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方澂是被手機提示音吵醒的。

    厚重的窗簾把陽光遮得嚴嚴實實,更把螢幕發出的光亮襯得難以忍受。方澂掙扎了一會兒,終是伸手勾過床頭上依然響個不停的手機,屏幕上滿滿的訊息通知,不僅全來自一個群組,內容還如出一徹——

    「別忘了你欠我們什麼。」

    這話說得跟討債集團似的⋯⋯好好一個女裝癖同好群,怎麼就變成這副德性了呢?

    是的,女裝癖。

    或許是因為有個知名女裝設計師的母親,方澂從小就對女裝很感興趣,越是華麗精緻越對他的胃口。一開始只是看看時尚雜誌而已,等到升上國中能夠自行支配零用錢後,網購來的女裝被他塞滿臥房裡每個能藏東西的角落。他甚至加入了網上的偽娘社——也就是現在這個女裝癖同好群的前身——逐漸學會了諸如化妝、除體毛、修改裙擺長短等等技巧。

    然而這項具有十足特殊性的愛好卻讓方澂下意識選擇了隱瞞,忙於工作而長年在外出差的方母直到某日因為行程臨時調整提早回家,才從桌上已拆封尚未來得及收拾的快遞盒與盒中的女裝看出端倪。

    當晚,母子倆久違地談起了方澂的近況。向來開明又對自家兒子十分放心的方母接受了這個不同尋常的愛好,甚至特別將雜物房整理出來給方澂存放他的女裝。有了母親的支持,方澂在偽娘圈中混得風生水起,也有了幾個相熟的同好,而這次的「討債事件」,便是因此而起。

    所謂女裝癖,並不是真的所有女裝都喜歡。方澂自己偏好歐風禮服,群裡則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漢服、和服都算大眾,水手服、蘿莉塔喜歡的也不少,甚至還有人對女式睡衣愛得深沉。

    喜好不同沒什麼,要命的是觀念相左。群裡新加入的一個成員對熱褲有種莫名的執著,發上來的女裝照十有八九穿著熱褲。方澂自己對褲裝興致不高,卻也不至於為這點事和人起衝突,但問題是!那傢伙!沒有刮腿毛!

    沒有刮腿毛!

    沒有!刮!腿毛!

    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有人明明化了濃妝戴了假髮墊了假胸穿著低腰熱褲,還能任由自己整條腿上佈滿又黑又粗還帶點兒捲的腿毛⋯⋯這必須不能忍啊!忍了還是男人嗎!

    於是方澂為了維護身為男人的尊嚴,與這位新成員起了爭執。這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一群大男人吵吵鬧鬧很正常,然而方澂自從交流平台由社團轉到群組後平時除了分享自己的女裝照外幾乎不怎麼發言,這一吵把大夥都驚動了,紛紛關心起戰況來。甚至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提議道:「乾脆我們辦個『女裝癖需不需要刮腿毛』的投票吧,輸的那一方要打扮成女高中生自拍上傳。」

    完全不認為自己有可能輸的方澂不僅一口答應,還多加了一句話:「行,如果我賭輸了,畢業那天就穿自己學校的女生制服在教室裡自拍!」

    按下傳送鍵的那一刻,方澂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加注的籌碼成了局勢一片倒的關鍵。一群以整人為樂的損友們紛紛投了「不需要」,又把他那句話截圖做了個文宣鼓勵群裡的人都去投票。

    方澂氣急:「你們為了整人連基本的誠信都不要了嗎?投不需要的那群,給我老實說,到底刮沒刮腿毛?」

    「這不廢話嗎,怎麼可能不刮。可是整你比說實話重要多了。」

    「是有啦,可是仔細想想,不露腿的話不刮也無所謂呀?所以這種事主要還是看人,沒什麼好吵的,不如整你。」

    「刮啊。但我寧願不刮也要整你,感動嗎?」

    一番流氓理論令方澂無言以對,最終自暴自棄地接受了結果:「行了別投了你們贏了,閉嘴等照片吧。」

    話是這麼說,其實方澂心裡倒沒什麼不服氣。剛發現自己有女裝癖時他查找了很多資料,多數人都認為男性會想打扮成女性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慾,這讓方澂對從小就喜歡女裝、將來想和母親一樣成為女裝設計師的自己產生了質疑,甚至認為喜歡女裝的自己是變態。直到誤打誤撞加入了偽娘社,認識許多和自己一樣純粹比起男裝更欣賞女裝的男性,才得以面對這項與眾不同的喜好。

    能夠像現在這樣獲得家人的認同、擁有一間專屬的女裝置衣間、隔三差五和同好討論,在最初發覺自己有女裝癖時根本想都沒想過。所以即便嘴上嫌棄的不得了、心裡也多少有點煩,女裝同好群在方澂心中仍是有著家人一般的地位。

    當然啦,如果家人實在太吵置之不理還是可以的。方澂一邊想著一邊毫無心理負擔地選擇登出帳號,順便看了下時間。

    今天是畢業典禮,不需要像平常一樣早出門,十點到校就行。現在都還沒七點,按理來說還能再睡個回籠覺,但方澂想了想還是決定先起床。昨晚展越凡來他家過夜,沒機會把女裝塞進包裡,得趁人醒來前收拾好才行。

    方澂看向雙人床的另一側,展越凡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手機提示音的影響,睡得特別熟,甚至還維持著入睡前的姿勢沒變過。即使如此,方澂仍是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做賊似地溜到隔壁房間去。

    臥室的隔壁就是女裝置衣間,展越凡一直以為這間房是方母基於工作需要特地用來堆放半成品和參考物件的——這句解釋還是方澂親口說的呢。

    雖然方澂自從有了母親的支持後在女裝癖一事上放開許多,也不再為此感到自卑,連穿女裝上街都不覺得害怕,卻始終不敢對展越凡坦白。他在八歲那年父母離婚跟著媽媽搬到現在的家,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就是展越凡。兩人同齡,性格又合得來,從小就玩在一塊兒,關係比親兄弟還親。

    但親如兄弟的朋友終究不是兄弟,家人即使無法接受他的愛好也無法就此斷絕往來,而展越凡如果鐵了心要與他一刀兩斷,就此老死不相往來也是有可能的。

    對他而言,展越凡既不是能夠無條件包容自己的家人,也不是能夠無所謂對方眼光的路人,卻絕對是無法失去的存在。

    所以,他不會給自己一絲一毫失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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