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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桃花灼(正篇完)

這日我待在月華閣撫琴,不知為何心情異常煩躁,曲子彈得激動又雜亂最後我耐不住心裡的不安,最後一挑便將琴絃給挑斷了!我皺了皺眉怕是什麼事會發生,孟聿……還在打仗啊。

      驀地,我聽到了那雜亂的腳步聲最後……有人這麼喊著,「啊——有刺客!有刺客!啊──」

      我倏地一下站起,不疑有他幾乎飛身出去趕緊前去尋找桃夭,王府上下最危險的就是桃夭!桃夭這孩子聽話又討喜,我已經將她看做我的半個孩子,如今若是發生什麼事我是最不樂意見的,然而我沿路卻不見刺客蹤影倒是有一堆家僕的屍體,這時我尋來到孟聿的書房,在門外便看見裡頭的桃夭頹然倒泊血中,令人怵目驚心著實不忍,我趕緊衝上前去掐住桃夭的穴,止住汩汩而流的血。

      我瞥見桃夭身旁有著一把上頭鮮血淋淋的長劍,不帶任何追究,我抱起桃夭那小小的身軀就要離開,忽地!一回首便有一道銀光迎面而來,習武之人總有習慣,遇到危險時總是會拿起自己最近的武器阻擋對方攻擊,剎那!銀光與紅光交錯在空中閃著相擊而迸出的火花,最後我才定睛仔細一瞧便望見了站在書房外臉色蒼白錯愕的孟聿和滿是驚恐的士兵們,他望著舉著沾滿鮮血長劍的我又氣又惱,這時我才了悟過來而我和孟聿倆卻相對無語。

      「王爺!剛剛有群刺客入侵啊!王妃姐姐定是和他們一夥的!」葉桃被我擊了出去恰好落入孟聿的懷中,而孟聿卻將她推開直往我這走來,他那雙眼有著狠狠的傷痛,我便將桃夭抱起遞到他懷裡,他看到桃夭傷得如此重對我又是一眼痛恨,我嘆了口氣,「先治好夭兒再說,我保證我不會逃也不會躲,隨你處置。」

      這麼恰好,我揮劍,他回來,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局。

      晚秋,窗外有著被精心改良過的桃花在紛飛,桃花嫣紅的模樣似女子羞紅的面容,又恰似一張張血淚模樣,心緒亂得如一張蜘蛛網,糾結纏人。

      這是葉桃和傅景淳設得一場陷阱,我卻傻乎乎地栽了進去。

      此時我這才知道桃夭根本不是孟聿的孩子而是他的親妹妹,是為躲避世仇才讓桃夭喚他作爹爹以保她安全,卻沒想到他千防萬防卻防不過一名女子,為愛瘋狂的女子,葉桃傷了桃夭、偷竊軍情再嫁禍給我。

      所謂關心則亂就是我這般吧!桃夭的傷傷在眼睛,極有可能失明,桃夭這孩子口口聲聲喚我娘,著實讓我很窩心,無意地我撫了撫腹部,桃夭是不是在替這未出世的孩子來喚我一聲娘呢?可現在我比較希望她醒來之後喚我為嫂嫂,可那不可能了吧……說來也真對不住孩子,竟讓他跟著我這般吃苦,我這般身分也不可能再有安寧之日,何等重罪?是通敵賣國、禍國殃民的罪囚啊。

      孟聿將我囚禁在月華閣中,我答應過他不逃也不躲,所以這段時間我安分守己的待在月華閣裡,囚禁至今他只來過一次,那次他是來廢我一身修為的,我引以為傲也是我爹親疼愛我的證明全在一夕間灰飛煙滅,我的武功被孟聿給廢了,他說,「那時本不該留下妳的武功,日後果真成了後患。」

      孟聿會憤怒是不置可否的,他這般對我已是很仁慈了,他可是對待有罪之人向來冷酷無情的聿王,我已經算幸運命大的了,我淡然地接受一切,我只是很不甘,為什麼他信葉桃不信我?但我又憑什麼要他信我?

      那日他對我說:照顧好夭兒也照顧好自己。

      呵,可我沒照顧好桃夭,我辜負了他的信任,他不信我也是應該的。

***

      雖說葉桃她恨我至深入骨,但這絕非她一人所能主導的,她喜歡孟聿不會有假,可她為何要聽令於我舅舅偷竊余國軍情?舅舅到底是用什麼來逼迫葉桃的?

