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Beloved

      有人趴在理科教室靠窗那排的實驗桌上睡著了。睡得很沉,明明熱個半死,怎麼這麼能睡?

      九月,初秋,還是讓人躁動不安的很熱的季節。週一正中午毒辣的陽光,把裝著那個人的空教室,曬得暖洋洋亮晃晃。然後我就戀愛了,對著那張背光,臉上汗毛像光暈般的輪廓,腎上腺素飆高。

      我不由自主拿起相機,想把那一刻永遠留下。喀擦。結果那個人的耳機就這麼巧掉了下來,快門聲竄進耳道,震撼他的鼓膜,他便醒來了,用著相當不悅的眼神看我。

      在我護住對高中生而言,價格不斐的單眼相機的時候,那個人走過來,試圖用掛在我脖子上的背帶勒死我。我沒想過初戀便會如此轟轟烈烈,墜入愛河不過三分鐘,就必須面對傳說中的難題:「當你的愛人揮舞著你另一個摯愛企圖殺死你,你該選哪

      筆記型電腦的螢幕突然被壓下。

      文思泉湧,打字速度飛快,視線集中在螢幕上的少年,反射性縮回手,十指倖免於被夾到瘀青。他驚魂未定地抬頭,見到那張平凡無奇,同時面無表情的臉。

      「吳容若,你還是拍照就好,這小說寫得真爛。還有,傳說中的難題應該是:當女朋友和母親同時落水,你選擇救誰。而不是想要腳踏兩條船,情人與愛物兼得。」

      「陽陽,你到了應該先出聲喊我,拍拍我的肩膀,或給我一個鼓勵的吻啊。偷看是不道德的。而且我的摯愛是單眼相機,你的形容比較像那是個自慰杯之類的情趣用品。」

      「就算中暑曬暈腦袋,我也不會在速食店和你接吻。你應該寫的是社刊專題報導,還有招生用的文宣。就算我默許你拖稿到死線,去貴到離譜的便利商店影印,這兩樣東西的截稿日還是開學,不會延後。而開學就是明天了。」

      「......你一定要提醒我這個殘忍的事實嗎。」苦著一張臉,站起身伸展僵硬的肩頸,吳容若抓起錢包,往樓梯走,「我去點飲料。」

      被喚作陽陽的少年放下餐點號碼牌,坐到筆記型電腦對面,翻開英文課本,上面用五顏六色的水性簽字筆,畫著七零八落的重點。英文好討厭。他竭盡所能壓下闔上書的想法,緊皺眉頭,拿起螢光筆,從左到右,直直劃,直直劃。

      可腦中一直浮現那個爛透了的三流故事,劃了好一陣子,根本沒記起半個字。於是他把筆記型電腦轉過來,掀開,操作觸控區域將游標移到紅色的叉上,忿忿地用力一戳。

      存檔嗎?否。

      吳容若的半自傳小說處女作,他第一次遇見蕭立陽的故事,就在那一秒間灰飛煙滅。

      他們的相遇,就像那篇未完成小說一般簡單。

      吳容若甫進高中就是名人,成績好、才藝多、個性鮮明有趣。他在一年級開學不久後的朝會,堂而皇之地溜班,接著在理科教室撞見喜歡獨處的蕭立陽,反射性地舉起相機記錄他逆光的睡臉。

      而蕭立陽,同儕對他的評價就是普通兩個字,成績中等、體育中等、身高中等。唯二例外是長相與體型。他那一張臉沒辦法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與好看相去甚遠,只能形容是乾淨端正;體重則略為超標,不痴肥,就是豐腴。

      吳容若拍的那張照片在兩星期,自攝影社開始,瘋傳全校。

      奇蹟美照。這是看過照片,又看過蕭立陽本人的所有同學,一致的評價。

      照理說這褒中帶貶的評語,會讓相中人感到不舒服,但蕭立陽卻意外地沒什麼負面情緒。他就是個極其普通的學生,家裡有個過分優秀的弟弟,更顯得他渺小。吳容若在炫技的同時讓他沾了光,雖然非他本意,但也意外發現,自己的外表或許沒有想像中的糟糕──至少,在有技術的人手中能被救活。這麼想,酸言酸語也不太傷人了。

