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誰是,怪物

「不要有壓力!」「放輕鬆喔!」怪物咧著嘴一邊說話,一邊把我放上輸送帶。牠說,進了這個隧道之後,我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乖乖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服、念一樣的書、說一樣的話,人生就會一樣的一帆風順。

怪物微笑著、猙獰著,我覺得噁心。我前面的女孩在發抖,她說這些怪物都是為了我們好,我突然想吐。我掙脫那隻油膩膩的手,跳下輸送帶拼命跑,把怪物跟女孩都甩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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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痛覺瞬間蔓延至全身,我倒在地上忍痛撫摸著腫脹的額頭,感受到流出的血液沿著髮際延伸到鼻子,夾雜的零星的碎片,流入嘴巴。

下意識抬頭,發現自己撞上了一面全身鏡。破碎鏡子倒映出的畫面,才讓我體會到何謂真正的恐懼………

破碎鏡子倒映出的,是剛才跟我一同被綁在椅子上,前方小女孩的模樣。

「啊啊啊啊啊啊!!!!」喪失思考能力的我大叫一聲,雙腿再度不自覺的發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有點熟悉的歌聲由遠而近,伴隨而來的是怪物的身影,也出現在鏡子中,我的背後。

「為…..為…..什麼.....為什麼......」我恐懼顫抖將內心旁白說了出來。

「為什麼『她』在鏡子裡面,妳想問的是這個吧。」怪物的身出現在鏡子中女孩的身後:「又或著說,『她』是誰,『妳』又怎麼會是『她』。」

腦海中的思緒被恐懼給淹沒,此刻的我無暇思考,只能繼續任由眼前發生的一切,將自己給吞沒。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怪物露出異常和藹地笑容,似乎對於我的反應相當滿意。「還是沒想起來嗎?我親愛的母親大人。喔不,又或著是說,我的乖女兒。」

母親??女兒??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誰?全球知名企業總裁,坐擁信義區數十棟房產,全台灣最具權威的女性代表之一……

而這一切,都是父親給我的,最棒的禮物。腦海中關於自己的記憶一一浮現,讓我想起了自己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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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我母親就過世了。

是父親一手帶大了我,將我養成一名女強人。

沒有玩樂、只需要用力學習。個性嚴肅的父親很少跟我聊天,卻用實際行動證明如何愛我。

就讀外語托兒所,供我就讀貴族學校,以及聘請最優秀的家教老師。

父親常說,「成功的道路看似多種,我卻已為妳準備一條絕對能達成的道路。」

的確,在台灣的那個年代,只要認真讀書,將來就能擁有好工作。

乖乖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服、念一樣的書、說一樣的話,人生就會一樣的一帆風順。

我從來不知道父親的職業是什麼,他總說自己是「企業總裁」。但我卻沒看過他有任何來往的親朋好友。

他孤僻,嫌少寡言,嚴謹卻很正直。但是每當我問起母親時,他只輕描淡寫告訴我是小時候的車禍意外。

我從來不會多問,因為父親是那種「能回答就會回答」、「不願回答就不回答」的人。

父親對我要求相當嚴格,每次總說若是我考試分數沒達90分,就會狠狠修理我。

期盼父親以引為傲的我,卻從未辜負父親的期望。從小到大無論考試或是排名,我都是全校榜首,從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皆是如此,甚至到了研究所及EMBA,也是教授眼中最棒的學生。

然而,每當父親看到我的傲人成績單,以及教師打電話的鼓勵,他總會皺著眉頭一下,隨後平靜地告訴我:「做得很棒!」

我唯一看到父親笑的時候,是每當他晚上獨自在書房書桌上寫「日記」時,嘴角不自主揚起的笑意。

「爹地,你在寫些什麼呢?」

「喔,我在寫妳今天全部科目滿分,得到全班第一名啊。」

父親打開日記本給我看,果然裡面每一頁紀錄的每一天,皆是關於我上課的狀況,以及我的成績。

這讓我明白父親雖然表面上不說,內心中卻是相當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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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倒帶迴廊突然停止。現實將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建漢呢?對啊!我的兒子建漢,他應該知道我在這邊才對,他一定能知道…….」

我突然間倒抽一口氣,想起剛才與怪物的對話,抬頭往怪物的面貌看去。

原來我從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到逃跑被怪物發現這段時間,始終沒有注意「他」的模樣。

他提到了女兒、媽媽。

不對啊……不對啊……這這這,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我的建漢呢?你把我兒子怎麼了?這裡到底又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我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或許是想起了建漢,居然對著怪物大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物不怒反而大笑了起來。

「我的建漢呢?你把我兒子怎麼了?這裡到底又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居然還刻意模仿女生聲音,學起我講話!

