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冰箱裡有你喜歡吃的醃韓國泡菜，想要吃就可以拿出來吃。」呂清藍嘆了一口氣，明白湛路遙說的話也有道理，索性轉移話題：「昨天給你的劇本，看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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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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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怎樣？朱導出手的商業片通常都會很賣座，這是不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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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不怎麼樣。」說起工作，湛路遙覺得更沒勁，像是一灘爛泥，連動都不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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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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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爛戲，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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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推了好幾個片了！按照你這樣選下去，何時才能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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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湛路遙拍片是兩個月前的《末光》。戰爭文藝片，飾演一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被迫成為日本兵的台灣人民，歷經顛沛流離，一輩子在國籍、自我認同中拉扯。最終在夕陽的照耀下，拿起長槍轟了自己的腦門，以自殺作為電影的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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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電影太沈重，向來叫好不叫座，票房有限，畢竟戰爭文藝片的客群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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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廢話嗎！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挑剔。我再拍這種戲，觀眾把我定位在哪？評審把我定位在哪？妳若想讓我繼續混下去，不要再拿檔次低的劇本給我！再多錢有什麼用？有些形象定下來了，就很難扭轉，這不是妳告訴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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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深深吸了一口氣，呂清藍知道這回是她說錯話，盡可能補救，「路遙，得獎的事情你別放在心上，評審的口味年年都在變，你也入圍很多次了，演技早已受到肯定，得不得獎是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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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冷冷嗤笑，湛路遙像是被激怒的刺蝟，「我陪榜三年，入圍三次，妳知道別人怎麼戲稱我的？陪榜大王！一開始為了賺錢我什麼戲都接，評審對我的觀感很不好。現在我不愁錢，之後的片子必須好好篩選過，一點一點慢慢來，看能不能夠讓評審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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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剛被公司簽下來時二十二歲，面臨雙親生病，急需大量金錢，拿去付醫藥費。底下有一對雙胞胎妹妹，全家生計都壓在他的身上。他可以什麼都接、什麼都演，戲再爛都咬牙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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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是紅了，可再也成不了觀眾心目中的實力派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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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悲的是，再怎麼辛勤賺錢，父母親仍在前年、去年相繼過世。以前為了錢什麼都肯做，現在不管報酬多少，他都得挑剔、仔細選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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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再去篩過。」沒動怒，呂清藍準備繼續聯繫幾個導演，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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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從懶人沙發坐起，整個人看起來非常頹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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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聽著呂清藍的關門聲，確定人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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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眼前的地板，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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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空間留他一個人，孤拎拎的，很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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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心情更糟糕，癱軟回到原位。他突然很想念杜悠悠，有她在屋內總是吵吵鬧鬧、嘰嘰喳喳，從來沒有這麼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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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五年了。當時兩人的經紀公司規模不大，手上的藝人不少，卻都默默無名，公司上層為了打響名號，引進不少新人，湛路遙是其中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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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規定培訓藝人必須全部住在宿舍──便是他如今所在之處。原本最頂層不是單戶，是分成了好幾戶，幾戶裡又做了不少隔間。湛路遙個性孤僻，選了最角落的一戶，地理位置不好，勝在清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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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個正在打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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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叫杜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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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互相對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救經紀人，當時的呂清藍同樣是新入公司的菜鳥，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折騰好久，上頭發話，說公司的宿舍不夠，兩個人平時工作忙，輪流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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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真覺得公司心很大，一男一女怎麼能夠輪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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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訴了幾次，公司發話，表示公司的女藝人太多，杜悠悠湊不上別人的宿舍，兩個人潔身自愛就沒那麼多破事，不要再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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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小藝人的湛路遙氣得咬牙切齒，看杜悠悠很不順眼，對她的態度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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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悠悠倒是沒有感覺，沒有工作便認真清潔屋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放過。湛路遙原本覺得她煩，後來發現她有瑪利亞的潛能，看看別人髒亂的宿舍，決定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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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得到金馬獎新人後，公司為了討好他，把頂層所有的隔層全部拆除，變成單戶樓。其他隔間的藝人皆被調走，唯獨杜悠悠在他莫名的堅持中，留下來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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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連杜悠悠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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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路，竟剩他一人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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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他不知道什麼叫「曲高和寡」，現在是嚐出幾分苦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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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射入窗，湛路遙覺得太刺眼，拿起遙控器，輕輕一按遮陽的窗簾遮蓋住整個空間。室內一片漆黑，湛路遙看不到其他東西，更看不到自己有多麼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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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五年後，湛路遙和杜悠悠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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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戀人，是所有粉絲都知道的同居者，兩人住在一塊，是粉絲認為「絕對不可能談戀愛」的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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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湛路遙太好、不是杜悠悠不夠好，而是過了五年的他們，哪怕朝夕相處都沒能在一塊，之各奔東西後恐怕沒什麼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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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路遙不再是過去的湛路遙、杜悠悠不再是過去的杜悠悠。他們擁有新的生活，什麼也沒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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