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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定屍(三之三)

3囚牢

欄杆外的走廊上只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幾個人影分別守在了附近,發出細微的腳步聲。

柏克靠著灰色的牆坐在地上,眼睛閉著,也不在意自己今天穿的是件米色長褲,更不在意手上的手銬,悠哉閒適得像是待在自己家,而非在特別安排的拘留室之中。

聽到外面的對話聲結束,他總算是睜開眼,歪了歪身體,手肘抵在盤起的腿上,用手托著下巴,勾起嘴角,笑咪咪的開口,「聽妳說的話,勸說似乎不太順利?」就算沒聽到陸梓優的話語,他也可以很肯定她的答案。

光想想心情就很是不錯,哪怕現在被關還被監視,也覺得愉悅。

彷彿沒感覺到欄杆外的女孩身上的怒火,又或者感覺到了卻根本不放在心上,柏克的聲音充滿了嘲笑,挑釁到了極點。

艾薇雅總算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你能耍嘴皮子的時間也只有現在了。」她那雙本該讓人感到楚楚可憐的茶色大眼睛此刻冰冷得像是結了霜。

柏克頓時笑了一聲,彷彿是在說要做夢回家躺在床上再說吧。

艾薇雅緊緊咬住了牙,衝到欄杆前想要發飆,但看到柏克眼神裡藏著的不屑,她頓時冷靜了下來。

「這次,跟那時候不一樣了。」她只是冷冷的這麼說。

柏克瞇起了眼,而她更惡意的開了口。

「那時候,你做為人,犯的罪沒有證據,你做為惡魔,我一個人也無法將你毀滅。」她低低的說,可愛的臉龐半掩在陰影中,顯得陰森,「但現在,我有我的團員,而警方手上證據確鑿,你,注定要迎來終結。」

柏克卻只是微微的挑起眉,「我也說過,我會讓妳死無全屍,在這之前,我絕對不會死。」

他的聲音低沉柔緩,話語中的殺意卻讓在場的人通通僵硬了身體。

唯有艾薇雅直視著他。

良久,她轉頭離去,一直在旁的盧卡斯連忙跟了上去,在走出鐵門之前,他聽見她低聲喃喃了一句--

「不管怎麼樣,這延續了上百年的事,都會結束……」

柏克似乎也聽見了她的話聲,緩緩的閉上眼睛,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是啊,艾莉莎已經離開那麼久了,曾經和她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也已經離他那麼樣的遙遠,只能在記憶裡重回……

***

***

十九世紀,某座鄉村。

天空烏雲密布,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在農地裡工作的農人們看了看天色,正想著要不要收拾東西回家時,雨滴就滴滴答答的打了下來,從稀疏逐漸變得稠密。

這場突來的暴雨讓還在外頭的人急急忙忙的奔回家,或者要找地方躲雨,可路上卻有一群人步履匆匆的跑過。

他們的穿著打扮與一般人並無不同,只不過都掛著小小的金屬標牌,顯示了他們的警察身分,不一會兒,這群人鞋子上就濺滿了泥點,村子裡有些地方鋪上了石板,但大多數地方還是泥土路,在這種雨天,是不可能不弄髒鞋子的。

而這引起了眾人的好奇,在他們這種小村子,雖然也是有警察駐守,但也沒有看過這麼多。

有些人閒著無事,便跟了過去,卻發現那些警察包圍了村裡唯一的醫生的住所,領頭的人一聲令下,便有人衝了進去。

這是一棟兩層樓的木造農舍,客廳裡空無一人,有人上樓查看,也沒找到人,領隊的督察四下查看,注意到木屋的院子圍牆上有個小門。

留下幾人在木屋看守,督察帶其他人穿過小門,原來後面是一片樹林,而一路尋找過去,發現了一間小屋。

屋裡點了燈,透過窗子,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面有人。

督察招了招手,示意巡佐帶兩個警員繞到後門,督察則帶其他人進去。

一把鎖上的門撞開,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混雜著屍臭味就竄進了鼻尖,督察一眼就看見在木床上的那一雙死白的腿,木床上躺著什麼,不言自明。

