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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宮粉黛無顏色

      康泰元年七月十三日,皇帝鄭銓下旨頒布詔令,冊立嫡妻許韞華為皇后:  

      「寶曜騰輝,儷乾樞而作配;聖人作則,崇陰教之道。惟中宮實王化所基,而內治乃人倫之本。咨爾嫡妃許氏,冠藎盛門,孝謹溫良,藝兼圖史,淑慎流徽。恭儉和順,惇敏溫惠。   正位中宮,宜膺盛典。可冊為皇后。」

     

      又冊封諸位妾室為嬪妃:

      「《關雎》之化,始於國風;貫魚之序,著於《大易》。用能輔助王道,葉宣陰教。承衣賀蘭氏、承衣普氏、承衣孫氏、承衣胡氏、孺人馮氏、孺人管氏、孺人古氏等,門襲鍾鼎,訓彰禮則,器識柔順,質性幽閑。美譽光於六寢,令範成於四教。宜升位號,穆茲朝典。賀蘭氏可德妃,普氏可藝妃、孫氏可裕妃、胡氏可靜嬪、馮氏可貴人、管氏可婕妤、古氏可美人。故孺人莊氏可追贈恬嬪。」

      冊封皇后的典禮在大殷皇城大和宮之寶慶殿中舉行。寶慶殿是外朝三大主殿--含元殿、宣室殿、紫宸殿後方的第一殿,為天子設宴慶賀重要節日及要事之處。

      冊立皇后及嬪妃之大禮本應當是在含元殿舉行,待禮成之後才移往寶慶殿中宴飲慶賀。然而當今皇后許氏出身平平且性格恭儉,便自請皇帝鄭銓只需在寶慶殿之中一齊舉行后妃冊封典禮及慶賀宴飲即可。

      依照大殷冊立后妃之禮制,宣讀冊文完之後,皇后得先率領眾嬪妃向皇帝叩謝天恩,方為已接受冊命。隨後便是眾嬪妃與內外命婦齊向皇帝及皇后跪拜朝賀。

      許韞華頭梳皇后受冊時之寶髻、兩鬢抱面。髮髻正中處戴著「赤金紅寶九尾鳳凰釵」,周邊綴滿了十二枝葉狀金鈿,釵鈿之下插有「紅檜琥珀黎光梳篦」,兩旁雙鬢之上皆各簪有兩朵大小相同之絨製金絲繡邊的火紅色牡丹。兩道水彎眉之間貼有一晶瑩珍珠花鈿,臉若皎潔滿月、雙頰色如鮮桃,兩眼恍若星眸般那樣清澈透亮,下唇中央抹上了石榴紅色胭脂、嘴邊兩側各點有一精小青黛面靨,身穿「正紅大袖金繡祥雲錦緞禮衣」、胸前一只瑞雪般的羊脂白玉項圈、腰繫「福壽如意吉紋腰帶」。鳳釵、金鈿與琥珀、紅寶之間因相互輝映而生光,照得寶髻上閃鑠耀眼。盡顯奪人目光的華麗貴氣,又宛若曙光升起一般,令人觀之便有溫暖之意。

      許皇后氣度端莊、神態平和、笑容可掬,端坐於寶座之上,接受跪拜在其之前的眾位嬪妃、內外命婦朝拜祝賀。

      「妾身等祝賀皇后,願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禮畢之後,許皇后以右手做勢,輕聲令諸嬪妃及外命婦平身。

      「謹謝皇后!」諸嬪妃及命婦向許后道謝便陸續起身。

      依照慣例,受冊封、朝拜之後,皇后需致詞教誨在場的內外命婦。此舉意在讓皇后向天子允諾自己將恪守職責之言、賢佐內政,二則意在讓皇后教化在場諸位女眷為婦之德,即為母儀天下。

      許皇后已然胸有成竹,從容以對:「今天本宮得以受冊,全是賴陛下之天恩。本宮受此天恩,則必當克己復禮、不存二心,盡心輔佐陛下,方才可報陛下天恩於萬一。本宮要言於在場諸位內外命婦,家安乃國平之根本,坤寧乃乾清之根源。爾等皆要恪守為婦之德,盡心盡力襄助夫君及教化子孫,則大殷天下便可永享安樂太平。」

      諸命婦聽罷,恭敬回答:「妾身等謹遵皇后懿旨。」

        

      皇帝鄭銓身著深黑為底、火紅繡邊的天子袞衣。鼓起的胸膛之前是兩尾含珠金龍雙雙盤旋而上,兩旁大袖上各以金絲線繡有「萬壽雲紋圖」。頭上頂個大裘冕,正中之處名為「金池」,鑲上了雞血石。髮鬢整齊而油黑,眉型遠看似嵩山。雙眼之中盡顯太陽般的暖意與清風般的溫柔,鼻梁高而挺拔,嘴角隨著微笑而上揚,臉龐上充滿了欣悅。正值三十三歲的神采俊逸,春風得意。端坐於許皇后左側的御座上,遂命令在場諸位坐下:「賜座。」

