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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蟾敗戰斷尾求生,狼沫雪斷劍丟失郡主

【西海鳳麟洲—正心草蘆】

一場激烈的對戰之後,所餘者不過一片狼藉,以及輸、贏而已;正心草廬尤是如此。漸漸消散的塵煙,愈趨明朗的局面,慢慢呈現出勝與敗的殘酷—敗者伏首、愧顏,勝者昂首、得意。

長劍直指地上潰敗之人,年輕女子口吻清寒、語氣不屑道:「爾爾罷了,怎值得眾人如此看重?或許我該代世人了結雲境內這段可笑的神話!」

語出驚人,當事者易子河,旁觀者秋重一、常去非三人均是一愕,瞬間,竟皆不敢妄動,任由女子言行。

『該怎麼做,才能救人於水火?』與易子河處境相仿的秋重一,他腦中急切尋思,但易子河現在之情況直比刀俎下的魚肉,可謂危在頃刻,實在讓人投鼠忌器,故他不由得將眼光投向身旁之常去非,並求助於他。

卻看常去非原本異常凝重的臉色,忽然笑逐顏開,他灑然向秋重一暗遞了個眼色,示意道:『此事有驚無險,毋庸擔憂』後,便面朝著女子微笑說道:「月湖,妳果然還是來了!」

「是啊。」妙目直盯跪伏在地的易子河,名喚“月湖”之女子也不回頭,僅語帶無奈回道:「姊夫之委託、師尊之命令,我怎敢不從?不過要將十二式天地劍,傳與地上這廝,我看,我與師尊都該重新考慮才是。」

「咦?」常去非不認同,反問道:「難不成連月湖也懷疑預言之可信度?」

「……」沉默不語,月湖俏臉顯現猶豫,並未回答,但她手中光彩奪目之長劍亦無放下之意,仍原封不動,維持在隨時可取人性命之高度。

「好了!不要胡鬧了」驀地,常去非稍微提高了自身音量,嚴肅斥道:「縱不信遠古預言,也該信任神女與府主的判斷,不是嗎?」

「他實力不足,難堪重任!」話語剛歇,月湖忽又不著邊際、讓人不明所以、好似自言自語說道:「我總算明白鳳家為何當初會堅決反對神女冒險前往異境,終究—期待愈大、失望愈大,求人實不如求己!」

「何苦再說違心之語!」常去非道:「妳與易神人已經交過手,難道看不出問題所在?」

「縱算是藏寶庫,但欠缺開啟的鑰匙,依舊無絲毫用處。」月湖心有不服,再辯駁道。

「唉!」常去非不禁喟嘆,他再次強調自己的立場道:「盡人事、聽天命!不曾嘗試,便自認失敗,不是神女、府主與我的行事作風!也不是妳師門一派之處世態度,不是嗎?」

「……」又是不語。月湖忽反手收劍,並拱手後撤,她以行動代替了言語。常去非與秋重一見狀,皆鬆了一口氣,紛紛趨前攙扶易子河,反是久未嘗過失敗滋味的易子河,一臉頹喪、兩眼呆滯,猶處失神狀態。

「唉!」又一聲蘊藏憂慮的輕嘆,但此回卻讓人摸不著頭緒,就不知常去非是針對易子河、月湖個人、或著是在擔心整體大局?

「啊,就讓我當個中間人,為你們三人互相做個介紹吧」面對三人,常去非一改愁容,簡略地替他們三人相互做了個引見。而至此,秋重一、易子河二人方知:眼前的年輕女子便是人稱「石榴花」的冷月湖,是逐清風之小姨子、也是逐清風門下高徒白玉蟾之未婚妻,更是江湖上享譽盛名、快意恩仇之女俠。

   

※                                 ※                                 ※                                   ※                                 ※

望屋興嘆,看著傾頹、損壞大半的茅草屋,常去非無奈道:「月湖,妳這回過分了。我唯一的棲身所,也因妳之任性,毀壞大半,妳打算如何賠償我?」

「向姊夫請款吧」隨手拉了張破凳子坐下,冷月湖無所謂的拋下一句。

常去非則嚴肅回道:「如此揮霍,縱是金山、銀山也有傾倒的一天」

「……」短暫無語,料想接下來必是一段冗長的說教,冷月湖腦筋動得飛快,她反客為主招呼道:「青山為幕、藍天為帳,大夥兒用不著拘謹,隨處就坐吧」

「妳……!」聞之,常去非為之氣結,但也莫可奈何,只能苦笑、順勢說道:「罷!月湖既來,去非便能將雙星轉託與妳、安心外出」

「我拒絕」冷月湖斷然拒絕,她妙目豪不遮掩掃過一旁易子河與秋重一二人,冷然說道:「照護職責屬你,我不願代為。況無用之人,我更不屑指導之。」

「這……不是讓去非為難嗎?」常去非尷尬望向前開二人,欲挽頹勢說道:「再說按照當初約定與計畫,該由月湖與玉蟾代替太真王與府主傳授天地劍、破拘刀予雙星,不是嗎?」

「彼時彼刻,此時此刻,事態有變,焉能同論」冷月湖明顯不願依約行事道。

「嗯!」常去非極有自信,他輕笑以對,改行激將法道:「大名鼎鼎的冷女俠,豈是背信棄義、出爾反爾之輩?若風聲傳出去,就不知月湖要以什麼面容面對世人?」

「……」剎那無言,冷月湖一咬唇,屈服道:「與你為友,是我此生,至今最大的失算。」

「彼此、彼此」言談上略勝一籌之常去非,對著其餘三人,微笑道:「玉蟾不日歸來,屆時你們便該整裝出發到蝴蝶泉去!而我也該啟程去尋找行蹤不定的射、御二侯,來完成玉府與飛遞所之交易條件了。」

聽聞「蝴蝶泉」三字,冷月湖臉色微愕,她質問道:「為何是蝴蝶泉?我不想去那裏」

「去蝴蝶泉,是府主之意思。」明瞭「蝴蝶泉」對冷月湖蘊含之特殊意義,常去非口氣放軟,反問道:「即使有玉蟾為伴,月湖也不想去?」

「這……」稍有動搖,但一抿嘴唇,冷月湖卻又堅決搖頭道:「不想」。

「那……授劍之事,又該如何?」常去非再問道。

「哈,簡單!」冷月湖不以為意,笑道:「我演示劍法予去非,再將劍譜暫時交予你保管,之後去非便可按劍譜代我授劍即可。」

「這……不妥吧?太真王那邊未必同意!而且我尚有要事,需要完成」常去非十分不同意、先行否決道。

然為逃避「蝴蝶泉」之任務,且避免嗣後又讓常去非說服而勉為其難,冷月湖口快,便搶先一步,拍胸補保證道:「師尊方面,我自有說法,至於飛遞所那邊,尋找少功與豢先生之部分,等價對換,理所當然改由我負責,去非儘管放心吧!」

「我認為……」常去非顯仍有話語反對、仍有道理要說。

但冷月湖熟知他之個性,豈會讓他如願,遂在他話語尚未成形、說出口前,便爽利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拖泥帶水,有失江湖兒女風範!去非莫要多言,就這樣說定了!」

※                                 ※                                 ※                                   ※                                 ※

閒聊、話家常般的氣氛,充斥在彼此之間,恰說明了進行對話之二人相互熟稔且關係融洽,常去非與冷月湖之間所呈現的狀況便是如此。而就在常、冷二人對話告一段落後,常去非突兀地話鋒一轉、切入正題,他嚴肅說道:「先前清風府主殷切叮囑之事,便是要委屈易神人與秋高人二人……」

「嗯,何事?」秋重一側耳傾聽,詢問道。

「……對外暫時隱瞞你們與清風府主以及神女之間的特殊關係,尤其是神女方面。」常去非深吸一口氣說道。

「這又是何故?」首當其衝的易子河,第一個發問道。而秋重一亦同樣疑問上心,蓋迎接、庇護伊二人的既已是琅環玉府,又何苦多此一舉,特意隱瞞?

「這……唉……」常去非霎時又難以啟齒,吞吞吐吐、無法以言語闡述明白。倒是一旁的冷月湖見狀,立即搭把手、給予協助,她暗遞了個眼色給常去非,便接著解釋道:「神脈族主要係由東鳳、西楊、南夏、北渡四大家族,以及一些附庸的零碎小家族所構成,而歷來皆以東鳳家馬首是瞻。扣除已除名的楊家,目前只少數神脈族人,例如玉蟾所屬白家以及姊夫、神女二人,力排眾議,贊同孤注一擲,相信遠古預言,向你們求助並傾力支持。至於其他神脈族之人不是反對,便是持觀望態度,所以……。」

冷月湖話語未完,秋重一便心有所悟,他接下說道:「若讓其餘神脈族人知曉我們與清風、輕華之間,事先便有交情,那他們二人……恐將會失去公正立場,受人質疑」

然思及方才自個兒敗戰時,常、冷二人間之對話,易子河亦有同感,與秋重一幾乎同聲一氣,接著秋重一話尾說道:「且我們二人更可能陷入附驥攀麟窘境,非但身分、能力將備受懷疑,甚且可能替雲境帶來其他無謂的紛擾」

「嗯」、「不錯」常去非與冷月湖雙雙頷首認同,亦皆同時鬆了一口氣。蓋雖然隱瞞了真正、實質的原因,但所去不遠,總算達到了目的、結果亦堪屬圓滿。

故面對易子河、秋重一,常去非再發問道:「為了避免在雲境內又橫生枝節,引發不必要的紛亂,二位意下如何?」

而不出所料,易子河與秋重一二人,盡皆無條件同意,紛紛頷首回答道:「不是問題」、「當然配合」。

※                                 ※                                 ※                                   ※                                 ※

正心草廬不遠處,常去非所設結界之界線外。一條玄色小蛇自殘破之異度空間內悠悠穿出,牠擺動身軀,緩緩遊走,慢慢向前行進,而等待在牠面前的正是牠那沉默寡言的主人—萬年宮冥蛇。

「如何?」見小玄蛇爬近,火猴性急燎火,開口便問。

「嗯」收回回歸的玄色小蛇,冥蛇不改本色,猶惜字如金說道:「無牙的老虎」

看似沒頭沒腦的答案,意外地,身為搭檔的火猴就是了解,他點頭思考,不久,便徵求意見續建議道:「那不妨先稟報宮主,看是否要防患未然,趁早除之?」

「嗯」又是一聲極簡的回覆,冥蛇隨即自袍袖中放出青光燦燦之青色小蛇,並任牠自由遊走,轉瞬,小青蛇便如預期般的遁入草叢中,消失在伊兩人眼前。

【西海流洲—萬年宮內殿】

一場充斥著虛情假意、矯飾做作的青梅竹馬之會面後,識天機與狐歡二人一同回到了萬年宮深處,識天機個人專屬之寢宮—蘊神軒當中。識天機一如往常坐在屬於他的雕龍木椅之上,他閉目未語,明顯正深刻沉思、計劃著下一步棋。而同行的狐歡,本百無聊賴的坐在窗前休憩,忽然間,她似乎憶起了什麼,便悄悄地走近了識天機,嫻熟地勾搭上他的雙肩,她媚眼如絲、趴在識天機耳旁,微微呵氣、嬌聲問道:「絡繹不絕、飛蛾撲火般送死的妖族後輩,是你慫恿的?」

