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usopia謊言的烏托邦

1

天未亮,天依舊灰矇矇的。

亞伯按照生理時鐘,在六點起床。

打好領帶提起公事包,亞伯在六點半出門。一出家門,正好在電梯口遇到同樣要去上班的鄰居李夫人。

「早安,亞伯,又是美好的一天。」

「早安,李夫人,真是美好的早晨。」

兩人打過招呼後,電梯也到了,他們進入電梯,在一樓分開。

「祝你好運,亞伯。」

「您也是。」

街道上高樓林立,灰色的天空和聳立的都市叢林幾乎分不清界線。亞伯穿過建築物之間的小路,前往車站。

為了避免在尖峰時段人擠人,亞伯一向提早出門。在空蕩蕩的車廂裡,亞伯哼起沒有意義的曲調。

七點,電車抵達亞伯的目的地。踏出車廂的同時,總統拉柏的精神喊話準時由電波塔放送至全國。

「我們都是社會的一份子,世界是機械,我們是機械的必要螺絲。」聲音穿過建築,來到每個人的耳畔。

所有人停下腳步面向電波塔,駐足仰望,並重複總統的話。

「我們以我們的知識為榮。」

七點零一分,音訊停止發送,人類及城市的時間再次走動。

七點十分,亞伯到達實驗室。

「早安亞伯。」牧對剛進門的亞伯報告進度,「我們已經成功提取燈塔水母的基因並轉殖到老鼠胚胎上。」

「很好,接下來由我接手,你回去吧。」戴上手套,亞伯對牧說。

「是。」

「梅,妳工作一晚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梅點頭,開始收拾。

七點三十分,牧和梅離開實驗室。亞伯繼續進行實驗。

燈塔水母是世界上唯一能長生不死的生物,他們能夠靠分化轉移從成熟個體還原到水螅型,透過不斷返老還童。理論上分化轉移沒有次數限制,若無意外牠們可以永遠不死。

亞伯組織了組員,試圖從研究燈塔水母找出返老還童的方法。

他們已經研究了很久很久。

 

2

「我們都是社會的一份子,世界是機械,我們是機械的必要螺絲。」

每天早晨,拉柏的話語錄音準時播放。眾人再次仰望電波塔,每天皆是如此。

數年前,世界爆發一種由新型病毒造成的毀滅性疾病,總統拉柏率領科學家製作能將全國包裹住的奈米防護罩隔絕病毒,並建造足以支援全國能源使用,運用核融合反應爐發電的電波塔。由於防護罩及電波塔這個能源製造廠,還有知識分子研究發明出的各項設施,例如糧食自動生產器等,他們的國家能夠自給自足,並永遠與外界及外界的疾病隔絕。

拉柏是個偉大的總統,全國人民崇拜他,尊敬他,信仰他。

早上七點十五分,亞伯抵達實驗室。牧看到亞伯,立刻衝上前,臉上滿是緊張和焦躁。

「實驗室的電腦被植入病毒,恐怕有人試圖竊取研究資料!梅正在努力挽救資料。」

「讓開!」亞伯推開牧,趕到電腦旁。他試圖將防火牆的破洞補上,並建立防禦阻止駭客入侵。

出乎意料的,雖然駭客入侵造成實驗室的恐慌,但是駭客並沒有偷走任何資料。他僅是將防火牆挖開,並留下一個資料包。

亞伯皺眉,將資料夾包自電腦移到自己的隨身碟,打算回家再研究。

 

回到家,亞伯打開自己的電腦,讀取資料包。

將資料解壓縮後,亞伯才發現那是有數百張照片的資料夾,但是照片只有三種,一是全黑,一是全白,還有一張金黃色的稻田。

他對自己花了寶貴時間在看這些照片感到鬱悶。

「瘋子。」亞伯咒罵,將照片刪除。

夜裡,亞伯做了夢。夢裡是幼時的他,在被陽光照得如同金子般閃耀奪目的稻田中奔跑,狼狽地追著兩道背影。

「等等我!」亞伯氣喘吁吁。

「亞伯,你真慢。」女孩說。

「要多運動啊亞伯。」男孩說。

他一直跑,直到撞上一個對他來說十分高大的人。

「嗚,好痛!」亞伯摸著自己的鼻子。

「亞伯,還好嗎?」那個人揉了揉亞伯的頭髮,語氣溫柔。

「我還好……」亞伯下意識要講出一個名字,卻無法將那個名字吐出。就像記憶被刪除一樣,他的大腦無法讀取不存在的檔案。

「亞……伯……」

男人身旁的聲音越來越遠,消散在金色原野。

 

