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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呢?

是去年我生了場大病,你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的時候?

是兩年前看到你在球場上英姿煥發,帶領校隊贏得冠軍的那時?

還是四年前高中畢旅與室友們玩枕頭大戰,結果雙雙笑倒在床上的時候?

還是其實⋯⋯

在多年前初遇你的那刻,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我不知道,也許,也永遠沒法得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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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在小學的時候認識的。你七歲、我六歲。

猶記得二年級開學的那天,萬里無雲的藍天上掛著火熱的驕陽。露天操場裡舉行著開學禮,大夥兒呆呆的聽著訓導主任在台上冗長的發言。

我不以為意的把頭轉向旁邊,卻在不經意之間,對上你那炯炯有神的烏黑雙瞳。

像是被蠱惑一般——

我們對視了一秒,笑了起來。

從那以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所謂的「竹馬竹馬」,就是我們。

形影不離、心有靈犀的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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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時開始,我們的關係變質了。

小學、國中、高中—十一年的青蔥歲月,眨眼間已匆匆離去。十一年的友情,使我們密不可分。經歷了風霜雪雨的友誼,變得堅不可摧。

國中的小屁孩年代、高中的翹課年代、甚至是學測前的那段啃書時期,也是你伴我度過的時光。

不願失去你、不願離開你,我的心中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樣吶喊著。

為了一直能和你在一起,甚至連大學志願,也是填上跟你一模一樣的。

當你問我:「為甚麼你明明可以考上C大,離家近、聲譽好,卻偏偏跑來讀S大?」

我只好胡謅一通,說:「就是想要離家遠啊,獨自住在宿舍不是很自由快活嗎?還省得被我老媽囉嗦,一舉兩得耶。」

想當然爾,這並非我的真心話。可是你沒再追問甚麼,只是微笑著點頭。

看著你燦爛的笑容,我在心裏想:即使要我以生命換取你的笑臉,我也在所不惜。

我想要永遠守護著你、想要永遠伴在你的身旁——

就在此刻,我才驚覺——自己,原來已經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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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個人,需要原因嗎?

我不知道。

無論是在球場上你的陽光帥氣、考試考砸時你的無奈苦笑、還是只有我們兩人嬉鬧時你的天真無邪,我都喜歡、都深愛著。

不僅想守護你的一切,還想要獨佔你的一切。

最初的悸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已經忘了。

只記得,多少個輾轉反側的無眠夜裏,你的笑靨縈繞在我心頭⋯⋯

每次看到你精緻的臉龐,心臟都會瘋狂地顫動;雙手,也想要觸碰你白皙的肌膚。

你隨風飄曳的柔軟髮絲,在指縫間滑過;微微發燙的指尖相碰,纏繞成十指相扣——

一覺醒來,卻發現只是幻夢一場。

刻骨銘心的愛戀、無法說出的愛戀、不為世所容的愛戀,甜蜜又痛苦。

胸口的絞痛,無時無刻提醒著我——

早該知道會無疾而終,但還是不能自已地深深的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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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逝,四年的大學生活也快要畫上句點。

這幾年來,跟你告白的女生也不下二十個吧。可是,你都以「抱歉,我真的只把你看作朋友」為由,一一拒絕了他們。

我問你:「你真的一個也看不上眼嗎?要不先交往看看?我才不信你沒有喜歡的人耶!」

而你只是淡淡的回答我,說:「我的心只屬於一個人,而他的心卻不屬於我。」你臉上落寞的神色,我都看在眼裡。

妒忌充斥著我冰冷的心,但那小小的希望之火卻仍頑強的燃燒著。

——也許,你也喜歡我。

——也許,這是兩情相悅,而不只是單戀。

——也許,這幾年來,我的眼神一直追隨著你的同時,你的眼神也同樣落在我身上。

——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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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迎來了求學生涯最後一個情人節。

不知是哪個吃飽飯沒事幹的人提出的意見,說要創立一個「光棍俱樂部」,稱要「讓單身狗們別再被大放閃光的情侶們閃死」。

聽著聽著,我忽然心血來潮的問你:「欸,要加入嗎?」

「啊?為啥?」你愕然的反問我。

「沒,就看你這陣子失魂落魄的樣子,失戀嗎?」我吃吃的笑道,內心卻在掙扎不已。「跟我這隻單身狗逃離那些閃光吧,我的墨鏡可不是這樣用的啊。」

「呃、沒有啊⋯⋯」你搖頭,眼神卻早已出賣了你。眼瞳中閃爍著的猶豫不決,當了你十多年好友的我又怎麼可能看不見呢?