腦海中再度閃過無數念頭,但又騙自己這不會是真的……..

「媽~建漢在這啊!聽媽媽話的建漢啊!」怪物笑得更加劇烈,可以看出他快笑到噴淚了。可是他回答出來的話語,卻像是一把刀般,刺進了我的胸膛。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的建漢哪像你這個模樣!」眼淚泫然而下,我用盡喉嚨激動地斯吼著。

快把我的建漢還來!!!!!

「喔~我懂了,你覺得你兒子不該生得這副模樣。」怪物大笑完後,興趣盎然得看著崩潰的我,回道:「那我問你,健漢現在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建漢,從小乖巧的建漢,我的兒子當然是那個濃眉大眼,皮膚白皙,一看就知道長大後會跟金城武一樣,迷倒眾人的建漢啊。

小時候將他抱在襁褓的嬰兒模樣,在我腦海中依然清晰可見:完美無瑕。

等一下?建漢?母親?是不是有什麼我漏掉的地方。

「喔~看來妳好像很困惑。」怪物用一種詭異的笑容持續看著我。

「父親…..女兒?」我腦中像是打結般,不斷拼湊各種詞彙殘片。

回憶隨之而來,像是人生跑馬燈般,在極短時間內迅速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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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我成年後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那時候的我和當時的男友,同時也是後來的老公在國外就讀EMBA,得知父親在台灣過世的消息後,立刻連夜趕回國。

殊不知到了醫院,醫生只簡單告訴我父親在家中自然病逝,且在死前已留下遺書。

「財產給女兒,身體盡速火化。」遺書中簡短幾行字,頗有父親的風格。

然而不解的是,醫生卻告訴我,父親要求在我回國前執行火化,為的是不想讓我看到虛弱的一面。

雖然覺得疑惑,但想到父親生前就是個行事簡單,且不近人情的木頭,我想也就遵從他老人家意願。妥善保護好他的骨灰,連同他生前不離手的日記,一同保存在靈骨塔。

之後我與丈夫結婚,並懷了一名男孩子。

「就叫他建漢吧,建功立業,當個男子漢!」老公當時開玩笑解釋名字的由來,雖然我實際上覺得根本不好笑,但確實,這是老公擁有孩子後最後的微笑。

最後的微笑,只因為孩子出世不久,他就在一次出差途中,因為車禍身亡。

一如我母親一樣,同時也是我生命中經歷第三次最摯愛的人離開。

母親,父親,接著是丈夫。

儘管那時候的我,靠著高學歷及本身的企圖心,事業方面繼續延續學生時期的「人生勝利組」姿態,一帆風順。

但是內心卻是異常空虛,覺得整個世界上,所擁有的,就只剩兒子建漢一人。

與父親的個性如出一轍,從小我就學會孤獨,求學時期幾乎也沒什麼朋友,老公也是大學時期的一個宅男,我們兩個都是彼此的初戀,就這樣結了婚。

但說真的,直到如今我還是不知道怎麼與人相處,那麼我又該如何與兒子親近?

或許只有效法父親的方式吧。

「成功的道路看似多種,我卻已為你準備一條絕對能達成的道路。」

父親的話語言猶在耳,不懂得如何表達情感的我,也照本宣科以同樣方式教導兒子。

期許他能長大,未來成為一名成功的人。

期許他能明白,身為母親做得一切,都是因為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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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問妳話啊,妳還有時間發呆!」

怪物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堅硬物體,感覺像是石頭或木板,直接砸到了我的臉上。

頓時將我拉回了現實。

「說!你到底是誰!跟我父親是什麼關係?又對我兒子做了什麼?!」

我含著眼淚吼了回去,即便心懷恐懼,但只要想到這怪物跟我生命中最愛的兩人有關聯,就不自覺的大聲了起來。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   我親愛的母親大人。喔不,又或著是說,我的乖女兒……嘻嘻嘻嘻嘻!」

怪物再度發出尖銳的冷笑聲,並且指著地上,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我的視線隨著他手指的地方看過去,這才發現剛才他拿來砸我的「堅硬物體」外表,居然跟父親的日記本封面一模一樣!

