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狼煙路迢迢──阿樂依篇

臘月,雪落。

阿樂依等了很久,等到花開花謝,等到葉枯葉生,年復一年,時光已逝八年,而她從荳蔻少女長成了娉婷女子。

在女子最美好的年華裡,她都在等待,等待故人歸來,可她等的人從未回來過,一個是宛如至親的師姐,一個是青澀歡喜的少年。

她等的這兩個人,彷彿消逝在世上,再也無音訊。

今年隆冬,很早就開始下起雪來,冷得她幾乎要記不起,炎熱是什麼,真可笑,以前她還住在大漠。

她攏了攏肩上的厚氅,靜靜地盯著窗外,看那紛紛大雪將大地染成瑩白純淨的模樣而出神,她這陣子很常盯著外頭發愣。

「阿樂依,妳要不往屋裡坐些?待在窗邊,寒氣甚重,妳身子受不了的。」一道溫柔清朗的女聲響起。

阿樂依回過頭,朝對方搖搖頭,「不冷的,阿清姐姐,我待在這裡看,才看得清楚。」

她不知怎地,近來眼睛愈來愈不好,遠方近方都看著模糊,她給顧清診察過,可顧清只是搖頭。

她遙想起八年前,什麼都不會的她,孤身一人從大漠來到中原找她的阿月師姐,當年阿月師姐到中原執行任務,說三個月後就會回教,可她等了四個多月,阿月師姐一直沒回來,阿月師姐從來遵守承諾,她未依約定是出了什麼事,於是毫無半點長處的她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擅自離教,來到中原,自此沒再回過大漠。

她一直想,如果回了大漠,不知道教主會怎地罰她,她是個資質愚鈍的人,武功學了八載,一無所成,教主總罰她每天下山跑步練功,她一直以為這是懲罰,可她出了教,來到外頭的世界,才發現練功跑步是教主的用心良苦,面對外頭的打打殺殺,她打不過就靠跑來躲過,她全身上下就只有這套功夫比得過別人。

縱然外頭刀光劍影,她仍不打算回大漠去,她毅然決然留在中原,就為了等他們,就算其他師兄師姐要帶她走,她也不願離開......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沒等到他們的人也罷,甚至連半點消息都沒有等到過,就連江湖赫赫有名網羅各方消息的隱元會都不知這二人的蹤跡消息。

幾年前,她心悅的少年還有捎信來給她,可不知從何時起,再沒來過信,不知是他厭倦了她,還是他無法再給她寫信......她只是還懷抱著一點希望,這輩子她沒有特別的希冀,只是想再見上他們一面。

她的心意看似簡單,實則奢侈,在這亂世、在這江湖,要再見上一面,談何容易?

就如同她阿月師姐常說的,很多一別,就是再也不見。

初來中原,她為了尋她的師姐便結識了她的少年,她後來為救他而受重傷,傷及心脈,此生再也不能習武,就連平日也不能太過操勞,天天靠著湯藥過活,這樣的她,其實不知道活著還有何意義,所以她想,在她還沒死之前,用等待來充實她的生活。

她望著窗外,大雪紛飛,天地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厚重積雪掩埋著大地的痕跡,她再也不知是誰來過,又是誰走過。

今年,她仍是等不到故人歸來了吧。

端月,春始。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日,已是春寒料峭。

如今,長安城內外的煙硝已淡去許多,各地的紛亂亦逐漸平息,狼牙軍的勢力漸微,再也不似當年的囂張、猖狂。

她的少年,是天策府將士,為了他們的大唐家國,他擐甲披袍、提槍上陣,英俊得不得了。

猶記得臨行前,他對她說,「阿樂依,等戰事結束,我就和妳回大漠去,去那棵三生樹下締結姻緣。」

她曾對他說過三生樹的淒美故事,他聽了沒有笑她迷信、矯情,反而還許諾於她,他說,他要和她三生三世永不分離。

「嗯,阿若哥哥,我等你呀。」她那時笑著送他離去,她希望他能毫無牽掛上戰場,打上漂亮的一戰,勝利歸來。

可她從少女等成一個老姑娘了,他卻沒有回來,就連書信也愈來愈少,後來便杳無音訊。

有時,她在午夜夢迴總會夢見他,他站在遠方,說著當年臨行前的話,「阿樂依,等戰事結束,我就和妳回大漠去,去那棵三生樹下締結姻緣.....」

夢裡的她和他相對而立,她笑著說,「嗯,阿若哥哥,我等你呀。」

可夢醒之後,阿樂依淚流滿面,說出的真心話卻是──「阿若哥哥,我不知道我還能等多久,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呀......」

