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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凡人生活

這世間少數存在的幾件公平事之一,就是日子不論過得多麼悲慘還是歡騰,時辰到了,日頭依舊還是會昇起來。

當日光已悄悄地翻過窗緣,爬滿了大半個床鋪,江雨瀟才終於眨巴眨巴的睜開了眼。

覺得手裡彷彿一直握著什麼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穆白的衣角。

衣角的主人看似在閉目養神,半躺半坐地在他身旁。

順著光線,江雨瀟仔細打量那張輪廓分明、清逸俊美的側臉……

原來這才是雲生哥哥本來的樣子,還真是好看。

「醒了?」穆白閉著眼,突然開口道,「既然醒了,就不要一直抓著我的衣角。」

「嘿嘿嘿~」江雨瀟淘氣地的咧嘴笑了笑。

穆白打了盆水,兩人簡單地洗漱後,他就讓江雨瀟跟著晏兒,去外頭找些果子來當糧食。

晏兒一身粉白色的衣裳,再加上她有如凝脂般的肌膚,越發襯托出她的容貌是那樣豔麗脫俗。

江雨瀟乖巧地跟在她的後頭,迎面而來的晨風中,是她身上令人心曠神怡的陣陣花香。

「晏兒姊姊,昨天的小哥哥說妳是花精,那妳原本是什麼樣的花呀?」聞著撲鼻的花香,江雨瀟不禁好奇地問。

聞言,晏兒回頭朝他嫣然一笑:「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是盛開在嶺南深山裡的一株芙蓉花,在我週遭還有許多美麗的同伴,有白的、粉的、和深紅色的。」

晏兒慢下腳步,有些落寞地繼續說:「可是,我卻未能與它們一同衰敗凋謝,獨自度過了寒冷的冬天,又迎來了隔年的春天,光陰的年輪彷彿在我身上停止了轉動。」

在她心底,其實一直都很想與同伴一起花開花謝,一起化為滋潤大地的春泥,再一起盛放出下一個美麗花季。

對她而言,那才是作為花兒可以引以為傲的宿命⋯⋯不會凋零的花,或許已經不能算是花了。

「這樣的我很奇怪,不是嗎?」

江雨瀟對她搖搖頭,用稚嫩的聲音說:「小姊姊妳很美麗,一點也不奇怪。」

晏兒一怔,穆白當初在山裡遇到她的時候,也對她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看著天真無邪的江雨瀟,她似乎能夠理解,穆白為什麼甘願冒著被三界驅逐的風險,也要把他留在身邊。

稍微定了定神,她指著前方結實累累的樹叢,笑盈盈地對江雨瀟說:「那是青棗,看來你的糧食有著落了。」

又大又漂亮的棗子,聞起來有清新的香氣,江雨瀟用衣袖隨意擦了擦,便試著咬了一口,嚐到的淨是爽脆與香甜。

「好吃!」

直到江雨瀟的兜裡裝了滿滿的青棗,他們才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晏兒又順手幫忙摘了些野菜。

結果兩人在木屋門口,遇到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婦,而晏兒從見了少婦開始,就一直咯咯笑個不停。

「我說~妳能不能別笑了,說起來,還不都是為了這小子嘛~」聲音聽起來細細的少婦,頗為無奈地說著。

少婦把肩上的大包小包,一股腦全擱在院裡的一張大木桌上,裡頭又是白米、又是麵粉,還有一壺油和各種調味用的佐料。

接著,她的身子開始越縮越小,到最後一晃眼,竟變成了一隻藍眼睛的白貓,和墨一樣,身後也有著兩條一黑一白的尾巴。

江雨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雖然他早就知道,住在這裡的都是妖物,但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

手裡一鬆,兜裡的青棗全都滾到了地上。

「曜~別抬槓了,快點先把米拿來,等著下鍋煮粥呢~」穆白的聲音從木屋後方傳來。

趁著大夥不在的時候,他在屋後搭了一個簡單的土灶,方便開伙。

白貓靈巧地跳上桌,叼起米袋後,一溜煙地消失了。

江雨瀟則蹲在地上,撿著方才掉了滿地的青棗。

好不容易將棗子全拾到了桌上,他看了看四周,都沒見著昨天的那個小哥哥,他隨口向晏兒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晏兒非常委婉的答道:「你說青桐啊?他去替你張羅另一種食物了,嗯……就是你不會想看到那種。」

江雨瀟不禁想起昨晚,青桐在說到“肉”的時侯,臉上那股駭人的神情。

「呃~我想我曉得了……」

等到穆白端著煮好的清粥出來,不用吃飯的妖物們,早就去找自己的樂子了,留下江雨瀟一人還守在桌旁。

看著桌上那碗還在冒著白煙的粥,他覺得自己的眼眶也跟著熱了。

舀起一瓢熱騰騰的粥送入口中,一股暖意從嘴裡流到了心裡,溫暖到他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穆白低沉的聲音從他身旁響起:「想什麼呢~真是個愛哭鬼。」

「才不是~」江雨瀟弱弱地反駁道,用力眨掉眼裡的淚水,胡亂地用袖子把眼淚抹乾,繼續低頭喝粥。

穆白坐在旁邊的長凳上,單手支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等江雨瀟吃完之後,穆白帶著他來到自己的臥室。

