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第四章

      傑特是被熱醒的。

      他掙扎著撐起眼皮,炫亮的晨光刺得他什麼都看不見,好一會,又乾又酸的眼球才逐漸恢復功能。

      他在一座低矮的夾層裡,太陽從屋頂鑲嵌的窗戶穿進來,照亮空氣中打旋閃爍的浮塵。傑特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這個堆滿機械零件、樂器和潤滑油的空間是皮姆店面的閣樓。

      掀開蓋在肚皮上的薄被,傑特從窗戶下的木板起身。依據陽光直射的角度,推估已經超過十點了,平時他是七點就起床的人,但昨天……揉了揉怦怦作響的額角,傑特隱約記得最後一次看向時鐘是凌晨三點,皮姆大叔身旁滿滿都是工具和書籍,平臺上包著字典的機械還是毫無動靜--接著他就斷片了,甚至連是否從椅子上摔下來都沒印象。

      大概是被皮姆大叔拎上來的吧。努力忽視升起的彆扭感,傑特掀開角落的門板,緩緩爬下梯子。

      梯子的位置很接近工作間底端,有扇門就在梯子旁,推開後通住宅區的後巷。傑特熟稔地穿過僅容一人的窄巷,鑽進皮姆家的後門。

      入眼是儲藏室,空間比店面大上兩倍,堆放著和閣樓類似的雜物。前方屋內傳來活動的聲響,傑特掩上門,輕手輕腳地走去。

      出了儲藏室就是飯廳,沒點燈的室內有些昏暗,他在長餐桌上看見那座機械,還維持著令人沮喪的長方形。傑特洩氣地盯著它好一會,正提起腳準備離開,客廳飄來的對話拉住了他。

      「……以諾派來的使者是在宮裡歇著,羅伯在賽西爾旅館,表面上說是探親,監視的成分居多吧,麥基國的政治情勢還是危險平衡……」

      是赫伯特的聲音,伴隨輕柔的杯盤碰撞聲。皮姆低沉地笑,「他們現在已經不叫麥基了。」

      赫伯特嘆了口氣,「以諾任性不了太久的。」

      「喔?」皮姆聽起來饒富興味,「小心別被國王聽見,你這話活像是還念念不忘舊麥基王朝呢。」

      「跟我個人的信仰無關,皮姆。」赫伯特笑了起來,「你看過那東西了,感覺怎麼樣?」

      「那是我見過最詭異的東西。如果小鬼--」聽見皮姆提到自己,傑特不自覺屏息,「--沒說謊,它真的會動,那麼找到它的動能我就能成為宮廷機械師了--這就是為什麼我還在這裡修手錶,我甚至連控制閥在哪都看不出來。」

      赫伯特大笑,「你不會成為宮廷機械師的,皮姆,那些老是弄壞掛鐘的人沒有你該怎麼辦呢?況且,」她頓了頓,聲音沁出一絲感傷,「沒有貴族背景,你可連下一個赫伯特都當不成。」

      「哎,赫伯特……」

      「別說這個了。」赫伯特迅速恢復輕鬆的語氣,「那東西確實是機械,但如你所言,它的動能不在我們認知的範圍。雖然麥基--唔,現在該叫做麥塔--不是機械專門,他們也看出不對勁。」

      「……你的意思是?」

      「沒錯,」叮噹一聲,應該是赫伯特放下杯子,「這就是為什麼以諾三十年來第一次派遣私人使者--曾經的麥基遺址上出現好幾隻這樣的機械,他必須找到原因,捕捉並解析只是第一步,拉捷克有最好的分析人員--尤其是素材可能牽扯到鍊金物質的時候。」

      接下來皮姆還急切地說了些什麼,但傑特已經聽不進去了。他跌坐在拉開的餐椅上,腦袋轟轟作響。

      身為最常跑地下室的工會成員,他對「麥基」這個國度完全不陌生,地下室的書籍幾乎全數和麥基有關。但凡談到麥基國,大都是這麼介紹的:高級機械材料的產地、坐擁多條稀有礦脈,以及,伴隨多種原料而生、衍生出高度化學及醫療發展,同時也是麥基國強盛的基礎--鍊金術。

      黃金的繁衍者、強大動能的來源,還有更多全盛時期施加予麥基的頌讚。透過某本掉在書櫃後的小破冊子,他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繁榮。當時才十歲的他興沖沖跑去圖書館櫃台,卻換來當時剛成年的凱文一臉凝重。經過冗長的說教轟炸,他才似懂非懂地領略一件事:這座三十年前忽然消失的國度,在拉捷克,是一段被刻意遺忘的歷史。

      三十年前,就在國力最盛的時候,麥基國的主城一夜之間消失無蹤,裡邊所有的居民、包含王族及鍊金術士隨之蒸發,只留下一片光禿禿的遺跡。當時居住在外城的王弟以諾逃過一劫,成為麥基王國新的掌管人,將國名改為麥塔,並削弱鍊金術研發,轉為礦產輸出大國。

      而原本關係友好的拉捷克王國,在事件發生後,下令終止所有和鍊金術相關的機械發展,圖書館內麥基國的相關書籍被移走,那本小冊子大約是漏網之魚,而在那之後,他也確實沒再見過它了--直到無意間闖入地下室。

      渴望知識加上對失落國度的憧憬,傑特一頭栽進地下室。凱文起初不是很贊同,不知道師父說了什麼後,也沒特別再阻擋了。隱約感覺到除了工會成員,舉國都對麥基避而不談,他也就聰明地沒把這事寫在研究日誌上,一面私下持續接觸鍊金術。

      但是,就在剛才,師父說出「麥基遺址」和「鍊金物質」。所有的書籍全部指出鍊金術已經隨著麥基國斷絕了,一夜消失成為近代史書上難解的謎題,傳聞麥塔的搜救部隊也早在二十五年前取消任務。然而三十年後的今天,卻出現了科技無法解釋的產物……

      下意識看向餐桌上的黑色機械,眼前的畫面讓傑特立刻清醒過來。

      那團東西膨脹起來,開出一個洞,將字典吐了出來。

      彷彿感受到傑特的視線,蠕動著收縮洞口的動作瞬間僵化,表皮下的藍色光點亂竄了起來。

      傑特好不容易才把尖叫化為可辨識的話語,但尾音還是淒厲地分岔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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