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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之序

對於身在平凡之世的你,可能有點難以置信,但我能夠很肯定地告訴你,這是一個異能橫行的世界。

在此每個人都有著超能力,沒有超能力的人才算是異類,大概如此的一個世界。

我不幸地是個異類。與你一樣,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能夠引人半許注意。我無翼族的華美翅膀,亦無亞特蘭蒂斯人的腮與魚尾,甚至連最不起眼、最平庸普通不過(於此世界來說)的第六指亦無。千年,非也!萬年難得一見的無趣無奇平凡平庸大廢柴林庸生現正立於君前!

好一個名字!父母連我的名字亦不放過,定要乘機奚落我一番。庸生者,平庸小生也。父母在我生前所作的這個預言,不偏不倚地命中我的命運紅心。我閒來無事時會獨自靜思,念道若然我無此劣名,我的命運會否截然不同?簡而言之,我幾以為自己的平凡是因此名所致。然而這實在是太荒唐滑稽和幼稚了!簡直可比封建時代的迷信。因此這種謬念亦從此在我腦中銷聲匿跡。

然而我的平凡仍然靜若山石般立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我幾曾要放下與忘卻這種使我不快的執念,但每每心懷希望地抬起頭前進時,那座巨山便突兀地立在一片平地之上在我之前。無奈、無力、無望,正是我所感。學會與我與生俱來的悲哀共處,乃是我人生中的重大課題之一。

讀至此或許會混淆,你既平凡又是異類,到底是何種狀況呀?這確亦是我文筆拙劣所致,一言概之,我有著“就看官您的世界而論”再平凡不過的身體,對“我那個異能人縱橫的世界”來說卻是異類。那麼以下就以我之世界的口吻來敘述吧。

我大概可算是與眾不同吧。您或許會問,與眾不同的人生非亦趣哉?何以要為此自憐?若你真如此想道,我只好從此認定彼此之世界之人民在本質上已然相異。您之世界我不知,我只說我之世界。在我眼中,人獸無異。

一室之內,盡是不及一米高的幼童。或啼哭著要見父母,或與其他小孩在瘋玩著,皆令室內增添了不少噪音。

這是一間幼稚園。

我與眾不同。我坐在課室的角落內,靜觀室中絲絲微妙之變化。喔,老師走進來了,大家都湊前圍著她。

“各位小朋友早安,我是姚老師。”她故裝神氣煥發,拉高聲調說道。

“姚老師早。”頗多人很聽話地回應了。然而在眾多第一日上幼稚園的小孩之中,必然是有幾個滋事分子的。他們跑來跑去,似是在互相追逐。

“你們給我停下來!不准在這裡奔跑。”老師這次是故裝憤怒地喊道,嚇得那兩個小鬼如鐵一般安靜。

“讓我們開始點名吧,喊到了名字的人請舉手。”

“A君”,“到”。“B君”,“到”。“C君”,“。。。”。

“C君呢?C君在哪兒?”剛才溫柔的她頓時變了臉,現是一臉慌張地四處張望著。

大家都在幫忙喊著C君。忽然在人群中傳來一股笑聲:“你們是看不到我的。”

“C君,你是隱形了是吧!這樣戲弄人是不對的。再不現形就要被懲罰了。”老師如此說道。不久,C君笑著在人群中冒出來。

“老師,這可是世界上最厲害的能力喔!”

“我的能力可比你的厲害多了,我會噴火呢!”

“那算什麼,我能飛。”

“會飛的人多著呢!”

C君一言惹怒了許多人,頓時議論紛紛。

“好了好了別吵了。大家各自介紹一下自己的超能力吧。同學之間應該要互相欣賞才對。”老師如此調和局面。

我內心一沉。接著的介紹與表演已全無心情看了。

“誒,輪到我了嗎?”我驚呼。她點頭。

我顫抖著走出去。在我周邊的人或已能察出我的恐懼。我已預見到稍後的嘲笑,批判和孤立。現在這一刻,我真感覺我是在上刑臺,以標籤殺人於無形之刑臺。

我躺上去了,脖子已被卡在兩塊木板之間的圓洞中,我已無從躲避。旁邊站著的行刑者仍佩戴著一副笑容可掬的面具,迫我展示一些我根本無有之物。臺下圍觀者的目光透露出他們的不耐煩,急著感受看見我受刑的快感與興奮。我已預見。行刑者的面具在我說完遺言後將掉落,原本的那副醜陋的厭惡之相將無所遁形;圍觀者臉上的不耐煩將不復見,取而代之的先是驚訝,接著是憤怒,最後依然是興奮與快感。

