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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无手机的恶意

祝龙潜,字羲庭,某个外包公司的UI设计师,此刻正在被某个“什么”追赶着。

这个“什么”是什么呢?

龙潜同学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侧头用余光看着身后十几米外的身影——

长发散乱遮住了脸颊,肤色青灰没有血色,口中发出低沉的呻吟,最重要的是——没有下半身,半个身子连着一串内脏拖出了长长一串血迹,看似匍匐爬行,前进的速度却意外地快速,任由龙潜撒腿狂奔,她依旧披头散发不紧不慢地追在后面。

“死老爹!你是想把我害死吗?”

龙潜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愤愤,她的体力所剩无几,左腿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刚凝固的破口随着她的动作渗出点点红色,她的手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只有一只没有牌子的手机。

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差不多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事情要从昨天开始说起。

祝龙潜是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普通女青年,因为出生在十一月,被养父取名叫龙潜,这个名字虽然让她从小到大被误会了不少次——很多人在没看到她本人的时候都以为她是男人——但是她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的,毕竟听起来十分霸气,中二又酷炫。不过要说有些汗颜的是,她的养父还给她起了一个更霸气的字:羲庭。

现在这年头,起名还带字的实在太少了,无论填什么表格、登记什么资料都不需要用到字,不知道养父取个没处用的字是干嘛的——考虑到养父本来就是个怪人,她虽然一直疑惑这件事,但也没认真追问过。

她的养父叫祝聆海,是个阴沉寡言的疑似中年人——为什么说疑似,是因为她有记忆以来,他的样貌几乎没有变过:消瘦、干练,下巴上一层薄薄的胡茬,眼眶深陷,眼神像是鹰隼般锐利,头发是青灰色,常年穿着几套洗得发白的干净衬衫,花样就那几个翻来覆去穿,她上小学的时候,祝聆海是这样的尊容和打扮,等她大学毕业了,他还是这样的尊容和打扮,除了头发变得白了一点,其余完全没变——为此,她还偷偷地去他房间里翻出了他唯一一张照片(是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影)对照了一下,千真万确没变,她甚至有些怀疑他变白的头发是染的。

不过,就算祝聆海驻颜有术,倒也没因此惹出什么风波来,他是个不太喜欢和别人打交道的人,总的来说很孤僻,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看电视听戏曲逗逗鸟,外貌看着年轻,喜好却完全是老年人那一套,龙潜小时候有些怕他,不过相处时间长了,就开始没脸没皮无视他的低气压了。

龙潜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只有他这一个没有血缘的亲人,和养父两人住在一个老旧得快要拆迁的小区内,她算是养父和这个小区内一些上了年纪的邻里一起拉扯大的——听一楼的李阿姨说,自己养父在一开始抱来孩子的时候,根本不会带孩子,尿布换得不及时,光喂糖水营养也不够,差点把孩子折腾个半死,最后还是邻居古叔叔敲门管闲事,龙潜才从自己的屎尿中解放出来。后来,大家都觉得祝聆海单亲父亲(?)带孩子很辛苦,时不时会关照一把,有买给小孩子的便宜玩意儿,会给龙潜也带一份,因为此,龙潜经常在这个小区乱蹿,和周围的住户都很熟,导致性格并不像自己的养父,反倒又皮实又欢脱。

不过,就算这样,龙潜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养父,她知道,他只是在某些方面很笨拙,不知道怎么照顾人,但对她本人是很在意的,从小到大,她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不做声地弄来,她找他撒娇,他会有些不知所措地摸摸她的头,用很蹩脚的方式转移话题,问她想不想买衣服或是吃的。

就这样,龙潜小朋友普通健康地长大了,读完了大学,进入了广告公司,本来是想当企划的,但是跳了几次槽之后不知怎么回事,阴差阳错成了一个外包公司设计UI(图标和界面)的设计师,和原本的专业偏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大概是因为图形处理软件用得很顺手,审美也过得去,她在这一次实习中很顺利地快速转正、加薪,外加公司离家也就30分钟车程,她就安下心,决心把工作就稳定下来,每天和公司接手的各种软件和游戏的界面、按钮奋斗,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成为了一条快乐的UI狗。

快乐的UI狗的平凡日子原本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直到她工作一年多后的某一天。

那天是龙潜的生日,这一天她过得无比舒心,早上去早餐店吃煎饺的时候,随手一刮发票上的抽奖号码,拿了500元的小奖,进了公司,发现自己上一套提交的作品,客户非常满意,老版专门来她所在的办公室表扬了她几句,导致她一直暗恋的销售部男神隔着好几层电脑桌隔板,看着她对她鼓励地笑了一笑——龙潜很庆幸今天自己穿着刚买的新衣服,很流行的甜美可爱的小西装,头发也刚护理过,柔顺发亮,应该能给男神留个好印象!