3

早上六點,亞伯起床了,他對昨晚做的夢沒有任何印象。

如往常一般在六點半出門,然後在電梯口遇上李夫人。

「早安,亞伯,又是美好的一天。」

「早安,李夫人,真是美好的早晨。」

兩人打過招呼後,電梯也到了,他們進入電梯,在一樓分開。

「祝你好運,亞伯。」

「……您也是。」

望著李夫人的背影,亞伯感到一股熟悉感。

好像每天的開始皆是如此。

七點零分,拉柏的聲音準時播放。

「我們都是社會的一份子,世界是機械,我們是機械的必要螺絲。」

亞伯身邊的人複述相同的話,這令他感到不對勁。一切都太規律了。

壓抑心理的不安,亞伯強打起精神,在七點十分到達實驗室。

「牧,實驗如何?」

牧看到亞伯,便說:「還不錯,老鼠胚胎體積有縮小的跡象。我們需要新的活體動物來測試水母基因。」牧走到空蕩的玻璃櫃,拉開門,就像魔法一般,一窩白老鼠出現了。

亞伯大驚,「老鼠怎麼會憑空出現?」

牧不解地反問:「不從玻璃櫃出現還要從哪裡出現?」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出現物體,這很不正常,不符合常理……」

「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亞伯你累了。」

「……我沒事。」

亞伯終於確定了,一切都很詭異。

 

他對他所生活的世界產生懷疑。

每天準時起床,在固定時間遇到固定的人,說相同的話。一切都如機械一般精準。

他的生活中唯一有變化的就是他們的研究,他們的實驗有進展。

亞伯決定確認這個國家,是否是正常的。

晚上八點,亞伯離開實驗室後,並沒有按照規律選擇回家,而是到街上逛逛。

走在街道上,只有他走在與他人相反的方向。

電波塔放送相同的內容。

「我們都是社會的一份子,世界是機械,我們是機械的必要螺絲。感謝各位腦力工作者的努力,我們是理想的分工。」

亞伯走了很久,馬路上連一台車都沒有,只有行走快速的成年人。

他發現自己不會飢餓與疲勞。

自己有多久沒進食了?

衝擊壟罩亞伯的大腦。他的記憶中沒有任何生理需求,曾做過的事僅有上下班及睡覺。

就好像他們並不需要生理需求。

「……世界是機械,我們是機械的必要螺絲。」

拉柏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著,亞伯覺得自己開始耳鳴。

劇烈疼痛席捲亞伯,擴及全身,他哀號,行人沒有駐足停留,甚至沒看到他。

不必進食,不必繁衍,不必娛樂,不必與人有過多交流,要做的事只有工作。

他們幾乎捨棄所有不需要的行為,僅保留工作的能力,這是由被稱為人類的螺絲組成的,機械般的世界。

「……世界是機械,我們是機械的必要螺絲。感謝各位腦力工作者的努力,這是理想的分工。」

下一秒,亞伯的世界陷入黑暗。

 

4

亞伯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全白的天花板及一名婦人。

「……燈太亮了。」

「喔,我的天,亞伯你終於醒了!畢竟過了四十年,沒人知道機器有沒有出現問題,你沒事真是謝天謝地。」

他試著起身,卻發現全身使不出一點力氣。

「別急,你的肌肉四十年沒有運動,僵硬是必然的。」婦人在他手裡注射一管藥劑,「這是營養針,效果快又好,再加上微量電擊刺激肌肉,很快你就能行動自如了,多虧腦力工作者的研究。」

