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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勇者的掙扎

      我期待的,是這種程度的結果嗎?

      每當眾人提起:「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個界限是誰劃清的?而這個界限,又是依據什麼而產生的。

      以往我都對這種言語不以為意,因為那聽起來像是自我欺騙。

      但是真正的自我欺騙,其實應要來自自己的內心,才會發揮到最大的威力。

      ——那是超越言語、毀滅掉勇氣的威力。

      「苦嗚啊……」可惡啊……面對牠、擊敗牠,完成我這出生至今最重大的任務,講講倒是容易,但是,害怕失敗所帶來的一切後果,那股懼怕卻遠超過所謂榮耀、所謂勇氣、所謂證明自我。

      「挨嗯……」我閉上雙眼,回想著不出十分鐘以前,我試著提起精神、迎向熊頭獅時,心中的那股躁動與混亂。

      我的天啊,我心中所想的竟不是擊敗牠,而是活下來!

      那甚至比害怕死亡還要悲哀!儘管我失去了義手,但我確實放棄了冒險,而選擇了次要的選項來保障自己的安全。

      來自頭頂上的轟隆聲連連,心情隨著別人嘗試營救我時,所放出的強力魔法而越發輕鬆,因為我本能地試著相信自己可以得救。

      你竟然感到慶幸?決˙苦我,你真是懦弱啊!

      「決!你沒事吧!」乘著魔法掃帚的苗伊飛在我身旁。

      「決哥哥!讓我們扶你下來吧!」繁米也以漂浮的魔法停留在我身旁。

      「咕嗚、呼……」幾乎平貼在牆面上的我,慢慢地鬆開嘴中咬著繩索的力道,繩索的另一頭飛刀則深深的扎進牆面裡。這當然不足以讓我能夠穩定地停留在牆面上,所以我的右腳尖前的尖刀也有跟著插進牆上的隙縫中,這才勉強讓我能夠滯留在垂直的牆上。

      為了讓綁著細繩索的飛刀插進高牆裡,我方才先是咬出暗藏在肩前的飛刀,將之吐出後再一腳大力的踢向刀柄處,使之飛行。

      而在那之前,我也以雙腳上的四把利刃重傷了熊頭獅的右翅,這才保證那個失去理智的大塊頭無法奈何的了平貼在高牆上的我。

      「吼喔喔喔喔喔!」那頭陷入渾沌狀態的熊頭獅,一見到繁米和苗伊將我從高處抱下來,便立刻發出怒吼聲,眼見牠又要朝我衝來。

      瞬息間,兩股極致渾厚、超然的魔力,浪濤一般的捲向那頭熊頭獅,只見那頭熊頭獅面帶驚愕的被定格在原地,彷彿中了定身魔法。但是決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定身魔法,而是繁米和苗伊各瞪了那頭熊頭獅一眼罷了。

      ——瞪出那一眼,對繁米和苗伊來說是易如反掌的,竟就在瞬間就決定了勝負。

      ——而我卻打了這麼久,最後還敗退下來?   

      真是痛苦。

      「放開我吧,我沒事。」我難過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卻沒辦法遮起來,只能轉身背向兩人。

      拜託……不要注視我如此難看的苦臉,這太丟臉了。

      「決,你的表現真的太精彩了!你應該感到自豪才對!」苗伊從背後擁抱我,淡淡的髮香試圖鬆弛我的神經。「今天發生太多意外了,只要你人沒事就好。」她一說完,我馬上就知道我應該要壓抑住自己的痛苦,因為我不捨苗伊跟著我一起難過。

      「決,你有哪裡會痛嗎?我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繁米替我將落在地上的義手收拾好。「關於你的手,我會盡我魔法的一切相關知識和力量,找找看接回它的方法。」我的心情自然而然的輕鬆了起來,繁米原來變成了如此可靠的孩子了嗎?

