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曾被頑皮的男同學欺負，不過也許是隨著歲月沉澱，不知怎麼那段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一直以來，總是無法從容地面對男性，好像他們是地球上無法與我走在一起的另一種生物，雖然現在也不到極致恐懼與排斥的地步，心裡還是會有一些芥蒂，常常自己跟自己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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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思維與心理真的是很深奧的一門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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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跟女生相處舒服多了，我也不是多外向活潑的人，可跟女生就是比較容易混熟，又例如即使子晞常讓我傷腦筋，我們仍然能夠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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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行。我沒畫葡萄，太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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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畫了娃娃對吧？」我笑說，和她轉往那兩個男生所在位置的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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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妳最了解我。」她滿臉笑容，看來今天也表現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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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只有考素描一科，在下午考試前有一大段吃飯時間，我們計畫到學校附近的小吃街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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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刀好黑，我們先去洗手好不好？」她秀出小指側面，畫素描時貼在紙上磨擦的部位，沾著鉛筆墨，鋥亮鋥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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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也要上個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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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下午第一個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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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彩。陳子晞，都考完一科了妳還沒把考試順序背起來。」除了要包容她的遲到，還要照顧她的忘東忘西，做她的朋友真的心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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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不重要的事我從來不放在心上。」她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還為此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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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心上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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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巴甜，親暱地勾著我的手臂，歡天喜地之情寫滿臉上：「當然是放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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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但我不想被放在那裡。」我簡直退避三舍，順便義正詞嚴地更正她的話：「而且是因為有我在，妳才可以有丟三落四的空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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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妳最好了，沒有妳我真的不行，妳就別計較了。」她繼續沒心沒肺地甜言蜜語，而我這個人就是心軟，也許我們就是這樣互補才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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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去想，當我們八十歲的時候一起坐在養老院的輪椅上畫畫……天啊，我怎麼會有勇氣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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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輩子是不是屠城了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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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論果然是一項非常偉大的理論，時間流擁有快慢之分，而我說，考試就是針對光速時間最直接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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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已接近黃昏時刻，我們第四次坐在考試教室，解決了水彩和水墨，迎接最後一科的書法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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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的將近一個小時裡，也最心浮氣躁，偏偏還是最需要靜下心來的書法時間，真的漫漫人生多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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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仍得摸著良心說，雖然書法在整個考試中佔分不高，但他的養生氣息的確最適合當作四科之尾。當毛筆浸入黑墨渲染素絹，字就不再只是文字，圖像性的線條有了觸動人心的驚喜，交織在一點、一撇、一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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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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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白居易的詩，筆劃很多，我寫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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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的小楷收筆之後，我徹底鬆了一口氣，謝天謝地自己沒有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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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略再看了一次自己寫的帖子，我百無聊賴開始觀察監考老師，他一副眼鏡搖搖欲墜地頂在鼻樑上，我撐著下巴看著他，好想替他把眼鏡扶好，轉緊螺絲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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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看窗外的天空，下午六點，落霞暈染天際，艷爛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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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終於結束，還沒等老師收走桌上試卷，已經有考生發出小小的解脫聲，也有人先收拾了桌上用具，原本緊繃的考試氣氛瓦解，餘下祥和的考後悠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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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晞往我這裡看，我朝她笑了笑，她回以我一個不明所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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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師一宣布可以離場，她就抓著提袋衝向我，拉著我匆匆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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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這一陣莫名其妙的匆忙下，我狼狽地站在女廁門口，並且在低頭檢查袋子裡的用具時發現少了一枝筆，而且是我用得最順手的那枝，大概是走得太急忙，忘在考試教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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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陳子晞！都是妳拉我拉那麼快，待會陪我回去拿東西啦！」我對著廁所裡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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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她悶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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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內傳來沖水聲，同時，我被身後的探問聲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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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這是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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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頭，竟、竟然是那個我關注了一整天的白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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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比我想像中還要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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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墨色的雙眸，一時之間忘了回答，直到他微微偏頭，露出更不確定的樣子，我才回神，從他手中接過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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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生是男生是男生是男生是男生，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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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謝謝……」我尷尬地道謝，慌忙的瞬間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指，我指尖一麻，停了幾秒鐘，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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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片刻，才告訴我：「掉在妳的桌子上，我猜妳朋友要去廁所……吧？女廁這一間最近，我走過來看一下，剛好就看到妳站在廁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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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雙眼黑黑亮亮的，竟一時想不到半個適合的形容詞描述，勉強能浮在腦海裡的只有素描題目裡那隻熊玩偶的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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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我鬆懈一笑，可又立刻正色於現下情況，他的推理未免太大膽了，而且要是我回教室去找沒看到，我們不就錯過了！我下意識問道：「如果我不在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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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就答：「那就再拿回考試教室囉，不然以後在班上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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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幾秒鐘，擠出乾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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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紹蓁，加油，淡定啊！對方只是個跟妳同類的生物，沒事的，好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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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對著自己吶喊，同時故作冷靜地接他的話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都會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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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全市美術班的前幾志願，整座城市人才濟濟，況且不只要通過術科考試，在五月份全國升學考試的成績也要過門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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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快速地給我答案，卻說了一個有答等於沒答的回應：「感覺我們都會考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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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吧。」跟男生講話，我好像除了乾笑，再也想不到其他表情。我沉默了會兒，加了句：「……希望你的感覺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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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頭，欲言又止。在一段冗長的尷尬之後，他索性說：「那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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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著那枝筆，也說：「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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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的背影在走廊轉角處消失，我鬆了口氣，才回頭朝廁所內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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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晞，妳到底好了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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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女生，擴音器對我而言就是個錦上添花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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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突然又肚子不舒服啦！」她不好意思地說，聲音不大，「妳剛剛說妳忘了拿什麼，要不妳先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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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用了。」我隨口答道，「有人拿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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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妳有其他認識的人跟我們同一間考場啊？」她音量放大了些，表示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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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著毛筆不理她，低頭莞爾，對於這回合獨自面對男生，自評分數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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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真的能跟那個男生一起考上美術班，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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