      我的舅舅──傅景淳算計了我,他和我並無血親關係,舅舅是外公從外頭帶回宮中撫養的,外公見舅舅有治世之才便將王位傳給了他,卻沒想到舅舅他是因後宮爭鬥而流落在外的余國皇子,為了復仇余國便處心積慮想盡各種辦法攻陷余國,想敗當朝余國國君便也是他的父王,於是他從我下手讓我做了那根將火引燃至轟烈的燈芯。

      這時葉桃命人從月華閣搜出一本本戰略、治國之書,那本是我希望未來天下能不再紛亂不再流血所準備的,卻沒想到成了呈堂證供來令人髮指我的行為。

      外頭都在傳我這個聿王妃果真是禍國殃民的女子,討了聿王歡心得了他的信任便帶人遣去聿王書房想竊余國軍事情報給傅國,卻不料被聿王的千金給見著,一慌一惱之下傷了聿王的千金,聿王勃然大怒將聿王妃囚禁地牢裡,不見天日不知日月,去了她的妃位,終身貶為下等婢奴。

      有人說可惜可惜,一國公主倒也淪落於此,還不是帝王皇宮的悲慘人物。

      也有人說,是憐生公主在傅國另結世子情誼,準備替那個世子鑄個偉業出來替他謀得好聲望以及職位,才使美人計來勾引咱們聿王。

      諸多繪聲繪影,無奇不有,不過那也是人家道聽塗說來的,毫不真切沒有真實可言。

      「孟聿……孟聿……我該怎麼辦?」好冷,好冷,明明是自己日夜所待的月華閣,為何此刻我會覺得異常寒冷?為何沒有人可以依靠時會這麼寒冷?父母離去的那夜是余國和傅國大婚的前一日,是我要出嫁的前一晚,他們雙雙離世,我卻只能坐在銅鏡前看著抹上胭脂的自己在瑟瑟發抖。

***

      此刻卻傳出傅國和余國要開戰,想必余國軍情機密已被葉桃給送去給我舅舅,舅舅決定御駕親征,孟聿也帶上了千萬兵馬上陣,本該是兩國聯姻要給天下子民一個太平,如今這場婚姻卻是使得世間生靈塗炭。

      我白月華一生生來被爹親、娘親以及外公教導要做個仁民愛物的好郡主,明明我有能力去反抗這一切而我卻因為想安逸生活不去淌這渾水,允他人利用我,使得天下百姓須同我一起陪葬,我……才是罪魁禍首,我必須去阻止一切,我從未替人民做過什麼也從未替孟聿做過什麼,如今事情至此,即便賠了這條命我也無怨。

      我著好衣裳想要離開月華閣,葉桃便進門便朝我走來,這時她已經拿下用易容而成的人皮露出她原本的艷美模樣,我見著她一身嫣紅束衣,長髮用絲帶高綁束起,絲帶下還別著鈴鐺,噹噹作響帶點靈氣,我知道這是她當暗衛的模樣。

      「葉桃妳這麼做會害了孟聿!」我不懂葉桃是怎麼愛孟聿的,我只知道我愛一個人就希望對方安平無恙的活著,為什麼葉桃卻是將孟聿往死裡推?

      葉桃走近我嫣然一笑如泣血桃花豔絕,我有點愕然地望著她,她伸手輕撫上我的臉頰將臉靠近我的,在我耳邊響起話語,語氣輕柔撩人卻句句逼人,「白月華……阿拓怎愛妳這蠢女子呢?他有一身傲骨能成就功名、流垂千史,妳卻要他平凡過一輩子,妳這是將他的不凡埋葬於這世俗,他展現不出他的才能就無法立足於亂世,妳可知,妳這麼想是在害他?」

      我愣了愣,望著葉桃那洶濤駭浪的眼眸流光,知曉她說的一切,她要替孟聿立下戰功,收復大國的戰功,讓天下都知他孟聿是如何偉大。

      但我不願,孟聿爭得不是名聲,他要的是天下人的太平!我不懂為什麼她一意將他往那顛峰推,那裡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葉桃,亂世不一定要靠戰爭!戰爭戰得不是天下而是天下人的血汗!妳和舅舅這麼做根本是把天下人當作草芥看待!孟聿也希望天下太平!」