      後來他和吳容若成了朋友。

      男朋友。

      他不太清楚為何能高攀上對方,還糊里糊塗成了這樣的關係。畢竟自己很平凡,優點就只有挑不出大缺點,如此而已。說是一起讀書,吳容若得負責帶起他不擅長的理科和英文;一起運動,他無法那麼瀟灑倜儻地跑完二十圈操場;一起忙社團雜事,其實都是對方在偷伸援手,拯救他不時出差錯的帳目。

      「我媽說立群的群是從德智體群美來的。但我總覺得是鶴立雞群,而且我就是那隻胖雞。」

      嘆口氣擱下筆,蕭立陽真想快點從補考地獄中解脫。

      這是他第二次拿不及格,又是英文。他總是搞不清楚那些時態與文法,加上閱讀速度太慢,時常是卡片空著大半就交卷。屋漏偏逢連夜雨,正要上國中的弟弟參加考試,暑假過後直接跳讀國三,他這個讀名校,卻負責吊車尾的哥哥壓力更大。

      「嗯?你也不用和我或是蕭立群爭啊。」升高三前的炎炎夏日,麥當勞,拖著腮幫子的吳容若吐出吸管,原本的圓被咬成無可挑剔的星形,「做好你自己就行了,有時候太突出也是很累人的。我就喜歡你的普通,這樣很好。」

      蕭立陽點頭。例如推不掉的攝影社長,還有非得代表學校出征的物理奧林匹亞,吳容若能輕鬆駕馭,但總會私下吐露心聲,說他並不樂意做這些事。

      雖然跋扈又驕傲,但蕭立陽是喜歡吳容若的。他就是有本事昂首闊步,走得完美,讓挑他毛病的路人甲乙丙閉上嘴巴。

      而且他很照顧自己,總是不著痕跡地,領著他渡過風風雨雨。當年選組,知道自己不擅長理科的蕭立陽,抖著手在志願單上勾了第一類組,果然鬧出家庭革命,交出單子那天,上頭硬生生改填了第三類組。

      早決定要選二類的吳容若聽見這事後,皺著眉說:「他們為什麼不尊重你的選擇?硬讀不適合的科目很辛苦的。」然後在自己的單上塗塗改改,不過一分鐘,就成了三類組生。

      反正我是資優班,又不會因為換到三類就影響編班,多讀一科生物罷了,你這樣考試有什麼問題我可以罩你啊。這帥氣的理由讓蕭立陽隱忍的情緒終於崩盤,罕見地對著吳容若大吐苦水,身為完美男友的他又是拍肩又是摸頭,動作略嫌粗魯,卻讓蕭立陽相當安心。

      畢業後,吳容若和蕭立陽進入不同的大學就讀。

      一個憑優異的在校表現和競賽成績,推甄上第一志願,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一個閉關苦讀,最後選擇較為冷門的系所,才搆上前幾志願國立大學。

      蕭立陽糾結於自己不爭氣,終日鬱鬱寡歡。那時候,為了替他排解壓力,只要碰上空堂,吳容若就騎著摩托車,帶著學校附近知名的飲料小吃,一路殺到蕭立陽的學校和他見面。有幾次因為違停被開了單,也有幾次,在試圖躲避警衛時被發覺不是該校學生,讓蕭立陽十萬火急帶著學生證來救火。

      兩人的交往低調而穩定。回想起來,蕭立陽覺得,吳容若是他生命中的大獎,就像在便利超商買了茶葉蛋卻中了統一發票頭獎,這麼不可思議。

      他喜歡看對方發光發熱,在大學依舊出類拔萃,拿書卷、和系隊一起拿下校內賽與校際賽的冠軍、破格被拔擢和教授一起做專題。他曉得吳容若只在他面前拿翹,因為自己就是不帶嫉妒地崇拜著他──一個能盡情自負,卻又不擔心被嚼舌根的最佳避風港。