「不可能,這不可能啊。」我驚嚇著,伸手將東西拿了起來。

原來真的是本日記…….翻開後往裡面看,裡面每一個字、沒一行、每一頁,都出自父親的筆跡。裡面記載的內容,皆是父親紀錄我從小到大的生活點滴。

「為什麼……為什麼…..我明明放在靈骨塔了啊……」我感到茫然,強烈的恐懼再度襲上心頭。

咻!   咻!   咻!

怪物趁我心慌之際,突然將臉整個貼到我面前。

「啊!!!!」我因為受到驚嚇,身型從坐著拿著日記,變成往後半躺在地上,日記本同時也跌落到一旁。

「Look   ME!你可以再靠近一點!」怪獸的聲音突然變得高昂,好像因為嚇到我的緣故,言行舉止變得更為張揚。

「你別靠過來!你別靠過來!你到底是誰?求求你…..放過我…..拜託放過我…..同時也放過我家人…..我的建漢…….」

「我問你,建漢現在究竟長得什麼模樣!!!!!!!」怪物突然憤怒的大吼。

我嚇傻了眼,怪物問我的問題,卻無言以對,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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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漢……建漢長什麼模樣?腦海中卻只有他上國中前的記憶。

當他脫離嬰兒時期,開始上幼稚園後,我就延續父親的教育方式。

就讀外語托兒所,供我就讀貴族學校,以及聘請最優秀的家教老師。

沒有玩樂、只需要用力學習。

母子之間沒有多餘的聊天時間。因為我也的事業也正起步,甚至因為經營的公司獲得外資注入,一夕之間成了全台最頂尖的龍頭企業之一。

沒有照顧建漢的時間,就用其他的彌補吧。給他最好的生活待遇,住在台北市最精華的信義地段,甚至上下課都擁有保母或傭人接送。

可惜事情發展並不如我預期,也許是因為現代科技發達,外界誘惑較我那年代來得多的影響。當建漢周遭同學都在打著電玩、玩著手機、或是看電視卡通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情有所浮動。

我能感覺到他的心情不甘願讀著枯燥的書本。

此現象也直接反映在他小學第一次段考上,除了數學拿到100滿分外,其他科目皆低於90分。這完全沒達到我小學時全科滿分的水準,更沒達到我父親要求90分以上的水平。

「不准玩電腦!不准看電視!不准碰手機!」心急如焚的我,終於對他下達禁令。

起初建漢會大力哭鬧,排斥我的要求。但隨著時間過去,他開始懂得即使再怎麼吵鬧,也不會有糖吃。

建漸地,他踏入了正軌,每天用功讀書,成績衝上了全校第一。

漸漸地,我在他身上看見了我的影子,一個成功偉人的成長中,必定受過各種考驗,才能成就。

儘管我們母子之間的情感,因此變得生疏……對沒錯,就如同我跟我父親一樣。沒有交流、沒有閒聊。

唯一不同之處,就是當他想偷懶貪玩時,會被我狠狠得管教。

「說!誰借給妳漫畫的!小朋友怎麼可以看這種東西!」

「誰准妳下載遊戲了?電腦是拿來蒐集學業資料用的!」

「為什麼要跟同學去唱歌?媽媽小時候連卡拉OK都沒去過,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諸如此類的爭執,總會在小孩成長時期不斷上演。

但我卻總是有效勸服了建漢,基於從小就灌輸他「父母為尊」的概念。

倘若不聽,那就是藤條伺候!

「媽,不要打了!我知道錯了!」

每當建漢被打到在地上哭嚎求饒,我都會蹲下來抱住他,安慰他,期盼他能理解嬤嬤的苦心。

小時候的我很感謝父親如此教育我,我想即使建漢再怎麼不愉快,長大成人也會明白,母親的用意。

建漢,媽媽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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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怪物仍然緊盯著我,等著我的回答。

