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六點多,天色濛濛,城市尚處於暖機狀態,溫度微涼,偶有微風輕輕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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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還令人昏昏欲睡睜不開眼的時間,三姐與我,已出現在離家不遠的客運站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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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小的客運站,除門口處設置的服務櫃檯及懸吊式液晶電視,櫃檯前還擺了幾張並排淡藍色的塑膠椅,基本,陽春,毫不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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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同樣睡眼惺忪的人,不規則零散於塑膠椅上,且坐且發呆,或點頭打盹兒。「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句看似激勵人的話,於此時套用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應該更改為「早起的人兒頭昏沉」,沒人精神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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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一直在看水泥地發呆的我,終於因為看膩了而轉移目標;側頭,我假裝不經意地將目光放在三姐臉上,她眼神空洞,以不符合人體工學的姿勢後仰著頭仰望那台高度過高的電視螢幕。電視上播放的內容是某台的晨間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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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昨天在與我作行李的最後確認時,又傷心難過的哭了,看到我使用「又」字就可以得知這已不是第一次。的確,自從我得離家這件事情定案後,她就不知為此哭了多少遍;說真的,我很感激她還願意為我掉眼淚。這個家,大概也只剩她能這麼做吧,畢竟,爸媽、大哥二姐,早在幾年前就已將我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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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眼袋浮腫,皆因昨天不停掉淚造成的後果。昨天晚上,三姐特地帶我出去,說是要請我吃好吃的當作送行宴,然後我們去了麥當勞。她雖然知道我一直以來胃口不是很好,但還是忍不住擔心我餓著,除了兩份套餐外,她還加點非常多東西,為此,我們選了四人座桌椅,將餐點擺滿方桌。只有兩人的送行宴,大多是她擔心的叮囑居多,偶爾我才會趁機將不停旋繞在我身上的話題轉移,但三姐很快又能將之拉回,再度以我為中心,不停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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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覺前,她幫我檢查行李,看著看著,她便開始無聲的淚流。三姐原不想被我看到,但房間狹小,彼此的距離很近,近視有配戴細框眼鏡的我,理所當然,看得一清二楚。我安慰她,要她別擔心,她一聽我這麼說,眼淚反而更加氾濫,最後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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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為我難過、不捨,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爸媽跟大哥二姐對我忽視冷漠的態度。我雖然傷心,卻無話可說,誰叫我失業多年一點用也沒有,縱使一直有在進行沒人想理解的計畫,光就找不到工作這點來看,已經足以為人詬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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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我盯著她看的目光,三姐終於低下抬了半天的頭看著我:「暈車藥有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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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剛才我不是拿一包銀色包裝的東西,那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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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她眼神沒那麼空洞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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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六點四十五分前往……」櫃檯小姐的聲音自桌上型麥克風擴散出適中的廣播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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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我說,趕緊抓起行李往身上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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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邊記得打給我。還有,記得在客運站等祐里姐,他們會過去接妳。上車趕快睡,才不會暈車想吐,要小心注意安全,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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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妳別擔心。」我往後看已經靠站的客運車,「車來了,我先走啦,掰掰。」我小跑步過去,加入排隊上車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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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也小跑步過來,站在離車不遠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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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找到座位,我隔著窗,朝她揮手,她看了也不停地揮手。直到車子開動,將彼此拉開成視線所不能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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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運座位相當寬敞,左右皆是單獨一人的個人座,座位前附設一個小螢幕及耳機,可在選單當中選擇自己想觀賞的影片。我將早餐喝沒幾口的奶茶放進窗邊飲料架,戴起耳機,不熟練的於選單上選擇某歌手演唱會,關掉螢幕,僅只聽著從耳機傳出的樂聲,然後,望向窗外不斷往後飛去的景色。沒一會,我閉上眼簾,將身體埋進舒適座椅,調整好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趁著這一個小時半的路程,稍作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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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度睜開眼,人已經離開最熟悉的故鄉,來到前不久剛過世的阿嬤的家鄉,也是我從前放假常回的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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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實的街景、樸實的房屋,偶爾穿插幾畝田地。景色柔和得如一首詩,一首和緩溫柔的慢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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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其中,也跌進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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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地,現實把我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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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樸的客運站出現在眼前,我撈起行李,因暈車導致腳步不穩,跌跌撞撞的下了車。時間是早上八點二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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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張望,並沒看到熟面孔,我先將行李放在座椅上,撥通手機跟三姐報平安,然後再撥一通三姐之前給我的祐里的電話,可是無人接聽。