「想要告白是吧?」見自己的心事被我一語道破,你漲紅了臉,點了點頭。

說起來,那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臉紅啊。

「加油哦,失敗的話我這個盡責的好兄弟還是不會拋棄你的啦。」我欠揍的笑了起來,你卻永遠不會明白當下我心中的糾結。

「還好兄弟甚麼,別說不吉利的話啦!」你忿忿的說,開玩笑般的捶了我手臂一下。隨後又收起佯怒,幽幽的道:「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恐怕今天還是無法鼓起勇氣跟她告白吧⋯⋯謝謝你喔。」

你笑了,是多麼純真可愛的笑容,是多麼天真無邪的笑容。你清脆的笑聲在我耳邊迴盪,使我聽得出神。我沉溺在你那溫柔的眼神裡,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你一頭柔軟的黑髮。

而你,沒有推開我不安份的手。

「沒關係,我看你單身這麼多年也很著急啦!」

「你還不是一樣!我都快要以為你是同性戀了欸!」你無心的一句反駁,卻正中我心中的脆弱。

「欸,不說了不說了!我現在有課,放學再聊!」我慌忙捧起一疊參考書,強顏歡笑,努力掩飾著心中的刺痛。「掰囉!」不等你的回覆,我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衝出了宿舍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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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放學後,我來到教學樓的天台,坐在不知為何放置在那兒的長凳,愣愣的望著天邊。

一坐,便坐了數小時。手中拿著的那盒巧克力,本來是打算送給你的;可是,它早已被我收回背包了。既然明知是沒有結果的單戀,又何苦要告白呢。

「學妹,其實我一直都有東西想跟你說⋯⋯」隱約傳來的交談聲,讓我嚇了一跳:平時這地方只有我在想散散心的時候才會來,今天怎麼會有人?

「學、學長⋯⋯」這是⋯⋯有法律系系花之稱的大二學妹的聲音?

腳步聲逐漸增強,我回過神來,推門躲進旁邊破舊的鐵皮小屋——我直到現在為止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那裡有一間這樣的小屋——鬼使神差的偷聽著兩人的對話。

「唔、學妹,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妳!」

人聲就在門外,男孩的聲音不消一秒我便立刻認出是你。

我的心一沉。

明明是已近初春的二月,為什麼我卻會覺得冰冷異常,身體還不禁發抖呢?

「學長,其實我也喜歡你很久了,跟我交往可以嗎?」令我討厭的尖細女聲響起,我努力壓抑著心中的厭惡,不讓自己的衝動毀了你的告白。

「嗯、我們交往吧!」我聽得出來,你很高興。「我、我喜歡你⋯⋯」你害羞的說。

我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可是感情還是戰勝了理性,再也忍不住的我猛力把門扉踹開。

你們掛著驚訝的表情望著我,好像嚇得不懂怎麼反應。我看了看你身旁的女孩,強忍著一拳揍過去的欲望。

金童玉女啊,般配得令人心裏發疼。

良久,我幽幽開口:「不打擾你們了,再見。」

說罷,我悄然離去,留下你們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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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在宿舍的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想起幾小時前的事,怎麼可能睡得著呢?

此時,宿舍的大門被打開,兩對腳步聲隨之進來。

「學長,謝謝你今天的款待,我就先告辭了。」

又是那討厭的女孩!

「唔、沒關係⋯⋯倒是你,我是不是該送你回去啊?」你說,隨即引來學妹的笑聲。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也可以啦,反正我就住隔壁的女宿。那明天見?」

「好、好吧——啊等等,我明天好像約了我朋友外出耶,你介意把約會延遲一天嗎?」

呵呵,她會被你的話雷到喔,知道嗎。我在心裏壞笑。

果不其然,她立刻連珠炮似地追問:「哪個朋友?是經常跟你一起那個醫科學長嗎?你們經常都在一起,陪我一天不行嗎?還是說,你跟他⋯⋯」

「哦不,我們只是好朋友啦,你別誤會啊!」聽到你慌張地解釋,我的心好像被千刀萬剮、接了起來、再被狠狠的摔成成千上萬的碎片。「那我跟他說一下,改天才出去吧。」

妒忌的女人很可怕,可是妒忌的男人其實也絕對毫不遜色。只是,我現在根本無力改變事實。

我用力的捶牆。接著,聽到你趕緊把學妹送走,想必是響聲驚動了你吧。

大門關上,你踏進了我的寢室。你瞄了瞄手錶,凌晨一時。看到我還沒睡,你問:「怎麼失眠了?啊,你剛剛聽到我跟學妹的對話嗎?抱歉啊⋯⋯」

你的眼神充滿著歉意,又叫我何以招架?