“我沒有超能力。”遺言已被道出。

你看看!臉具果真掉落下來了!她本來的相貌比我想像中還要醜陋呢!像是被榨乾的陳皮一樣,顏色死灰而面容緊皺一團。圍觀者亦一如所料,張大了口,頗有一段時間後,一個個如同受騙與被背叛般憤怒,對著我這個苟延殘喘的受刑人破口大駡。“騙子”,“狗”,“怪胎”這些詞全用齊了。喲!就三歲小孩而論,算是識很多字了。他們駡得口沫橫飛,駡痛快了之後,似是飽腹了一般心滿意足。見我在他們面前的一副悽慘不堪的模樣——完敗之狀,很興奮,很爽快。

人臉變得真快啊!是人臉教會我何謂倏逝。天真亦能兇惡,溫柔亦能瘋狂,喜怒變轉僅在一瞬之間。

異類,向來是不受歡迎的。人類是群性動物這點真不容置疑。人表面上似乎追求自我和彰顯個人特色,實則上卻是在博取大眾的目光與自身名氣。信奉道教的避世者亦非不望與世同處,不過是不為世所容而已。人類是需要同伴的。何謂同伴?同類罷了。分類的形式五花八門,可依國籍分,可依膚色分,可依性別分,可依階級分,各式各樣,不盡贅言。人類對付異類的手法一直沒讓我感覺到半點新意,他們純粹是打壓。愚者將其趕盡殺絕;自詡聰慧者利用之,使之為奴僕。而現在,則有我被人推上了刑臺,這是天所註定之我的悲哀。

“喂,你看那個人好特別喔!”

“是喔!沒有翅膀,又沒有爪子。”

“可能擁有一些內藏能力吧。”

“真的嗎?超正誒!”

。。。。。。

每天回學校,都有如此的對話傳入耳畔。鄰近學校之學生最愛議論我,以自以為輕細而實際卻大得明顯的聲音對我說三道四,自作遐想。

無端地給予我虛構的榮譽——內藏能力者,同時,也附贈我一種欺騙了人的罪惡感。那是對辜負了他們的猜想的愧疚。

順帶一提,在此世界,人的異能亦有強弱之分。諸如上述的翼族,亞特蘭蒂斯人,六指人等,皆屬一階異能。此因他們的異能在於身體的表面,在於器官之特殊。這種物理上的特異能力稱為表觀能力,能力持有人稱為表觀能力者。表觀能力是世上最普遍的異能。十有七八,若非有翼,即為有尾,皆因翼族與亞特蘭蒂斯人乃世上最繁盛之民族,佔全球人口七成左右。餘下之三成,有兩成為其他種類的表觀能力者,而遺留的最後一成,即為內藏能力者。顧名思義,內藏能力者之異能並不表露於人,若然能力不發動,是無法察出其異樣的。通常而言,內藏能力者之能力永較表觀能力優勝。若要比喻之,就宛若電腦遊戲裏的法師與勇士之別,華麗法術與蠻莽衝撞,前者是天,後者為地矣,因此,身為內藏能力者誠為一種榮耀。而鄰近校生對我所作的種種猜想,大概是因我的平凡之貌而生的。

時間一長,不得已習慣了。我始覺這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對我抱有過高期望在先,我又從未承諾過自己是內藏能力者,要抱歉的是他們才對,無端施予我巨大的罪咎。

這條上學路,我行之是無一日感自在。

但是,每當我踏進課室之門,就恍如飛入溫懷之中般,深感生命之溫熱。

步入聖光溢出之門,雙目似被道道白虹貫穿一般刺痛。待了一瞬,謎之光芒竟已疲憊不堪,黯然止息了,雙目頓時舒適許多。

終於見到了,生存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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