穆白打開角落裡的舊衣箱,翻出了幾件孩童的衣服,拿起來在江雨瀟的身上比了比。

「這是先前我化做小學徒時穿過的,也許還有些寬大,你就湊合湊合地穿吧~」

江雨瀟背著身子,趁著穆白沒注意,雙手抱起穆白給的衣裳,偷偷地湊到側臉上蹭了蹭。

一轉身,他就被突然出現在房中那張通體漆黑的古琴,吸引住了目光。

穆白笑著問他:「想聽曲子嗎?」

「想!」

“嘚啷~嘚啷~”穆白隨手撥動了幾根琴弦,方才還不見蹤影的妖物們,彷彿受到了招喚,一下子全都聚集到穆白的房裡。

青桐從懷裡抽出一支洞簫,帶著靦腆的表情,與穆白開始合奏起來。

晏兒曼妙的身段隨著樂音翩然起舞,舉手投足間都美的令人嘆息,舞步輕移間,她身上的衣裳漸漸變成了淺紅色,就像房中盛開了一朵嬌豔的芙蓉花。

曜輕巧地跳上江雨瀟身旁的茶几,擺出標準母雞蹲的姿態,將兩隻雪白的貓掌收在胸前,尖尖的耳朵抽動了兩下後,瞇起了眼睛。

看著身旁的白貓,江雨瀟心念一動,學著穆白那樣,輕輕撓著曜的腦袋。

「曜~謝謝你,為了張羅我的食物而東奔西走。」

曜倏地睜開眼睛,只覺得身上、心裏是說不出的受用,在瞥見江雨瀟臉上真摰的神情後,又重新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牠用自己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撓牠的小手,喉頭裡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江雨瀟的小臉上露出了一個明亮笑容,更加小心翼翼地摸著曜身上柔軟的毛。

正在撫琴的穆白,嘴角勾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笑。

傍晚時分,紅霞滿天。

江雨瀟一邊咀嚼著自己凡人的食物,一邊好奇地問起穆白:「你們晚上是怎麼用“月光”吃飯的啊?」

此言一出,水雲居的其他成員全圍坐到他吃飯的大木桌旁,開始興高采烈的討論起“某物”來。

穆白露出有些令人玩味的表情,對著身旁的江雨瀟解釋道:「平時我們是用夜露來盛接月光……不過,曜今天有帶回來更好的東西。」

晏兒笑臉盈盈地接著說:「誒~這凡人的酒,確實可真是個“好東西”。」

就連事事皆以妖為傲的青桐,也難得的附和起來:「沒錯,說到唯一能令我們欣然接受的凡人食物,那就只有美酒了。」

轉換成黑貓的墨一邊砸吧著嘴,一邊回味道:「這月光酒的滋味,光是用想的都那麼令人魂牽夢縈。」

七嘴八舌之下,大夥們決定~今晚讓江雨瀟好好的開開眼界。

今夜天空中清朗無雲也無風,根據黑貓墨的說法,是個適合喝酒的好日子。

等到皎白的月兒,從東方緩緩爬上了夜空,眾妖們早就迫不及待的開始喝了起來。

大夥兒將酒倒進手中的杯裡,舉起杯迎向明月,讓天上的月兒完整的倒映在杯中後,再將之一口飲下肚。

穆白將自己手中的那杯酒遞給江雨瀟看,即便是他坐的位子背向月光,也能看到杯中浮現一個完完整整的月亮。

江雨瀟一臉陶醉的說:「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月光酒~看起來好美呀!」

穆白笑著拿走他手中的酒,一口喝下後道:「傻孩子,真正美到令人嘆息的,是它的滋味。」

只見這酒是一壺接著一壺從桌上冒出來,而群妖的酒量卻是一個比一個要好。

瀰漫在空氣中的酒香,江雨瀟光是用聞的就已經醉了,安分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當皎白的月兒爬過了中天,即將向西傾斜時,眾妖們漸漸顯出了醉態。

晏兒的臉頰染上了兩陀嫣紅,看起來越發艷麗無比,隨著酒意漸盛,她身上朱紅的衣裳,顏色就變得越深,成了一朵名符其實的醉芙蓉。

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的墨,身手依舊靈活地跳上了桌子,一屁股坐下後,清了清喉嚨後,用牠那副沙啞到像壞掉的破鑼嗓子,唱起了山歌。  

聽到歌聲,原本還好好地坐在長凳上的青桐,開始搖頭晃腦起來,嘴裡還不時吐著蛇信。

桌底下響起什麼東西掃過地面的沙沙聲,竟是一條碧油油的蛇尾,正好掠過江雨瀟的小腿。

江雨瀟一個激靈,突然醒了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邊,那條碧綠色的尾巴上頭,有一道看起來已經年代久遠,卻仍怵目驚心的傷疤。

他伸手輕輕地撫過那道有些凹凸不平疤痕,皺著小眉頭說:「那時一定很痛吧~」

自顧自地說完,江雨瀟又閉起眼睛趴回桌上睡著了。

輕巧地抽回了自己的尾巴,青桐深深地看了江雨瀟一眼,又繼續扭動了起來。

帶著寵溺地微笑,靜靜看著眼前"群妖亂舞"的穆白,忽然轉過了頭,一雙銀灰色的眸子望進了白茫茫的夜霧中。

遠方,有一隻泛著金光的小粉蝶,正舞著翅膀慢慢地朝這裡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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