就这样傻乐着,龙潜在下班路上自己喜欢的蛋糕店里给自己买了个香草巧克力蛋糕,又买了几杯奶茶,准备回家和养父一起庆祝生日——因为从小养父就交代,绝对不能把自己的生日告诉外人,所以每年的生日都是两人过的,不过龙潜倒不是很在意这些,有个日子能让她没有心理负担地大吃甜食她就很满足了。

“老爹!我回来了!”

回到家她一边进门一边嚷着,眼睛直往客厅大桌上瞅:果然,和每年一样,虽然完全没有提起,但祝聆海还是很清清楚楚记得她生日,烧了一桌好菜,在她坐着的位置前,还放着一个小盒子,明显是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脱了鞋立即飞奔到桌前:“哇谢谢老爹的礼物我拆了——”

结果手还是和每年一样被养父冷冷地打开:“先去洗手换衣服,吃完饭再拆。”

“…………哦。”

祝聆海有严重的洁癖,虽然他做菜的手艺因为他的完美主义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每次吃饭的前置准备也格外的麻烦,不用洗手液洗个几分钟祝聆海是不会让她上饭桌的,对她这个神经大条喜欢在细节上偷懒的人来说很是郁闷。

等龙潜换完在家穿的衣服,洗完手之后,她带回来的小蛋糕已经被祝聆海放在了一个盘子里,而祝聆海此时正拿着她买的奶茶不快地皱眉:

“我不是说了,要喝奶茶我会做,别去买外面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添加剂。”

“……啊,又开始了,那家店很火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啦!”

“食用香料肯定是有的。”

“…………偶尔喝喝没事的,老爹你别和现在有些养生狂一样整天就计较健康不健康嘛,不健康食品也是有吃的必要的,因为好吃!管它什么化学成分呢,好吃就是正义!”

祝聆海用十分嫌弃的眼神看着她:“好吃就是正义?那你倒是说说看外面的店有哪些是做得比我做得好吃的?养生狂?要是没我控制着,你现在就是个一脸青春痘的肥婆。”

“…………”

龙潜每次都说不过自己这个超严重洁癖的老爹,于是只能闭嘴吃饭菜——祝家家训,进食的时候不能说话,等她吃完,她总算是迫不及待地展开了手边的礼物盒:一个小小的纸箱,里面躺着一只手机。

“手机!”龙潜兴奋地把手机拿起来左看又看,“太好了,我这手机上次被摔了一下就不太好用了,刚想拿这个月工资再买一只,谢谢啦老爹!——对了,什么牌子呀?”

祝聆海不做声,龙潜翻来翻去,还是没从手机上看到任何logo也没从盒子里翻到什么说明书。

“…………老爹,它该不是什么山寨机或者是什么组装机吧?或者是赃物?!”

祝聆海用更嫌弃的眼神看着她:“是专门定制的型号。市面上没有的。”

龙潜再仔细一看,确实,手机很漂亮,虽然看不出牌子,但确实是目前没见过的款式,黑色的机身,又精致又大气,还是很流行的超薄款,大概才五毫米厚,屏幕也很大,用起来应该很舒适——于是一向来不计较的龙潜这一回又没有计较,开开心心地收下了手机,把旧手机的卡拿出来放进了新手机中。

至于是从哪里“专门定制”来的,为什么没有说明书这回事——龙潜同学已经抛去脑后了,因为智能手机的操作,不就这么一回事嘛,对年轻人来说,随便摸索几下就会了。

当天晚上,她罕见地没有看美剧而是趴在床上捣鼓手机,把一些常用的资料从旧手机移了过来,又在新手机上装了一些常用的应用,还给自己拍了几张照试验了一下照相机功能——照相功能非常赞,就算是前置摄像头的清晰度也很高,还有十分智能的调光功能,把一张普通的照片处理得和艺术照似的。

这个时候,只要龙潜同学稍微细心敏感一些,她就已经能发现一些奇怪的端倪了。

比如,她刚刚装上去的聊天软件“聊聊”上,多出来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添加过的好友,头像是空白的,还给她发了一条讯息:

“呵呵,以后请多关照。”