在夢裡,她不敢要求他快些回來,不敢說自己身子狀態,只好笑著說......我等你呀。

阿樂依從枕下拿出一沓書信,全是前些年,他寫給她的,裡頭一字一句,都雋刻她的心扉。

自他離去,她時不時憶起,他們初見的時候,定終生的時候。

她與他相識不到兩日,她便挺身為他擋刀,她不懂當時自己為何如此,只是反覆地想,想到後來才明白......對於註定的那個人,那是本能的行動,並不需要太多原由,對於註定的他,只需剎那,就能奉上她所有年華。

阿樂依用細長素白的手指輕拂著那沓書信,有些斑駁有些燒毀的痕跡,她輕嘆著氣,好似想將一抹情思融入氣息中,讓它能乘風飄到他的耳裡。

而她的阿月師姐,是她在教中最親近之人,她和阿月師姐都師承教主門下,阿月師姐極有武學天賦,刀使得好,身手又俐落,是教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可她一直學無所成,阿月師姐卻從未嫌棄過她,只是有時會笑話她,喊她是阿愣依。

那年,記憶猶新,出任務前的阿月師姐輕捏她的臉說,「阿樂依,妳好好習武,要是這段時間教主沒再罰妳,我就帶妳去中原玩。」

她後來還是被教主罰,而阿月師姐沒有回來;所以,阿月師姐沒能帶她到中原玩;所以,她來中原找阿月師姐。

人人都道阿月師姐和她阿若哥哥的師父在一起,不打算回大漠,可是阿若哥哥這麼久以來,信中都未談及阿月師姐。

阿若哥哥的師父是位副將軍,她聽人提起過他的顯赫戰功,卻不曾聽聞他身邊有一紅顏。

況且,她知道阿月師姐的性子,阿月師姐視大漠為家,不可能不回來,即使不打算回來,她也會先回教中和教主坦誠一切,不會一聲不吭就消失無蹤。

她好幾次在信中問起阿月師姐的下落,阿若哥哥總是三言兩語帶過,她是傻是愣,但她不蠢,她知道他們都在瞞她。

她想知道,她的阿月師姐,此時在哪?還安不安好?過得快不快樂?為何他們都不和她說明?

她多想去找她的阿月師姐,可她的身子孱弱得很,需要安心靜養不能太過奔勞,於是,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乾等著。

正在一旁磨藥的顧清抬眼瞧了瞧阿樂依,隨後又垂下眼簾,她吩咐身旁將藥粉裝入瓷瓶的唐季嫻,「鹹鹹,妳最近有空就上街去瞧瞧有沒有人在賣山楂糖的吧。」

「好啊,阿樂依嘴饞了嗎?」唐季嫻點點頭,很是聽話,「阿清姐姐,妳真的不和阿樂依說阿月姐姐的事嗎?」

「阿月不是說了嗎,她最擔心阿樂依,她只想要阿樂依平平凡凡的活著。」顧清想起故友的請託,不免心中忡動,時間匆匆,已然物是人非。

「阿清姐姐,妳明知道被瞞著的感受有多不好,當初哥哥瞞著妳的時候,妳不也氣憤?」唐季嫻癟了癟嘴,她和阿樂依差不多年紀,自阿樂依來中原後,她們就一起生活,和阿樂依也有了匪淺的感情,天天見阿樂依憂愁著一張臉,她實在很不好受。

「鹹鹹,那不一樣,妳哥哥的事,我挺得住,可阿樂依她挺不住。」顧清搖搖頭,不願再談,唐季嫻卻沒敢再說下去,就如同顧清說的,阿樂依若是知道實情,依她那身子恐怕是會撐不住的。

「不知道,真的比較好嗎?」唐季嫻低垂著頭,替阿樂依感到苦澀。

顧清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淡然地說了句,「不知道,總還能懷抱點希望。」

不知道,總還能懷抱點希望,還能在夢裡相見,可知道了,夢沒了,人也就醒了,什麼也不會留下。

端月十五,花開。

阿樂依很想出門走走,她見唐季嫻搗鼓機關搗得倦怠起來,便問她,「季嫻,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毫無生氣的唐季嫻一聽,立刻來勁,她從椅上跳起,奔來阿樂依身邊,「好啊好啊!去哪去哪?」