      「白月華我無意聽妳那公主的高調論說,他人的死活我管不著!我的眼裡只有阿拓,是那個風華絕代的阿拓而不是為了和妳廝守的阿拓!白月華……一日不除妳,妳便壞了我的好事!」

     

      她一記手刀擊來,被廢武功的我根本閃躲不及便被她擊暈了去。

 

      當我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在一間樸實廂房裡,裡頭的東西擺設不簡陋也不華麗,房門唧的一聲緩緩扇開,那許久未見的人依然笑如清風、行如御風,溫文爾雅的模樣是我一輩子忘不了的傷痛,是他這樣笑著害死我的爹娘,他步伐緩輕慢穩健朝我走來,最後定定立在茶桌旁,伸手握上了桌上的瓷杯在手心裡,「月華妳可別來無恙?」

      「託舅舅的福至今都無恙的很。」我的舅舅——傅景淳向來是笑面虎,他的兇殘冷血只隱匿在他的笑容之下,他摯愛我娘親卻因為我娘親深愛我爹親,相互糾結演變至他恨我們,不滿我爹親獨自掌管兵權,不滿外公沒有將所有實權交給他,於是他要置我們於死地,既然得不到就只好毀了,毀得……一乾二淨。

      「月華妳一個女子可不該這麼伶牙俐齒,妳的夫君可不喜歡這樣,而妳也不該如此聰明知道孤所做的一切。」呵,他笑看著我而我對他嗤之一笑,幾個月下來我查明了我爹娘死因真相以及他的身世,他怕我會壞了他的計畫。

      「那麼舅舅想要怎麼處置月華呢?是要殺還是要剮?」

      「哦?孤沒那麼殘忍捨得殺了自己的外甥女,孤只要妳帶兵上陣與孟聿決一死戰,」他緊握的手一鬆,手裡的瓷杯立刻墜落在地,匡的一聲,碎得四分五裂、粉末盡散,他輕笑一聲,低聲輕喚,一抹嫣紅身影出現於此,那眼眸嗜血紅光,像急著將我啃食殆盡好好果腹一餐,「葉桃……月華就交給妳了。」

***

      舅舅讓我帶兵上戰場是因為孟聿提出兩國各派一名將領決一死戰,若是余國贏便可商議讓戰事不再繼續,對於軍情被洩漏一事也不再追究,若是傅國贏,兩國繼續戰爭直到對方倒下的那刻。

      我大可拒絕我舅舅,但我得為人民謀福利,這是我的責任,這樣也好,是我去面對孟聿,我就不用怕他會受傷了,只是……我很怕被他殺死,我愛的人殺死了我,但如果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我,我可以告訴自己他不是故意的,但若是知情了呢?我想,我的心會很痛很痛。

      一身戰甲沉重得如此,千萬兵馬於我身後,眼前塵土滾滾捲起遮掩了我的視線,我勒馬停下佇立在原地等風沙過境,望著這片濛濛沙塵,我卻想起三個月來我和孟聿的相處,我不由自主地緊抓著韁繩,指甲都嵌進掌心的肉裡才驚覺痛,回神過來,黃沙塵土過了,一切如飄緲雲霧,而他也立在幾哩處。  

      「本王孟聿,敢問將軍名諱?」他的語氣硬冷不少,為什麼我希望他知道我又希望他不知道我,一個女人的情愛就是顧忌就是矛盾,其實我很不想同他一戰,我好想告訴他我們有了孩子,我好想好想和他一生安平的度過下半輩子,但是天不從人願又或者是說亂世之中沒有奢侈的願望可求。

      「敝姓白。」我特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特別、特別的沉,如同我現在的心特別、特別的沉。

      他有些疑惑望著被頭盔罩著的我,像是想要發現有什麼異樣,看樣子他真不知是我,「白將軍是白峰將軍的親戚?」

      「聿王無須多言,我倆盡快速戰速決以除後患。」我不想他知道,我怕他知道後會更加厭惡我,我拉緊韁繩,手持長劍早已蓄勢待發。

      「既然如此,那就順了白將軍的願吧!」

      他駕馬奔馳而來,我也衝了出去,兩人正以雷電之速朝對方前進,兩方兵馬正待命抵萬變,我的眼一刻也沒有離開過他,終於……終於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鏘!我和他的兵器相抵抗衡,劍身躁動一旁空氣發出嗡嗡的悲鳴聲,他一招擊來我向後一防,他的武功高強我可以不怕傷害到他而放手一搏,但我下不了手……所以我只守不攻,他或許察覺到我的想法,神色凝重冷峻,「看來白將軍是瞧不起本王了!」

      接著他一掌劈來不是劈向我而是劈向我的馬,馬兒受了攻擊與驚嚇自然而然提起前腳,我立刻被馬給甩了出去,我便輕功一使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地後孟聿如疾風勁速而來,我飛快地執起劍抵擋他的攻擊,他的攻勢招招致命!他是想要我反擊進攻?