「……現在是什麼時候,巴蘿?」

「二一四四年,亞伯,距離革命已經四十年了。」

「是嗎……就像做了好長一場夢呢,一覺起來已經四十年了。」亞伯抬手遮住對他來說太過刺眼的光。

「你的確只是做了一場夢,亞伯。」巴蘿笑道。

「過了四十年,這時才把我喚醒,是為了什麼?」

「羅巴快撐不住了,只有你能救他,他需要你,全國人都需要他。」

「他老了,年輕時沒過上好日子,現在身體不好很正常,硬要延長他的壽命違反自然。」亞伯淡然地說。

「可是世界不能缺少他!他活著才能維持世界的運轉!」巴蘿聲音尖得刺耳,「你跟我說違反自然?策劃一切的你對我說違反自然!這真是笑話,亞伯,人類一直都在違反自然。」

看著有些失控的巴蘿,亞伯將語氣放緩,「好吧,帶我去找他,我去看看。」

巴蘿將亞伯扶上輪椅,這時亞伯才能看清房間的全貌。這是一間全白的房間,他在房間中央,四周是滿滿的大腦浸泡在培養液中,每個玻璃培養槽上皆寫著它們主人的名字、職業及照片。

巴蘿推著輪椅,經過玻璃槽時,亞伯看到上面熟悉的人名,他閉上了眼睛,乾澀的眼睛擠不出一滴淚。

李夫人、牧、梅,他們每天都會見面,說上一兩句話。

注意到亞伯的目光,巴蘿貼心地解釋,「為了讓腦力工作者的知識能夠被更好的利用,我們去除了他們不必要的部分,並分享給需要它們身體的勞力工作者們。幸好我和羅巴有堅持把你的身體保留下來,不然你就醒不來了。」

「為什麼你們沒有去除我的身體?」亞伯的聲音帶著顫抖。

「因為你是不一樣的,亞伯,親愛的哥哥。我們需要你來維持世界,你的頭腦和身體都很重要。」

由於亞伯昏迷了四十年,身體幾乎停止老化,使他外表年齡停留在當初,而巴蘿卻已滿臉皺紋。聽到巴蘿喊的這聲哥哥,亞伯忍不住皺眉。

真是詭異。

離開房間,經過純白的環狀走廊,亞伯看到窗外的景色,那是一片豐饒。金黃色的稻田在陽光下更加燦爛,藍天白雲下還有由果樹鋪成的大片翠綠,生意盎然。

這些他已經四十年沒看過了,因為虛假的世界沒有這種東西。

亞伯的心情十分低落。那個世界只有單調的生命、灰色的高樓及天空。

他們就像螺絲,維持世界這個機械的運轉,不管是現實或是虛假的世界。

「這個世界很美好,很和平,經過理想的分工後,人們不再有衝突,我們的計畫很成功,你該高興,亞伯。每個人根據本性從事最適合他的職業,因此人的優勢便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社會財富便能夠達到最大化,這正是《理想國》的理想分工。」

「是啊,的確是理想的分工。」亞伯語帶嘲諷。

 

5

亞伯想起了一切。

他和巴蘿、羅巴的養父博拉是個農夫,沒有受過教育,不會認字,只會種田。

雖然沒有讀過書,伯拉卻很重視教育。他努力種田,讓三個孩子都能上學。

他總是說:只要念書,咱們就能過好日子了。

然後,博拉死了。

商人想要買下博拉的稻田來投資房地產,博拉不肯賣。商人便干涉糧食市場,增加稻米的生產量以降低全球稻米的價格,令博拉無法賺取他應得的利潤。迫於生計問題,博拉只好賣了田,商人以比當初開價更低的金額買下伯拉的整個山坡。

「哈,你們這些不會用腦子的白癡,種稻子能賺錢嗎?」簽完合約後,商人洋洋得意地說:「錢是用頭腦賺的,你們這些低階勞力者就只能被我們掌控,為我們賺錢!我只是動動手指,就能控制全球稻米的價格,你們只能按照我的規則,呵,一群蠢貨!」

自尊被摧殘,失去田產,博拉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留下賣了田獲得的錢。

從那之後,他們三人恨透了所有會用頭腦的人。

為什麼他們只是沒有擁有知識,就要被淩辱,就要被知識分子踩在腳下?

知識分子憑什麼高高在上?