      「謹謝陛下!」

      在場諸位謝完帝后恩後便走向殿中左右兩側之座席,依照自身品級位次紛紛坐下。

      「開宴!」皇帝鄭銓身旁之宦官首領汪振忠高聲喊道。

      宮廷樂師隨即開始奏樂、伶人舞姬皆粉墨登場,眾人於舞樂之中飲酒品茶、享用御膳、說言笑語,很是不亦樂乎,慶宴就此開始。

      御座之前,坐的是諸嬪妃及公主,為內命婦。近在許皇后座前,坐的是諸王妃、妾、郡主,稱外命婦。而那些離帝后較遠的則為朝臣的家眷,同樣是外命婦。

      列席諸位內命婦中,居首位者為德妃賀蘭尚柔,是安國公賀蘭奉世之妹。從德妃左旁起,依照順序是藝妃普詠嫿、裕妃孫晴雲、靜嬪胡靈賓、貴人馮弋瑤、婕妤管如姬、美人古默芳、皇帝鄭銓之眾姊妹長公主、許皇后之女鄭懿光、管婕妤之女鄭懿惠、藝妃之女鄭懿淳、裕妃之女鄭懿仙、德妃之女鄭懿範。

      外命婦中,本應是皇帝鄭銓庶出三弟虢王鄭鈆之妃薛氏居首位,但實居於首位者的卻是仇義隆之妻--魯國夫人王金寶。王氏右側則為賀蘭奉世之妻--安國夫人周夜來。此二人之後才依序是諸王妃妾、郡主等。兩位國夫人妻以夫貴,蒙此殊榮,令其餘那些位席較遠,只可遙望帝后的外命婦們欽羨不已。

      殿裡的絲竹之聲此起彼落,時而如雷電聲那般地氣勢磅礡,時又如同夜鶯歌唱般地婉轉悠揚。大殿正中央,眾位舞姬百媚千嬌、齊而迴旋擺弄著水袖,姿態娉婷婀娜又輕盈,宛若柳樹枝葉在林中乘風飄揚那般地流暢和柔順。此便是《綠腰舞》之驚世風采,乃帝后最為喜愛之歌舞。

      兩個寶座上,皇帝鄭銓不時握住許皇后左手,帝后兩人時而觀看歌舞,時而對望凝視、相互莞爾一笑,無須一言一語便已心有靈犀,全然不因天家身分而故作莊重以表尊榮,只願隨心所欲地盡表鶼鰈情深、伉儷重義於眾人之前。

      許皇后的母親早早而亡,父親在大殷建立前本為致果副尉,後因蒙受不白之冤而獲罪伏誅。從此便家道中落、無人照拂,只好與兄長倆人四處投靠親戚、顛沛流離,後又遭遇到前朝亂世之危難,只好淪落為舞姬,賣藝度日餬口。

      當時正逢鄭銓與仇義隆結識之時,鄭銓有一日至王萬貫家中拜訪仇義隆,巧遇王府中絕佳之舞姬──許韞華。許氏當時正值二八年華、容止出眾、舞藝超群,尤其擅長跳《綠腰舞》。雖然不幸誤入風塵卻是出淤泥而不染,品德高潔純淨,與鄭銓正好同齡,深深打動了鄭銓。日久之後兩人便相互傾心,私定了終身。

      然而許韞華身分卑微,鄭銓知不可娶其為正妻,便先將其收在身旁為婢女,並承諾有朝一日必明媒正娶,給予結髮元配名分。

  

      一年後,大殷朝建立。鄭銓功不可沒,獲封康王。高祖圓其心願,追贈許韞華之父高官爵位,賜其為康王妃。鄭銓得其所願,許氏也否極泰來。直至今日,許皇后雖已過了而立之年但卻寵眷如舊,仍是皇帝鄭銓最為心念之結髮妻子,後宮無人能及。

      今日饗宴之中首演許皇后最擅長、天子最喜愛之《綠腰舞》,不言而喻:「縱使六宮多有粉黛,於帝眼中皆無顏色。」

     

      眾人之心皆在美饌酒茶之中,目光也皆停留在伎人的舞藝上。

      然有一人身著外命婦翟衣,頭上戴了獨一無二的御賜「七尾赤金鳳釵」,甚有別於其他外命婦的「五尾鎏金鳳釵」,極為彰顯其之特殊榮耀。此人便是魯國夫人王金寶,卻目不轉睛地靜觀著帝后的舉止,若有所思。