邪魅的雙眼陡睜,識天機輕輕托起了狐歡的下顎,淺笑反問道:「怎麼?同情他們?」

「呵。」狐歡輕笑,她柔聲回應道:「怎麼會。只是想知道為什麼?」

「為了削弱赤帝元靈,所做的一點試驗罷了。」識天機佞笑道。

「削弱?」狐歡不解、質疑反問道:「赤帝元靈,萬年來不滅,此法真能奏效?」

「是否真有成效?尚在觀察」識天機清冷答道。

「喔。」呼氣如蘭,狐歡再度反問道:「這是代表你已想到能毫髮無傷吸收元靈的方法嗎?」

「算是吧」隨手彈了狐歡鼻頭一下,識天機冷然回道。

「啊!」狐歡嬌嗔一聲,蓋識天機突如其來的親暱舉動,讓她受寵若驚,本能地後退一步,疑懼的情緒令她花容短暫失色,但也不過就彈指間,她便又回復了冷靜,而為掩飾方才的失態,她刻意撒嬌問道:「天機,能透露是什麼方法嗎?」

「嗯,勿急!」佯裝未發現狐歡臉上的細微變化,識天機起身,他繞過狐歡身後,親熱地環抱她,四兩撥千斤、巧妙地迴避答道:「方法仍有風險,尚未成熟,萬一失敗,代價不小!」

「元、神俱滅、永不超生嗎?」狐歡笑問道。

「明知故問,該罰!」趁勢吻上了狐歡那雪嫩的後頸,識天機輕咂細吮,他語調含糊地回應道。

※                                 ※                                 ※                                   ※                                 ※

溫存過後,狐歡猶在夢中,而識天機卻已整裝起身,他頭也未回地踏出了寢殿,大步邁往那彰顯他妖境主人身分、能讓他享受呼風喚雨、決擇他人生死的神聖殿堂—含章閣。

含章閣中,識天機未有遲疑,隨即召見了近衛萬戍。而萬戍向來知所分際,遂於進殿後,便靜靜跪伏在案前,等待主上之問話與指示。

壓抑亟欲得知結果、印證自己推測正確與否的激昂情緒,識天機刻意淡漠,一如往常,以冷靜的口吻問道:「萬戍,赤帝元靈狀況如何?」

知情識趣的萬戍,一向了解識天機,故他言簡意賅回報道:「稟宮主,赤帝元靈確呈現出輕微衰疲之狀態,但不到一刻,便又恢復往常模樣,且焰火異常高張」

「嗯」微頷首,識天機在閣中來回踱步,片刻後,似有決定,故他又命令道:「萬戍,讓“得元靈、升上界”之傳聞更盛,我需要更多的試驗結果。」

「是,宮主」萬戍一本忠誠答道。

然,待萬戍欲踏出含章閣執行任務時,識天機忽又靈機一動,再吩咐道:「離開前,持我信物,傳令予天鷂,讓他繼續在上空灑下『集元粉』,切記別讓雪拂發現,另外密切監控千里焦土之狀況及變化,並時時回報!」

「遵命」萬戍再度承命。

【西海流洲、鳳麟洲邊境—桃源山十里桃林】

千階上,飛奔如風的花豹精,硬生生被擋在入口前,蓋眼前突現的桃樹林,恰恰隔開了山門入口。見狀,花豹精不得不緊急止步,他納悶道:「奇怪,方才山門前有這片桃樹林嗎?」

望著樹林那端的入口,花豹精搔搔頭,也只能放慢了腳步,嗅著隨風而來的蟠桃香,步步踏入了林中:「看來,只好通過這片桃樹林了!」

本立地扎根的桃樹,恍如長了雙腳一般,正以極不易讓人察知之速度緩緩改變起始位置,漸漸的移動,慢慢地引導林中的花豹精,愈行愈遠,直到脫出十里桃林以及桃源山的範圍。

「愚蠢」汗流浹背的書生,依循進入十里桃林之規矩,他亦步亦跪,終登上千階之頂,他望著漸行漸遠的花豹精,嗤笑道:「五行花樹陣若能輕易闖過,入林鐵則何以能屹立千萬年?」

話猶未已,一頭簪桃花笄、面容雅致之女子驀然出現於入口,無人知曉她是何時出現、又是如何出現的,就像方才啟動的五行陣一般,渾然天成,無絲毫破綻。若非女子身上淡香隨風飄送,還真令人無知無覺。女子開門見山,張口便道:「先生好眼力,但不知先生來此所求為何?」

書生謙恭一揖,緩言道:「不才到此,所求無他,仙丹靈藥而已。還請桃官大人大量、允諾放行。」

「呵」女子微微一笑,再說道:「桃源山地大物博、十里桃林尤是物種豐饒,當中能為靈丹妙藥者更是難以計數。先生未明言是哪種藥物,澤芝何以知曉?又如何決定放行與否?」

「啊!」似察覺到自身的唐突,書生再揖說道:「不才姓溫、名博雅,為治妹妹溫秀身上痼疾,斗膽來求百年之瀝霜紫雪草!」

「紫雪草!」有些驚訝,桃官白澤芝反問道:「此草藥性奇寒,怯熱除癰、治療陽熱之症或可,一般人萬不能隨意敷、用,此點,溫先生是否明瞭?」

「多謝桃官提醒。」溫博雅淺淺一笑,答道:「不才知曉,故特來求之!」

「嗯!」白澤芝微喏,再道:「既是如此,那請溫先生七日後再來,該時方是紫雪草瀝霜出土之日,屆時,澤芝必開山門迎先生入內。」

「那代價?」溫博雅面色微赧問道。

白澤芝輕搖臻首,回道:「毋庸任何代價。」

「咦!?」不可置信,溫博雅狐疑再問道:「不用條件交換?十里桃林竟是如此慷慨?」

白澤芝則暖暖一笑,答道:「藥材天生天養,有緣者得之。不過恰巧生於桃林,桃林無功,何能以此要脅索貲!只要心存誠善,十里桃林向來任人來去。」

「嗯?」溫博雅聞語,猶不解其意,奇道:「既然如此,為何要設下入林鐵則?又為何擺下五行花樹陣,阻擋來客?」

面對出言無狀之溫博雅,白澤芝泰然處之,她輕言反問道:「不立規矩何以識人心?不守鐵則何以證赤誠?溫先生現下明否?」

茅塞頓開,溫博雅深深一揖,恭敬道:「不才愚魯,多謝桃官大度釋疑」。

「哪裡,溫先生客氣了」桃官回揖道。

「嗯,今日叨擾甚久,不才他日再訪」溫博雅溫和有禮說道。

「嗯」白澤芝亦緩語還禮說道:「澤芝不遠送,溫先生慢行。」

※                               ※                                     ※                         ※                                     ※

就在桃官白澤芝返身回轉十里桃林、溫博雅喜出望外,踏上歸途之際,卻有虎視眈眈之人踩著小心翼翼地步伐,不露聲息,自密林中走出。他睜著一雙鷹眼冷冷盯著溫博雅背影,久久未曾移目,就好似只要如此,就可將溫博雅之行為及其為人看穿、看透一般。

隱蔽自身氣息之人,他默默、遠遠注視著適才發生之一切,陰測測說道:「好你個溫博雅,竟如此輕易就與十里桃林搭上線,看來我先前之猜測不錯,你果然是懷有異心!」

【西海鳳麟洲—三途道上】

位居鳳麟洲上之三途道,名符其實,一路三叉。分叉的三條道路,分別通往鳳麟洲鳳凰古城、聚窟洲白帝城以及扼住流、鳳雙洲交通要口之萬船渡口。而在這三途道上,沉默而行、氣息相異之三人,正是由正心草廬而出之三位烽火飛遞所掌櫃:鳳麟洲醒目布莊|缺生,聚窟洲大宛馬場|飆風,流洲扶風船塢|穿影。

自踏出正心草廬後,一路上,三人盡皆無語,然這沉悶之情形,著實要讓飆風憋的發狂,故沒多久,他便打破寧靜,忍不住叨唸道:「缺生,你婦人之仁的個性要改。這回,幸虧我與穿影,否則你不只做了虧本生意,就怕連布莊、掌櫃職務也要慘賠下去!」

「嗯」穿影點頭,又忠告道:「缺生,莫忘了自己的身分,不要讓交情左右你之判斷能力。輕財重義是你個人之原則,但不是飛遞所全體,你要切記」

「就是說嘛」飆風再頷首,火上加油抱怨道:「柔腸、豆腐心,也該有個程度。別忘了,我們飛遞所可是開店做生意的,不是布施的寺廟、齋堂」

「……」不發一語,缺生靜靜承受二名同僚所發之怨氣,但雖如此,卻不代表他贊同二名同僚之理念,遂吶吶自個兒碎念道:「放長線才能釣大魚,現在吃虧只是暫時,而且是否真吃虧,也不盡然……」。

「啊?你說什麼?」飆風恍若未聞,詢問道。蓋面對固執如石、意見時常與眾人相左的缺生,飆風往往如此以對—假裝沒聽見。因爭論、辯證對缺生而言,並無任何意義,而且徒費口舌。

「嗯。」穿影略為沉吟、看法似有了變化,但他也未表態,僅對著二名同僚淡淡說道:「一個月後再見」

「唉,好吧」見穿影無話再說,飆風也只能摸摸鼻子將本要出口的抱怨再吞回去,改口贊同說道。

「嗯」缺生亦認同點頭,表示同意。故三人便定下會面之約,並在這三叉口上分道揚鑣。

【西海聚窟洲—白帝城、白琥殿】

怪石林立、峰峰尖聳插天。高低雲泥別、崎嶇路不平之地域—西海聚窟洲,罕見適合人居之環境。然就在這群峰之中,卻有一處難得的山谷盆地存在,而理所當然的,這堪稱稀有之適居處,自吸引了不少人聚居,又或著應該如此說比較精準:範圍廣闊的聚窟洲內,幾乎百分之六十的居民都擇居在該處。至於這所謂之「該處」便是聚窟洲內著名之「一城、三村、雙樓閣」當中,那唯一規模夠大、足以號稱「城池」之一城—白帝城。

白帝城,顧名思義,與白帝脫不了干係;蓋歷任白帝之居所—白琥殿,即擇建於此地最高點。白琥殿通體純白,乃以聚窟洲舊時盛產、硬度極高之「昌白玉」建構而成,是以抗風、耐磨、縱歷經歲月無情之摧殘,依然堅固如斯、奐然如新。

惟景物依舊、人事全非,數百萬年來,白琥殿幾經輪迭、更替,以往莊嚴肅穆、燈火輝煌盛景難再!尤其在前主石鳴歌,猝然中道崩殂卻後繼無人後,所有的繁華景象,恍如鏡花水月,幡然乍變,狀況更直若由雲端狠狠摔落地上一般,快得讓人錯愕、讓人不敢置信。如今的白琥殿,人去樓空,蛛網塵封,荒涼的程度,十足令人咋舌;兼之,時有不名琴音伴隨莫名嗟嘆聲迴響其中,導致偌大的白琥殿,在蒙上鬧鬼的傳言後,更是人跡罕絕!

就在這昔榮、今敗之白琥殿內,今日、此時、此刻,又響起了詭異、且令人聞之心傷的琴音,音律和緩、斷斷續續,狀若獸類嗚咽、又似人聲低泣。就這樣如泣如訴地長鳴了一陣子,驀然—琴音突轉劇,節奏驟加快,聲聲在空氣中,凝成一圈圈無形音波,持續向外擴散,琴音過處,無不削物、割袍、斵人、碎形!

