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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孟孫氏

      靖仁皇帝本非嫡長子,卻對於權位分外渴望。自幼年便受皇后疼愛,時常胡作非為,久而久之生成其老奸巨猾的性格。如此心懷鬼胎之人,添上渴求權位之心,引發一連串的權位鬥爭。終究以其明槍暗箭除去八名皇位繼承人登基。

      不料他執政不久便臥病在床。請遍國內各路醫者、民間療者,以及外族大夫皆了無頭緒。日復一日,病情每況愈下。初期,不耐久站,煩躁時如千針刺心;隨著病情加重,最後連起身離床都需要他人協助。

      有一天,一名江湖術士毛遂自薦,大膽自誇為仙,江湖人稱「指路仙」。他前來宮廷替皇帝醫治,脈搏一把,臉色凝重。指路仙說道,「這是詛咒,源於同室操戈,是因果報應,而且同血脈相傳,無藥可醫。龍壽不過兩年,後代也年不過十五歲。」

      靖仁皇帝聽聞如此膽大狂言,勃然大怒,下令斬殺指路仙。侍衛聽令擒拿指路仙,但指路仙非但沒有絲毫慌恐神情,反而格格笑道,「我若為人,肯定扳不過命運。可是我是名仙人。人有人道;仙,亦有仙法。」說完,皇帝震驚,下令以上等佳餚宴請指路仙,更以後宮佳麗討好他。

      數日後,指路仙才緩緩道來,「北方靖隱山中有一異族,年老時會返老還童,猶如長生不死。所以當地居民稱呼他們為『長生』。誅殺長生全族,煉其心臟,可成『永生靈丹』。傳言,吃了永生靈丹便能治百病,且得永生。所以必能破除這個詛咒。」

      皇帝聽了仰天大笑,「誅殺一族便可得永生?簡單。」便命令大軍萬人,想要北伐長生異族。卻遭指路仙喝止。

      指路仙說道,「靖隱山是個氣候嚴厲的地方,且山高林密,不適合大軍行徑。何況我聽說想進入長生之地的話,要先破除妖術。所以少數精兵更佳。」

      靖仁帝緊鎖眉心思索道,「那麼該如何是好?」

      指路仙接續道,「在這個時代,誰不認識『大獵人』孟孫武?」

      皇帝拍好叫絕,立即下令徵招孟孫武。

      武接獲詔書後誇口,「我是獵人至尊,何須夥伴。」於是單槍匹馬,手持破除妖術的符咒,啟程北伐長生。

      梅花謝去後,又再次吐花。卻未傳來孟孫武北伐捷報的音訊。最終靖仁帝病逝。世人斷定孟孫武戰死的事實,孟孫氏族因此流放邊鄉。

      往後,世人稱孟孫武為大騙徒。

      身前的說書人口沫橫飛,說得入戲,抑揚頓挫配合著情不自禁的手足比劃,把觀眾唬得一愣愣。他渾然不知故事中所述的孟孫武唯一獨子──孟孫駿,正坐在對面。

      孟孫駿閉起丹鳳眼。清秀的輪廓上,唯獨緊蹙的眉心及深刻於臉龐的皺紋與年紀格格不入。正值弱冠之年的男子不該流露出如此冷峻哀愁的神情,宛如憤世嫉俗。然而,說書人早已道盡孟孫氏落寞的始末,也是孟孫駿如此滄桑的緣由。

      回眸時光大浪,十年是諷刺般的流年,駒兒隙對男子而言一切卻是歷歷在目。難以忘懷的光景自始至終鮮明於夢魘邊緣,侵擾著孟孫駿多年的沉沉夜晚。

      所有悲劇皆源自接獲噩耗的那一日。

      細雪紛飛,朵朵白梅凋零於靄靄白地。母親戴著毛帽與披肩,日日立於樓前盼望父親歸來,猶如院落的池子,生靈流謝。那一天,她隔著風雪滿天,望盡遠道而來的官隊,卻不見父親身影。那時,她便曉得,孟孫家的春天將不復到來。

      孟孫氏從長至幼,男女老少在寒風中羅列於官隊前。官員始終沒有出轎,只是在轎內依旨喊道,「孟孫氏家主,孟孫武。接受靖仁皇帝徵招,獨自趕赴北方靖隱山討伐異族。時隔一年,音訊全無,故皇帝認定其戰死他鄉。」

      當時年幼的孟孫駿對突如其來的劇變仍毫無頭緒,只是轉頭尋問母親一句,「娘,這個人說得是真的嗎?」

      那一刻,他看見從地面颳起的漫天寒風掠過母親臉龐,吹息了她的心;吹白了她的髮;更吹落了她眼眶中的淚珠兒。縱然族親就在身旁,她還是流露出孟孫駿未曾見過的孤淒樣貌。

      「因孟孫武未能交付皇帝聖旨,因此決議使孟孫氏流放邊鄉。」說完,官隊便逕自離去,毫不理睬驚慌失度的孟孫家。

      寒氣凍結母親的眼淚,也凍落孟孫氏家院落的最後一朵白梅。孟孫駿望著片片花瓣散落在長跪於地的母親髮上,她的眼眸中閃爍著亟欲望穿命運的渴望,那是他記憶中最哀戚的印象。

      也是他童年破裂散碎的序幕。

      不到十日,孟孫氏就被趕離居所。至此,族親分崩離析,聽聞多數分家改名換姓遷居鄰近城鄉。但宗家並沒有這樣的權力,一代大獵人之妻因而淪落為軍妓,母子兩人隨軍飄蕩。不久,母親便因為喪夫與失貞悲慟,心力交瘁而逝世。

      失去母親的庇蔭,年僅黃口的孟孫駿被趕出軍隊,後來的記憶便如同泥淖般使他難以掙脫,卻又不願回首久留。所幸,世家之血並未埋沒,流落街衢使孟孫駿無師精通各式獵具與武器。他曾流連於南方都城間搶盜,使官吏頭疼,也曾化名為「白齊眉」的山賊坐霸南方通商之路,儘管是南方都城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

      延綿的南方山脈上,孟孫駿擁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及呼風喚雨的權勢。可是他仍不愜心。十年之痛導致的心腑空洞,如同乾涸的枯井,盼望不到時光潤澤的恩惠。

      另一側的太虛,無論他如何深掘,始終搆不著。

      最後待在南方山中的那年,是個隆冬,嶽陵山最長齡的梅樹動人心魄地綻開時隔多年的白梅。枝梢那嵬然不動的韌性飄逸著薄薄的淡雅芬芳,輕柔淡漠地呼喚著他意識中的縹緲真諦。

      他頓然憶起所有悲劇的根源。

      「殺父大仇!不能不報!」孟孫駿發出十年間最淒厲,最心驚動魄的狂嗥,正如眼前的翻騰雲海綿延至千巖萬壑之外。

      因此,弱冠之年他決心返回錦城──皇朝之地,同為孟孫氏族的盛衰之地。

      耳際邊的嘈雜,無法澆熄心頭的壯烈之情。孟孫駿睜眼瞋視說書人,說書人感到畏懼,頓時沉默不語。喧鬧的客棧,霎時間已闃寂無聲。他徐徐起身,高約九尺,傲視所有人後從容地離開外域的客棧,留下竹桌上以內力刻下的五個字──「孟孫氏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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