恨意,讓仍是孩子的他們想出惡魔般的計畫,並在三十年後實行了。

這三十年間,三人沒有放棄學習,用比常人多出好幾十倍的努力來學習,不浪費任何博拉的遺產。亞伯成為家喻戶曉的科學家,地位及收入年年高升,羅巴和巴蘿自心理學系畢業後分別在工地及焚化廠工作,兩人只領著微薄的薪水。

博拉去世後的第三十年,如他們計畫的那般,亞伯放棄專業,從基因研究所辭職,憑著領袖魅力及優秀的大腦當上總統,成為腦力工作者、知識分子的代表;羅巴及巴蘿則是一直做著最低階的工作,將一身知識隱藏起來扮成落魄的勞工。

他們切割了彼此之間的關係。

在一個恰當的時機,亞伯宣佈令勞力工作者瘋狂的政令。他將腦力工作者的地位抬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使貧富差距擴大,令勞力工作者的怨念提高,社會階級間的矛盾擴大。

接著巴蘿由焚化爐的煙囪釋放散佈亞伯研發的新型病毒,這種病毒會在極短時間內破壞人類的中樞系統。隨著煙霧飄散、季風吹拂,這個病毒迅速擴及全國,接著人口、物種遷移,強勁的病毒侵略了全世界。

對應的疫苗很快就出現了,但仍不夠快,全球人口已經剩下不到千分之一。擁有疫苗的國家成為世界上唯一的希望,最後一塊樂土,殘存人類爭相前往。

此時亞伯宣佈,知識分子能夠優先使用疫苗。

這道命令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羅巴煽動、聚集怒氣衝天的勞力工作者,襲擊疫苗工廠。在亞伯刻意縱容下,他們輕而易舉地奪取疫苗。

一方是身體普遍強壯又獲得疫苗的勞力工作者,一方是來不及注射疫苗而瀕死的國家軍隊及腦力工作者,勞工要征服弱勢的一方並非難事。

羅巴挾持了總統亞伯,成為新的領袖,建立新的國家。

所有腦力工作者被叛亂者送入亞伯下令建造的電波塔,注射藥物後永久沉睡在塔中。腦力工作者被刪除大部分記憶,在完整複製現實的虛擬世界中生活,繼續活用他們的知識,從事研發;勞力工作者則利用腦力工作者的研究,在現實世界製造各種機械、器具、建築,從事生產。

腦力工作者提供知識讓勞力工作者進行生產製造,獲得更加優質的生活,勞力工作者提供勞力生產糧食、機械、藥劑,以維持腦力工作者的生命,並將現實技術在虛擬世界中還原。物盡其用,雙方互惠互助,理想分工正式完成。

四十年裡,全國人民已經衣食無缺,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甚至不用擔心會生病,簡直就是個理想國度。

身為總統,亞伯理所當然也在被囚禁者名單之中。當初設計計畫的人是亞伯,他也有被關入虛擬世界,擔任計畫犧牲者的決心。

只是看到無數大腦和現實的繁榮後,他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巴蘿將亞伯推到羅巴的房間前,亞伯說:「巴蘿,讓我和羅巴獨處一下。」

「那我先推你進去。」

「不必麻煩了,我的手已經能動了。」亞伯抬起自己的手,「你說過的,營養針很有效。」

「我說的沒錯吧,很有效。理想的分工讓科技的進步達到前所為未有的高度,進步的產物不只營養針。」巴蘿笑著打開門,「他在裡面。」

「謝謝。」

亞伯推著輪椅,移動到病床前。床上的男人身上插滿管線,看起來十分虛弱,就連四十年幾乎是植物人狀態的亞伯看起來都比他健康許多。

「亞伯,你終於來了!我需要你幫我!」見到亞伯,羅巴立刻變得有精神,像是將死之人抓住浮木的那種興奮。

「幫你,我能幫你什麼?你只是身體自然老化,難不成要我把你的器官換成新的?別傻了,我辦不到。」

「不,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亞伯。」羅巴混濁的眼睛被燈光照得十分明亮,倒映出外表正值壯年的亞伯。