但面對宛如浪潮般,波波進擊的駭人琴音,來者不懼,他穩步慢行,運氣行身、周身氣芒逐步成圓、閃爍耀眼,他狂妄笑道:「哈……!族弟,多年不見,你琴藝仍不見長。功力猶不及當年石鳴歌的十分之一,真是辜負昔日他臨終授命的一片苦心啊」

「哼」琴音主人冷哼,也不回話,只加快了撥弦速度,音律因此愈趨愈緊湊、攻勢也愈來愈嚴密,凌厲的音波浪潮一波勝過一波。

「哼,庸才!」但似乎是對琴音主人,那屢屢無關痛癢的攻擊,感到不耐煩,來者忽怒喝一聲,身上之殺氣亦隨之四散。霎時—弦斷、音止,琴音主人也不禁縮手,而血灑鶴引琴。

「喜長樂,你又來做什麼?」調整心緒,小心擦拭落在鶴引琴上的鮮血,琴音主人冷漠質問來者。

「族弟,何必裝蒜!」喜長樂陰沉道:「懸龍琴與琴譜在哪裡?」

「喜長樂,你死心吧,懸龍琴與『繞樑三絕』皆不可能給你」琴音主人語氣決絕、無情拒絕道。

「哈……。族弟!琴與琴譜在你身邊,只是浪費!」喜長樂嗤笑道:「不如交給我,讓我再令它們名揚於世,不是很好嗎?」

「哼,叛徒沒資格擁有!」琴音主人斥道:「主上也不可能同意將琴與琴譜傳授給你這種人」。

「莫再拿“主上”壓我」一提及“主上”二字,喜長樂不禁怒從中來,他面色突轉猙獰、歇斯底里喝道:「他早已挫骨揚灰、魂飛魄散了」

「哈,“主上”永存於世人心中」琴音主人面朝北、恭謹說道:「你無法磨滅」。

「你!」喜長樂怒不可抑,瞬間飛身上前,甫欺身,隻手便掐住了琴音主人脖頸,惡狠狠威脅說道:「喜、長、琴,注意你的言詞,不要以為我真不敢殺你!」

「咳、咳!」拍開掐住自己脖頸的手,喜長琴狼狽說道:「你捨不得琴與琴譜」

「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喜長樂冷哼一聲,轉身說道:「下回我會再來,你自己考慮清楚!是要以琴與琴譜換回自由之身、抑是要繼續守護那於你無絲毫用處之死物?」

【西海鳳麟洲—東門外】

山遠平野闊、溪小草浪掀,鳳凰古城東門外,是一大片碧綠如茵的矮草原,白玉蟾、戚雲英二道身影,一前、一後,持續追逐,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二個時辰,彼此間之距離,時而縮短、時而拉長,但始終不脫後者視線範圍之內。

『慘,快支持不住了,打持久戰,始終不利於我』覷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平原野地,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的白玉蟾,忽然開始咒罵起自己來,他後悔道:『唉呦!真是飢不擇食、慌不擇路,失策、失策!這一望可見、無丘無壑的曠野,縱使用了奇甲騰空術,也沒地方躲!現在麻煩甩不掉,怎是好?』

『看你能撐多久?』戚雲英不衿不盈、不慌不忙,他內息豐沛、篤定如泰山:『我就如你所願,跟你耗上一耗』

『啊!死馬當活馬醫,不如就試上一試!』一邊逃跑、一邊尋思的白玉蟾,他腦子動得飛快,不斷考量著各種不同的脫身方法,忽然間,他靈光乍現,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於是,身隨意轉,他兀地緊急止了步,一轉身,正面面對他此生視為難纏宿敵、卻又遲早得向其究責之人—前西崑崙古國右英王戚雲英。

忽然不逃的獵物,實教追逐的獵人納悶!戚雲英不解其意,但為防狗急跳牆,困獸之搏命反撲,遂也不敢貿然進擊,尤其是面對白玉蟾這種狐狸般狡黠的後輩,若真著了他道,恐怕不只是面子掛不住而已:「白護衛突然停步,是氣力用盡、放棄了嗎?」

「呵呵,不、不、不!」白玉蟾故弄玄虛,扮強、佯自信道:「扮豬吃老虎、請君入甕,這二句話,戚樓主可曾聽過?」

「哈」戚雲英銳利雙眼一掃眼前情勢,他老神在在,調侃反問道:「白護衛難不成要說本樓主中計了嗎?」

「然也」白玉蟾雖內心暗自糾結:『戚雲英這廝,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但他嘴不輸人,猶犀利道:「本該拼命逃竄的獵物,此刻卻反身正面迎敵,戚樓主難道不覺得反常?」

「嗯」戚雲英稍有疑惑,但他不受威嚇,態度猶從容再度反問道:「是有些反常,但此地一無埋伏、二無援兵,你、我又實力懸殊,白護衛認為本樓主該顯露出驚慌的神色?」

『頭都剃下去了,不洗不行啊!』騎虎難下的白玉蟾,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蠻幹了,他笑道:「沒埋伏、沒援兵,但—你、我是否仍然實力懸殊,戚樓主不妨一試!」

先下手為強!話方已,白玉蟾毅然抽出背上該隸屬於沫雪持有之名劍—飛泊,不再多話,他主動出擊,誓要讓對手措手不及。

「咦?」突如其來的劍招猛攻,著實令戚雲英感到錯愕,不曾見過的劍勢走向,更讓他一時間,只能消極閃避、無力還手:『還有這種劍法?專走極端、端得是義無反顧,白玉蟾,這是在拼命不成?』

『唉呦,效果意外的好,憨狼師弟所學劍術,還蠻好用的嘛!不過,是該適時收手了。』深知自己劍術僅止於花拳繡腿階段,玩久了肯定被拆穿,故白玉蟾不敢戀戰,他乘勢一躍後撤,高高祭起,燿燿生輝之名劍飛泊,運氣使出沫雪之專屬劍招|“八方迴殺”

“八方迴殺”一出,氣流迸射,劍影凌亂,瞬間虛實難辨、教人防不勝防。戚雲英,見狀,亦不敢自恃,而冒險直攖其鋒,故他直覺性護身,側身閃避,暫時退出了劍氣所及之範圍。

『機會來了』虛晃一招的白玉蟾,見機不可失,腳踏師傳奇門罡步,一溜煙便竄至百丈外,他高聲喊道:「後會無期,戚、樓、主!」

「哼!有形無實、盡耍花招」虛影過後,察覺被小輩擺了一道的戚雲英,脾性縱再寬容大度,也不禁因二度失了面子,而臉色一垮,他冷冷道:「白玉蟾,戲弄本樓主,代價可是不小!」

宣言既出,戚雲英毫不遲疑,隨即提神運氣,一躍登上半空,使出沉埋在他記憶深處之西崑崙秘學—御風乘嵐術,並打算自空中追擊白玉蟾。

一踏上氣流,熟悉感湧入心懷,善感的戚雲英,忍不住又是一嘆:「世事多變,沒想到,今竟然要以護衛西崑崙之獨門武學,來擒拿西崑崙之護衛,真是諷刺!」

但感觸不過一瞬,戚雲英神識便又回到怒雲樓樓主之身分—理性、無情,他徹底拋開故人同袍情誼,藉風迅速前進。

眼前風流攢聚,耳後風聲颯颯,聰慧之白玉蟾,即刻嗅出端倪:「唉呦,是御風乘嵐,戚雲英這廝仗著內力渾厚,竟真要把我往死裡追?」

「白玉蟾,哪裡走!」說人人到,耳旁便響起了戚雲英那不懷好意之叫喊聲,白玉蟾忍不住眉頭深鎖,暗喊道:『要命啊,這麼快,是還讓不讓人活?』

然才一回頭,卻見戚雲英瞬間已在己身後半空,白玉蟾反射性弓身,便要左閃,誰知,戚雲英若有神助,準確預知他動向,一腳向左,便直往他面門踢來:「唉呦,是要毀容來著?」,白玉蟾避無可避,雙手護臉,硬是接下這萬鈞一腳。

“啪啦、啪啦……”,不消說,禁不住強力踢擊的白玉蟾,其身若斷線風箏般,逕直向後飛去,而慘淪為墊背的岩壁、石堆,理所當然地在大氣中代他不斷哀號,發出一連串的突兀碎裂聲。

「咳、咳」白玉蟾甫立起身要喘氣,戚雲英卻已飛身而至,他雙極掌左右夾擊,冷、熱兩股氣息,交替襲來,教人應接不暇。

白玉蟾欲拉開距離,戚雲英卻如影隨形、猶蛆附骨,短兵相接下,不到一刻,白玉蟾便顯露敗象。戚雲英一套雙極掌尚未使全,白玉蟾便已手到擒來。

「痛、痛、痛,輕點,再拗,就斷了」白玉蟾趴伏在地,吃了一嘴巴泥的他手臂被箝制,正吃痛告饒道。

「不錯嘛,白護衛,還知道疼,看來孺子可教也」戚雲英調笑道:「若不想三個月捧不了飯碗、吃不了飯,接下來可得表現得老實點」

「那是當然」受制於他人,白玉蟾只得小心賠笑答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                                 ※                                   ※                                 ※

曠野的另一端,鳴金奏捷之夢家軍,領首的是鳳凰堡少公子夢星垣,而壓陣的則是鳳凰堡堡主夢經年。至於不久前巧合搭救的西陵雪姑娘,則被安置在馬車中,緊隨在夢星垣身後。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正向鳳凰古城東門而來。渾然不知,前方一場激烈廝鬥,甫暫息而未止。

※                                 ※                                 ※                                   ※                                 ※

「預言雙星到底什麼身分?」壓制著白玉蟾,戚雲英開門見山問道。

「什麼身分?哈哈,戚樓主真是愛說笑」白玉蟾不禁失笑,雖受制於人,他猶一派吊兒啷噹答道:「你不是已經稱呼他們為『預言雙星』了嗎?怎麼又來問我!」

「嗯」戚雲英明顯對答案不滿意,他微出力並沉聲警告道:「白護衛,收起你玩世不恭的態度,否則休怪本樓主不念舊情」

「痛…!」白玉蟾忍不住皺眉,笑道:「開個玩笑罷了,何必這樣認真。」

「哼,別打哈哈」再次施壓,戚雲英不留情,肅然道:「本樓主不吃這一套!」

「嗯」白玉蟾一咬牙,狀似受不了痛,屈服老實回道:「碧海神人易子河、秋山高人秋重一」

「不曾聽說過的地名與名號」聞語,戚雲英立馬雙眉深鎖,不禁質疑起白玉蟾所言話語,故他大掌一緊,又再威嚇道:「嘴硬!」

「唉呦,我平時的信用是有這麼差?」白玉蟾捱痛,只好苦笑道:「怎麼說實話,竟沒人相信?」

「哼」戚雲英冷哼不語,逕自不斷施壓。

「……」白玉蟾痛得冷汗直流,忙補充說明道:「慢、慢點。戚樓主,不妨回想千年前,神女在未繼任前,何以能在雲境內消失的無影無蹤?」

「異界?!」戚雲英自然反應,聯想道。

「嘿嘿」白玉蟾先是意味深長一笑,後突又不著邊際說道:「救兵來了!」

「嗯?」戚雲英猶在疑惑中,卻在同時,“喀啦”聲響入耳,戚雲英頓感手中禁錮的臂膀倏地軟癱,他愕然,手掌下意識滑脫,而白玉蟾逮著機會,遂趁隙抽身,瞬間,便掙脫戚雲英之束縛,頭也不回,飛也似的奔逃開去。

「嗯!哈哈……」驚覺三遭白玉蟾戲弄的戚雲英,本該火冒三丈,但意外地,他卻不怒反笑道:「好你個白玉蟾,為了脫困,竟斷尾求生、自卸臂膀,嗯,本樓主欣賞你」

                              ※                                 ※                                   ※                                 ※