      「本王倒是要看你有多大能耐!」糟糕!我這樣反而激怒了孟聿!可我不想傷他啊!他鐵了心要我反擊,忽然我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突如其來的暈眩噁心令我失了平衡,唔!怎麼這個時候害喜?

      眼看孟聿就要再次襲來,為了閃躲孟聿的攻擊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的劍便指向了我的面門,呵……這下什麼也都別說了。

      「你這是做什麼?」孟聿似乎覺得我突然跌倒被他壓制勝過有些莫名,緊緊皺著眉頭,劍尖依舊在我面前。

      「呵,如聿王所見,白某是敗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白某有一事請求,希望聿王仁心仁厚放過傅國人民。」我要存活的可能不多了,我想說出一切原委但我卻說不出任何一個字,我怕他發現是我,是他的妻——白月華。

      「你不怕死?」他的劍一分一毫也沒離開過我的面門,被他用劍指著的煎熬很痛苦。

      「怕,但我的命比不過任何一個子民的命。」我是殃國禍民、通敵賣國的女子,著實沒理由活在這世上。

      「可笑。」隨後他一劍劈來,我閉上眼迎接死亡,他親手賜給我的死亡,雖然我很怕被我愛的人殺死,但能死在他手裡也未嘗是件壞事。

***

      匡哴!沒有任何疼痛,我疑惑地緩緩睜開眼來,風沙狂亂捲起我的髮絲遮掩了視線,直到大風停止我才清楚見到孟聿那錯愕的神情,原來他只是劈開我的頭盔而已,他的神情漸漸轉變,轉變為憤怒難耐,「妳……妳這身修為哪來的!妳是存了什麼心!」

      「我……」我能存什麼心?這一身修為也是葉桃渡給我的,那日她眼眸的紅光是決絕傷悲,在她渡給我一身修為後她便死了,她以她的命換得我死在戰場上而且是被孟聿給殺死的,她愛已入魔,她恨我恨到連自己都不顧,就這樣和我玉石俱焚了。

      「難怪妳只守不攻!白月華妳既然知道自己是傅國人,但妳也該清楚自己是本王的王妃!是半個余國人!妳替傅國來和自己的夫君一戰……白月華妳到底在想什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出嫁後就是要從夫,而我卻和自己的夫君同一生死,我已經不能和我的夫君長相思守了,不能和孩子享天倫之樂,我能做得就只求天下太平了……

      遠處我聽見了軍心渙散的聲音,那些聲音說我是一名女子卻帶兵上陣與自己的夫君一戰,我是聿王妃卻和余國人拚生死,我被認定偷竊軍情是余國十惡不赦的惡人,我的名聲狼藉不堪,我就只是個女子,渴望與自己夫君相守相愛,有兒孫滿堂我就幸福了,但我是郡主、是公主、是聿王妃……是自己不可違逆的身分。

      「那是聿王妃嗎?她不是被聿王給囚禁了?」

      「她可是偷竊軍情啊!聿王若是放過她不就是對不住我們余國上下了?」

      遠處的聲音不只那些士兵還有更多更多……他們說我一個女子未經同意便帶兵上戰那是——死罪!

      更何況有可能是他倆夫妻合演了一齣戲想要欺瞞傅國人再來個一網打盡。

      我笑了笑,我到哪都是一身罪孽了……

      而我就趁著這時紛亂之際撿起掉落在地的長劍朝孟聿攻去!孟聿猛然反應舉起重劍要阻擋我而我在這時卻打住收手,他的劍便落在我的咽喉處,就那麼一丁點我就死了,好可惜。

 

***

      「孟聿……殺了傅景淳,只殺他一人。」我不大度也不仁慈,我恨這麼一個人,希望他死了最好,我娘親自知身中劇毒也知是誰所為卻不去追究,我爹親知是誰埋伏於他但他鞠躬盡瘁為了傅國,我知道傅景淳有多大能耐、有治理國家手段,但我容不得他以一己之私傷害眾人,我恨他引起這麼多紛亂但我更恨自己!我允他利用我自己!為了能安逸過活我選擇讓他利用!