      「謝謝妳們。」好累,明明發生了一堆嚴重的事情,我現在卻只想要休息。

      但是,故意不去想那些事情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結界被擊破後的現在不行。

      「『唯一的勇者』決˙苦我大人,你還好嗎?」聲線十分沉穩的一道男聲自我後方傳來,他是剛才嘗試擊破血瀰的結界中的其中一人,魔力十分的強大。

      而且,如果我所知的情報無誤的話,此人的實力恐怕是與苗伊同一級別的怪物。

      「謝謝關心,我沒事。」我試著把話題轉向重點:「請問您是死煉之城的城主嗎?」

      「哦?你認識我?」這個男人好像有點高興被認出來。

      「聽說過許多傳聞。」總覺得繼續寒暄也沒什麼意義,如果待會還要持續這個話題的話,我就找個理由回家吧。

      「哈,我也是。」這個男人摸了摸他的下巴,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對了,你們幾位有這個時間陪我與瑪梅爾洛一起吃頓飯嗎?算我海德羅蒙的。」原來是叫海德羅蒙,還好他自己說了,之前在報紙上看過卻忘記名字。

      「我可以啊,妳們呢?」我問了句廢話。

      「你去我當然也去啊。」苗伊心甘情願地說著,我卻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我也是。」繁米也理所當然地答應了。

      真是喜歡繞圈子說話,有什麼事是不能在這裡說的?這個人難道在盤算些什麼嗎?

      「話說,城主大人,您不關心城中被血瀰破壞的各處嗎?」我隨口一問。

      「沒關係,修繕的相關事宜交給別人做就行了,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海德羅蒙說完,便從口袋中拿出一把鑰匙,走向一扇被鎖上的大鐵門。我們也隨著他的腳步跟著走去。

      臨走前,我看了一眼那頭熊頭獅,牠也呆呆的望了我一眼。

      我們在這一刻都很有默契地放下了針對彼此的殺意,我不知道牠是不是跟我一樣也沒有戰鬥的理由了,我只知道,我這一生「只能永遠當一個低等盜賊」的現實,已成了定數。

      *

      大圓桌上擺滿了大魚大肉,我的思緒沒有跟著點菜的節奏走,只是靜靜地看著一道道料理被端上桌。

      「不用客氣,邊吃邊聊吧!還是說,勇者大人還有想點什麼嗎?」

      「城主大人,關於魔王的事情,您怎麼看待?」如果我真的是來吃飯的,那真的是太尷尬了,畢竟現在的我如果不讓別人餵,恐怕也只能用腳吃飯了。

      「我覺得你要來參加試煉的消息走漏了,或者是行蹤有被魔王掌握。」海德羅蒙熟練的操作著刀叉,話沒有停:「你覺得是哪一個?」

      「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兩者都有。」我假裝沒有看到苗伊和繁米要餵我吃飯,視線沒有從海德羅蒙的身上別開。「而且我很久沒有擔心的事情,正在發生。」說到這裡,我的眼神變的銳利。

      「你就直說吧,這裡很安全,我很信任這間餐館。」海德羅蒙吃飯的節奏相當明快,幾乎可以邊吃邊聊。「還是說,你不信任我安排在外頭的那些守衛?」海德羅蒙的眼睛從開始吃飯到現在都沒有看著我,直到說了這句。

      「對。」我毫無遲疑:「但不是今天。如果今天沒有遭到攻城,城主您大半的兵力都還處在待命狀態。」我不疾不徐地說著。

      說完這句話,繁米和苗伊手上的刀叉都不自覺得放了下來。

      就連瑪梅爾洛也是,他的眉頭尤其皺的厲害,顯然就算是副城主,平時也不太敢這樣子跟海德羅蒙講話。

      氣氛頓時變得嚴肅,海德羅蒙的正眼也終於與我對上。

      海德羅蒙慢動作一般地咧開嘴笑了:「你說的非常對,從今天起,死煉之城的兵力會重新進行調度。」海德羅蒙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展開豪邁的一面。「到時候應該會欠缺許多人手吧?日後也要與國王討論,是否要增加兵力保護附近的村落。」

      「關於兵法方面的領域,我不是專家,但是當今世上有許多高等的勇士們,都在三年前的那場戰役中戰死了。我想說的是,保護所有的平民會是一件辛苦的差事。」說到這裡,我的心情又開始苦澀了起來。但我知道,這還不是最苦澀的。