窮追不捨的戚雲英,實教白玉蟾頭痛:『這回,肯定能擺脫你!』打定主意的他,隨手抓了把泥,胡亂便往臉上抹,他看著眼前逐漸逼近的大隊人馬,直宛若溺者見著了浮木般,二話不說,立馬攀了上去:「英雄、少俠,救命!」

『嗯?今日吹得是什麼風?怎又是來求救的?』領頭的夢星垣見狀,驀地又是一楞,內心不禁懷疑起眼下這人,是否敵人設下的圈套,但他身出世家大族,良好的教養令他無法將懷疑說出口,遂仍禮貌性問道:「兄台,發生何事?何以如此……窘困?」

『這人衣冠楚楚,眉目清秀,看似甫過弱冠之年,應付得了戚雲英那老江湖?』定睛看了領頭少公子一眼,白玉蟾不由得暗自猶疑,但為求自保,他仍是試上一試:『唉呦,走一步算一步啦』,遂尷尬說道:「不瞞這位少俠,小人因多日未進食,為了一頓溫飽,偷吃他人飯食,誰知主人發現,不肯放我干休,就派保鑣追打小人,小人手已被打斷,不得已只好向少俠求救,請少俠大量,讓我躲一躲眼前難關,日後小人縱肝腦塗地,也必報救命之恩」

打量眼前衣衫破落、滿身塵土、左手明顯軟癱的小哥,夢星垣惻隱之心又生,於是乎,他義憤填膺道:「為了區區一頓飯,便將兄台打成殘廢,實在可惡,兄台放心,就避上一避,在下必替兄台解決此事」

「多謝」一拱手,白玉蟾不假思索,便竄入一旁馬車中隱遁。

「耶?」夢星垣覺得不妥,正要阻止,誰知在後追趕之「保鑣」—戚雲英已立在大隊之前。

『鳳凰堡夢家!』見軍隊陣仗、旗幟,戚雲英眉一歛、眼一睨,他不卑不亢,直問道:「請問可有看見一穿白袍之小子經過?」

「這位壯士,得饒人處且饒人,何苦為了一頓飯,區區幾分錢來逼死人命」夢星垣馬上一揖,苦心勸說道。

「嗯?」看著一旁馬車簾動,戚雲英心知是白玉蟾搗鬼,遂也不動聲色,順著話頭說道:「少俠有所不知,那餓鬼投胎之小子,什麼不偷吃,偏吃的是主家為治主母虛弱病症,所籌措、熬燉之百年人參滋補湯,現下沒了湯,主母病症難癒,是以才追著他索償,還請少俠明辨是非、切勿包庇惡徒才是!」

「這……」聽聞內情,夢星垣頓時沒了底氣,躊躇猶豫道。

見狀,戚雲英老練地又補述道:「少俠既明前因後果,此事又屬私人恩怨,何苦牽連少俠,請少俠將人交出,令在下好向主家交代」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思及適才已承諾攬下此事,夢星垣進退維谷,但為守君子信諾,也只得勉為其難問道:「那百年人參耗費多少?我願一肩代償。」

「喔?」戚雲英不以為然,隨口說道:「不多、不多,只費白銀三千兩,少俠可有現銀代償?」

「這……」三千兩白銀,說實話,對家大業大的鳳凰堡而言,自非難事,但若說要隨身攜帶並立時交出,卻也萬萬不可能,故夢星垣一下子便語哽在喉,無言以對。

「既無錢資代償,何苦強出頭?少俠就莫怪在下粗魯抓人了」戚雲英不給間隙,人逕自向馬車行去,他大掌伸前,便要掀開車簾。

惟電光石火際,夢星垣突一戟橫前,制止道:「你、住、手」

見對方恃財凌人,內心已不甚舒坦的夢星垣,再見對方莽撞舉動,唯恐又驚擾車內佳人的他,更是怒上眉梢。遂將夢家戟一揮而下,剎時與戚雲英便成犄角相對之勢,雙方一時僵持不下,空氣中火藥味十足,衝突料是一觸即發。

                          ※                               ※                             ※                                 ※

車外情勢緊張,車內亦不惶多讓。倉促竄入馬車內隱遁之白玉蟾,哪料想到馬車內有人,縱算思及,亦猜不到車內之人,竟是一個貌美如花之小家碧玉。

『軍隊馬車內不是同袍、傷患、軍糧、軍餉,竟是個美麗的女人?』白玉蟾好生起疑,他目光如炬,盯著眼前女子瞧了半會兒,始意會到自個兒行為唐突,遂赧顏道:「我非惡人,請姑娘放心。今為避禍,冒犯姑娘,尚祈見諒!」

車簾忽被掀開,車廂突有人竄入,西陵雪著實吃驚,反射性動作,便往車廂內側躲閃,她訝異望著來人,待來人說話後,她方頷首回答道:「嗯」

                          ※                               ※                             ※                                 ※

自白玉蟾藏入車廂內後,便開始側耳傾聽車外動靜的西陵雪,在戚雲英不耐煩欲再進一步之際,猝然有了動作,她大膽掀開車簾一角,爽利拔下左手腕上之白色玉環,冷靜說道:「壯士,此玉環乃聚窟洲頂級之昌白玉所製,十分稀有,價值遠過於三千兩白銀,不知壯士可否接受?」

「嗯?」聞聲抬首,戚雲英眼帶著詫異,凝視著車內姑娘側臉,他望著遞上前的白玉手環,著實錯愕了好一會兒,本開展的雙眉不禁緊緊皺了起來,他悒懊道:「姑娘既慷慨代償,在下亦無藉口再施為,便以此玉環向主上交差,如有冒犯,還望海涵,不再叨擾,就此告辭!」

「謝壯士大量,小女子不遠送」西陵雪恭謹說道。

「哼」不甚甘服之夢星垣,雖輕哼一聲,猶收戟回身,守禮拱手道別:「請!」

『唉呦,戚雲英今日怎如此好打發?』驚異之白玉蟾本只打算藉此拖延個一時半刻後,再棄車逃跑的:『嗯、撿到便宜,算了!』看著戚雲英漸遠的身影,懶得思考的他,也不多想,摀著自卸關節的左臂膀,矯健跳下馬車,吃力向夢星垣、西陵雪答謝道:「大恩不言謝,今日之情,他日再報,後會有期!」

話已,夢星垣呆若木雞,蓋此情、此景與他腦中所預想者,差距甚大,故一時間,他僅能張口無語:「……?!」

反是馬車上西陵雪知情達理,開口慰留道:「小女子僭越,代恩公勸留,公子顯然傷到筋骨,不妨先行養傷為上」

「啊!」如夢初醒,夢星垣回神道:「看兄台傷勢不輕,何不待傷癒之後再行離去?」自度白玉蟾臉皮過薄、不好意思再叨擾他人而不方便開口,夢星垣又委婉補述道:「我夢家在古城內,雖非家財萬貫,但若論醫治兄台、款待兄台,仍不是問題!兄台毋須客氣!」

『唉呦,原來是鳳凰堡夢家,無怪乎戚雲英放我一馬了』聞語昂首,白玉蟾此時方細看軍旗上標幟,暗嘆道:『贖回飛泊,已耗盡我此月用度,我也想躺著吃、喝,讓人侍奉,可惜時不我與啊!』思及此,白玉蟾扼腕惋惜道:「感謝夢少俠之美意,但小人確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無禮之處,還請姑娘與少俠海涵,告辭!」

此回白玉蟾拋下話語,便反身疾行,他不留讓人挽留的餘地。腳步一旋移,

剎那,彼此已拉開百丈距離,徒留夢星垣與西陵雪二人呆立當場,莫明所以且驚愕至極。

【西海鳳麟洲—荒野林道上】

風獵獵、衣翻飛,劍客攔路喊戰,前路阻滯難行!二名劍客,二雙對視之眼,同樣敏銳、犀利,一般倔傲、執著!

「我、人稱鬥狂沈日凡」少年開口,自報姓名,他欲邀劍比試,語氣十分激昂道:「劍者,勝敗榮辱、現劍一鬥!」

「沒興趣!」曾因劍鬥落敗身亡,而重新復活之狼沫雪,雖仍不乏年少輕狂、爭強鬥勝之慷慨情緒,但卻因該次經歷、磨難,讓他年輕不羈的性格,增添了一分謙沖自牧、平心靜氣之沉穩心思。更何況,如今的他,為報救命再造之恩,生死大事都可置之度外,區區勝負尊嚴又何足掛齒?是以,對他而言,當前首要之事,是護衛小郡主安危,其他,不過眨眼雲煙,又有什麼可在意!因此,作風低調、行事保守,麻煩能避則避、紛爭可免則免,便成為他完成此回使命之唯一座右銘。故他毫不猶疑,直截了當拒絕道。

默然、擦身而過,然這極其普通、平常不過的舉措,在彼此心中,卻有著不同的解讀。

戰戰兢兢、枕戈待旦的沫雪:『刻意尋釁,這人必須提防!』

憤慨難當、怒不可抑之沈日凡:『不屑一顧,這人未免太猖狂!』

「哼!」二話不說,開匣、抽劍、進擊、出招,沈日凡動作一氣呵成。

「嗯!」不假思索,側身、閃避、信步、旋移,沫雪步伐如行雲流水。

沈日凡打量對手:『好俊之身法,不愧是我看上之人!』

沫雪暗覷眼前人:『好快之速度,真是不能掉以輕心!』

「你!亮劍來,與我一決勝負!」沈日凡二度叫戰道。

「真抱歉,我無意劍決,你另尋他人吧」回顧背上猶安穩入眠的小輕璇,沫雪輕噓一口氣,下意識緊了緊手臂,慎重重申道。

「多言無益,我自能逼你出招!」一轉手中劍,連發數道劍氣,沈日凡打定主意,非要沫雪與之一戰,他提劍蹤身,近身攻擊,劍勢招招間不容息、式式咄咄逼人。

「嗯,你,切莫逼人太甚!」腳踏八門九星步,沫雪護主、處處閃避忍讓。

「哈」輕笑一聲,沈日凡手不停歇:「逼虎傷人,正合我意」

劍氣森森、劍風颯颯,再遲鈍之人也有所覺,何況沫雪背上小輕璇向來淺眠,是故幾招後,她逐漸醒轉。惟甫張眼,觸目劍影幢幢,她忍不住咿嚶一聲,但非是害怕,而是驚異,她脫口問道:「劍怪求死不得,久未涉入江湖,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嗯?!」乍聞師尊名號,沈日凡不禁一臉驚愕,不由得步伐一頓,而手中之長劍也不知不覺垂下,他訝異反質問沫雪背上、發言之小女童道:「妳是何人?怎知我師父名號?」

「哈,你真是孤陋寡聞!」輕拍沫雪,示意鬆手,小輕璇雙腳落地,她輕快說道:「連我“武林活通鑑、江湖百曉仙”也不認識,竟還敢出來“走跳、闖蕩江湖”,真是見識淺薄!」

「喔?丫頭妳真是“武林活通鑑、江湖百曉仙”?」曾耳聞過的名號,但沈日凡仍不免驚愕,蓋一向不以面目示人,神祕至極之“武林活通鑑、江湖百曉仙”的真身,又有誰能預料到竟是個外貌十來歲的小女孩,故他頗不以為然道:「若然,妳可知我方才所使劍招為何?」