「我問你,建漢現在究竟長得什麼模樣!!!!!!!」怪物再度大吼

而我只是閉上眼睛,留著眼淚,回想過去思念著建漢。

但卻完全想不起建漢現在長得什麼模樣。

……..甚至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妳不回答,是因為妳根本不知道。」

怪物站起身,退後了兩步,讓我看清了他的全身樣貌。

一頭如森林泰山般,毫無修剪的長髮。

雙手與雙腳的指甲,都已長長到如剪刀般,尖銳帶刺。

一副半駝背的身軀,像是個年過60的老頭

面容表情卻是異常嚇人…..與其說是嚇人,不如說是像是一長臉上擁有兩個面孔般。

一半是60老人,一半是30歲初頭的面孔。但無論是哪一邊,都令人看上去燃起一陣恐懼感。

恐懼的來源,正是怪物的眼睛,一雙老睜大且帶著怒氣的眼神,以及時而飛舞、時而皺起的粗眉毛。

「啊…….怎麼會……..」我失神望著怪物,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

「聽~媽媽的話,別讓他受傷~」怪物又開始輕哼起歌曲。

「不可能啊……你到底…..你到底是誰?為什麼眼神跟建漢…..跟建漢….」

「啊哈!不愧是媽媽,世界上只有媽媽能認出孩子的一切!」

怪物突然語態放軟,蹲下身子扶起倒在地上的我:「媽媽,這邊坐。」

只見旁邊有台手推車,類似古早時期農家載物的那種。怪物握著我的手,將我扶到上車子,並微笑著站在我身旁。

「建漢……建漢…..你怎麼會是建漢……..」

「媽,坐著休息一下,讓我來告訴你,自從我大學與你失聯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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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小時候的經歷,以及母親的教育,是我一輩子不願面對的回憶。

是的,不願面對,因為根本不值得回憶。

從小到大,永無停止的讀書,永無停止學習。

乖乖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服、念一樣的書、說一樣的話,人生就會一樣的一帆風順。

媽媽是這樣說的。

可是她卻不知道,我是多麼想要接觸新鮮的事物。

在學校,同學總會閒聊著。

放學去球場三對三打贏了多少人。

電影復仇者聯盟又多了幾位超級英雄。

海賊王最新一期的魯夫去到了哪座島。

勇士在總冠軍賽如何打爆了騎士。

一切的一切,好似都與我無關。因為家裡沒有電視,電腦只能查作業,手機沒有網路。

我的腦袋像是海綿般吸收課本知識,卻連海棉寶寶是誰都不曉得。

我的字典裡有各種外文單字、文法解析,卻不懂同學交換日記上寫著「QQ」、「嫑」的意義。

我背起了「聽媽媽的話」的歌詞與旋律…..沒錯這是媽媽小時候放給我聽,教會我的,但是她卻不告訴我原唱是誰,只因為那名歌手把「屌」當口頭禪,還會比中指。

我能夠解釋直流電、交流電的不同,以及正、副極的差異,卻不曉得雷神索爾是誰,以及他擁有一把無論何種情況都能通電的槌子。

媽媽交給我求學過程中所需的一切知識,以及企業人才期盼的人才特質。

懂事、有禮貌,進退得宜,卻不懂得與人親近。

我還記得國中一年級,隔壁桌女同學陽光天使般的容貌,另我覺得坐在他旁邊上課,像是活在了天堂。

然而,媽媽灌輸了我如何考試第一名的知識,卻沒教會我如何追女孩子。

甚至連如何與女生交談、如何與女生相處,我都不知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高三時我以學測滿級分登上榜首。原本有機會就讀台大電機系的我,卻向母親提出了出國深造的請求。

「媽媽,我想出國讀書,未來成為一名科學家。」

母親對於我的選擇相當看好,立刻找全台最好的英文家教幫我補習。等我確定考上美國知名大學後,又幫我打點好國外的住宿房屋,以及每個月寄來豐厚的零用金。

我知道,我自己正在成為媽媽期盼成為的樣子。

我知道,我就快要脫離母親,成為自己想成為的樣子。

事實上在出國之後,我就開始埋首於科學研究當中,同時因為脫離母親的掌控,終於有機會接觸學科外的事物。

我可以邊嗑著洋芋片等垃圾食物,慵懶得躺在客廳看世足。

我可以上網打遊戲,與陌生的玩家一同組隊打LOL。

越是體驗新事物的美好,我的心卻越是生出恨意。

「原來,母親之前不讓我接觸的一切,是多麼的美好。」因為玩樂感到歡愉的同時,我的心中卻開始生出了恨意。

為什麼不讓我看電視、打電動,或跟同學出去玩?

為什麼讓我成為同學間的笑柄,無法一起討論寶可夢就算了,甚至有人指著皮卡丘問我時,我卻連皮卡丘是老鼠還是狸貓都不知道。

為什麼,媽媽說是為了我好,但所做的一切,卻是讓我無法早點體會到,人生年輕時原來有那麼多值得追尋的興趣及事物?