督察的手握緊了警棍,瞪視著站在木床邊的男人。

「柏克.李,有人指控你購買盜墓得來的屍體,並涉嫌殺人,立刻跟我們走。」

男人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怎麼樣,自顧自的喃喃自語。

「最好的方法就是進行手術,可是……開胸之後又要怎麼關閉那個缺口?」

有警員繞到了另一側,看見了木床上被鋸開胸骨的女人屍體,頓時臉色發白,囁嚅著說,「惡、惡魔!」

柏克似乎終於聽見了,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挑了挑,桃花眼裡毫無情緒,冰冰冷冷的讓人發抖,而他手上還拿著染著血的小刀。

柏克才朝警員的方向走了一小步,警員就嚇得咿了一聲,亂揮著手中的警棍。

「該死!」督察罵了一句。

柏克閃躲開來,但還是被打中了肩膀,小刀瞬間掉落,而警員踉踉蹌蹌地往後躲,撞上了後方是白色布幔,白布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警員整個人撞過去,白布被扯下,東西也被撞倒,乒乒乓乓的重物倒下聲伴隨著淅瀝嘩啦的玻璃破碎聲在寂靜的空間中響起。

警員掙扎著要爬起卻摸到了什麼東西--

布料勾勒出底下東西的輪廓,那是一張臉。

而繼續往下摸,是完整的人形……

「啊啊啊!」

警員怪叫了起來,連滾帶爬的躲開,其他人也都微微變了臉色,大家都想到了一樣的事--難道,這間屋子裡還有更多的屍體?

眾人目光掃過被白布掩住的區域,都覺得背脊發寒。

督察沉著臉一揮手,就有警員圍住柏克,可柏克的表情毫無半分驚恐,只淡淡的開口說--

「在把我帶走之前,能不能讓我先處理肩膀的傷?」

當然,警察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讓兩個人強硬的把他拖了出去,其他人則檢視屋裡的狀況,果然發現更多的遺體。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被切開來,露出身體裡的器官,有的本來似乎是浸泡在某種液體裡,但因為剛剛被警員撞倒,而灑了出來,督察不知道柏克是怎麼做到保存這些東西的,也不想知道。

這時天空雖然還一片陰霾,雨卻已經停了,外頭聚集了人群,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時不時的瞄上一眼。

「就知道他有點奇怪啊……」

「可是這幾年村子裡的病人都是去找他診療,有時候他也沒收錢……」

「搞不好就是裝好人而已。」

「就是啊,而且誰知道他開的那些藥是什麼,搞不好根本就有問題呢。」

「也是,不然聽說他之前待在愛丁堡啊,怎麼會到我們這種鄉下來。」

「但是警察怎麼會突然來啊?」

「誰知道呢。」

「我猜是老路易的兒子去找警察的。」

「怎麼說?」

「記得老路易的葬禮吧,聽說是生了什麼重病,可是找他去看過後就死了。」

「什麼?我兒子之前摔斷了手才讓他看過……」

無論再怎麼壓低聲音,隱隱約約,如同煩人的蚊子叫的對話聲還是斷斷續續鑽進耳朵。

然而柏克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變。

這更讓旁邊的督察覺得此人窮凶極惡。

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匆匆跑了過來,推開了人群擠到了督察面前。

那是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身材魁梧,容貌算得上端正,不過眼窩較深,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凶狠,督察頓時戒備了起來。

而柏克終於有了那麼點反應,看了過去。

男人似乎察覺了督察的警戒,立時摘下了帽子,溫和有禮的說,「我是奧古斯丁.衛斯理,是這裡的牧師。」

得知對方的身分後,督察略略放下了戒心,但仍板著臉問,「有什麼事?」他在說話的同時擺擺手,讓下屬先把人帶上馬車。

奧古斯丁看過去,張了張嘴似乎想要阻攔,可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只是皺著眉對督察說,「請問他是為什麼被帶走?」

督察想了想後說,「你知道那個兄弟倆盜挖屍體,轉手賣給醫生進行解剖教學,甚至進展到殺害妓女遊民的案子。」

「我記得那個案子的凶手們已經被關押在監獄裡……」

督察點頭,「有人告訴我們此人也跟案件有關,並涉嫌謀殺。」

奧古斯丁立即反駁,「這不可能!我在學校認識他的,跟他認識很久,他雖然熱心於醫學,可是絕不至於殺人!」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你看看,從他房子裡找出來的屍體可不只一具。」督察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病態的興趣,居然還把屍體保存了下來。」

奧古斯丁順著督察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幾名警察抬著被用白布蓋著的東西從房子裡出來,他們甚至要向農家借來板車載運。

奧古斯丁臉色微微變了,轉頭看向馬車的方向,就對上柏克平靜無波的視線,他三步併作兩步的衝了過去。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有沒有殺人?」

看到奧古斯丁表情凝重,柏克居然勾了勾嘴角,惹得奧古斯丁磨著牙低喊他的名字,他這才有回答的興致。

「如果把人殺了可以幫助我更快了解病因,我倒是不介意試試看。」

「給我說人話!」要不是隔著一扇門,奧古斯丁都要揪住他衣領了。

柏克總算是正經了一點,「目前沒有。」

媽的,這算哪門子的回答!