      「決,你好像話中有話?」當瑪梅爾洛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我才發現他杯中的漿果酒已經被喝得一乾二淨。「你不相信我們的本事嗎?」他的語氣中有股醉意。

      「坐以待斃是死路一條,死煉之城的居民數量,甚至還多過附近所有城鎮的總數。」我對自己的冷酷都感到有點嚇一跳,沒想到自己竟說得出這種話:「我覺得我們連保護自己都有困難。」

      「你這……」你這傢伙到底在講什麼屁話?瑪梅爾洛差點將此話脫口而出,但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底下那兩名屬於高級幹部的瑞斯特和法洛,曾向他報告:「有個操作黑魔法十分厲害的血瀰曾說過『來日必用你們的血粉刷牆壁』之類的話。」這讓他無法忽視決的看法。

      想到這裡,瑪梅爾洛的臉色變的愁苦。他想要乾脆依順著自己的氣憤接著問:「那到底該怎麼辦嘛!」但這種舉動太無能了,於是他選擇再替自己倒一杯漿果酒,好當成是給自己更多思考時間的藉口。

      「你別喝了。」第三杯了。決有在心中默默地計數。「你喝得太快了,會吐的。」

      「哦?」瑪梅爾洛的表情茫然,像是在質疑:我真的有喝這麼多嗎?

      坐在瑪梅爾洛身旁的海德羅蒙輕拍了他一下,也像是在示意他少喝一點,同時開口:「那麼,勇者大人對魔王復活有什麼看法?」海德羅蒙接過他的酒杯,替他將那杯漿果酒喝完。

      「我覺得,打從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所謂『復活』之說。」決瞄了圓桌上的酒杯一眼,續道:「三年前,以我為首的勇者團隊根本就是失手了。」決看著酒水中自己的倒影,像在責備自己似的。「魔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被我們成功殺死過。」意會到決的想法的繁米,抓起酒杯就往決的嘴邊湊,決也喝了一大口漿果酒。

      同坐在決身旁的苗伊,當然不會沒有意會到「喝酒」這種小事,只是她與其他人都一起被決的說詞得嚇得呆愣了,不過所謂「其他人」並不包括繁米罷了。

      「你說什麼!」瑪梅爾洛誇張的瞪大著眼。「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你有義務解釋清楚。」海德羅蒙也同樣的不可置信,但他並沒有混亂。

      「魔王之所以沒有在被重創以後,馬上向人類展開復仇,是因為他的『魔寵』中了我用三種稀世道具聯合起來設計的『詛咒」,因而喪失了『無限魔力』的特權。」決的表情變得黯然,像是說到苦澀處一般:「詛咒效果恐怕會持續到永遠,但是他現已恢復了屬於他的全部魔力,而且擁有一支數量可觀的血瀰大軍,這些都是極有可能的。」

      決壓抑著心中所有試著安慰自己的說詞,硬是去推論出更糟糕的結果:「殺影槐的心思之縝密,是全人類皆有目共睹的,但是,他行事小心的程度恐怕遠高過普世人的想像。關於這些,我恐怕要從很遠的地方開始說起。」決一邊說,一邊陷入深思,顯然已許久沒有思考與魔王相關的議題了。

      「沒關係,你整理一下。」海德羅蒙雖然這麼說,他的語氣間卻隱隱透露出一絲著急。

      「『神的魔法掃帚』的效果,是特別針對擊敗魔王而研發出來的神級魔法,只要能成功地鎖定目標,它的有效範圍便可以涵蓋整顆魔星。照理來說,若不能成功抵銷或防禦這招,魔王應當是必死無疑的。」幾乎是毫無停頓的,決快速的接著說:「只是,當年我們認為擊敗魔王的當下,其實我是處在昏死的狀態下,苗伊那時的魔力也是枯竭的狀態,我只能在命懸一線的情況下昏睡數天。」