我的恨意因此而生,甚至在30歲那年,首次在網路上收看「一隻藍色無耳貓」動畫的時候,立下人生最瘋狂的目標。

我要造一台動畫中法寶,時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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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娓娓訴說著多年來的積怨,一切的根源皆指向我。

不,應該說建漢的回憶中,我是一名不及格的母親。

「建漢……你真的是建漢…..」

「閉嘴!我話還沒講完!」建漢對我大吼道。

此時我的心中,縱使在多謎團。但是只要看到建漢還活得好好的,即使心裡感到恐懼也多了份心安。

「可是為什麼……父親……你爺爺的日記……」

「啊哈哈哈哈哈,妳到現在還沒搞懂嗎?」建漢狂笑說道:「我造時光機的目的,就是為了要飛回到妳小時候,扮演妳父親角色報復妳啊!」

如雷般思緒貫串到腦海中,蛛絲馬跡卻沒辦法讓我拼湊出完整的連結。

緊接著建漢講述的一切,給予了解答。

「我造出時光機,飛回到妳剛出生的時間點,從妳親身父母手中綁架了妳。假扮妳父親,騙妳說母親過世,都只為了讓妳嚐嚐,妳對我的一切控制與管教,是什麼滋味!」

原來建漢認為我的教育方式,對他來說是種長期的欺壓。

難怪父親每次都用意味深長的表情看著我,記錄我每天的點點滴滴。

他不是愛我,而是把我當成實驗品一般,紀錄每天的變化。

「可恨的是,儘管我加諸各種死讀書的壓力於妳,妳卻沒有一絲痛苦或哀怨,反而相當習慣這種該死的教育方式,甚至在成績上獲得比我設定目標更傑出表現。」

難怪建漢….不對我是說父親,每次拿滿分成績給他看,他的眉頭都會皺成一團。

「我撫養妳長大,直到妳成年結婚後,我在妳即將生育我的時間點,選擇詐死,返回原來的時空」建漢牙癢癢的說著:「時空穿反而成為因果論的枷鎖,我也是事後才明白,我以父親身份對妳展開的『教育報復』,最終卻又讓妳以同樣的方式還到身為兒子的我身上。」

「我很不甘,也很不爽,即便可以用時光機重返過去,以愛的教育培養出不那麽嚴格的媽媽,好讓妳長大後不會折磨我,但是這樣子不但沒有報復到妳,反而白白便宜了妳,加上妳本身天資聰穎,怎麼考試都拿滿分,我該如何才能打擊到妳,讓妳在失敗的經歷中嚐到苦痛?」

此刻我才明白,建漢對我的恨意,居然如此之深,如此之重。

我能深刻感受到他語氣中的不滿,同時他一雙怨念極深的眼睛中,逐漸出現了淚痕。

此刻的我卻只想摸摸建漢的頭髮,安慰著他,告訴他媽媽知錯了。

或許這就是母愛吧!克服恐懼,不計較兒子的所做所為,只擁有個單純的願望,那就是讓孩子擁有快樂的人生。

可惜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好恨,到底怎樣才能報復媽媽,讓媽媽感到痛苦。最後我受了一部《一堆拿著發光劍互砍》電影啟發,研究出了複製人類的技術。」

「所以剛才看到跟我長ㄧ摸一樣的女孩,其實卻是複製品?!

「妳也是啊⋯⋯媽媽。」建漢奸笑對我說:「我要創造數百個吃同種食物、穿同樣衣服、讀同種書的妳,彼此在同樣的環境中展開學業及事業上的競爭與廝殺,看看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建漢同時興趣盎然的看著我:「有趣的是,妳是第一個保有成人記憶,身體卻是孩童時期的複製媽媽⋯或許這也是時空錯亂導致的變異,也說不定呢!」

對於建漢所說的話,我ㄧ字一句也沒放心上。或許這種瘋狂的實驗,真能幫助他不再難過。

「「怎麼樣?還有什麼話想說?」

我無語,閉上眼睛,任憑建漢粗暴的把我抬起,重新用輸送帶綑綁到座椅上。

「再見了,媽媽!期待與您長大後相見,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建漢對著大笑。

一切,就到此結束吧。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以及這段記憶會否被清洗掉消失。只是全身放鬆的,等待著未來,與兒子重逢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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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有壓力!」「放輕鬆喔!」怪物咧著嘴一邊說話,一邊把女孩放上輸送帶。牠說,進了這個隧道之後,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乖乖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服、念一樣的書、說一樣的話,人生就會一樣的一帆風順。

怪物微笑著、猙獰著,女孩覺得噁心。而我就坐在女孩前面。

「怪物都是為了我們好。」我對身後的女孩說著。

建漢,媽媽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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