「簡單。」一拍手,小輕璇笑得開懷,她道:「你方才那劍,以蹲勢起式,還以蹲勢收式,且自東南、南、西南三方出劍,應是你派門得意技—“跛腳蜍吐霧三劍”無誤!」

「哈哈!錯了!是神蜍吐霧八劍!」沈日凡聞言,內心得意,遂大笑糾正道:「什麼“武林活通鑑、江湖百曉仙”,我看是名過其實!」

「錯的人,是你!」被人當面指正,小輕璇猶面不紅、心不虛說道:「神蜍吐霧八劍,乃藉軀體屈伸之勢,加強出劍之速度與力度,以求能在短時間內,連續自八方擊劍,分打人體八個部位。故此劍招,首重施劍者之大腿肌力以及靈活、穩固之下盤。你下盤虛浮、雙腿乏力,還只能完成三劍,不是“跛腳蜍吐霧三劍”又是什麼?」

「哼!多話!」缺點被一語道破,沈日凡面色一紅,甚不是滋味,然礙於江湖潛規則—不欺老、不打小,以及自身身為劍客之自尊,也只能吞忍道:「若妳也是劍者,我非與妳一決勝負不可!」  

『擾人清夢,又莫名其妙』一心想好好休息之小輕璇語帶不滿,反口回道:「呵,可惜,我不是劍者,所以你永遠勝不了我!」

「哼,我的目標原不是妳!」長劍直指沫雪,沈日凡壓抑上揚的心頭火說道:「是他!」

「我,你只是勝不了」看著沫雪,小輕璇自信滿滿說道:「若沫雪哥哥,你非一敗塗地不可!」

「光說不練,假把式!」觀二人互動,透析沫雪與小輕璇二人主僕關係之沈日凡,他明白為達目的,只能自眼前之小女童下手,遂刻意放話道:「妳以何為證?」

「無聊!」知是激將法,小輕璇一語帶過,反身便要離開:「沫雪哥哥,我們走吧!」

「慢著,ㄚ頭,讓他與我比試!」沈日凡在後,叫戰喊話道。

小輕璇絲毫不想理會,與沫雪逕自向前。

「嗯,ㄚ頭,目中無人,也該有個程度!」沈日凡氣憤道。

「哼」小輕璇不甘示弱,回首,擠眉弄眼淘氣道:「就不知道是誰,眼裡只有劍呢!」

「哼」淺哼一聲,沈日凡臉一沉,沒好氣道:「大人的堅持,小孩不懂」

「說你沒見識,還不承認。」小輕璇再道:「我們神脈族與你們凡人不同,你們需要借助外物、外術方能延壽,而我們神脈族天生便長生久視,童顏鶴壽,而我雖孩童模樣,但若與你們同論,實際年歲或許足當你的祖奶奶不止」

「閒話少說,一句話,讓或不讓?」沈日凡已失去耐心,他不耐煩二度探問。

「嗓門大的就贏嗎?可笑!」小輕璇不屑與之起舞,持續前行。

「那就莫怪我無江湖道義,改以妳之生命為目標」沈日凡打定主意,飛身起劍,劍峰直指小輕璇後心:「得罪了!」

「小郡主」果不其然,沫雪盡職補位,狼劍半空攔截。直刺、橫擋,二劍相擊,彼此抗衡,劍尖爆出火星,瞬間火花四濺。

『哈,果真如師叔所料』輕笑出口,沈日凡馬不停蹄,緊鑼密鼓,招招相接、式式相連,要令沫雪無任何喘息空間與絲毫收手之時:「不認真分出高低的話,你之主人便要喪命囉!」

「沫雪哥哥,小心」免不了驚訝,小輕璇自然後撤,避開了火烈交鋒的雙劍。

「抱歉,小郡主」一邊閃避、一邊被動還擊,沫雪歉然說道:「請恕沫雪暫無能相陪」

「還有談話的空閒時間?」不滿的情緒高升,沈日凡逐漸加快了攻擊的速度:「你還不夠投入嘛,看來我得再加把勁了!」

「沫雪哥哥先專心對敵吧」小輕璇微笑道:「我不要緊,就先一旁觀戰吧」

※                           ※                               ※                             ※                                 ※

激烈的對戰,難分軒輊的交鋒,誰也不讓誰,狼沫雪與沈日凡打得難分難解,彼此實力在伯仲之間。電光石火的次次交擊,皆肇因於雙方各有的立場。雖理由不同,但所涉者,總不脫是對自我的堅持。

在旁觀察了一陣子,小輕璇徹底放鬆了情緒:『阿爹真是的,為何偷偷摸摸,特意調教沫雪哥哥呢?』

大樹下,溫暖的陽光篩落,本就疲憊的小輕璇,小小的腦袋,因反覆思考著其父逐清風的用意,而顯得更加疲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好…累。』空氣中飄來陣陣甜香,不知不覺闔上沉重的眼皮,小輕璇毫無防備的在樹下安穩睡著。

「唏囌」壓抑步伐踏草之聲,蒙面人徐緩的、悄無聲息的、步步靠近樹底下陷入沉睡的小輕璇,黑袋旋開,罩住目標,一甩手、黑袋上肩:「到手,撤」

被擄劫的人兒因沉睡無力反抗,負責守護的人兒卻因纏戰、分不開身。匿身枝葉間,為完成己身任務,而跟蹤沫雪與小輕璇之五色紋鳥彩燕,內心倒是萬分著急:『不妙呀』

一心急,彩燕化為原形,欲自後追蹤,牠橫飛過狂、狼交戰上空,長鳴短啼,聲聲連續,而牠身上散發之五彩光芒亦隨鳴叫聲一閃而過。

「嗯?」鳴聲急促,引人關注,沫雪眼隨光影,激戰中回首,驀然發覺該守護之人已不在原處,他不由得四處張望:「咦?小郡主!」

「東張西望?」溺於劍鬥之沈日凡,愈戰愈狂,雖口出疑問,但手中劍不停,猶式式逼命、勁道一劍勝過一劍,劍氣劃破沫雪衣裳:「這樣可是要命的」。

『調虎離山!』四方渺無人影,恍然警醒之沫雪,急於脫身,無奈對方非是易與之輩,攻勢凌厲且綿密、間不容緩的節奏,叫人一時間也尋不出空隙罷戰,只能被動地不斷迎招。

隨著鳴聲漸行漸遠,沫雪心情愈是焦急:『小郡主!』

但無法擺脫的敵手,令他愁悶難當,加上失職自責的情緒,混合形成一股無法言喻的心潮,襲上五臟六腑:「啊!」一聲慨歎,突然,喚來一陣血湧,困人之心緒剎那四散,宛若分歧的電流,瞬間走遍全身,而就在同時,浩蕩沛然之氣息亦隨心緒流處不斷竄出,眨眼充塞他的四肢百骸,宛如水到渠成般,沫雪身軀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不知不覺,他出劍的速度提升、對擊的力道亦加重了不少,一招一式,慢慢奪取主導權。

「哈!終於來真的了嗎?我等很久了」沈日凡露齒朗笑,亦奮力揮灑手中劍。

「鏗、鏗、鏗……」一聲猶勝一聲,前聲遜於後聲,次次交擊的雙劍,不斷激發出驚人的火花與閃光,讓酣戰之人更加熱衷與癡迷:「響,還要更響;快,還要更快!」

「哼」沫雪不受影響,無語,冷淡以對。

激動與冷漠、極熱與極冷,終到達了彼此的界線。

「四方狼嘯!」

「神蜍八劍!」

最後一次的錯身交擊,雙劍齊奏了響徹雲霄的美妙聲音:「鏗啷」,直若暮鼓晨鐘,迴響在空靈的山間,悅耳地叫人沉醉。

對擊之後,只見沫雪手中劍早斷,英挺的右肩胛上現出一道深深血痕,鮮血兀自從他右手不斷淌下,他首不敢抬,黯然說道:「啊,我敗了,命可否先寄上?待沫雪完成任務,他日奉還!」

「寄?寄什麼?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沈日凡一轉身,他直挺的脖頸明顯多出了道淺淺的傷口,他道:「幸虧你的劍早斷,否則最後一劍,喪命的是我,你現在認輸,豈不是在汙辱我?」

「我並沒有……」沫雪吶吶說道。

「向來運氣本就是比試中的一環」沈日凡朗聲道:「但這回比試的對象是你,我所要的結果,可不是僥倖獲勝!我是不知道為何你的佩劍不在你身邊,但待你取回你的劍,我們再比過吧!」

「你怎知?」沫雪驚愕道。

「哼!」沈日凡瀟灑收劍回鞘,三分嫉妒、三分不屑,口吻尖削說道:「小丫頭,可是要人,依琅環玉府在十洲的地位,以及玉府府主舉世聞名的“孝女”性格,身為護衛的你,嘖嘖!手中所拿者不該是這種劣品!」

「……」一語中的,沫雪無言以對。

「嘖!」見沫雪無話,沈日凡稍感無趣,轉身便走:「這回就當沒發生過,下次可得性命相搏了」

「且慢」沫雪制止道。

「想道謝?免了吧」依舊背對著沫雪,沈日凡止步,義正詞嚴朗聲道:「我可是你的敵人,憨人」

「不!」沫雪糾正,問道:「小郡主,下落?」

「嘖,小丫頭」沈日凡努了努嘴道:「不知道!那蒙面人我不認識,信不信由你!」

「嗯……」沫雪沉思後,答道:「我信!」。

「嘖!」沈日凡一臉不可置信回道:「你真是一個憨人!」

「……」被笑憨人,沫雪無絲毫置喙餘地。

「罷!跟你說話真費勁」半晌,沈日凡步伐再起,臨走前他道:「依蒙面人離開的方向,應該是向三途道而去,你由此向西三十里,便可到三途道,該道,一路三叉……」話到一半,似嫌麻煩,沈日凡又轉口道:「嘖!到了三途道,你自己見機行事吧」

沫雪聽得仔細,銘記在心,惟卻又猶豫道:「那個……」。

「怎麼?與我一見如故,想找我結拜不成?」又止步,沈日凡自顧自地說道:「我可不是隨便的人,但你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不!」沫雪二度糾正道:「我是想說“多謝”!」

「嘖!你還是快去找你的小郡主吧」沈日凡表情嫌惡道。

「嗯,後會有期」沫雪立馬施展輕功,一躍離開現場。

現場徒餘沈日凡,一個人了無意趣說道:「我們倆得好好再鬥一回,當然後會有期。真是憨人!」

【西海鳳麟洲—西海沿海海岸線】

『今日太陽這麼大,但西海走馬渡口沿岸低空竟仍是一片朦朧啊,這雲霧奇障陣真是厲害,霧氣分布高度那麼恰巧,正好就是船行視線處,這麼精準,不愧是天朝二皇子與神族首席女官』龍武軍統軍使—謝孟槐一身漁家裝扮,出沒在西海走馬渡口附近的海濱,實實在在、一步一腳印,紮紮實實探勘著崎嶇的海岸線,看著霧濛濛的海面及一望無垠的海岸,他暗嘆道:『要命啊,折騰我這把老骨頭,騙我做這苦差。好哇,回去,非讓“策啊”,好好整治一下“神謀仔”惡劣的性格不可!』

正當謝孟槐低頭專注於畫錄之際,一陰沉森寒聲音說道:「漁家鎮日不思營生,倒學起讀書人拿起筆勾勾畫畫,難道漁家這把年歲了仍想考狀元不成?」

『嗯,都起雞皮疙瘩了。冷氣森森,寒意逼人,來者不善啊』謝孟槐警覺抬頭回道:「耶!這位年輕人,你有所不知,老漢我記憶力不好,不過拿筆記下魚種分布地區以及漁獲量豐富的海域,哪敢妄想考狀元,老漢這樣做也是為了生活罷了」