      「你想說,你不僅記憶模糊,更詳細的後續戰況你也沒有比其他戰友還要了解嗎?」海德羅蒙壓抑著心中升起的慍怒,他才不想聽這種廢話。

      「不對。」決的面容變的慘白。「就算那時的我是清醒的、魔王也沒能騙過我的眼睛,我們恐怕也只能被迫接受『魔王已被勇者擊敗』這種虛假的現實。」決緊閉上雙眼,無奈感還是穿透了輕薄的眼皮,讓海德羅蒙跟著感到無力。

      決那語意深長的一段話帶來了片刻的寧靜,而率先打破寧靜的人是繁米:「現在的魔王可能已經不是『殺影槐˙劫奧』了。」

      苗伊接著補充:「的確有可能。我那時鎖定的目標確是魔王沒錯,魔力的流動也確實感應到一股『成功殲滅某人』的提示。」

      瑪梅爾洛接著說:「但是今天有幾個血瀰,在攻城時刻意提到『魔王已經復活』這種話,難道是刻意製造恐慌嗎?」            

      「不可以單用幾句話來妄下定論。」繁米雖然是在回應馬梅爾洛,語句間卻是隱隱刺向決。「說到底,如果當時我也在場,也就多了一雙眼睛可以幫忙分析戰況了。」

      「繁米,妳怎麼還在說這個?」苗伊語帶責備的說道,眉頭都皺在一塊。

      「妳可以……成熟一點嗎?」瑪梅爾洛跟著答腔,面對這種鬧脾氣的言詞,酒勁當頭的他甚至不懂得怎麼委婉。

      不過決卻面不改色,但也不發一語。

      海德羅蒙看到決不為所動,也就跟著安靜下來。

      終於,決流露出醒悟的面容,面向繁米。「繁米……」決頓了頓,說:「妳願意幫這個忙嗎?」

      「你是應該多多依賴我沒錯。」繁米得意的舉起酒杯就想往嘴邊湊,卻被決狠瞪了一眼,畢竟她還未成年。

      「哈?你們在說什麼啊?」苗伊不解地問。

      「有什麼方法就說出來吧,別賣關子。」海德羅蒙也意會到了,繁米並非只是在鬧脾氣。

      「『記憶反映魔法』高階的魔法師都未必能成功習練的心理層面之魔法,傳聞全魔星能成功習練此魔法的魔法師可以說幾乎沒有。」繁米的水藍色大眼瞇的銳利,口氣有種做足覺悟之意:「就連我也不大會,但我有自信可以馬上學會。」

      這種話由學業成績為全魔星中最為優異、被譽為「最聰明的人類」的繁米˙薇亞口中說出,自然是有極強的說服力。

      「可是來得及嗎?這種魔法難道苗伊大人不會嗎?」海德羅蒙立刻提出極具建設性的假說。

      「不行,我完全不會。」苗伊面帶愧疚的說:「那個領域太細膩了。就算是我,也有一、兩個不太擅長的科目啊。」苗伊說完,大家又都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即使苗伊承認「心理魔法」為自己較不擅的一項科目之一,但她在這個領域中的成績仍是相當優秀的,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但她卻說關於「記憶反映魔法」自己是完全不會的,這也顯盡了此魔法的難度究竟達到了何等離譜的高度。想到這裡,決開始規劃更加詳盡的作戰方針。

      ——同時認真思索,魔王還是殺影槐的可能性有多麼高。

      「如果我們向國王要求,從現在開始向全魔星積極的徵招在『心理魔法學』領域有長年涉獵與鑽研的魔法師,這樣會不會更快一點?」瑪梅爾洛仍不肯放棄其他方案,當場提出其他看法。

      正當苗伊與海德羅蒙要表示贊同時,決卻近乎反射性的立刻反對:「不行!如果是殺影槐的話……不對,就算不是殺影槐,假設我是魔王,這種高調的消息一旦擴散,我一定會進一步的去攔截,那時候一定會讓無數的魔法師因此喪命的。」決說完,瑪梅爾洛等人才終於放棄了這種可能性。

      至於決,則是藉由這個假想再聯想到其他更為嚴重的可能性。

      ——此時,決的眼神變的黯淡。      

      「果然嘛!還是要靠我這個天才美少女來拯救世界!決哥哥,這回你可沒有理由不讓我參戰了吧?」繁米得意的舉起酒杯就往嘴邊湊,但繁米馬上就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      