奧古斯丁氣到覺得無力,但這至少是個明確的答案,而他知道柏克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說謊,還是鬆了口氣。

「我告訴你,你被帶回警局可別再這樣說話,萬一真被定了罪,你就等著哭吧。」

奧古斯丁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轉身面向也走到車邊的督察。

「先生,我願意為他做擔保,他不會犯下這種重罪。」

依照柏克對醫學的熱情,他倒是不敢保證柏克沒有買屍體或自己偷挖屍體做研究,記得當初念書的時候他就看過他解剖小動物。

督察神色很不以為然,「擔保?憑什麼,證據都在眼前了。」說完,他也上了馬車,命令下屬說,「走!」

馬車立刻前行,奧古斯丁一愣,隨即追上去。

「等等!請你聽我說……」

然而馬車很快就走遠了,看著漸漸縮小的車影,奧古斯丁莫名的有些不安。

柏克這一被帶走就在監獄裡過了三天。

匡啷。

外層鐵門開啟,接著是兩種不同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柏克這才從乾草堆裡坐起來,看到來的人其中之一是穿著長外套的奧古斯丁。

典獄長先扔了個拆開過的包裹給柏克,接著又鎖上了門,才對奧古斯丁說,「牧師,要祈禱半個小時夠了吧?」

奧古斯丁朝典獄長點點頭,那人便離開。

「你怎麼來了?」柏克淡淡的問。

奧古斯丁看他頭髮凌亂,臉上還有點鬍碴,衣服髒污,嘆了口氣,「還不是擔心你。」

「頂多是個買賣屍體和盜墓的罪名,沒什麼好擔心的。」柏克調整了下姿勢,但被打過的腹部卻隱隱作痛,讓他皺了下眉。

奧古斯丁也看出他的異常。「他們刑求你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柏克譏刺的笑了聲,「他們想定我謀殺罪,但這方面沒有證據,也就只能這麼做,看我會不會被逼得受不了而承認。」

想起被抓進來的當天,被逼問說人是不是他殺的,又抽他背上幾鞭子,柏克的眼神更是冷沉。

「這還不是你自找的?做研究真的有這麼有趣?」奧古斯丁瞪了他一眼。

柏克的眼神微微閃著光亮,「每個人體都充滿奧祕,怎麼不有趣?」

他是不能理解啦……奧古斯丁翻翻白眼。只是在城裡動手術既疼痛,死亡率也高,可他說什麼能麻醉全身,輸血什麼的,在他用上那些古怪方法後,活下來的人反倒比城裡多。

也不打算跟柏克探討這個問題,奧古斯丁直接進入重點,「我跟幾個警員打聽過了,在教會名義的擔保之下,只要籌措一筆錢,應該可以讓你盡早出去,只不過其他刑罰大概是少不了,也會被醫界除名。只是我還沒有跟督察談過,也不確定能不能成。」

