弟間輪流照顧或者有人要⋯⋯失去人生。

  「阿嬤你叫什麼?」、「你的鑰匙在右手邊,那左手邊是?」上課、學習、詢問、測試,只為了不再被阿茲海默症侵蝕下去,但是阿母她還是忘了,這些只是讓忘記的速度變慢、變慢。

  「玉滿阿嬤好厲害喔!林坤先生,您真的很厲害的!玉滿阿嬤好很多誒!」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話語,但我依舊微微笑著回應。

    有的時候阿母她會堅持去某個地方,但那個地方可能才剛去過,買過的東西,一不注意家裡又多了好幾個,忘記大哥的名字,忘記阿爸在去年五月去世了⋯⋯。

    某種壓力下,我被無情吹毀。

   

  「阿母你好無聊喔⋯⋯整天在廚房,出去玩啦⋯⋯。」我總是拉著阿母的衣角,拉著拉著,拉出了難過與了解。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才真正的懂事,可能是國中吧?還是國小六年級那年,阿母在房間與阿爸大聲說話著,那時我還以為是過年爸媽正在討論要包多少紅包,抱著這種心情的我,正準備要衝進去大聲說『紅包拿來!』時,我卻聽到破碎的心。

  「為什麼每年過年都要這樣⋯⋯你在那裡閒閒沒事,我在廚房拼的要死要活,說什麼懂我的心,你根本不懂!媽她每天給我壓力,我在客廳稍微休息一下,就在我旁邊說我懶惰,我早上五點醒來就是煮給你們吃,吃完你們又等中午,過年不是要快快樂樂的嗎?還有,不要每天叫我陪孩子們出去玩什麼的,我很累你知道嗎?」接下來的話語,我聽不到,只剩耳朵裡跳動的脈搏聲,與滑過的眼淚。

    也是因為這樣,我開始學會觀察,開始學會安靜,自己玩、自己顧好課業,我相信只要我不要麻煩到阿母,阿母就會輕鬆點,並且漸漸了解阿嬤她帶給我阿母多少的壓力。

    阿茲海默症,在我大學時阿母曾經提過。

  「我要回家!」阿母依舊是這麼堅持著,半夜我與我的媽媽在社區走了一圈,但媽媽她卻停在一間古老的房子。

  「你知道嗎?這裡是我家阿坤出生的地方喔!這家醫生說阿坤他阿⋯⋯」阿母用驕傲的臉看著我,並且開心的介紹她記憶中的阿坤。

  「阿坤是我們家最乖的小孩,也最懂事。」阿母說著說著,不知我的眼眶開始泛紅。

  「那阿坤呢,你兒子去哪了?」顫抖的聲音中帶點了眼淚。

  「阿坤他⋯⋯我不知道⋯⋯出去外面打拼吧?」阿母她難過了起來,從她的眼睛裡看得出孤獨。

  「但是阿坤他很快就會回來了!」阿母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為什麼很快就回來了?」我問道。

  「因為阿坤是我們家最愛我的小孩,也是我最愛的孩子!」阿母對我微了笑。

   

  「阿坤,你媽以後得老人癡呆的話,就把我丟去安養院就好了。」這是我要去搭車回台北時,阿母對我說的話。

  「媽,你在說什麼話啊!新聞看太多喔。」我綁好鞋帶,轉身跟阿母說話。

  「我怎麼可能把你丟去安養院⋯⋯你是我最愛的阿母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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