      ——決這回沒有用言語或瞪視來阻止繁米,反而像是被下了定身法術一般僵在座位上。

      繁米以為決在思考其他戰術,於是也就不假思索的喝了一口該店的招牌漿果酒——嗚哇!香醇微苦,真是奇妙的滋味!繁米心想。

      「勇者大人?」海德羅蒙也發現了決的異狀,這時的繁米甚至都已放下了酒杯。

      決彷彿沒有聽到周邊的聲音一般,仍是結凍一般的面露難色。

      「決,你怎麼了?」苗伊也跟著呼喚決,當然也無暇去注意繁米都喝了第二口酒。

      「喂!決!不要光顧著發呆不說話啊!」瑪梅爾洛直接大聲的朝決咆哮,反正整間店都被城主包下了,根本不怕吵到根本就不存在的其他客人。

      經由瑪梅爾洛的大聲一吼,決才終於緩緩的抬頭。

      他凝重的神情,頓時讓在座的所有人都倍感壓力。

      「城主大人,您有收到關於『往問村』的相關消息嗎?或者是附近任何一個小村落的相關消息。」決的口氣焦急了起來。他甚至都站起了身,彷彿隨時準備要離開餐館。

      「沒有,今天跟最近都沒有。所以你怎麼了?可以先冷靜一下嗎?」海德羅蒙沒有起身,但同桌前的繁米與苗伊倒是都跟著站了起來。

      「沒有時間解釋了!我現在就要去往問村一趟!」決甚至沒有在當場把話說完,語尾未落,他人早已飛也似的消失在餐館裡。

      「決!你一個人穿過死煉之森太危險了!先等等!」苗伊立即同時施展速咒魔法與飛行魔法,即使她也沒有把握能夠比決的「零影步」還要更快,但她最起碼要做到不讓決在穿過死煉之森的過程中受到魔獸與魔怪的偷襲。

      「喂!妳們兩個等等我啊!」魔法造詣不下於苗伊的繁米,也立刻同時施展風速魔法和瞬間移動,整間餐館在瞬息間先颳起了一陣風,而又在數秒後重新變得寧靜。

      「她們兩個居然可以如此熟練的同時使用兩種高階的移動魔法,真不簡單。」瑪梅爾洛望向決的餐盤上那完整如初的半隻烤雞,輕嘆一聲:「唉……怎麼辦?要追上去嗎?」

      「追是追不上,但還是得要跟去的。」海德羅蒙起身,在桌子上留下一袋金幣以後,便與瑪梅爾洛一同踏出餐館。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搞的?瑪梅爾洛心想。

      雖然知道自己的疑問很快地就能得到解答,但瑪梅爾洛還是不由得感到無比的緊張,那份緊張,甚至都將方才的酒勁得完全的驅散了。

      *

      一道褐黑色的身影自死煉之森的一棵高樹間射往地面,那道身影在著陸後,還未將降落的勢道止住,便又消失在原地。那道連影子都沒有留下的身影,穿過一個又一個農地與矮房,身影所到之處越是接近村落一點,周邊也越多的是已經燒起來或已經遭到完全破壞的建築。

      決的眼角餘光間不時的可以瞥見一些火光,甚至有些慘哭聲極快的掠過耳畔,他很想要止住腳步去關心一下遭到襲擊的村民,但他的腳步沒有緩下半毫。

      ——因為決知道,有許多地方的死傷更加的慘重。

      終於,這道快的連影子都沒能留下的身影開始引「人」側目,幾個對魔力感知能力極強的血瀰,雙眼死咬著決不放,即使決的身法已經快到完全掠過這幾名血瀰,並消失在血瀰的視野範圍內了,有幾名飛在建築物上的血瀰還是直直盯著決行去的方向。

