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記一

      春秋之初,紛亂群起,梟雄爭鳴齊放,人心匪測,多是一步錯,便成步步錯……

      「公子!」人高馬大的大漢顧不得自己滿身狼狽,顫抖的腳步磕磕絆絆好一會才停住,就在一素衣公子前重重跪下。

      佈滿凌亂鬍鬚的臉龐蜿蜒著幾道淚痕,大漢嗚咽的泣音混著濃濃的不甘,哽在喉頭的話語終是出口,已是零碎的不成樣,「這世道、這世道……公子如此才幹,竟是如此境遇,叫人如何甘心?」

      相較於大漢的憤恨難抑,素衣公子卻是一臉淡然。

      白淨儒雅的俊朗臉龐不見失落,只是幾分灑脫,「莫要傷感,早在出手時我便已有如此下場的決心,既是抱著破釜沉舟之意,又何須再事後忿忿不平?」

      「可公子,那竊取稅銀之人分明不是你,倒是那公子姬作賊喊捉賊,知道你在追著這案子,才把罪推到你身上……」緊緊抿著唇,大漢貼伏在地上的手掌張張合合,掙扎良久才憋出一句,「破綻分明那樣多,晉王公怎麼就不長眼,但憑那些宵小將一概罪名推到你身上呢?」

      「還不住嘴!」臉上的所有悠然都在大漢這句話後碎落,素衣公子猛地直起身子,那飽含激動的動作,就連腳邊還擱著酒壺的小几,都讓他一腳踢翻過去。

      「我已是自身難保,要再讓人抓到你的把柄,我要如何救下你?」

      重重喘著氣,淌開一片的酒水上映出的素衣公子臉龐已是死白一片,豆大的冷汗凝在額邊欲墜非墜,讓本是修身纖瘦的素衣公子,是愈發顯得病弱。

      「你當那公子姬是誰?他可是晉公已故夫人的親弟弟!」乾澀的喉頭沙啞嘶吼,素衣公子上前幾步,發顫的手指著窗外蔚藍的晴朗蒼穹,「晉公才因為寵信一名小妾害死了夫人,正是熱喪時候,我們咬著夫人親弟弟不放,怪不得晉公憑著那份愧疚之心就讓公子姬給我定下死罪。」

      「公子……」再多的不甘都被大漢嚥回肚子裡,這樣艱難時候,他不願再增加公子難處。

      赤裸的腳掌直接踏入酒水,濺破水上所倒映的那個萬分滄桑的虛影,素衣公子輕顫幾下,消瘦的身子看來格外蕭索,「也是我執念了……」

      在這樣尷尬時候對公子姬緊迫盯人實非智者所為,可一想著幾日前與害死夫人的小妾出於同族,無故被憤怒的晉公牽連斬首的摯友親戚,素衣公子就是熱血上腦,這也才惹禍上身。

      「芙兒,仲哥哥還是沒能讓妳至少全屍下葬呀。」素衣公子趨近於嘆息的說。

      受牽連的親戚與他家族素來有所交往,這樣亂世又潛伏於官場,素衣公子總想他能與如此真誠家族扯著關係,實則他幸。

      又何況被牽連其中的,更有他於襁褓時便定下婚約的女孩兒,他雖是不過與那叫做芙姚的女孩見過幾面,可對方甜甜的笑,嬌憨對他喊著『仲哥哥』的模樣,還是讓他疼入心底。

      就那樣一場與其無干的連坐之禍,就輕易讓家族之人與他生死永隔,教他如何能歇下心底洶湧的恨意。

      渾似給斬了絲的扯線娃娃,素衣男子癱坐在地,大掌摀著額,緊繃的神經甚至讓他手背爆起根根青筋,只差一步就要崩潰。

      「公子。」膝行幾步,大漢伸手扯開素衣男子的手,對上他充斥雜亂血絲的眸,嘆息似的說,「而今晉國早不適合公子,公子何必要再逗留於此?況且公子姬怕是不多時,就會來此將公子抓去牢中,待到那時公子就是想走也來不及,何不趁現在罪名未定快些離開這?」