如果當初沒有被囚禁,或許亞伯就會長得和現在的羅巴一樣了。

「我知道你的研究,返老還童!只要你用那個技術治療我,我就能繼續活下去!」

「那個技術還沒成功。」

「這樣啊……沒關係,不然我找一具健康的身體,你把我的大腦換上去,讓我先撐過這段時間,你再回虛擬世界繼續研究……這樣是最好的辦法了,那裡不能沒有你。」

羅巴自顧自地說,說得口沫橫飛。

「你又想要把我關起來嗎?」

「怎麼能說是關呢?只要工作,就能活下去,和外面的人一樣,這不是很公平嗎?」

「你們的生存,科技的進步,全依靠壓榨我們的知識才能獲取,這根本不公平……不過,由制定計畫的我來說似乎沒什麼說服力。」

亞伯用手撐起身體,成功站到地上後慢慢移動,坐在羅巴的身旁。

他閉上眼睛,四十年前的畫面歷歷在目。

 

「既然你們已你們的知識為傲,那就永遠使用你們的知識,令這個世界更美好吧!」

羅巴用有力的聲音說完這句話後,下令注射麻醉劑,令俘虜沉睡,並將他們的意識送入虛擬世界。

 

「亞伯,這是為了人類的最大利益,我們需要你們的犧牲,腦力工作者的犧牲。」不再年輕有力的聲音,這是現在的羅巴。

亞伯睜開雙眼。

「身為勞力工作者領袖的你,不也是腦力工作者嗎?」亞伯道:「我不會再被你騙了。當初說好,我進入虛擬世界,等虛擬世界的有機網絡串聯穩定,就要對我施以暗示讓我醒來,可是,我一睡睡了四十年!四十年後才收到暗示!」

「那是不得已的!將眾多大腦的神經元串連並整合,本就很困難,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大腦作為主機,與眾多分機連結,這樣才能使生物有機網絡最為穩定,才能建立虛擬世界。你不僅大腦很優秀,更是唯一瞭解虛擬世界構成的人,除了你沒有別人能擔任主機,少了你世界無法運轉。我們一直想辦法解決,從未放棄你!」

「我們是指誰?你和巴蘿?你們如果夠聰明,就會將我喚醒後讓我更設計更完美的有機網絡,但是你們沒有,而是利用我的大腦去支撐殘次品。喚醒我也不是讓我改良,而是準備利用我的能力後再將我關回去。」

「那、那是……」

「壓榨我們以絕對利益與比較利益看來的確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是剝奪肉體又是怎麼回事!」亞伯失控地大吼,「只剩一顆大腦算什麼!這樣連活著都算不上!」

「生什麼氣啊,亞伯?我不是還留著你的身體嗎?而且他們也用不到了啊,我把那些分給別人有什麼不對?再說,只剩下腦袋,我就能用更少的資源去維持他們的生命。」羅巴說:「你為什麼要生氣?我只是讓他們做出更大的貢獻去償還,反正他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大腦了不是嗎?去其糟粕存其精華,這才是最理想的!」

羅巴也失控了,伸長了脖子盡其所能嘶吼,吼完是停不住的咳嗽。

「羅巴,放鬆。」亞伯將手覆上羅巴的頭,像是博拉以前做的,揉揉他的頭髮。

「亞伯,我不是故意要吼你的,對不起。」

「羅巴,我這次醒來,你知道我看到什麼嗎?」

「……不知道。」

「我看到人類將自己圈養起來。只要持續生產就能平安活下去及繁衍後代,跟家畜很像呢。」

亞伯停止揉頭髮,將手移到羅巴的脖子。

「……亞伯?」

「人類退化了,羅巴,因為我的愚蠢。」

亞伯逐漸加大手部的力量。

「我是醫生、研究生物科技的專家、總統……精通所學及加以利用,足以證明我是優秀的人……這是我們以前所唾棄的。我們明明討厭知識至上,卻又不得不去學它,如果沒有它,就無法造出理想世界。」