      孟聿驚訝地望著我,不相信我送上自己的頸子給他,他想收手我卻不讓他收,我的手緊抓著劍身,抓的用力連掌心都血流如柱,我提起十足音量對著沙場大喊,「偷竊軍情確實是我白月華一個人所為!」

      我笑得有些猖狂有些淒涼,我撫著肚子直在心裡喊著,孩子,娘親對不起你!得讓你陪我到九泉之下了,「就我一個人!」

      我白月華生為傅國人死為余國人,這是我的命運,我承擔、我認,但若有來世我再也不要投生在帝王家,我寧可自己生為平民百姓的一個痴兒也不願再輪入這無止盡的王宮糾紛中。

      我第一次覺得這樣承擔一件事不是什麼多沉重的事,它倒讓我輕鬆了不少,我對孟聿悲涼一笑便緊抓著他的劍用力一扯,作勢要往自己脖子一抹!他毫無防備,劍隨著我的力量拉了過來,整個人被我拉往身側而我也擋在他身前,而那人也命人發動攻擊……

      咻!一支箭嵌進我的身軀裡。

      咻咻!又好幾支箭再次射進我的身軀裡,咻咻咻——萬箭齊發,所有的箭全射向了我,我運了內力將令周遭的氣場能夠讓如雷電疾速的箭支緩了速度,不會射穿我的身軀而傷到孟聿。

      孟聿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望著我,眼眸裡全是震驚,這樣就好,我雙眼安然閉上,只覺得身軀無一處完好,那種椎心穿刺的疼痛感都逐漸消失,濃濃血腥味快速蔓延充斥我的鼻腔。

      霎那間,我腦海裡只閃過那些好的,尤其是孟聿在桃花樹下那明媚一笑,甚好,我在死之前還能看到孟聿在對我微笑,我別無所求,足已、足已……孟聿,我的夫君,我真的很喜歡你,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

      十里桃花林在秋末初冬本無花季,卻有一股幽香從近處飄來,空無一物的桃花枝條中有枝桃枝上意外開出一朵桃花來,幽香芬芳,綻放嫣紅,微微淒楚微微豔紅,在霜雪裡突兀地染了一身白,似月灼華。

      春風不迎人,桃花誰來畫,十里一場夢,只得月灼華。

***

      這場戰役持續了三個月之久,但三個月後傅國國君——傅景淳死於戰場之上,傅國歸順余國,那一場戰役也是余國聿王要求一對一對戰,孟聿使了一計埋伏,他那時眼神惡狠暴戾,他對著傅景淳說:兵不厭詐!

      而那時傅景淳卻笑著,絲毫不在意自己已於劍下,不在意自己離死三分。

      傅景淳就這麼死於孟聿的手下,輕而易舉就攻陷了整個傅國,余國壯大獨佔秦夏一方,成為萬國朝聖之國,能有此成就全靠聿王,孟聿名氣非凡響亮,國人都相當愛戴,他憐憫天下蒼生對於各國百姓一視同仁,但卻在此時余國國君突然倒了下來,他成了個癱人,王位空缺,群雄站起,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們爭奪王位不分青紅皂白,殺紅了眼就是要將所有一切收括殆盡。

      余國宮牆內皇子們的鬥爭不斷,聿王為了百姓輔佐了其中一為皇子為王,待到時機已成他袖手天下,余國新王登基之際聿王便宣布退出朝政歸隱山林。

      又是個春暖花開的好時令,桃花如女子姣好嫣紅面容,春風一勁紛飛了桃花瓣,桃花貌色微微、桃花香亂心醉,一抹蕭瑟的身影佇立在十里桃花林之中,目光停留在某個地方像是在思憶什麼。

      「哥哥……」身著一襲嫣紅桃花色的女子身影娉婷而立,男子轉身看向已屆雙十年華的女子,有點寵溺地對她笑著,「夭兒別擔心我了,我很好……咳咳……」

      男子咳了咳幾聲,女子卻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哥哥……待在這裡受寒,您的身子受不了的啊!」