      蕭立陽曾經抗議,大男人不需要這麼無微不至的保護,吳容若聽了,笑得陽光般燦爛,回他一句:我們互相啊,我是陽傘,你是雨傘,看天氣決定誰照顧誰。

      他實在拿不出拒絕的理由。於是不知不覺,蕭立陽深陷在吳容若帶給他的安全感中。

      除了一件事。

      大三的時候,他被迫出櫃了。原因是父母極力撮合他和同事的女兒交往。

      上大學後,因為家中對他的升學結果不諒解,加上自己拋不下的名校包袱,讓蕭立陽消沉好一段時間。才稍稍恢復,緊接著是陌生的專業科目、不熟悉的考試方式,逼得他焦頭爛額。

      這麼折騰,讓他變得消瘦。他五官本就端正,現在瘦下來,外貌倒也是水平之上,特別是眼鏡後一雙流露出憂鬱的眼,意外成了令異性著迷的點。

      誤以為兒子是因為對外貌自卑,才遲遲沒有談戀愛的父母親,硬是要他出席和同事們的餐敘。隨後便以「年輕人自己玩比較不無聊」為由,要求他陪著女孩去逛街。對方比他小一屆,個性活潑主動,就是有些嬌蠻。幾次私下約蕭立陽外出不成,便賭氣要他給個交代,對她有意見或哪個部份不喜歡都直接說。

      他沒有多想,便回答:我對女孩子沒有興趣。女孩有些詫異,但情緒倒也平靜,畢竟同性戀本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之後她便不再纏著要他陪出門,只偶爾打通電話連絡關心,就是普通朋友。

      然而紙包不住火,似乎是她在家族聚餐上被逼問著與蕭立陽的進展,一時煩躁口快而將這件事洩了出來。很快,訊息便傳入蕭家父母耳中。

      蕭立陽是在被父母叫回家的捷運上,接到她的電話。面對女孩急哭了而毫無章法的道歉,他只是嘆口氣說:不是妳的錯,這事情遲早要面對的。

      保守的父母出乎意料,情緒看來平穩;但等他們一開口,蕭立陽就知道那不過是假象。他們強制他去看精神科,篤信天主教的母親更是搬出教義信條,勸他回頭。全家人只有弟弟理解並支持他,但蕭立群無法幫他什麼──兄弟倆很清楚,如果強出頭,或許蕭立陽又得背上一條帶壞弟弟的罪名。

      這些事,他沒和吳容若說。畢竟那不是他的問題,也不該成為他的負擔。蕭立陽想,不讓吳容若曝光,受到傷害指謫,是他能給自己的伴侶唯一的保護了。

      以吳容若的細膩,自然能察覺蕭立陽的低落,但也清楚他骨子裡的倔強,堅持要自己處理的事,便不容他插手。

      於是他變本加厲地體貼。盡可能協助他應付課業、陪著他討論畢業後的出路、偶爾操勞那台小摩托車上擎天崗散心。

      一個假日,蕭立陽蜷縮在吳容若家的沙發上,茶几和地板堆滿筆記型電腦、以及兩人做報告用的參考資料──全是有車的吳容若,從學校圖書館搬回家的。

      他拿下眼鏡,揉揉酸澀的眼,輕聲道謝。外校生想借閱學校圖書館的論文和藏書,手續實在繁雜,但他還來不及煩惱,就接到已經替他借好資料,還打包回府的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要借什麼?蕭立陽驚訝到連先道謝都忘了。吳容若笑嘻嘻地解釋,前兩天一起晚餐的時候,他偷看了蕭立陽夾在講義裡的參考資料清單,不忘補上一句:快點誇獎我的觀察力啊,陽陽。