      「剛才那個斷手的,你們有看清楚他的樣子嗎?」一名在高空中勒住一位小女孩的血瀰朝身旁的血瀰問道。

      「看起來有點像勇者,但是他現在應該死在死煉之城了才對吧?」同樣在手中勒住一位男孩的血瀰語氣輕鬆地說:「不管了,我們還是來把『摔小孩遊戲』玩完吧?」說完,他便緊抓著男孩的兩隻腳踝,任由男孩頭下腳上的大聲哭喊。

      「說的也是。」回答他的血瀰,面露出殘暴的邪笑,也將小女孩的雙腳踝抓住,任由她懸掛在高空中哭泣。

      「那麼,數到三就一起放手喔。」

      「一、二……」

      「三!」一道女聲自遠方傳來,伴隨此聲而來的還有一股強大的魔力。

      「?」兩名血瀰都還來不及鬆手,便不約而同地看向出聲的方向。

      一道身著粗布素料的女魔法師,手持著一把發散著鵝黃柔光的掃帚,以不亞於決的高速,踏著腳下一個又一個在半空中形成的魔法印記,以雷霆萬鈞之勢直向兩名血瀰掃去一道如瀑布沖刷而來的大片白光!

      「神的魔法掃帚!」苗伊發出凜然的一聲嬌叱,大片白光當即淹沒兩名血瀰和那兩名小孩,不過那兩個小孩卻沒有因為受到柔光照耀而受到傷害,雖說如此,兩名小孩還是雙雙自半空中朝地面摔落而去。

      ——眼見不出半刻,兩名小孩就要重摔落地。

      「風流魔法˙浪潮!」漂浮在半空中的繁米,先是雙手一揮,兩道激流般的狂風便高速拂過兩名小孩的周圍,同時兩名小孩降落的速度也被大幅緩下,接著繁米則抓緊空檔,施展出一招「瞬間移動」,立刻就出現在兩位小孩身旁,並同時施展緩降魔法。

      ——真厲害!這是苗伊發自內心的讚嘆。即使苗伊同樣也能辦到救人一事,但要像繁米那樣,在短時間內接連施展出如此細緻的魔法,即使是苗伊也沒有把握能夠同樣的流暢,而且她也沒能在瞬間思考到如何安全的讓兩名小孩著地,她最多只能想到「乘著掃帚在半空中接住兩名孩子」這種粗糙的方法而已。

      同樣的,繁米也在想著苗伊的事情。

      ——真是驚人的魔力!繁米發自內心的讚嘆道,沒想到這個世上真的存在著可以瞬間秒殺掉兩名血瀰的人類!而且苗伊還一副「沒有拿出全力」的模樣,不禁讓人更加深刻地想起多年前那伴隨著苗伊至今的美名。

      ——最強女魔導士。

      「嗚嗚嗚……大姐姐……謝謝妳……」兩名小孩仍驚魂未定。繁米看向周邊的建築物和街道,絕大多數都已被毀損,有的地方還殘留著黑魔法形成的印記,哪怕只是誤觸,恐怕都會對人類造成嚴重的傷害吧?

      繁米闔起雙唇、咬著牙,不讓人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許久後,她才緩緩開口:「苗伊姐姐,妳先一個人去找決吧。」

      「咦?」苗伊面露訝異神色。「妳這回怎麼不跟我爭了?妳應該也很擔心決才對吧?」苗伊倍感驚訝。那個繁米居然放棄去拯救決?她不是一直都很想博得決的好感嗎?

      「沒什麼啦……只是……我不久以前不是有欠妳一個人情嗎?」繁米支支吾吾的說著。她赫然發現自己也不大會形容什麼是賠罪,乾脆直接大聲地朝苗伊喊道:「煩耶!問這麼多幹嘛?決還在等妳過去,妳走就對了啦!」

      「繁米,妳長大了。」苗伊輕輕一笑,她意會到繁米對她感到不好意思,於是她頭也不回的直向著往問村的中心點飛去。

      彼此在想的,自然是先前繁米對苗伊下了詛咒的事情。

      但是,繁米考慮到的還不只這些。

      「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東西啊?」周邊又有更多對魔力感知近乎是零的普通人類誤觸了黑魔法印記,那些人不是手腳被寒冰凍住,就是受到嚴重的燒燙傷。