「喔,是這樣」來人打扮樸素、瘦骨嶙峋、高挑的身材,罩著一身灰袍,渾身散發出一股消極、退縮氣息,但意外地,一雙眼睛卻出奇的晶亮,恰恰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矛盾組合;他細細打量眼前的謝孟槐,沉吟後問道:「如此,漁家必定對這附近的海域十分熟悉,那麼這附近何處能捕到最多的魚呢?漁家可否告知呢?」

『耶?考我?』謝孟槐機警,佯裝小氣藏私,口氣略微提防、頻搖頭說道:「年輕人,凡事要靠自己努力,怎可坐享其成,若隨隨便便告知你,魚都被年輕人你抓光了,老漢我豈不是要餓死?」

『難道是我多心了?』灰袍人稍稍欠身說道「漁家誤會了,我不過想抓些魚,讓家中病弱年老的父親食用,並沒有與漁家競爭的意思」

「確實如此?」戲繼續演,謝孟槐再度質疑問道。

「嗯」灰袍人微頷首道:「還請漁家行個方便,慷慨告知」

「好吧」謝孟槐手捻鬍鬚,貌似十分勉強說道:「由此向南一里處有一處海灣,那裡的魚十分肥美,最適合給病人進補了」

「多謝」灰袍人一揖。

『好險,似乎暫時唬弄過去了,嗯,此地不宜久留,溜為上策』信口胡謅的話,就怕被拆穿,謝孟槐暗自心驚,回了句「客氣」,便尋思著藉口要離開,他道:「那時間也不早了,老漢我也該幹活、為今晚的伙食作準備了,年輕人下回有機會再聊吧」

虛偽的道別,謝孟槐微低首,不慌不忙,保持著平穩的步伐,與岸上之灰袍人緩緩錯身。然就在他離開一段距離、放鬆神經、認為無虞之時,突然?!

「慢著,你不是普通的漁家吧?」雖是疑問句,但出自灰袍人的口中,卻隱含著百分之百的肯定意味。

『嗯!!』驚愕,雖是如此,但老江湖之謝孟槐依舊打哈哈意圖敷衍道:「老漢我會拿筆、寫字,肚子裡有些墨水,當然不是普通的漁家啊」他拍了拍胸脯又續道:「我是一個有知識的漁博士」

「裝瘋賣傻、行徑詭異」灰袍人口氣突轉森寒,嚴峻質問道:「老人家圖的什麼?」

「圖什麼?」謝孟槐一拉笠沿,又哈笑道:「當然圖一個溫飽啊」

「哼」灰袍人冷哼,不多話,一揮手,無形氣勁隨勢而發:「破綻已出,該散戲了」

「唉唉!」勁風削落半頂草笠,謝孟槐避險,猛然後翻數輪,著地後,警覺地架起自衛的動作,納悶問道:「是哪裡露出馬腳了?」

「真正的漁家,是不會隨意將筆墨放入魚簍裡,污染魚隻的賣相。」一語道破迷津,灰袍人嚴肅道。

「好觀察力,你也不是普通的年輕人嘛」謝孟槐拂鬚豪邁笑道。

招式上手,灰袍人再度逼問:「老人家到底何人?在此徘徊,企圖為何?」

「唉唉,若我說無可奉告,是否就要開戰了呢?」老神在在,謝孟槐不懼戰,他

摩拳擦掌反問道。

「廢話!」語帶不屑,灰袍人毫不手軟、出手快如閃電。

「唉唉,不錯!」謝孟槐應對有道、游刃有餘:「但可惜,年輕人,你太嫩了!」

「年歲多、話也多」灰袍人冷諷道:「老人家,擔心你自己吧」

話出,袖劍齊發,三道箭光,自灰袍人寬大的袖袍中,無預警射出。

「唉唉」謝孟槐邊打邊閃,俐落側翻避過這一殺招:「年輕人,暗箭傷人,可不是好習慣!」

「哼,雙方對戰、生死相搏,自當傾盡彼此力量,何來暗箭之說?」袍袖翻飛、拳箭交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灰袍人攻擊模式多變,令人防不勝防。

『長時間下去,眼睛非脫窗不可』謝孟槐始終小心提防、謹慎對招,雖不曾中箭,但也內心暗自叫苦:「年輕人,老漢我尚有要事,沒時間在此與你磨」

「你既然這麼厲害,試試看這招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謝孟槐猛地拋出三枚金梭,任它們盤飛半空。

眼觀金梭旋飛,灰袍人面露驚異訝異道:「嗯!?子母飛梭!你與狄夷家什麼關係?」

「唉唉,年輕人,你不錯,好眼力」謝孟槐豎起大拇指,真心讚賞道:「但我與狄夷家什麼關係,等你過了這關,有命再見到老漢我,我自然會告知你,年輕人,保重」

轉身便走,謝孟槐瀟灑留下後話。

※                           ※                               ※                             ※                                 ※

『幸好,出發前,有跟匠癡討了些子母飛梭,不然方才,就要失面子、吃大虧了』順利脫身,謝孟槐忍不住暗自慶幸,但隨即又惋惜道:「雖然厲害,但強中自有強中手,你嫩,太嫩了!」

大道上,謝孟槐自言自語,惟路上卻有人聽不下去,忍不住調侃說道:「薑,自是老的辣;年輕人當然不及謝統軍的老奸巨猾!」

『好厲害,竟然無聲無息就靠得這麼近!唉唉,麻煩一波接一波,難道今年“策啊”忘了幫我安太歲?』聞聲刺耳,謝孟槐厲眼對視道上人:「閣下又是何人?」

「明白你身分之人」穿影此番回答,意外地簡潔明瞭。

「唉唉!」謝孟槐口氣一沉,做勢欲再放出囊中金梭,他面露殺機,無奈道:「既然如此,老漢只能代閻王請你入席了」

【西海鳳麟洲|匯津口聚珍村珍饈坊】

土瓦房內,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桌椅整潔如新,就連碗櫃箸筒裡的竹筷,都一根根直挺挺立著,反映出瓦房主人一絲不苟,甚且似乎還帶有點吹毛求疵的潔癖性格。

『這是哪裡?』甫睜眼的萬里穿揚萬分疑惑著,正要起身,卻覺四肢疼痛無力,他掙扎、勉強撐起身子,正欲下床,耳旁卻傳來一響亮、飽滿的低沉嗓音道:「這位小哥,你還是不要逞強的好,海水浸透了你的五臟六腑,尤其是肺部,你現在應該是連呼吸都會痛吧」

經人提醒,萬里穿揚始感胸口一陣抽痛:「嗚…!」,伸手摀住嘴,強忍住往上沖的腥甜,萬里穿揚含糊問道:「這位大哥,是你救我的嗎?請問高姓大名?這又是哪裡?你有看見我的弓嗎?」

「哈、哈」壯漢朗笑數聲說道:「小哥,你性子真急,一下子問題這麼多,要我該從何回答起?」

「啊!對不住」驚覺自己之無禮,萬里穿揚忙道歉,惟忍不住掛心之事又問道:「大哥可否先告知我,我的弓是否……」

「小哥真是愛惜你那把弓」壯漢應聲回道:「也是,若不是你背著那把弓,你就要沉入大海餵魚囉,放心,我早將它掛在窗邊,你看!」

「嗯」目光跟隨手勢,萬里穿揚眼望向窗邊,他直視九陽弓,半晌始再開口答謝道:「多謝,那把弓是我最敬重的人所贈,也代表我畢生的精血,故我十分看重它」

「原來如此」壯漢似恍然大悟,又笑道:「那小哥跟我差不多,我也是相當愛惜我那把維生的菜刀,我也是靠它吃穿。啊,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米不缺,是鳳凰古城“聞香下馬飯館”的主廚,而此地是珍饈坊—我與小師弟米有餘之居處,小哥你叫什麼名字?看你的裝扮不像本地人,你是因何落海?」

「我叫萬里穿揚,是因為……」萬里穿揚本直爽回答道,惟又突然意識到湯谷與西海敵對的立場,遂頓了頓,佯吸了口氣說道:「咳、咳!我是一個四海為家的浪子,此番坐船到西海遊歷玩賞,豈料突然濃霧大作,船隻不幸觸礁,同船之人……咳、咳,恐怕除了我幸運為米大哥所救之外,其他人……唉!」

「大霧?」似有疑惑,但米不缺隨即意會過來,他道:「萬小哥,來得不湊巧,為保救世雙星安危、並避免西海因四洲來犯而戰火連天、生靈塗炭,玉府府主、與九玄女官二人大義凜然,設下上古法陣招來大霧,毅然鎖關。就不知這次西海地域要閉門自守多久了?」

「咳咳……!」又驚又愕,萬里穿揚忍不住一陣劇咳,急問道:「不知多久,什麼意思?!」

「小哥保重」輕拍萬里穿揚背脊,米不缺說道:「這也是不得已之舉,日前玉府府主與夢家堡堡主聯名貼出告示說要封海,但不比上回半月之期,此回告示內容中並未提及要歷時多久?」

「……」聞言,萬里穿揚不由得面色泱泱,一時無語。

好似查覺到萬里穿揚的不快,米不缺安慰道:「既來之則安之,萬小哥不是說要遊歷西海?不妨就趁此段時間先好好養傷,之後緩步當車、徹底遊賞西海三洲風光如何?」

「……也是,總比走馬看花來的好」雙眸一歛,萬里穿揚笑言附和,緩緩道出違心之語。

「嗯,那甚好。我也不能離開飯館太久,必須回去了,我師弟有餘會好好照顧你,萬小哥暫且就安心留在此吧」米不缺頷首贊同,隨又轉身對外喊道:「有餘,你先進來,我有事交代」

「好的,師兄」猶含稚氣的回應伴隨輕快的腳步聲自外傳入,萬里穿揚昂首一觀,便見一紮著沖天辮的小童晃頭晃腦地躍過門檻。

待小童走近,米不缺介紹道:「有餘,這是萬里穿揚,你稱呼他萬大哥,知道嗎?」

「嗯,萬大哥」米有餘點頭答應,反覆又念了一遍,好似正在加強印象的模樣。

大手摸了摸米有餘頭頂,米不缺又接著交代道:「你萬大哥落海,肺部受了嚴重嗆傷,你要按我的吩咐,小心他的飲食,以及定時讓他服藥,我現下要先回飯館工作了,接下來,就麻煩你囉,有餘。」

「好的,師兄」米有餘二度點頭,滿臉的討好乖巧,拍胸脯保證道:「有餘會好好照顧萬大哥,師兄放心!」

「那我便回去囉」米不缺簡略收拾了行囊,大步便跨出門外,惟臨行前又叮囑道:「有餘,記得你該作的廚學功課,下回回來,師兄可會好好考察你,知道嗎?」

點頭頷首、揮手道別,米有餘朗聲回應:「好的,師兄」

【西海鳳麟洲∣近水樓水天雙月閣】

「嗯,不錯、不錯」看著經過一番梳洗、裝扮過後的二人,藍綾贊不絕口說道:「二位姑娘,真是漂亮,雪膚凝脂,沉魚落雁,好比蟾宫仙子下凡,綾姨看了,都忍不住臉紅、心跳!」

「哪裡,是綾姨太誇了」雙雙羞紅臉龐,二姊妹異口同聲。

「唉呀,紅紗、翠絹,妳們聽聽,這聲音可不、就是那黃鶯出谷嘛」藍綾由衷讚賞道。

「嗯、嗯」紅紗點頭若搗蒜,一個勁贊同道:「可不是嘛!二位姑娘日後若登台演唱,不知要迷煞多少人?」

「就是嘛,二位姑娘音韻美妙,唱起歌來肯定好聽」拍著手,翠絹一派喜色,愈說愈調皮、驕傲道:「屆時哪還怕白少府眼高?老是嫌棄咱們歌聲是什麼謳啞難聽、上不了台面,這回絕對堵上他那張臭嘴,叫他啞口無言、佩服得五體投地!」