      「夭兒……我瞧見妳嫂嫂在桃花樹下舞劍,非常的美麗呢。」男子有些虛弱的一手撐著桃花樹幹,一手摀著嘴嚥下那椎心的乾咳。

      「哥哥……先回馬車內吧!」女子相當擔心,聽御醫說自己兄長染上肺病卻好不了的原因最主要的就是心鬱問題,十五年了,自從嫂嫂過世之後兄長就一直鬱鬱寡歡,曾經叱吒風雲的聿王也只不過是一介單純痴心的男兒罷了。

      當年自己眼睛被傷了但經過醫治也好多了,嫂嫂那時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情死去的呢?桃夭知道那時嫂嫂是被人誣陷的,但為什麼嫂嫂不和兄長說明原因呢?兄長當時真的認為是嫂嫂做的嗎?明明相愛的兩人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呢?是不是亂世中就沒有圓滿?

      「不了,夭兒妳來扶我在這坐下,我要同妳嫂嫂說說話。」孟聿望著桃花樹下的那塊墓碑,坐下的同時也伸手撫了上去,如同撫摸戀人那般輕柔。

      吾妻白月華之墓。

      沒有任何名諱,不是郡主也不是公主甚至不是聿王妃,就只是單純的一個身分,只是他孟聿之妻,別無其他。

      「華兒,地下很冷對不對?我想我很快就會去陪妳了,」孟聿望著眼前的墓碑柔情似水,緩緩地轉過身摸了摸桃夭的頭,「夭兒妳長大了,也有個人會疼妳、護妳了,我終於能去找妳嫂嫂了……」

      「哥哥你說什麼!」桃夭望著孟聿有些害怕,這些話如訣別般令人畏寒害怕,「別胡說了!哥哥你會沒事的!」

      「妳嫂嫂其實很怕孤單,我也……很想她。」孟聿移了身子,伸手環抱住那塊墓碑,墓碑上的冰冷穿透了衣物到達他的身軀,他卻緊抱著想要讓身子去焐熱它,「華兒,別怕……我在這,我從來沒對妳說過……我很愛妳,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很愛妳了,妳一直以為的政治聯姻其實是我去請求的,我一直在等妳長大……等到可以迎娶妳的時候,但我卻沒有好好呵護妳,我真不是個良人……華兒,請妳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會好好的、好好的愛妳……咳咳!咳咳!我會把、把我最好的都給妳……」

      春風一襲,桃花香迎滿袖,世間靜默的如萬物初生之前,只有美好的等待,桃夭從未見過這麼溫柔的孟聿,用盡他一生的溫柔去對待月華,孟聿攬著那塊硬冷的墓碑如同擁著軟香玉懷般的美人兒,闔上雙眼側耳聆聽地底下低低的訴語,桃夭便很不爭氣落淚了,當她伸手想扶起孟聿時卻發現孟聿……

      「哥哥……哥哥!」她用力地搖著、喚著他,但他卻不動分毫,桃夭哭得更加大聲,她撲在他的背上嚎啕大哭,「哥哥……哥哥……你怎麼和嫂嫂都睡了,夭兒以後、以後被夫君欺負要找誰哭訴呢?」

***

      在這十里桃花林內有著說不盡的花芯苦澀,又有著春色最美好的模稜,十五年前的那年初春是一場貴族王公下的婚嫁,那年有位窈窕姣好的女子嫁給了意氣風發的男子,兩人結了連理卻相愛不長,如今十五年後他們死同穴,共度黃泉路再相守。

      一勁強風襲來,桃葉在風中唦唦作響、桃枝窣窣打響,視線些微不清而如今又被淚水糊了雙眼的桃夭隱隱約約見著了桃花林中有著幢幢的人影,桃花花神和花精們正歡鑼喜鼓、歡天喜慶的祝賀,遲遲歸來的春風也恰好趕上前來灑了桃花瓣恭賀這對新人,他倆相視而笑,道不盡的情愫都化作唇間上的蜜讓人輕輕抿著,不緊不鬆、不甜不膩,恰好與嘴角融成一勾柔軟微光彎月。

      新郎愛憐地將新娘的紅頭帕緩緩蓋上,那樣的一個小心翼翼不敢大意,他執起她的手緊緊裹住,只見新娘將身子輕輕地倚靠著新郎,這般動作像是許諾,兩人便一同跪地,在眾人見證下拜了天地成了夫妻……這是一場最美滿、最幸福樸實的曼美婚嫁。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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