      這些就是繁米在擔心的其他問題。

      「神的祝鎖˙領域˙散!」繁米發出高呼,往前推出的雙手喚出一本比人還大的厚重魔法書,魔法書一邊自行翻頁,繁米也一邊吟詠著咒語。

      一大片神聖的天藍聖光,光速一般的在往問村各處建築、小巷弄、稻田間折射而去,絲毫不受任何轉角、高牆阻擋而緩下,轉眼間,整個往問村的所有黑色印記的位置皆已被繁米鎖定。

      很快的,以繁米為中心擴散出去的「神的祝鎖」,開始封印並銷毀所有的黑色印記。

      「啊啊啊啊……該死的!」一名男人手上先前結起的冰塊,雖已被繁米的魔法融去,但整條手臂還是被凍的發紫,怎麼看都只剩下被截肢的命運。

      「爸爸!爸爸!嗚哇哇!」剛才的那兩名小孩衝過去抱著男人大哭,但無論怎麼哭都無法減緩那個男人的痛苦。

      「小鬼們,讓開。」繁米走近那名男人的身前,伸出單手指向男人的手臂:「上級恢復魔法。」語畢,在一股天藍色柔光的壟罩下,那名男人發紫的手臂近乎在繁米語畢的同時完全治好。

      「這……難以置信!」男人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手臂。這可是連村裡技術最佳的魔法醫師都望塵莫及的技術啊!男人在內心讚嘆著。

      「謝謝妳……咦?」當男人將手放下時,才發現剛才那名免費替她治療的女魔法師早已消失在原地。

      男人的心境先是複雜,接著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無事,才終於露出欣喜的笑容。

      當男人擁住自己的孩子時,他的熱淚早已盈滿眼眶。

      ——雖然不知道妳是誰,但這份恩情我一定會永遠記著。

      *

      「可惡!到處都有受傷的人!」繁米一邊治療各處的傷患,心理一邊計算著自己餘剩的魔力還有多少。

      ——剛才那招神級的魔法,消耗的魔力實在是比想像中大的多。

      「可惡……」不許後悔啊!繁米!盡自己所能地做到最好吧!繁米激勵著自己。

      所幸四周已無餘下的其他血瀰,無論是什麼原因,也總比那群混蛋繼續破壞這座村落還要來的好吧?

      唯一讓繁米比較擔心的是,稍遠處從剛才開始便一直有幾股微弱的魔力被繁米感知到。原本她想要施展瞬間移動趕過去看看,但才剛想到這裡,她的後方便趕來最為可靠的兩名援軍,分別是展開龍翼飛行的海德羅蒙,以及乘在海德羅蒙背上的瑪梅爾洛。

      他們倆只看了繁米一眼,便掠過她直向著往問村的中心飛去。

      「真是的,都把我得丟下了。」繁米氣呼呼的插著腰,心想:反正有他們在就足夠了吧?而且我也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思及此,繁米也就不假思索的繼續治療傷患的工作。

      ——似是完全沒有發覺,有一股針對她而來的危險正緩緩地朝她靠近。

      *

      轟隆聲不斷。

      房塌、牆垮,四周已無一處土地還保有原本的模樣;灰面、血流,保護著某一女子的男人,全身上下已是殘破不堪。

      「你這白痴苦瓜!連手都沒有了的傢伙還來這裡幹嘛?」瑪莉擁住懷中重傷的老人,一邊壓住其傷口,一邊施展下級的治癒術療傷。

      「廢話少說!快點帶著村長逃跑!」決極力側首、旋腰、滑步,動作流暢的將朝他而去的所有攻擊一一避開,自高空而下的黑火球或紫冰錐、雷槍、紅岩,將地面轟出一個個窟窿,即使這對習練「零影步」已臻巔峰的決而言,根本算不上是有效攻擊,但還是令決的臉上蒙上一層層灰土。

      瑪莉原先面臨崩潰邊緣的精神在受到決的激勵後而重振,原先黯淡的雙眸重新填上能量,她接著喚出她經常用來打掃的掃帚,帶上村長後便立即催動魔力,乘著掃帚飛往離村落最近一處的森林。