「我打算去放河燈。」這麼多年來,這是阿樂依第一次想照著中原人的習俗,在初一或十五時,放河燈祈願、祭祀。

唐季嫻離開蜀地有一段時間,後來跟著顧清一起生活,很早就入境隨俗,幾乎年年放上兩三次的河燈,雖說她放得有些膩了,但阿樂依要去,她也樂意相陪。

「那妳穿多點,外頭還有些冷呢。」唐季嫻拿了件厚氅給單薄的阿樂依披上。

顧清知道她倆要出門後,便拿些銀兩給她們,「阿樂依,出去走走也好,去買點好吃的好玩的都行,還有,鹹鹹,妳可要照顧好阿樂依。」

「知道了!」唐季嫻興沖沖地回答,她像個孩子一樣,只要能出去玩,怎樣都好。

「阿清姐姐,謝謝。」阿樂依小心翼翼地捧著手裡的錢袋,微微地笑了起來。

見到久違阿樂依的笑容,顧清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揚,她想,這個姑娘本該要這麼笑的,多好看。

「快去吧,記得早點回來。」顧清送她倆出門,和她倆揮了揮手。

她們手勾著手走在花紅嫩綠的道路上,鳥兒雀躍飛翔,蝴蝶翩翩起舞,只見唐季嫻唧唧喳喳地說,阿樂依側耳傾聽,顧清望著她倆的身影,不禁說了句,「看來,戰事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這時的長安城,漸漸復甦起來,人們開始平凡的生活,開始繼續笑著鬧著。

他們不願再沉浸悲傷,只因他們知曉,平凡的生活是由多少人的血肉和累累白骨築成,所以他們得活得盡興,活得精彩,更要活在不負那些壯士犧牲為後人所開創的長安上。

阿樂依看著路上行人、攤販神采奕奕的模樣,那一張張笑臉單純而樸實,她不由得落淚,她想,這就是阿若哥哥所企望的吧,這就是阿若哥哥他們為其奉獻的光景吧。

「阿樂依,妳怎地哭了?」唐季嫻本來還東看看西瞧瞧,這一轉頭就見阿樂依哭成淚人兒,驚得她有點驚慌失措。

「沒事,就是眼睛進了點沙,哭出來就沒事了。」阿樂依抹去淚珠,笑了一下。

「這樣啊,沒事就好......對了,前面有家賣河燈的攤販,我們要不要先過去瞧瞧?」唐季嫻不疑有他,趕緊就拉著阿樂依往前走,阿樂依不由得笑了起來,見唐季嫻這麼興奮,肯定是前頭有賣吃的,她一看,果真是,一家賣糖人的小販正連著河燈的攤販。

後來,她們買了好幾支糖人也買了盞河燈,兩人來到了河邊,阿樂依蹲下身,給河燈點上火光,然後將它放入河水裡。

河燈在河水裡載浮載沉一路向東流,直到河燈愈飄愈遠,愈飄愈遠到了天際,再也看不見時,阿樂依才起身。

「季嫻,妳不放河燈嗎?」阿樂依看著遠方,問了一句。

「不放了,我求的願望,有個實現了,有個破滅了,這幾年求得也就兩件事。」唐季嫻說完,一口啃下糖人的半顆頭。

阿樂依盯著唐季嫻那垂下的眼眸,也沒再過問她求的是什麼,每個人心中都有不予人說的願望,對方不說,就別去輕易打擾。

「對了,之前找妳放河燈妳都不來,妳怎地突然想放河燈?」唐季嫻正賣力地啃著糖人,糖片在她嘴裡被咬得喀滋喀滋響。

「就是......有些話不想憋在心裡了。」阿樂依苦笑著,唐季嫻見了有點心酸,「也好,別總悶在心裡,不想和人說,總是可以和東西說。」

「嗯,季嫻,妳有想去哪的嗎?我們再去逛逛吧?」阿樂依接過唐季嫻遞來一個完整的糖人,她望著那個糖人,有些發愣。

「沒特別想去哪,反正就走走逛逛,透透氣也好。」唐季嫻瞧見阿樂依的舉動,卻也沒打算問她怎地了,她們有時很相像,比如在這種時候,大多不說,也不希望他人過問,就只是想一個人好好地回味,然後好好地結束。

阿樂依點點頭,跟在唐季嫻的身後走,走了好長好長一段路之後,阿樂依的聲音有些微弱,她說......