連續打三次後,我決定先坐下來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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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客運站裡,小貓兩三隻,客運站內部的設置與家裡那邊的客運站相似,座椅也是同款同色,淺淺的藍。我坐在左邊最靠近外面道路的位子上,從灰色屋簷下探出目光,仰望上方。這裡的天空比起故鄉還要灰濛濛,好像隨時都有下雨的可能。空氣中透著寒意,四周雖有樓房,但仍顯空曠,陣陣涼風吹送,刮過皮膚令我不由得顫抖,趕緊拉上黑色薄外套拉鍊以防冷風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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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回來,是上上個月也就是一月份的時候,因為阿嬤過世才又回來鄉下這裡的。那時我離家的事情已定,趁著回來安置阿嬤塔位,也順道跟祐里一起去看之後要住的租屋處,晴天館。晴天館是一棟出租公寓,屋主也就是房東,正是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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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里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互相認識。每逢放假回鄉下來探望阿嬤,住附近的祐里會同其他也住附近的鄰居一起跑來找我們玩,這二十幾年來一直都是如此。祐里大我十二歲,全名叫藍祐里。曾經是位叱吒商場的女中豪傑。前幾年不知什麼原因,她毅然決然的辭職,毅然決然的開了一間文學專賣書店,同一時間,她父親也將晴天館交給她管理。就這樣,祐里展開了賣書及收租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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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次來到這裡,是來工作的,在一間二手CD兼選物的專賣店工作;另外,也希望看看能不能再遇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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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國小幾年級,記憶相當模糊曖昧,那年夏天,趁暑假回來鄉下玩,在附近小溪邊遇到一個很特別的男孩。那天,我趁著阿嬤不注意,獨自一人晃到小溪,遠遠就看見男孩的身影佇立在溪邊。男孩昂首,凝神注視遠方,悠遠目光像是可以看透未來一樣;不知為何,那個身影看在我眼裡,有一股強烈的倔強。原本安安靜靜的他,從口袋拿出一個東西放在嘴邊吹奏出聲音,是口琴。樂聲平靜的在空氣中迴響。接著男孩開始吹起一連串的旋律,曲子是Close to you。雖然吹奏過程當中偶有遲疑,但還是很好聽,好聽到我不由自主的擊出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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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拍手,男孩自然訝異,當他一臉驚慌轉過頭看我,我也同樣一臉驚慌緩緩放下忘情鼓掌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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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叫什麼名字?」男孩站在原地問,語氣聽不出他有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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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紀雅生。」我鼓起勇氣回他,因為緊張聲音有些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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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森羅蘋嗎?」男孩開了個無聊的玩笑,自己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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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每天中午一過我就偷跑到小溪那裡與男孩一起聊天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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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實際的名字我已記不清,只記得他要我叫他小胖,因為他有點胖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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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下次放假回到鄉下阿嬤家玩時,已不見小胖的身影,不論是溪邊還是附近任何一個可以到達的地方都找不著。當下,我很後悔,後悔沒問他聯絡的方式,只顧著跟他聊天跟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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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社會這幾年,少有回來的機會,尤其自從阿嬤生病被親戚長輩接到我們所住的城就近照顧,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阿嬤去世,以及我這次來工作的事定案,才再度有機會回來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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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年,小胖不知道過得好不好?他是我兒時記憶中一個很珍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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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白色中古汽車引起我的注意,它正往這裡緩緩駛近。當它停在眼前,從車上走下來的人先是讓我一喜,隨即又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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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的是見到祐里。身高172公分的她身材依舊高挑修長,及肩棕色直髮襯著細尖長臉顯得清新亮麗,眉宇間流露的英氣,不論男女,都會為其折服;驚的是,隨她之後,從車上還下來了兩位男子。兩人都有點眼熟,但記憶模糊,一時片刻,我記不起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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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抱歉、抱歉,讓妳等很久了嗎?」祐里舉起手,聲音清澈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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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才剛到不久。」原本停滯的空氣瞬間開始流動,我突然有了點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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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男子靠近,他們也朝我揮手,我感到納悶,但還是禮貌性對他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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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只有這些嗎?」祐里邊說邊伸手過來要幫我拿手提的長型行李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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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他的都已經先寄過來了,所以今天只有帶背包跟這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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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拿下來我幫妳提。」身高頗高,一頭橘紅色帶瀏海的俐落短髮、眼神銳利卻又隱隱帶電的時髦男子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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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自己」「不用跟我客氣。」他迅速卻不會令人感到粗魯的將背包從我身上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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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有些囁嚅的看著他,他到底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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