      一旁的程務章夫人關氏並沒察覺王金寶的神情,在《綠腰舞》演畢之時,便起身說道:「陛下、娘娘,今日是冊立皇后的大喜日子,而德妃娘娘、魯國夫人、周國夫人又皆為功勳重臣家的女眷,同受陛下垂青厚待。這都賴皇后娘娘母儀天下的薰陶,使得大殷朝的內外命婦都這般出眾。殿中可真是眾星拱月。請容妾身敬陛下、娘娘三杯酒,以表敬意。」說完之後便連乾了三杯。

      有另一外命婦隨即便接話:「關夫人所言甚是,妾身聽聞魯國夫人、周國夫人在危亂之際仍處變不驚,管束好家中一切大小事務不說,更一心一意地襄助自己的夫君,讓母家幫著出謀劃策。到了政變當日,更隨身攜帶著利器毒藥,表示若不幸無法成事,便要隨著殉節。這份大賢大德,真叫妾身等望塵莫及。」

      待她兩人言畢,王金寶便恬淡一笑、肅而起身,恭敬溫和說道:「兩位所言甚是,而這全是皇后娘娘母儀的薰陶。不過妾身等所做的再如何也都不及皇后襄助陛下的仁德萬一,請兩位就別拿來置喙了,況且今日這場面也萬不該喧賓奪主了不是?」

      見王金寶如此謙遜,安國夫人周夜來也不禁開口:「魯國夫人所言極是,確實不該喧賓奪主。妾身聽完方才皇后的教誨,只感覺往後還會有更大的責任在身呢!怎能只想著以往的功利而忘了來日的努力呢?」

      許皇后聽聞此言,連忙稱讚:「安國夫人真是有心,對本宮的教誨如此謹記於心,本宮甚是歡愉。」

      周夜來立刻舉杯暢飲三杯謝道皇后。

      隨後,許皇后再言:「魯國夫人之言得體謙遜,也是諸位命婦可效法之典範。見你如此得體,言傳身教,令嬡他日入宮為貴妃必定會使陛下龍顏大悅。此乃大殷後宮之福。」

      多位命婦皆稱頌連連,深感魯國夫人之女不日就要成為貴妃真是福氣深厚的恩典。

      王金寶頷首,敬謝著許皇后:「娘娘過譽了,小女能入宮全因陛下與娘娘抬愛。今日沒來向皇后行禮實屬不敬,望皇后海涵。他日一切還請皇后悉心教導。」

      許皇后微笑言道:「仇氏既是功臣之女,又即將成為貴妃,單獨舉行冊封典禮。按照禮制本是該好好在家中研習宮規禮儀的,無須拋頭露面。她的心意,本宮心裡知道。」

      就在謝過許皇后後,王金寶的心情卻越發地沉重了。

      王金寶與仇義隆生有三子四女,較為年長的三女都已然出嫁,如今仍然待字閨中的唯有么女──仇伶君。伶君自幼容止便皆在三位姊姊之上。仇氏女的盛名遠傳,欲上仇府求娶親者眾多,皆為達官貴人、貴冑子弟。只是仇義隆與王金寶決心必定要為女兒萬中擇一良人,斷不能讓泛泛之輩成為仇府東床快婿。於是婚配之事便一再延遲,直至今日仇伶君都已然年芳二十了,實屬長而未婚。

      皇帝鄭銓知曉此事,在弘榮朝的政變後,由於仇義隆的功不可沒,便決定擇吉日以隆重冊封典禮迎仇氏女入宮為貴妃,為後宮眾妃之首。

      大殷後宮中,設皇后一人;正一品妃四人,以貴妃為首,其餘三人另賜封號;正二品嬪六人,以貴嬪為首,其餘五人另賜封號;正三品貴人九人、正四品婕妤九人、正五品美人九人、正六品容華二十七人、正七品寶林二十七人、正八品八子二十七人,皆無封號。

      賀蘭德妃、普藝妃、孫裕妃皆是皇帝鄭銓為康王時潛邸舊人,出身官宦世家,母家受高祖皇帝攏絡禮遇,順理成章封為正一品妃。

      而今仇義隆之女並非潛邸舊人,全因父親的軍功而一躍成為貴妃,超越所有年長於自己的嬪妃成為眾妃之首。

      換作在常人眼中,定認為這實是皇帝鄭銓對仇家的厚賜及盛寵。

      可王金寶心中卻暗自嫌棄許皇后出身卑賤,其原先不過就是自己母家中一名舞姬,封后詔書中的「冠藎盛門」可已然真是一笑話。而今時今日自己向她伏首稱臣妾已甚屬勉強,自己的愛女出身高貴、正值青春年華又容色絕頂,樣樣皆非許皇后可比擬。日後屈居在其之下只為一妃妾,豈非奇恥大辱?大殷後宮的主人怎能是自己家中昔日的卑賤奴僕而不是自己視若珍寶的掌上明珠?

      王金寶心中越發糾結不已,一股無名怒火在心中焚燒得差點讓自己無法喘氣。美酒佳餚在之口中變得食而不知其味,絲竹歌舞在其眼中也如同無物,了無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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