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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全一回)

「白蛇,妳修煉千年為了個許仙可曾後悔?」

外頭鑼鼓喧天,新科的狀元郎已跪在了塔前,將御賜的簪花掛於鐵樹,不顧眾人阻攔,用盡力氣、崩然有聲的將前額重擊大地,額血化作長紅的桃花,點在階上。雷峰塔終於應聲倒塌。

出塔前,白素真似是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嘆息一般轉瞬隱沒在人群喧囂。

是法海……

意識到這聲音的主人,她狠狠地出了神,即使在與夢蛟相擁痛哭,她的心思也有一部分不在身上。

淚水矇矓的視線裡她依稀看到了人群中一身穿袈裟的身影。她是化成灰都記得他樣子的,當初是這個和尚處處想方設法阻斷她的姻緣,是他事事鬧她的不順心並且害得她關在這塔十八年。

她還猶記當年他一句「人妖疏途」壞了她和許郎,亦記得在她撕心裂肺告訴他自己對許郎的真切情意時他冷清的眉眼。

那是十分悲憫的表情。

他對她說:「妳如果真愛許仙,就自己流淚,別讓他流淚。」

只是那時的她被愛情衝昏頭,只覺得這和尚是攔在她和許郎之間的障礙,不能好好領悟到這句話的涵意,現在想想,法海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和她在一起,許仙何嘗不是處處受苦?

她想,許仙當是厭她的吧?否則也不會親手將那紫金缽盂扣在她腦門上。

世人皆說有情可通人妖,但到底是妾有情,郎無意。

看,如今雷峰塔倒,連法海都來了,他卻始終沒出現。

她想,她的愛情約莫是死了。

「小姐,您是真要回峨眉啦?」

「是啊。」白素真回頭看了身旁一身青衣的女子,輕柔柔的淺笑,「千年前的恩已報,如今已沒有什麼理由再待在這凡間了。」

本來,她就是為的許郎下的凡,替他做了那樣多的事,幫了他那樣多的忙亦替他遭了那樣多的罪,這一命之恩,倒也是還清了。

只是,心裡卻還是有點不甘的。

「小姐……要不我把許相公抓來和您一見吧?也算是了卻您心頭一件事?」跟在白素真身邊許久,小青又怎麼看不出自家小姐心中所想?那面上流露出的遺憾,她不用經腦都知道是為誰。

對於許仙,小青從來都是不喜的,懦弱沒擔當,遇事了只知哭哭嚷嚷等待小姐解決,要不是他是小姐的恩人,要不是小姐這樣喜歡他……

所以即使自己再討厭,只要小姐希望,她還是會去抓許仙過來的。

「別別別,千萬別啊!」出乎小青意外,白素真快速的拒絕了她的提議。

「小姐……」

「無防的,已經不礙事了。」十八年過去,小青做事還是不改過去的衝動,白素真真心覺得頭疼。

「許相公如何如何,奴家已經不想管了。」

每個人的成長皆是伴著錐心地疼,越是成熟越是傷,當摔到不再怕疼時就是成熟的時刻。而這十八年的囚禁足夠讓她醒悟,亦足夠讓她從那些甜蜜的夢境中清醒。

「小姐……」小青怔了怔。

到底是經歷怎樣的痛才能讓小姐說出這番話,突然地,她也覺得心很疼。

「若不是法海那禿驢,小姐您和許相公興許就能好好的。」

若不是法海多番設計,許仙怎麼會一次次背叛、一次次傷小姐的心,以至落到今天這番田地?

「這也萬不能怪他。」白素真搖頭。「奴家和許相公之間的問題不是出在他人的挑撥,而是他的不信任。」無關法海,若許仙真信她,又怎會一次次害她一次次傷她?

「所以說到底,他從來就是不信任奴家的。」

說這話時白素真的聲音輕輕柔柔,眉眼間亦全是溫婉,看起來有幾分飄渺,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她突然想起那會兒在雷峰塔時法海說的話。

他說:白蛇,妳修煉千年為了個許仙,可曾後悔?

她答:不曾。

她說:「無論是盜仙草、水漫金山溺斃千萬生靈甚至是最初與你的那些冤債,到底是自己造下的苦果,奴家不曾後悔亦不敢後悔。」

「但是……」

她的語氣輕輕柔柔卻又帶著某種決絕。

「但是如果再來一遍,奴家卻是不願了。」

再也不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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