龙潜同学直接把它当广告机处理,拉进了黑名单。

又比如,当她拍完自拍照的时候,手机在一秒内散出了一道白光,还震动了一下,手机的背面浮起了一道图腾,转瞬即逝,但她忙着查看照片,完全没有注意到。

还比如,手机里有预先装上的一些软件,一个叫“逢魔时刻”,一个叫“仙域图谱”,龙潜以为是什么手机游戏,直接删除了事,过了一会,它们又重新出现在了手机里,龙潜以为这是强行捆绑的软件,就放着不管了——她喜欢玩的游戏是2048、popstar这种休闲又不上瘾的。

总之,这位缺根筋的姑娘完全没有注意到异常,欢脱地玩了一晚上新手机,还给手机挂上了自己很喜爱的挂件——她买来一直舍不得用的刺客猫(一个最近很流行的猫主题的品牌)手机链。

就连大半夜睡着,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也就是皱着眉呜呜几声,翻个身就继续睡了,而她的手机不知怎么地从床头的小柜子移动到了被子里,刚好屏幕对准了手臂,于是,手臂上流下的那滴血,不偏不倚滴在了屏幕上,神奇地渗到了屏幕里,发出了一阵微微的红光,手机随之震动了一下,随后回归了安宁。

第二天起来,龙潜抓抓头发,疑惑地看着出现在被窝里的手机,随手把它放进了包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嗯,说不定能借着换手机这个借口,和男神说几句话呢!

结果龙潜失望了,那天公司突然接了个大单子,任务繁重时间又紧急,所有人都忙得鸡飞狗跳,别说和男神说话,压根就没见到男神出现在办公室。

下班了,她垂头丧气地坐着每天都坐的公车回家,为了打发时间,她给手机插上了耳机,戴起来,听着音乐看小说。

看着看着,她睡着了——她对此毫无准备,因为她之前从未在车上睡着过。

而等她起来,她总算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车上的人呢?司机呢?车怎么停在了行车路线之外的地方,这里不是心荣广场吗?离她家有20多公里,而且也完全不是上班的方向啊。

龙潜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车上没人,只有她一个,周围静悄悄的,从车窗看出去,偌大的心荣广场灯火通明,她看了看表,晚上7点20——她在车上睡了一个小时?不不,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这个时间,这种广场应该是人最多的啊,出来散步的一家三口、舞剑做健身操的大叔大娘们、学滑轮的小年轻、遛狗的、卖艺的甚至是乞讨的,当然,更绝不乏横穿广场到对面的大超市买东西的,而现在,大大一个广场,愣是任由这么多灯亮着,却不见一个人影,四周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汽车的引擎轰鸣,没有任何应该自然出现的声音。

龙潜在车上足足愣了30秒,也没把眼前的情况整理清楚——到底怎么了?人呢?出什么大事了?恐怖袭击?绑架?整蛊?穿越?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侧突然响起了打破寂静的声音!

龙潜吓了一大跳,她没有跳起来拔腿就跑,而是整个人和木偶似的绷住了——简而言之,被吓得头脑空白失去了行动力。然而等她头脑空白的两三秒过去,她才发现,发出声音的是她口袋里的手机。

那个手机正发出她从没听过的有些诡异的铃声,手机屏幕也发出了红色的亮光,她把手机拿到跟前,解开屏幕锁一看,发现之前那个删不掉的游戏软件《逢魔时刻》的图标,此刻正在诡异地一闪一闪,似乎龙潜不去点它,它就想把这首诡异的铃声播放到电量耗尽。

龙潜吞了口唾沫,废了好大的劲,才鼓起勇气,颤巍巍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点完之后她立即把手机放在身侧的空座位上跳离了几米,等了好一会,发现没事,才小心地又把手机拿回来看。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简陋的、像是注册界面的东西:

请输入您的姓名、生辰八字、昵称(道号),完善用户资料,请勿输入虚假信息,以免仙器做出错误的判断,导致您的人身危险。

“………………”

龙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事情至此,神经大条如她,也总算明白过来,自己似乎是因为这只手机被卷入了什么诡异事件之中。

果然,就算是养父送的,三无手机不能收啊!

怎么办?要注册吗?要填写资料吗?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再说?可是——龙潜看看就在外头的大广场,这种无人广场,一个人走过去目标也太明显了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要是那么做,肯定会异常危险吧?

要填吗?真的要填吗?

“…………这界面也……太难看了。”

职业病发作的UI狗在做决定的最后一刻发出了这样的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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