「對、對、對!」紅紗忍不住也開心附和道:「到時候,就算是如府主般一流的人物,只怕也要日日來光顧咱們近水樓了」

「呵呵」聽得心花怒放,藍綾也不由得咯咯嬌笑起來,忽然,她似乎又憶起了什麼,尷尬道:「抱歉、抱歉!咱們就顧著自個兒說說笑笑,倒忘了先詢問二位姑娘芳名為何、又屬何方人士?」

二姊妹當中,氣質明顯沉穩的那個指著自己及妹妹說道:「綾姨、二位姊姊,小女子名喚花容、妹妹則喚花顏,我們二人本是流洲姬水人士,五年前隨父母遷居鳳麟洲,豈知父親生意失敗,加上母親病重,家財盡散,前年雙親紛紛離世,我們姊妹孤苦無依,遂流落街頭……」言至半途,花容不禁哽咽,語調難以延續,而花顏則聲淚俱下接著說道:「我們姊妹賣藝維生,誰知那些地痞流氓見我們柔弱可欺,不但強索銀兩,而且我與姊姊差一點就……」

「原來如此」綾姨內心通透,瞬間明瞭一切,遂安慰道:「幸好遇上了樓主,妳們姊妹大可放心待在此地,近水樓能夠庇護妳們!」

「嗯、嗯」紅紗自豪續道:「咱們樓主交遊廣闊,認識不少能人,但凡鳳麟洲的黑白兩道、大小人物,多少都要賣樓主面子,不敢在近水樓造次,所以花容、花顏妹妹妳們就留下來吧」

「對呀、對呀」翠絹軟語央求說道:「花容、花顏二位妹妹,近日是近水樓一年一度的花魁選秀,妳們就留下來,增加咱們的人氣,與咱們一同熱鬧、熱鬧吧。」

嗅到了箇中商機,藍綾亦好言相勸說道:「當今世道混亂,妳們姊妹二人又無依無靠,想在外獨立謀生恐是不易,依綾姨之見,妳們留在近水樓,對妳們之人身安全比較有保障!」

「綾姨說得是!」、「就是說嘛!」紅紗、翠絹異口同聲紛紛贊聲勸留道。

「這可好?」、「這行嗎?」花容、花顏仍有顧慮,但拗不過眾人好意,二人便低聲相互耳語了一番,片刻,以姐姐花容為代表,再度開口說道:「綾姨及二位姊姊盛情難卻,花容、花顏再推辭便顯得無禮,就恭敬不如從命留下,不過……我們姊妹在此不能白吃白喝,自也該替近水樓盡一番心意才是!」

「嗯」花顏頷首說道:「往後還請綾姨及二位姊姊,有事莫要客氣,儘管差遣我們姊妹二人!」

「呵呵、好好!」綾姨歡喜極了,開懷說道:「什麼差遣?在近水樓,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忙便是了!」

「是啊」、「對呀」紅紗、翠絹亦附和著。

氣氛融洽,眾人瞬間竟開始閒話家常起來;俄而,金烏漸墜、天色向晚,藍綾眼見開門做生意的時刻亦至,遂起身說道:「這水天雙月閣向來閒置,如今花容、花顏妳們二姊妹來到近水樓,也算與這一樓雙閣有緣,不如妳們二人就住在此吧!」

「嗯」、「是」花容、花顏二人均點頭同意。

「那好」藍綾宛若鬆口氣的表情接著說道:「時間快到了,我與紅紗也該準備招待客人了,恕不能再相陪,若妳們姊妹在此生活上有欠缺或對近水樓有其他問題,不妨先問翠絹,翠絹會代綾姨好好照顧妳們!」

花容、花顏相視一笑,均同時答謝道:「多謝綾姨」

「好、好」藍綾顯是十分滿意,帶著紅紗便要出閣,臨走前不忘回頭交代翠絹道:「翠絹,先替她們倆姊妹引見一下癡樂先生,也讓癡樂先生與咱們同樂,我想癡樂先生屆時必定如獲至寶,十分高興!」

「嗯、嗯」翠絹興奮的贊同道。

【西海鳳麟洲—西塘峽】

三途道上,與穿影、追風分道揚鑣的缺生,未踏上返回鳳凰古城醒目布莊之歸途,反若有所思,信步、隨意走到了他內心所牽掛的地方—西塘峽走馬渡口。

「啊!」看著渡口上白茫茫一片的濃霧,他恍然突醒,自嘲道:「怎會走來此?當真放不下心啊。」

缺生話語方落,突兀的男子步入他之視線內,該名男子好似自言自語般,沉吟道「利與義,孰輕孰重?一見如故、同澤情誼,何者優先?」

「嗯?!」訝異、疑惑,缺生抬首端視來人,蓋眼前人絲毫不差、一字一句皆說中他的心理,暗吸口氣,缺生開始打量起這言語洞悉人心、入人心肺的男人。

「缺生大掌櫃,你面色反青,可是身體哪裏不舒服?」一身靛青長衫的男人微微淺笑,一派人畜無害的模樣問道。

「嗯…,我沒事,多謝」缺生反應過來,問道:「你認識我?請問你是?」

「呵呵,是山人之失,忘了先自我介紹、自報名號」滿身天空藍的男人臉帶一抹淺笑,絲毫不以為忤,慢道:「一夜十思換白髮,半刻神動賽龜卜;洛書河圖無不明,觀星望斗鬥天罡。山人道號一夜十思半神子,乃雲遊四海、以風水卜筮維生的算命先生」

「喔」對風水論命學始終興趣缺缺的缺生,敷衍應了聲,算是禮貌性答覆,稍歛了歛神色,他續反問道:「那先生找我有事?」

「呵呵,關心一下而已。」半神子急忙搖手,澄清道:「相見即是有緣,山人也不是要拉生意,只不過看缺生大掌櫃面露愁容、一人在此看海發愣,因而勾起了我好管閒事的雞婆個性罷了,就是隨口問問、隨口問問。」

「既如此,就不耽誤先生了」缺生抱拳微揖,轉身便要離去:「時間已晚,缺生也該回布莊打理生意了,就此別過!」

「唉,大掌櫃別急!」半神子出言制止道:「山人欲與你交個朋友,想介紹樁生意給大掌櫃如何?」

聞財色變,營商維生的缺生臉色一轉,饒有興致問道:「喔,什麼生意?」

「呵呵,錢多事少,簡單、簡單」半神子語帶笑意,緩道:「山人有一個愛花的朋友,以觀盡天下名花為志,日前他偶然得到二項、不、也許該說是四項稀世珍寶,便想以此稀世珍寶為引,在鳳麟洲鳳凰古城舉辦一個競芳大會,希望藉此次機會能夠得償宿願,不知缺生大掌櫃可願意幫忙?」

「幫忙?哈,不敢當,先生應該明瞭我們十人眾的規矩!」故作一問,缺生微笑道:

「萬物皆有其價值,凡事皆要以相當之代價交換!」

「這是當然,天下無白吃的午餐!」半神子不加思索回道:「既是買賣,總是要雙方達成合意才成,缺生大掌櫃不妨先聽聽我方委託的內容以及提供的報酬,再做決定吧。」

「嗯」缺生同意頷首,不再多話,他直搗黃龍問道:「什麼內容?報酬為何?」

「呵呵,大掌櫃果然快人快語」半神子道:「競芳會訂在秋末,在我方準備期間,山人那位愛花的朋友,想廣佈周知,讓十洲的人都能共襄盛舉。而這負責傳遞消息、擔當河魚天雁、信使工作之人,除十人眾,實不做二人想。當然報酬豐厚,倘大掌櫃您能應允,黃金萬兩不是難事!」

「喔,看來先生之朋友財力雄厚」缺生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闡明道:「信使工作容易,但是否足以喚起這十洲雲境人之興趣,缺生也不敢代十人眾打這包票!還得看先生朋友所提之稀世珍寶是有多誘人而定!」

「既敢自栩是稀世珍寶,自然是彌足珍貴,世所難得」半神子語帶神秘、自誇說道。

「喔,這樣有自信?」缺生抱持懷疑態度反問道,蓋身為以廣蒐天下至寶為業之十人眾之一員,什麼稀奇、珍貴的寶物他不曾聽、聞過,膽敢在他面前如此誇耀,難道不怕事後換得班門弄斧、夜郎自大之評語,因而笑掉人家大牙不成:「就不知是怎樣的奇珍異寶?足以吸引十洲人之目光?」

「呵呵」如何不曉眼前人想法,半神子輕笑回道:「正是隱跡萬年,赤、白二帝之遺物—繞樑三絕琴譜與懸龍琴、九陽迴天心經與赤璋玉印。」

『嗯!?雙帝遺物,十人眾費時數千年仍遍尋不著,竟會……』難掩驚愕,缺生脫口說道:「先生所言是真?」

「怎麼?缺生大掌櫃不信?抑或—這已出乎你之預料?」半神子話語直指人心、刀刀見骨,語調含蓄中卻暗藏笑意道:「常言靈物擇主,但凡世間寶物,總是有緣人得之,不是嗎?」

「嗯……,先生說……得是」內心雖不甚爽快,但礙於委託人、雇主、出錢的是老大,又事實確是如此……等諸多因素,缺生也只能摸摸鼻子點頭贊同。

「那就說定了,待我方擬好說帖,備妥酬金,再與大掌櫃聯絡了,告辭!」

微揖拜過,半神子晃著手中籤筒,邊走邊反覆吟誦道:「一夜十思換白髮,半刻神動賽龜卜,靈籤卜卦,可有人要抽支籤,占占自己之未來呢?」

【西海鳳麟洲—三途道通往聚窟洲路上】

振翅急飛,彩燕五色羽翼,不時在純淨的天空藍中留下一抹斑斕。『那個狼沫雪,不曉得發現了沒有?哎呀!管那憨人做啥?我還是專注自己的任務才對!』化身禽鳥,彩燕緊隨目標:『腳程真快,竟連我都快追不上,看來這蒙面人身分大有來頭!恐怕無力與他正面衝突!』

蒙面人背負黑袋,於道上,頭也不回馬不停蹄急奔!

『不行,得想個辦法!』彩燕意決,隨即出口喊道:「賊人哪裏走?站住!」

「嗯?!」循聲不見影,蒙面人忍不住止步,問道:「什麼人?休要裝神弄鬼!」

「裝神弄鬼?哼哼!」匿身枝枒間,彩燕反譏道:「技不如人,大方承認便是,講什麼裝神弄鬼!你們男人真是彆扭又好面子!」

「姑娘何方神聖?意欲何為?」蒙面人再問。

「哼哼,憑你,也配問我名號!」彩燕繼續故弄玄虛說道:「乖乖放下背上人,姑娘可以饒你不死!」

「誇口!」聽音辨位,蒙面人一言不合,朝著聲源處連發數道掌氣,但|只見斷落的樹枝、樹葉以及煙塵四飛,卻始終不見人影,疑懼、不解漸上心頭,戒備、謹慎一覽無遺:「嗯?!」

「實力在你之上,怕了嗎?」毫髮無傷,彩燕撂話來:「識相的話,依我所言,你還有活命的機會」

「這……」任務與生命,正在猶豫不決,忽然—一陣尖嘯,由遠至近,正當二人皆錯愕際,來人陰沉嘶啞、淒厲難聽恍若鬼哭的語調響起:「小小妖孽,也敢在本魔面前裝模作樣,就不怕送了性命?」

「六……」蒙面人話尚未全出口,來人一舉手示意,蒙面人便低首退在一旁。

『幫手!這廝,魔氣甚強,怕不是對手啊』雖被看破手腳,彩燕依舊伶牙俐齒、嘴不饒人:「哼哼,托大!沒實力,是魔又如何?」

「那就試一……」來人話未說完,便聞一聲吆喝!

