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瑯！匡瑯！」咖啡裡，冰塊撞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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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送上甜點時，相親先生那桌，女方正攪著咖啡，好像想藉這聲音，打破凝在空氣裡的那層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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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用！繼上次在街頭碰見他後，又重複相似的場景過了幾個禮拜，只是，最近，我又觀察到新的、有趣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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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相背而坐一個碎花洋裝的女人，已經連續四周坐在同一個地方，雖然妝容不一樣、穿衣風格不一樣、香水味不一樣，但是，我還是認出來了！就是之前那個穿著藍色套裝的女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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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染上跟他一樣的毛病，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座位，差別就在她每次都點一杯咖啡和一道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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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傻，那個女人為了他而來，我大概也猜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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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不透，他為什麼不認識她？又或者是為何裝作不認識她？再怎麼不認識的人連續四個禮拜都坐在身後，應該要有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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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瑯匡瑯的破冰聲音繼續，女方無聊到撐著頭，開口：「不好意思，我等一下還有點事可能要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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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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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意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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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女方離開，他繼續拿著手邊的書翻著，雖然心裡記掛，但我仍然為這假日午後的人潮忙碌。等到我凝神再去注意他時，日頭已經偏西。他支手撐頭，翻那厚厚一本書，大有不看完不罷休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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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週，他越坐越久，從一開始的兩三個小時，到上禮拜已經待到五個小時，都快逼近打烊時間，頗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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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的那個女人，也跟他待一樣久的時間，而且，幾乎是他前腳走，她後腳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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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饒有興味地看著，期待事態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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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都暗了下去，店內的客人都已離去，我也默默將營業中的牌子轉成休息，正猶疑該怎麼提醒店內唯二的客人時，他也蓋上最後一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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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了一口氣時，又暗暗覺得可惜，少了一次跟他攀談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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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意外，他起身，經過那女人身邊時囁嚅了一句，因為有點距離我也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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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女人卻反應極大地抓住他，面露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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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可以對待我？」女人說話的分貝高了起來，好像是對鬧彆扭的情侶在吵架，這個猜測讓我心情驀然低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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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分手了！」從他的回應聽不出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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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怎麼可以？讓我這麼難堪。」那女人轉瞬就把眼淚含在眼眶，好像把所有的指控都止在委屈的界線，即將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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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側過頭看她，臉上的神情有了變化，但...卻不是憐惜或喟嘆，反而是更多更多的...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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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好聚好散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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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語調冷得駭人，跟我上一秒鐘才想像的虐戀情深很有差距，我難以描述這觀察對我心造成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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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難道在你的心裡就只有她？」女人梨花帶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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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你常去看她，我知道，她走了你很難釋懷，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陪著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難道，你之前說對她只有兄妹之情，都是在騙人？」這意思是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女人？真是爆炸性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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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豎起耳朵企圖捕捉任何小細節，不過這音量其實大到咖啡廳每個角落都聽得到，尤其是在配樂已經被我關掉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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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人的，從來就只有你，不是嗎？」他幽幽地開口，直盯著她，就像獵人瞄準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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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女人的臉明顯有了鬆動，「你到底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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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發生時你不在現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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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車禍？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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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開了開口，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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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時叫住我，焦急地從馬路另一頭衝過來，為的是什麼，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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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她，指的應該是介入他們中間的女人，難道他會一直相親，原因與這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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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像是敗戰般迴避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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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句你給我站住，不是對我說的，而是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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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交響曲奏到最高潮的篇章，突然頓住。那女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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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當時正與我擦肩而過，手裡還挽著其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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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我也驚駭了！所以，這到底是什麼錯綜複雜的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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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想過來揭穿這件事。你真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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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完整說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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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臉盲，但我心不盲，你的身形還有你當下心虛的表情，在你迎面走來時，我就知道了！我只是不想當眾丟臉，才沒揭穿你，但我沒有想到，會因為這樣，害死一條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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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失望的是，車禍的當下你沒有上前幫忙，事後也沒有任何的懊悔，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你是怎麼做到這個程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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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有臉盲症啊！所以對人才冷冷的，花店那次也認不出我來。難道，買花是要去探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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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要懊悔？」那女人站起身來與他平視，「她本來就不是善類，她一天到晚在抓我的小辮子，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得意忘形之後樂極生悲，關我什麼事？我承認，我是騙了你，但我沒有對不起你，我只是需要放鬆、需要呼吸，不用看著她對你大獻殷勤、不用看著她對你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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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他突然大聲嚷嚷，「因為這事我們吵過太多遍，逝者已矣，我不想跟你討論對錯，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感情，我們就放過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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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喘出一口氣的沉默，是時候該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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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你做的好！真夠狠的！」女人抓起包包，用力推他一下揚長而去，我來不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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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結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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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只留給我倆一個背影，氣呼呼的，溶進華燈初上的夜裡，轉瞬間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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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色肯定不好看，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沒事沒事！沒抓狂摔盤子杯子，一頓霸王餐而已，我還負擔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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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的一起結吧！」不曉得什麼時候，他神色不驚地到了櫃檯，遞上兩張大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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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經歷到這戰況結束的場面，都不會自然到哪去，我硬是擠出一枚笑，隨即動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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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已經替她做最後一件事了？這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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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件是為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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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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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他的臉，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白目舉動。我竟然把心裡的話自言自語說出來。本來就已經夠尷尬了，現在真是囧到恨不得離開地球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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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沒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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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短少了錢，你應該會很困擾。」他手插著口袋，有種防衛式的倨傲。原來，他是怕我難跟老闆交代，可見不是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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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我是老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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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暗下半分的臉色，我突然想到，也許可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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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稍等一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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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都後頭剛出爐的蛋糕打包好，送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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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店裡新研發的菜單，煩心的時候吃甜點，心情會好起來喔！送給你試吃吧！算是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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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手上的東西，又看了看我，好像不好意思接受我的餽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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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完再給我感想！」猜測他的心理，補上這句，表示這甜點也不是白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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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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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可能是我笑得有點呆、有點僵、有點假，所以我看到他一瞬間微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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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個line吧！」他把手機遞給我，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不是要給試吃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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