警察要錢的事柏克倒不是很在意,這樣的代價也在他的預想範圍之內。

不過要不是有人為了賣屍體給解剖廣場,搞出謀殺案,他這邊的事大概也不會這麼快爆發,而且警察還這麼樣的雷厲風行……

柏克想了想才讓他靠近點,壓低聲音說,「……我那個死了的商人父親什麼沒留下就留下錢,我把重要的文件什麼的藏在房間床底下,有塊木板做了記號,東西就在下面。」

他的研究還沒有結束,他可不打算把時間浪費在監獄之中。

雖然警察的大陣仗讓他有點不確定能夠賄賂成功,但總是要試一試的。

奧古斯丁古怪的看他一眼,「你還真放心啊。」

「也只有你知道這件事,要是你當真偷了我的錢,坐牢的就換你了。」柏克似笑非笑的說,「再說了,尊夫人會讓你這麼做?」

要是他真敢做什麼壞事,瑪莉蓮不捏著他耳朵找警察才怪呢。奧古斯丁想到自家正在懷孕,脾氣變得不太好的妻子,露出既苦惱又甜蜜的笑。

柏克看了,不由得覺得有那麼點刺眼。

終於感覺到柏克不太溫和的目光,奧古斯丁咳了聲,轉移話題,「那包裹裡有瑪麗蓮說要給的,還有艾莉莎跟艾薇雅。」

柏克這才撿起了那個大包裹。

裡面有一些麵包,幾件衣服,還有幾本書,跟一封信。

信自然也被拆開看過了,柏克皺了下眉,抽出了信紙打開來看。

「本來還有一些果醬什麼的,但……」奧古斯丁看了看通往外面的門,「你知道的。」

那些人總是要佔便宜的。柏克點點頭,視線卻還是在信上。

信是艾莉莎寫的,看那優美的字跡就知道。

信上除了表示對他的關心,也表示了對他的信賴,最後說做了幾件衣服,一併送來,而書是艾薇雅挑的給他打發時間。

看著那一字一句,柏克幾乎可以看見她略帶羞澀的站在他面前的模樣。

連柏克自己都沒有察覺,他稍稍露出了柔和的笑容,但隨即想到了什麼,那抹笑瞬間消失了。

「艾莉莎的身體狀況怎麼樣?」

聽到柏克的問題,奧古斯丁嘆了口氣,「那天聽說你被帶走之後就倒下了,這幾天都在家臥床休息。艾薇雅讓僕人來城裡請醫生,也就是開藥罷了。」

柏克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那女子有嚴重的心臟病,他第一次替她看診的時候,在肺動脈聽到吹風般的雜音,在心尖區域也聽到雜音,她勞作後會呼吸困難,且有心悸、氣短的狀況,容易疲勞。

心臟病的類型相當的多,本來也不好肯定她是什麼狀況,直到前兩天解剖的那具……那具屍體是從她家人手中買到的,生前的病況跟艾莉莎很相像,兩人外貌上的共通處也多,讓他猜測,或許兩人的疾病有相通之處。

總之,艾莉莎的病讓他很感興趣,要是能治好她,他在這領域上也就更進一步了,只是兩三個月前開始,她的病況益發嚴重了,也不知道能等到什麼時候。

想到這裡,柏克抬頭看向奧古斯丁。

「我想,我還是得盡快出去,你快去辦吧。」

這種使喚人的語氣是怎樣?

奧古斯丁的臉色陰了陰,嘀咕了句,「有你這個朋友我真是倒楣。」

但說是這麼說,他還是乖乖的站起身,戴上帽子就要往外走,走沒兩步,卻又轉頭過來叮囑柏克別再挑釁警察。

柏克笑了笑,這回到是很乖巧的沒反駁。

等看不見好友的人影,柏克正打算躺下,卻聽到嘶啞刺耳的怪笑聲。

那笑聲是從走道對面的囚牢發出來的。

柏克瞇起了眼,總覺得不太舒服。

而這時匡啷的一聲,對面的欄杆被什麼撞上,重重的晃了晃,柏克仔細一看,發現是個長髮蓬亂,滿臉鬍子,瘦骨如柴的男人,老實說,在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對面有人。

「不要妄想了!你出不去的!哈哈哈!」他乾瘦的手臂伸出欄杆,直直的指著柏克,濁黃的眼珠散發著瘋狂的光芒。

這樣異常的聲響引來了典獄官的注意。

「老喬治,你又發什麼瘋!」

典獄官不耐的喝斥,手中的警棍往他手的方向揮了過去,本來是想讓他縮手,誰知那老頭完全沒縮手,喀的一聲,清脆的骨頭碎裂聲傳進了柏克和典獄官的耳中。

而老頭彷彿感覺不到痛似的還在哈哈大笑,嘴裡依然翻來覆去的說不可能,典獄官的臉白了白,轉身就跑去找人來處理,柏克更覺得這個老人不對勁,直直的打量著他。

老人感覺到柏克的目光,轉動眼珠,對上了他的視線,咧開嘴,露出缺了不少的牙,小小聲又嘶啞的一字一字說--

「如果你真的想出去,就求求我吧,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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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都不知道我在寫什麼了(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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