羅巴的手臂垂落在床邊。

「睡個覺吧,羅巴,醒來世界就會改變。」亞伯終究是很不下心親手殺死他。

亞伯替羅巴蓋好棉被,推著輪椅離開病房。

門外是倚著牆等待兩人談完話的巴蘿,見到亞伯出來,她迎上前。

「羅巴睡著了,去陪陪他吧,等醒來再討論手術的事。」

「好,謝謝你,亞伯。」巴蘿摀著嘴喜極而泣,「我不能沒有他。」

巴蘿轉身進入病房,亞伯推著輪椅離開。

 

電波塔這四十年來屹立不搖,它的設計全由亞伯一人包辦。不僅是生物科技,亞伯精通很多事。

四十年不間斷地用電流刺激杏仁核、神經元及海馬迴,對亞伯並不是沒有影響。

為了將數萬個大腦成功放置在虛擬世界,必須削減每個大腦的情報乘載量,以減少有機網絡的負荷。首先是關於生理機能的記憶及意識,再來是多餘的記憶、人的身分、親情、友情、愛人。為了保持大腦活性,僅保留最少量的人與人之間的接觸。

所以每天都是一樣的,遇到相同的人,說相同的話。

為了鞏固催眠,加深囚犯的使命感,每天都會發送催眠的言語暗示。

日子久了,一切都像是完美的機械,沒有誤差。

直到包裝成病毒攻擊的圖像暗示令亞伯產生懷疑而醒來,少了主機的虛擬世界停止運轉。

身為設計者,亞伯自然擁有通行整個塔所有房間的權限。他來到位於塔頂的控制室,按下電波塔的重啟開關。

整座電波塔的電源倏地熄滅,這是四十年來的首次停電。

五秒後,系統重啟,地上的人們沒有察覺這五秒之內的變化。

失去能量的奈米防護罩產生了裂縫。

「能否存活,就看人類自己了。」

 

6

「……我沒死?」這是羅巴醒來的第一句話。

「說笑呢,你只是睡著。」巴蘿笑道。

羅巴摸了摸脖子,便想通了。

亞伯只是壓住他的頸動脈,血液輸送不到大腦,數秒就能使人昏迷。

羅巴鬆了一口氣,亞伯並沒有殺死他。放鬆之後是疑惑,為什麼亞伯要這樣做?

突然停電了,病房的儀器斷電一秒後便被塔內的緊急發電機接手輸送電力,因此影響不大。

別的房間裡維持大腦活動的機器也沒有受到影響。

但羅巴依然擔憂。

「快!去找亞伯!」

巴蘿找到亞伯的時候,亞伯已經死了。

他從實驗室取得作為鎮靜劑使用的硫噴妥鈉,注入五克的劑量後,毫無痛苦地死去。

巴蘿說出這個令人遺憾的事實時,羅巴不發一語。

能源的關閉再開啟讓防護罩有一瞬間失效,僅僅出現一個縫隙,就能讓外界的病菌威脅入侵。而這四十年人類遠離了病菌,過得太安逸,導致免疫力低下。

毫無預警暴露在外面的危害下,人類將會生病,甚至是死亡。

亞伯死了,他們失去所有能夠改變現況的知識,只能坐以待斃。

絕望中,羅巴想到很久以前的電影。

《楚門的世界》裡,主角楚門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攝影棚中,他不知道自己是真人秀的主角,身邊一切都是假的。

之後楚門對世界產生懷疑,發現一切生活都是假象後乘坐小船,向大海遠方駛去,撞破繪滿天空的布景牆。

從製作人那裡得知所有事的來龍去脈後,他選擇離開虛假的世界,放棄觀眾的愛,放棄明星的身分,投奔自由。

「亞伯,你寧可死,也不要回去安逸虛假的世界嗎……或是你希望他們永遠沉眠?」

 

7

果實成熟之後便會腐爛,文明亦然。

幾乎失去免疫力的人類抵抗不了進化的細菌、病毒,單憑對外界物質的過敏反應便能奪走他們的性命。

少了腦力工作者的醫治,短短一星期人類就滅亡了。

人類滅亡後,沒有養分供給的大腦們也死亡了,腐爛在培養液中。

混凝土無法抵抗大自然的摧殘,高聳的塔被青綠包裹、粉碎。

許久之後,瓦礫之中,冒出一株漂亮的幼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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