      倏然間,一道黑影自決的頭頂上掠過,決立刻感知到那道黑影的存在與目的是何等的危險。      

      「笑死人!你以為你這個斷手勇者還可以掩護別人逃跑嗎?先擔心你自己吧!」這名身穿連帽黑色斗篷的血瀰,猖狂的笑容咧的陰森,一雙紅瞳忽閃忽滅,他的腳下噴發著一層層黑色印記,移動速度與方才的決相比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可真聰明。」決恨恨地說道。察覺到那名血瀰的目的後,決轉身就展開零影步追逐那名血瀰。

      但是,決的敵人可不只那一名血瀰。

      來自高空的十數名血瀰,此時對決發動的攻擊可謂毫不客氣,彈幕般的黑魔法砲彈、黑火球、紫冰錐……等數十道攻擊,附帶著渾沌加持之攻勢,可謂槍林彈雨一般傾瀉而下!密集度似是連一隻蜜蜂都難以融下,更何況是決。

      這跟方才玩弄決的攻勢可謂天差地遠。

      可是決還是咬緊牙根,抓緊地面的雙腳掌還是藉著雙膝的全力彈射而瞬間脫離地板!

      決的血液沸騰、肌肉撕裂,這是他頭一次用超越全力的速度展開零影步。

      ——神啊,拜託請讓我成功保護村長和瑪莉吧。

     

      ——即使,我可能會因為我的選擇而感到後悔。

      「喀滋。」決在衝進那片無異於迎向死亡的漆黑彈幕之前,咬破了他藏在舌下的一顆魔法膠囊,接著他的身軀隨即隱沒在那片渾沌當中。

      決的全身上下立時飽受著利刃剮割般的痛苦,時而火燒火燎;時而冰寒徹骨,被貫穿、被撕裂、砸斷,決仍舊像是在逆流中游動的魚兒一般向前,而且意識清楚。

      ——最上級的恢復魔法膠囊,此乃極其珍稀的恢復道具之一,也是所有恢復道具中,少有附帶詛咒效果的禁藥品。通常應用在重大戰役上,但由於取得不易,即使是在戰場上也是相當少見。

     

      這是決原本為了要增加通過百等試煉的機率而準備的道具,但一直沒有機會可以使用,就連面對暴走中的熊頭獅,決也在當時判斷自己「即使有這項道具可以保證活命,但卻沒有相應的戰力可以擊敗熊頭獅」而放棄在那個時候使用這顆膠囊。

      雖然在試煉當中使用道具,多少會影響試煉官對試煉者的評價,但決還是為了通過試驗,不惜煞費苦心去找尋取得這項道具的管道。

      ——想不到,這個準備居然在這種場合上用到了。

      彈幕間,一道人影從中逆流而出,「給——我——站——住——!」猶如從血肉泥沼中逃脫般,決渾身是血,腥紅的比他腳下的紅岩還要鮮亮。他奮力一蹬,整個人如牽著紅尾的彗星般,直向那名欲往瑪莉發動攻擊的血瀰而去!

      這是近乎與瞬間移動相等的速度。

      那名血瀰才剛在瑪莉四周的高樹間佈下無數黑色印記,還來不及從中噴發出擊落瑪莉的黑魔法,便從身後感受到一股強的令他窒息的威壓迫近。

      ——而且就在一瞬間,那股威壓感的降臨已然與他本身毫無距離可言。

      血瀰反射性地轉頭,一道渾身染滿腥紅、騰空的軌跡拖移著一串血雨的死神當即映入眼簾!

      「咯啊!你這是什麼怪物!」血瀰怪叫一聲,一瞬間驚慌的不知從何應對。

      ——即是這個瞬間,也足夠形成決擊敗這名血瀰的契機了。

      ——更別提,這是即使保持鎮定,也難以迴避的電光一閃。

      「下去吧。」一道黑弧形閃即逝。那是快無絕倫的一腳,快的連決鞋邊的刀刃襲向血瀰後,他還毫無知覺。

      直到他緩緩下墜時才驚覺,自己已成一隻折翼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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