『哼哼,先下手為強!』彩燕意定、手動:「接招!爆羽漫天!」

幾在同時,五色彩羽自天突降,速度之快,讓來人不免些許驚愕:「嗯!」,但時間也僅止於眨眼,來人反手回擊,招式後發先至,令彩羽於尚未完全降下時,便在空中即時碎散:「雕蟲小技!」

「哼哼,再來」彩燕馬不停蹄,一招接著一招,連發不止:「箭羽穿心」、「擬刀式」、「千喙擊」、「散羽飄射」……。

※                           ※                               ※                             ※                                 ※

「嗯?隔壁林子怎麼這麼吵?」漫步在回程的林道上,飆風忍不住搔耳,他抱怨道:「本來清閒、遊賞的興致,這下全沒了!」

異樣的氛圍,自隔林漸漸滲透,眼尖的飆風瞬間看出端倪,他笑道:「魔氣、妖氣互相激盪,有趣、有趣!不如就去探個究竟,也許會有什麼意外的收穫!」

主意打定,飆風便隱遁了自身的氣息,悄悄往隔林行去。

※                           ※                               ※                             ※                                 ※

「短短幾百年的道行,竟妄想與本魔作對!笑話!」陰森森的嘲諷再度響起,恍如對彩燕的攻擊毫不在意、猶似不痛不癢狀。

『目的已成,該找機會逃脫了』彩燕自樹林裡振翅飛出,哈哈笑道:「老魔,沒聽過後生可畏嗎?大意,可是要吃虧的喔!」

『嗯,大方顯露真身,與方才躲躲藏藏之態不同,難道……』森冷之人提高警覺,小心提防著彩燕下一個動作。

『哼哼,中計了』彩燕騰空展翼,大動作快速繞圈飛旋,喊道:「織羽圍殺,去!」

語出同時,無數的五彩翎羽,由四面八方,倏地向中央目標匯集,就像兩片羽牆,團團將蒙面人與自稱為魔者之人圍住,而就在光線被羽牆完全遮蔽前,魔者右手速揮,二道氣芒不受阻礙、立馬穿透羽牆,疾射而出,除了擊散織羽,其中一道更直撲彩燕而去!

「啊!?」彩燕閃避不及,光芒由後射入她飛翔之羽翼,忍不住疼痛,她慘叫一聲,失速墜落密林中:「走!」

見狀,魔者也不追擊,衣襟一甩、回身,陰惻惻說道:「七道,走吧!」

「是!」蒙面人回道。

【正篇外狂想小劇場–萬年宮假面識天機篇】

萬     戍:青蛙小姐,歡迎蒞臨萬年百獸昆蟲園!宮主在騰龍殿,正望穿秋水、迫不及

                待與您見面!

煮青蛙:喔?到騰龍殿,不會還要再坐船吧?(都快吐了,還得繼續坐船)

萬     戍:青蛙小姐,流洲本是島嶼遍布的水鄉澤國,向來也是以小船、扁舟為交通工

                具,若小姐不喜,是否要改以欽鴄鳥為坐騎呢?

(萬戍隨手一招,宇文述帶著笨重的兇禽欽鴄鳥蹣跚登場)

煮青蛙:咦!“牽豬”…毒手,你不是吃了噬魂蠱,被識天機處罰七天的嗎?怎麼出

                現在這?(還好,差點說漏嘴)

宇文述:哼,魂蠱發作時間未到

煮青蛙:喔,這樣啊,那你來做啥?  

宇文述:宮主說招待小姐,可將功折罪,減輕處罰

煮青蛙:那……sorry!我幫不上忙!(聳肩)

宇文述:小姐,什麼意思?(滿臉問號)

煮青蛙:我有懼高症所以你和欽鴄鳥派不上用場,sorry!

宇文述:我們可以作陪(不行,不能放棄,為了減輕處罰,說怎樣也要派上用場)

煮青蛙:欽鴄笨重、飛行、走路都大聲,吵!至於你,臉上還有噬魂蠱發作的痕跡,    

                我看著不舒服!(蠻不在乎,掏掏耳朵)

宇文述:這……!!(滿臉陰鬱,什麼跟什麼啊?那我不是白來了?)

萬     戍:既然如此,宇文,那……你還是帶欽鴄回去,好好休息吧!(同情)

宇文述:也……是!(垂頭喪氣)

萬     戍:小姐,還是坐船吧?

煮青蛙:嗯(點頭,總比搭欽鴄好)

※                           ※                               ※                             ※                                 ※

識天機:翹首企盼,終見到小姐!(微笑)

煮青蛙:(怎麼一陣惡寒?假笑吧?假笑吧?)識天機一反常態,竟笑得這麼溫暖?一

                點也不像他,腦袋秀逗了?(偷偷跟一旁彩燕耳語)

彩     燕:妳是不是也覺得他在假笑?(小小聲)

煮青蛙:嗯嗯(用力點頭),看起來很不誠懇,那弧度八成就是硬扯出來的

狐     歡:對對!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教人討厭(插入話題)

煮青蛙、彩燕:就是嘛!就是說!(異口同聲)

雪     拂:識大哥,才不是這樣呢!(不明所以,顫畏畏貌)

雪拂話語一出,引來三女眼光一陣聚焦,瞧得雪拂耳根都紅了。

雪     拂:妳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不解,緊張)

狐     歡:唉…!雪拂,妳太天真了(嘆口氣)

彩     燕:青丘主人果然心地善良(無奈)

煮青蛙: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萬     戍:妳們………!(一旁尷尬萬分,滿臉黑線)

火     猴:噗(忍住、得忍住,萬一笑出來就完了)

冥     蛇:…(瞇著眼,文風不動)

識天機:怎麼了嗎?(怎麼才轉頭向天鷂交代會事情,氣氛就變得這麼奇怪?)

煮青蛙:沒什麼!我是詢問萬年宮的諸位,到底真實原型各是什麼?(可別被發現

                了,快轉移話題,較安全)

識天機:喔,那青蛙小姐有答案了嗎?(饒富興趣)

煮青蛙:狐歡、雪拂,不用說肯定是狐跑不了,彩燕本體是隻文鳥,牽豬……毒手        

                宇文述是蜘蛛,火猴、冥蛇各是猿猴與蛇,天鷂應該是鷹、鳩之類的猛禽,

                至於萬戍……嘛(略沉吟)看他那副愚忠貌,不是隻傻狗,便是條蠢狼吧!

萬     戍:…(愚、傻、蠢,怎麼這樣?)

“噗……”、“哈哈……”、“呵呵……”殿上一陣哄笑,眾人笑成一團。

天     鷂:兄弟,沒事,不過就是傻狗、蠢狼,看開點(同情)

萬     戍:我怎覺得你不是在安慰我(狐疑)

天     鷂:怎可能!你想多了,咱們好兄弟,我說的都是真話(難道被聽出來了?)

識天機:啪、啪、啪(拍手)不愧是青蛙小姐,果然靈心聰慧(恭維狀)

萬     戍:…(連宮主也拍手、讚賞……難道我在大家眼中就是傻、蠢……)

識天機:不過,忠可不見得便是“傻與蠢”,這點希望青蛙小姐能了解

萬     戍:宮主……(兩眼眶淚打轉)

煮青蛙:喔(裝的吧?裝的吧?八成是在拉攏人心)

識天機:怎麼?青蛙小姐不認同?(為什麼這種表情?難道我太嚴肅了?)

煮青蛙:不、不、不,宮主說得是!是我太武斷了   (搖手澄清)

煮青蛙:對不起啊,萬戍,我直腸子、沒惡意,未經大腦,就把事實陳述出來,惹你  

                不快,抱歉、抱歉!

萬     戍:哪裡,我不會放心上,青蛙小姐請寬心、別介意。  

“噗……”、“哈哈……”、“呵呵……”煮青蛙這段話,一如方才,又引來眾人哄笑,大夥就像被點了笑穴般,笑個不停,而且這回顯比剛剛笑得更誇張了許多。

萬     戍:…(青蛙小姐道歉,可……為何覺得她這話比剛剛的還具殺傷力?!)

識天機:好了,青蛙小姐也餓了,就用膳吧

※                           ※                               ※                             ※                                 ※

宴席後,大夥各回岡位,而“茶”足飯飽的煮青蛙,在識天機充當嚮導親身引見後,賞盡了萬年宮中所有美景。

識天機:我們萬年百獸昆蟲園的設計、規劃,青蛙小姐覺得如何?(直白問)

煮青蛙:嗯嗯(點頭讚賞)別出心裁,看來識宮主確實十分用心!不愧是能與弱水生態遊樂園一較高下的組織!

識天機:這是當然!(自豪)我一向適才適用,也不吝於與員工分享利益,大家都很努力建設這園區,就不知青蛙小姐是否有意幫忙推廣、宣傳一下……

煮青蛙:識宮主放心好了,萬年宮出場機會絕對不會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

識天機:這樣我就放心了,有勞青蛙小姐

煮青蛙:哪裡,不過我想問識宮主一個問題

識天機:青蛙小姐提問,本宮主有問必答

煮青蛙:流洲有山有水、地靈人傑,宮主手下眾多,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就不知有沒有水底游的?

識天機:哈!當然……是機密!

煮青蛙:這麼神秘,都不能說?那要我怎麼跟廣大讀者交代,宮主透漏一點吧!

識天機:商業秘密,青蛙小姐見諒!

煮青蛙:好吧,我也不強人所難!(切,真是官方說法)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今日多謝識宮主的款待,宮主託付之事,我定會考慮考慮!(都不告訴我內幕,那就「考慮考慮」吧)

識天機:多謝,我讓萬戍送妳吧

煮青蛙:嗯(小氣鬼)

※                           ※                               ※                             ※                                 ※

各自返回岡位的眾人中,火猴仍是與冥蛇一道,火猴走在前頭,冥蛇則緩步行在後方。

火     猴:冥蛇,我看你的修為肯定又更上一層了,方才那擾人的嬉鬧,你竟然能不動如山、仍不苟言笑,我太欽佩你了(崇拜狀)

冥     蛇:沒什麼(淡然)

火     猴:自己人,用不著那麼謙虛!兄弟,真是厲害啊,你是怎麼做到的?分享一下訣竅吧

冥     蛇:天氣冷

火     猴:什麼意思?(不解、不解)

冥     蛇:冬眠時間

火     猴:冬眠時間,噗,哈……!好樣的!原來你剛剛瞇著眼,都是在打瞌睡喔!

冥     蛇:嗯(毫不遮掩,老實承認)

火     猴:哇,如果彩燕知道了,她非扎瞎自己雙眼不可!

冥     蛇:與她何干?(納悶)

火     猴:(啊!差點說漏嘴)我提彩燕只是個舉例,我的意思是不只彩燕,我想大家都會跌破眼鏡吧!

冥     蛇:嗯,有可能(認真思考)

火     猴:(好險!趁冥蛇沒發現,快換話題)我們還是趕快完成任務吧,否則宮主的處罰可不是好受的!

冥     蛇: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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