      「離開這……」怔愣的重複著大漢的話,素衣公子死寂的瞳盪起波瀾,隱而待發。

      「沒錯!眼下晉公怕是再容不得公子,公子走後應也會追捕公子一陣子,可便是遭人追捕,也好過於此處坐而待斃呀。」

      大漢的話讓素衣公子禁不住收攏手指,彎壓成發顫的拳頭,「去西戎。」

      「公子?」

      「我們就去西戎。」撐地重新站起,素衣公子眼底還有未歛的情緒,燙得大漢忍不住重新伏地,靜候公子吩咐,「晉王的手還沒長到能管上西戎,眼下我家族早是在晉公夫人亡故後給牽連得去了七七八八,又何況我父母早就不在,這晉國……既是已無留戀之物,又何須多費時日於此?」

      「我仲鞅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朝陽之下,斷不是在給宵小陷害,茫然無助的牢院之內!」

      越過大漢邁出步伐,仲鞅沁滿酒水的腳掌在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遂著逐漸脫離宛若牢籠昏暗不清的房舍,那沉成暗色的腳印便一分分轉淡,最終再無蹤跡。

     

      敲鑼打鼓聲一波高過一波,順著奏樂聲轉過目光,一大清早街市上的人,便發現一送嫁隊伍正浩浩蕩蕩地向著城門而去。

      下人所穿所用是質地上好的綢緞不說,就是連後頭車隊駝著的嫁妝,也是叫人心起貪念,沉甸甸的壓得車輪都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城門邊上的守衛自然也給這動靜吸引過注意力,打量的視線落在送嫁隊伍上,再憶起早上才發布,須得追查的犯人,心底就是一陣戒備。

      「停下、停下。」守衛上前幾步,還沒繼續說上話,一看似管事的男子就匆匆往他行來,方滯下腳步就是一個拱手,態度極其恭敬,「大人,小人不知禮數,還請大人行給方便……」

      發現管事沁著汗水的手掌包著沉甸甸的錢袋,守衛這才緩下神情,笑笑地說;「大好日子,把你們攔下也是情非得已,可上頭交代了,要我們不注意放了犯人過去,可擔待不起呀。」

      看著守衛一邊說著話,一邊理所當然地接過錢袋,管事眼底閃過暗芒,面上卻是更加的惶恐:「唉,大人,要真是你們把我家小姐送嫁隊伍攔下,小人可還得感謝您。」

      「喔?」守衛在城門當差也不是一兩日,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心底難免有些好奇:「大好事呢,你這樣說,可就不怕你主子嫌你觸霉頭,對你責罰?」

      苦著張臉,管事畏手畏腳的左右張望,好一會才低聲說道:「唉,我主子倒是想說卻不敢說呀……大人您想,咱這出了城門,是要一路往西把主子嫁出去的,而這西方,又該是哪?」

      是哪?

      守衛本是帶著調侃的眼眉,在想通的那一剎那立時扭曲,收攏的眉間刻度隱含著不耐,甚至是些許的焦慮。

      「你也不早說你是要去那!」守衛沒有多耽擱,只讓人隨意掃過檢視,見花轎裡確實是個身著厚重喜袍的嬌羞女子,便給放行了。

      尋常裡遇上守衛這樣好說話,旁人自是會喜不自勝地嚷著:「多謝大人給行了方便!」

      但見此發展,管事臉色一沉,就是重重嘆了口氣,才領著送嫁隊伍出發。

      過往聽來喜慶的奏樂聲,也不知是不是因著送嫁隊伍的人各個愁容滿面,卻是聽來惆悵壓抑。

      守衛親自讓放了人,旁的小兵哪裡敢多言,只能在隊伍走遠後,悄然上前細聲問道:「大人,上頭可是要咱們盯緊著,怎麼那夥您這麼快就給放了?」

      狠狠斜了小兵一眼,守衛素日裡在城門口橫行慣了,還是頭一回這樣謹慎的對小兵說話:「你小子懂什麼?咱晉國往西有什麼?可是有戎狄蠻族呀!聽聞近日裡烏氏國邊境上鬧騰著,已經抓了不少良家婦女。」

      不自覺嚥了口唾沫,小兵看了眼送嫁隊伍離去的方向,心底隱隱有了猜測:「那……他們抓良家婦女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自然是給他們大王當婆娘呀。」

      守衛面上飽含輕嘲,可出口的的話卻是染著抹淺淺的惋惜。

      方才那姑娘家這樣給送嫁出去,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再回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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