我苦笑。我又怎能告訴你,我是為了你而失眠呢?

我努力裝出不在乎的樣子,輕輕道:「沒關係,最近可能是壓力大吧。沒事的,我只是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你快去睡。」

你還是不太相信,奈何我不再搭理你,你才終於離開房間到廁所梳洗。

我凝望著你離去的背影,眼角頓時湧出忍著多時的淚。我站起來,把房門反鎖上,背靠著門扉跌坐在地上。

其實,我也只是個渴望愛情的青年。

可是,身為男孩子,我對你懷抱的感情,卻是不被允許的。

這份禁忌的愛戀,已經蔽在我心中很久、很久了。

我是多麼希望告訴你——「我很喜歡你,我愛你。」

但現實卻是殘酷的,它總是要一次又一次的摧殘我的心靈才滿意。

現在——

我笑了,空洞的眼神像是要把那幅雪白的牆壁射穿。苦澀的淚水奪眶而出,緩緩的流下我蒼白的雙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而那一句「我愛你」,我始終永遠沒法對你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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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紀楓,最近還好嗎?」你熟悉的嗓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多年來第一次再聽到你的聲音,我的心頭不自覺的一陣悸動。

「嗯,很好啊。怎麼了?」稍嫌生硬客套的話語,從我口中說出。自從大學畢業後便沒有再與你聯絡,突然覺得你變得好陌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才好。

「是嗎,那就好。⋯⋯唔,對了,我下個月結婚了,你有空來我的喜宴嗎?」你高興的說,雀躍的心情從你的語調表露無遺。

要來的終於也來了嗎。我抿了抿唇,苦笑了一下。「嗯,什麼時候?下個月初我要到加拿大公幹兩個星期,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

「趕得上趕得上,我是月底設宴耶!對了,你沒搬家吧?我把喜帖寄到你家好嗎?」你笑道。我猜你還像當年的大孩子般,天真的笑著吧?

「嗯,沒搬家,你儘管寄來好了。對了,我還沒恭喜你呢——還是當年的女孩嗎?」

「對,是她!啊,我到現在也不敢相信她居然喜歡我!你說,我是不是很笨很遲鈍?」你興奮的問,我不禁失笑。

是的,你真的很遲鈍。我這麼多年來都深愛著你,你居然甚麼也沒發現。我這樣想著,口中卻說:「沒什麼啦,你們現在還不是都要結婚了嗎?過去的事、蠢不蠢甚麼的,都不重要啦。」

「說得也是——」突然,電話傳來碰的一聲,似乎是什麼重物掉到地上了。「啊!妳就不會小心點嗎?!——抱歉,我要先掛啦,好像出了點事。」你不好意思的說,隨即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沒關係,以後再聊吧!」我輕輕地說,不想再打擾你。

「嗯,那再聊吧!掰!」

喀嚓一聲,電話被掛斷了。我看著書桌上的那幅照片,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微笑。

照片中的兩名少年,搭著對方的肩膀,對著照相機比著勝利手勢,臉上流露出喜悅的神色。那是高中畢業時,我們一起拍的照片;仍然稚氣未脫的少年臉龐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說什麼已經放下了、釋懷了,其實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話罷了。瞞騙了自己那麼多年,當年的那份激情也許早已不復存在;可是,在心底裡,我也許還是愛著你的。

我把手放在臉頰上,卻赫然發現兩行熱淚已悄悄流下。我用手背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痕,低下頭閉上眼睛,任由熱淚繼續落下。

祝福你,希望你能與最愛的她廝守終生、白頭到老。

我嗎?單身一輩子就好了。只要看到你幸福,我這輩子便沒有遺憾了。

因為,你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

程軒。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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