      多虧他支援,讓蕭立陽提前完成這份最難纏的期末報告。剛結束和實驗報告的奮鬥,吳容若伸懶腰,起身開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懶在沙發上猛打哈欠,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房間拿出一本相簿。

      「這什麼?」蕭立陽坐起來,好奇地看著裡面一張張照片,「現在很少人會洗出來了。」

      「我養過的植物和魚啊黃金鼠那些。有時候無聊,就帶著盆栽或黃金鼠去外拍,我也帶過魚出門,不過又沒辦法從水裡撈出來放進那些湖或河,所以拍了這個。」

      那是一張金魚裝在有裝飾的塑膠袋內,被吳容若拎著拍的照片。背景是個仿日本廟會的活動現場,還有煙火。真虧他想得到,蕭立陽讚嘆起這人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攝影啊,還是摸得到實體比較好。以前底片機,按一次快門就耗掉一格膠卷,每張都是很珍惜、很小心地構圖才拍下去,不像現在隨便按,再從幾百張裡選檔案。我覺得自己拍照不是追求百分之一的奇蹟,而是屏氣凝神,就要一分之一的完美。你應該不會忘記──」

      「我沒忘記攝影社長的神乎其技。謝謝你當年的美照,讓我三不五時被陌生同學圍觀。」

      「別生氣嘛。那時候我是想炫技,只要給我一次機會,就能把你拍得上相。不過你現在也證明那不是奇蹟啊,人一瘦就和照片一模一樣了。」聽不出是討好還是暗損,但配上吳容若那張無害的笑臉,實在無法真的動怒。蕭立陽好氣又好笑,輕敲他的頭便放過他。

      一眨眼,大學生涯便劃下句點。

      吳容若在校參與過的案件與實驗不少,只需要架構統整和基礎理論補強,幾乎就能完成一篇碩士程度的論文。於是他順理成章,申請上研究所,跟隨主持研究計畫的教授,用著令人咋舌的速度修業寫論文。

      蕭立陽猶豫著該不該繼續升學。他認真,是個性使然,但科系本身並不是他的志向所在。猶豫了一陣,他去服役,退伍後參加政府的就業輔導課程,學電腦和程式語言。

      結業的時候,吳容若也拿到碩士學位,於是他找工作,而吳容若去面對男人該盡的義務。

      漂亮的成績單,讓吳容若不費什麼力氣,便進到知名科技大廠服研發替代役。沒意外,退伍後就繼續在公司服務,役期照樣累計年資。雖是新人,他卻迅速上手交辦的大小事務,操勞歸操勞,在他的靈活安排下,作息和生活倒是相當穩定。

      蕭立陽卻這時候遇到了麻煩。他接不到面試通知。

      投履歷的時候,他並沒有侷限在特定的領域,除了非興趣、或不具備專業技術的行業,能投的幾乎都試過,卻總是石沉大海。家裡時不時會詢問他的狀況,說好聽是關心,實際上卻混雜著責難和失望。

      惡性循環讓蕭立陽意志消沉,逐漸演變為憂鬱。

      「沒關係,我養你啊。」

      為了省下通勤時間,吳容若在上班的第三個月,租了套房。他靜靜聽,等蕭立陽的壓力釋放告一段落,把一鍋排骨雞麵放上桌,盛了兩碗。

      「我家只剩我和我爸兩個人。他退休了,每個月領月退就夠生活,雖然我還是有匯錢進他的戶頭。」吸著麵條,吳容若的笑容一如往常,讓人心暖,「沒辦法常常吃大餐,不過簡單過日子的話,我薪水也是夠的。」

      蕭立陽只是笑,卻沒有說好。

      因為自尊不允許。再怎麼說,他擁有不差的學歷,身體也沒病沒痛,吃人軟飯這種事,於情理都不被接受。吳容若和他在一起,見不得光,或許這輩子都只能是地下伴侶,怎麼能要他再付出?