「季嫻,謝謝妳。」

唐季嫻的腳步頓了頓,捏著糖人的手緊了緊,她知道的,該來的總要來的,她只是希望,可以再慢點來。

「客氣什麼,妳可是我的好朋友!有什麼事,我能兩肋插刀!」唐季嫻豪邁一說,可她的眼眶裡正有淚水打轉,她仰頭看著藍天白雲,就是不看阿樂依。

阿樂依站在唐季嫻的身後,把唐季嫻的動作全收進眼底,她很謝謝眼前的這個人在這段時日裡陪著她,人生有一知己,便是幸事。

杏月十七,雨水。

經各大門派的豪傑以及英勇壯士鼎力相助,大唐長達八年的外亂終究結束,大唐宛若經歷一場漫長的嚴酷寒冬,熬過艱難又殘酷的時期,在此時迎來春季,雨水輕灑,萬物新生。

阿樂依也在這日,等來故人們的歸來,他們從遠處笑著朝她這走來,直到近處,她才看到,他們仍是舊模樣,而她容顏已變。

她不敢輕易開口,只是靜靜地瞧著他們,直到他們走到她的跟前。

阿月師姐朝她笑了起來,輕柔地說了句,「阿樂依,我回來了。」

而阿若哥哥則是開朗一笑,朝她伸出手,說了句,「阿樂依,我來娶妳了。」

她潸然淚下,不管過了多久,他們都認得她,不管過了多久,他們仍舊記得約定,她所等的人們啊,他們......此刻,回來了。

「阿月師姐!阿若哥哥!阿樂依好想你們的呀!」她又哭又笑地趕緊飛撲進他們的懷裡,她一直喊著一句話,「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再也不要了......」

她開始哇哇大哭,宛若回到了她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還是一個愛哭的小矮子,就這麼毫無形象地哇啦哇啦大哭地撲進他們的懷裡盡情撒嬌。

美好的春日,雨過天晴,陽光正暖,雨珠在花葉上打轉,蟲鳴鳥叫,世間萬物復甦過來。

春光明媚的這日,阿樂依她長達八年的等待,終於,得償所願;終於,悄然結束。

「......《狼煙路迢迢》的故事到此結束,大夥準備散了呀。」

我說完故事後,在場十個人,有九個就哭得唏哩嘩啦的,而其中一個沒哭的就是小道長,他在我身旁呿了一聲。

我不惱他的反應,反而覺得小道長很有趣,他明明不愛聽故事,卻總愛跟著我來,聽我給大家說故事。

「小姑娘,妳終於說了個圓滿的結局了!妳知道妳之前講得那些齣齣都是悲劇收場!把我們弄得很是傷感啊!害我都茶不思飯不想,一整個很失魂落魄!」有人站了起來,朝我說了句,這讓我不禁覺得,擺明在指責我老愛說些悲情故事,我也不願意啊,我所看到的故事都是這樣的,我只不過實話實說呀。

「哎,我的錯我的錯,下次我努力不說。」努力不代表會實踐,我這個人你不讓我說,我還偏要說了呀。

「呿,哪來的圓滿......」小道長話一出,其他幾個人立刻站起,對他咆哮了起來,「誰說不是了啊!明明就是!瞧你剛剛哈欠連連就沒認真聽故事......吧啦吧啦.......」

他們像個連珠炮,劈哩啪啦地開唸著,小道長沒見過這個陣仗,一瞬間就懵了,我趕緊擋在小道長的面前,說了句,「他這人腦子不好,你們別計較,乖,天色不早了,大家趕緊回家煮飯的煮飯、吃飯的吃飯,下次再說啦!」

語畢,我趕緊拉著小道長跑啊跑啊跑到了人煙稀少的道路上才停下,我轉身看向那個泰然自若的小道長。

「你這人怎地跑了那麼久還臉不紅氣不喘啊?」我難以理解地問。

他好整以暇地盯著我,「我腿長,才幾步路能有多喘。」

可惡如他,居然笑我腿短,要不是我體質非人也不覺得喘,我要是喘死也得先把小道長給掐死。

「我說你,他們覺得是圓滿結局就好了呀,非得說話啊你......」我是個說故事的人,說的故事,都是所見所聞,從不說騙人的故事,所以最後聽者理解成是好是壞,我都管不著,也沒資格管。

