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無從解釋 上

      電梯裡,梁嘉韞站在樓層按鈕前,沒有看後面的窗戶。小時候最喜歡搭有窗戶的電梯,對完全封閉的電梯本能地感到不舒服,長大後卻淡忘了自己的喜惡。

      到三樓的時候門開了,可是空蕩蕩的。梁嘉韞按了幾秒,才放開手。門慢慢關上,一線夾縫中出現一個從容的人影。他又按了開門。

      兩人視線都避開了。梁嘉韞餘光裡,雖然他一直低著頭看手機,但長得滿好看的,而且同校(穿著運動服)。不過就算同校,有時候也只會有一面之緣,緣分這種東西真讓人心寒。

      一樓了,梁嘉韞默默地按著開門,然後目送他離去。沒有想像中的道謝,有點失落。

      外面天色很黑了,畢竟是晚上九點。風很大,塑膠袋在廣場的天上亂飛,梁嘉韞站在那看了很久,袋子飛來飛去頗具娛樂性。

      然後他走了,混跡在行人中穿越沒有號誌的斑馬線。

      火車站附近其實是很有草莽生命力的地區,或許可以這樣說吧。不過以別的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是亂。因為是尚未整治過的地區,所以保持了部分的原貌,是人們各自生活之後自然而然出現的模樣。

      假日中午或晚上走在路上,移工的人群總是佔了大多數,急促的字句、異國的臉孔、有時是香氣,讓人彷彿置身不同時空。有時候梁嘉韞會想著這是否也是一種時代的景象,五年十年後就再無此盛景。說不出是好是壞。

      車站門口有零零落落的幾台計程車。梁嘉韞走上有點長的寬闊樓梯,經過走道邊幾個坐著的人,再經過過大廳裡很多坐在椅子上的人,拿出悠遊卡再放進口袋。

      明亮而有點老舊的地下道裡,稀疏地走著幾個人。因而梁嘉韞一眼就看到電梯同學。

      電梯同學的頭髮理得極短,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的,十分挺拔。他就像一隻漂亮的小動物,在梁嘉韞眼前醒目而自在地晃來晃去。

      看到他往左邊的樓梯上去了,梁嘉韞猶豫了一下還是照慣常往右邊走。於是他們就第二次分開了,但梁嘉韞又覺得這是最後一面。

      坐在火車上,梁嘉韞因為不知道把眼睛往哪擺而直盯著嬰兒車上的小孩看,那小孩留著清純的西瓜皮,看起來比坐嬰兒車的年紀要大了點。其實他有點希望小孩能跟他對到眼或者笑一笑什麼的,但他就跟空氣一樣完全沒有引起注意。

      梁嘉韞或許是個豐腴且陰柔的名字,他卻是個高瘦的男生——瘦到在別人眼中只剩「瘦」這個字,連五官都模糊了。(如果有人仔細看的話會發現絕不是什麼歪瓜劣棗。)

      這名瘦子有著一頭天真而愚蠢的小捲髮和棕色的眼睛,他懷疑自己祖上是西班牙或荷蘭人之類的。不過其實那些都是whatever,他的存在大概就如便當上的橡皮筋般平淡無奇。

      他只是一個討厭補習而經常在補習班虛度光陰的人,不過他喜歡搭火車,補習去回都可以搭火車,意義和快樂程度比補習這個目的要高出許多。至少在兩地之間移動時他感覺是自由的。

      在遇見電梯同學的接下來八週裡有七週在火車站遇見他有三週和他搭同一台電梯。無論他再如何對周遭漠不關心,大抵還是認得出梁嘉韞這個人吧。

      於是第九週時,梁嘉韞深思熟慮後決定要和他搭話,至少問問他是叫什麼名字。但不知是錯過了還是他沒來,梁嘉韞有點失落。

      第十週,梁嘉韞坐在月台的木頭長椅上,看嶄新閃亮的列車呼嘯而過。然後他想,坐在裡面的到底是什麼人呢?為什麼會選擇這個晚上坐在那樣的車裡?區間車和對號列車感覺像不同世界。沒看到電梯同學。

      第十一週,他在火車站附近的蔥油餅攤子前看到電梯同學。聽說那家很好吃,不過容易膩。他看了一眼等待中的電梯同學,或者說矯情地根本沒看,就走過去了。

      梁嘉韞挑定了門旁邊的座位,舒服地倚靠在身側的透明塑膠板上。過了一會,電梯同學從別的車廂走來,出乎意料停在門邊,相當自然地靠到塑膠板上。梁嘉韞就在另一邊,兩人隔著透明、一公分不到的板子靠在一塊,顯得異常親密。

      梁嘉韞雖不敢說先前對他全無什麼非分之想,但現在這種情況,簡直太害羞了。梁嘉韞基本不太會臉紅,可是他感覺臉上微微發燙。為了掩飾,他拿出手機胡亂翻著照片,假裝一切如常。翻一翻還是把螢幕關了,看向對面窗戶外幾乎不可見的燈火。

      「喂。」梁嘉韞小小地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轉頭看電梯同學。「我在學校都沒看過你,你幾班的啊?」

      「201。」梁嘉韞處於驚嚇中,木木地回答。心想他的聲音比想像中要低沉,卻也不是混濁稚嫩的少年的低沉。

      「喔,我219,不同側難怪遇不到。你有IG嗎?」電梯同學隨性地拿出手機問。

      「有,不然我去追你?」這時梁嘉韞才稍微抬頭正眼看他,發現他整整黑了一階,實在費解。電梯同學笑笑,把手機拿給梁嘉韞看。劉申,自介只有這兩個字。

      梁嘉韞和劉申aka電梯同學。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