      沒有正當理由,他逃不出那個令他窒息的家。

      搬去和男友同居更困難。長輩們,特別是母親,依舊提防著蕭立陽在外和男性交往。在蕭家,吳容若就只能是他優秀的、可以被允許繼續往來的高中好友,提出同居或許會讓他幾年來的努力付諸東流。

      父母一直希望他找份好工作,能夠在親戚間揚眉吐氣,能大方和同事朋友介紹他,期待他成為八卦媒人撮合年輕男女的時候,口中的那個上上選、黃金單身漢。打工,做端盤子的或是仲介,那可上不了檯面,不被允許。

      要是有經濟來源就好了。每天早晨醒來,蕭立陽都這麼想著。

      然而他沒有勇氣踏出改變的那步。或許被保護得太好,又或許長年的壓抑造就性格,他躊躇不前;好不容易向前跨,也會因為長輩的恫嚇責備,再度退縮。

      吳容若曾經無奈地揉著他的頭說:你怎麼就不能再勇敢一點?蕭立陽覺得,他的勇敢,大概都用在不受阻撓地愛著吳容若,這件事情上頭了。接著又想,那個在哪裡都吃得開、光芒四射的男人,自己是不是配不上他了呢?

      吳容若說愛他、當他的心靈雞湯、休假帶著他短程旅遊、支付他一些生活上的小額開銷。在能力範圍內照顧著他,從不說失敗,也不埋怨他找不到工作。

      「你只是還沒摸對方向而已,別急。」

      一貫的溫柔。

      但越是被體貼著,蕭立陽越覺得自己窩囊,週而復始,茫然與惶恐。

      兩年半後,埋怨著兒子不上進的父母,結束三天兩夜的旅遊回到家,發現蕭立陽沉睡在一室裊裊的煙霧中。身旁的紙條寫著:這房裡還有價值的東西,就留給立群還有吳容若。

      他的碰壁沒有磨掉吳容若對他的愛。

      只是磨掉了自己的命。

      吳容若直到從美國出差回來,才得知消息,距離蕭立陽被發現的日子,已經過了兩天。

      替他開門的是蕭立群。正在讀大學的他請了假回家,態度很平靜,只有臉蒼白著。吳容若輕輕地擁抱他,接著便進門和蕭父蕭母說話。蕭立群看著那西裝畢挺的背影,一陣鼻酸。

      哥哥走了,父母親哭得涕淚縱橫,扼腕著上帝帶走年輕有為的孩子,彷彿前陣子的冷嘲熱諷都與他們無關;默默陪著他的伴侶,卻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得,只能以最要好的朋友的名義,見空蕩蕩的房間最後一面。

      矛盾到讓蕭立群不懂,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後來,吳容若在房間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最後他只帶走照片。那張當年在學校為之轟動的照片。檔案早就遺失,他也只洗了這麼一張給蕭立陽留著。再沒什麼比這個更有意義。

      他回到老家,一室寂靜。

      拿出那本蕭立陽也看過的相簿,吳容若坐在客廳,緩緩地一頁翻過一頁。

      他垂下頭,拿過十六歲的蕭立陽逆光的睡臉,在背面用黑色簽字筆寫下他的名字,還有日期。端詳了很久很久,最後輕輕放進相簿的空白頁。

      闔上相簿,吳容若閉上眼。少年的身影在他腦中浮現,拉著自己的手,走著,走著,場景一幕幕,兩人初見的理科教室、構思社團招生文宣的速食店、衝刺補考的麥當勞、兩間大學的校園、圖書館、擎天崗、他現在租的套房,最後回到這裡,他的老家。

      最後那個蒼白的青年對他笑了笑,消失了,只留他一個人在這屋裡。吳容若睜開眼,或許是夕陽刺眼,他視線模糊一片,雙眼下緣的陰影似乎又更深了些。

      立陽,陽陽。

      下意識喊著他的名字,卻再也不會有人回應。吳容若嘆口氣,皺起眉輕聲說:

      「我還以為,養人會比魚或黃金鼠之類的容易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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