「覺得他們太傻沒聽懂,好心說明而已,而且怎地聽都是那個阿樂依死了,在死前夢見了她的阿若哥哥和阿月師姐,我說這個阿月師姐好像在哪聽過?」小道長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嗤了他一口,「讓你聽故事都聽睡著。」

「那是我不想聽別人的故事,我只想聽妳的故事。」小道長雙手環胸,正色道。

小道長可真會說話,不過這話說得我喜歡,我就勉為其難地回答,「好好好,下次說給你聽。」

「不准食言,不然我就收了妳!」小道長真是樂此不疲地威脅我呀,不過我又沒說下次是哪時,哈哈哈哈哈哈──

「是是是,你真要慶幸我們都生在太平盛世,不然我的下次可能就和阿樂依他們一樣。」我想起適才說的故事,也不禁感慨,生逢亂世,承諾成了奢侈,而等待漫長不止。

阿樂依等待了八年,等來的是夢中相見,這是阿樂依放棄了等待,她為自己在夢裡編織一段美好,她告訴自己,她終於等到了她愛的人們,在人生最後的時光,圓了自己的念想。

阿樂依當時放的河燈並不是在祈求,而是將她內心的苦楚賦予河燈,我這個捕燈人,前幾日恰巧捕到了她的河燈,看見了她的一生,我記得補到阿樂依河燈的那日,雨下得有些狂,無怪我總說,燈中有意,燈外無晴。

阿樂依的一生並不長,二十二歲就香消玉殞,其中八年都在無望的等待,阿樂依隱約知道,知道她等的人不再歸來,可她並不想就此放棄生命,畢竟顧清和唐季嫻一直用心地照料她,再說,在亂世裡有多少人想活著都活不成,她想惜命,但她又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所以她後來在等,等油燈枯盡。

其實她多想再回到生養她的那個大漠,多想再看看那從她心愛之人所守下的萬里山河,可她力不從心,最終,讓自己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與他們在夢中相見,完整了自己短暫的人生。

如果他們不相遇於亂世,而是初識此刻,那麼,愛的人會歸來,等的人會迎去。

想於此,我牽起小道長的手,說了句,「小道長,等你要死的時候,把我收了吧。」

他皺了皺眉,緊牽著我的手說,「說什麼傻話,我都要死了還收妳做甚?妳想跟著我一起塵歸塵土歸土?我要死了的話,妳就繼續當妳的小妖孽到處說故事給人聽。」

「不管,你死之前一定要收了我!」我不依不饒。

「別等我死了,我現在就收了妳!」小道長放開我的手,抽出背上長劍,拿起腰間葫蘆,擺好架式就差個唸訣。

我嚇得趕緊奔離他十尺之外,對著他大吼,「哇!男人你翻臉比女人還快!還說不收我!」

「我是說我要死了不收妳,沒說現在不收妳!趕緊乖乖被我收了吧!」小道長收起長劍,踏步如飛,一下子就追上我,一把將逃命的我給拎了起來,然後把我夾在腋下給帶著走了。

一路顛顛簸簸,我被震得腦袋有點昏花,我趕緊說了句,「小道長,你快放我下來!你走太快了!我暈!噁──」

「臭ㄚ頭,妳最好感覺得到暈,別廢話,回家了。」好吧,我的小把戲總被小道長看破。

我和小道長時常鬥嘴,鬥到後來,我們都會搞不清楚當初到底為何而鬥,於是,我倆經常以哈哈大笑來做個結尾。

幸好,此生,我還有小道長;幸好,我們生逢河清海晏的盛世;幸好,我們身邊都有個人可以鬥嘴可以相伴;幸好,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心意。

幸好,在芸芸眾生裡,在這個江湖裡,我們能相遇。

我想,或許,我們再也回不去最美好的時光,最美好的地方,待在最美好的人的身旁。

但因相逢而相知相惜,在人生的記憶裡留下最美好的模樣,長伴我心,這便足已。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武俠仙俠
茅山風雲錄 卷一 樽中月
千年道家大派茅山派因為當代掌教雲機子的逆天之舉,強行拔起茅山 ...
武俠仙俠
兵器 陳与風
遠古太荒時期,由遠古人所鑄成的十二把兵器經歷過數千年的紛爭, ...
武俠仙俠
龍極紋身 卷一 千幻冰雲
少年拿雲身上刺著個不明來由的龍極紋身。一日,他與友人前往山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