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ㄧ)

      好餓……從被丟到地牢之後,離卦唯一懂的就只有飢餓。

      大半時間,他只有餿臭的菜汁可吸啜,配著風乾如沙土的半個饅頭,運氣好時,還能舔些陶盤上細如蚊腳的肉末,咂咂嘴,用點油潤潤自己不曾完好的乾裂雙唇。

      他好餓,這些東西就算給他再多他也吃不飽,更遑論他是有一頓沒一頓地被那群勢利的下人當髒東西餵養著。

      當日所見的湛藍蒼穹就像個很久以前做過的夢,久到他都快忘記自己是否真的曾經沐浴在陽光之下,任憑那澄澈的藍刺傷自己的雙眼,如果可以,他想再次品嘗那種疼痛。

      歲月推移,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他只知道自己就像個髒東西那樣癱倒在地,看著不見天日的漆黑牢房,一日又一日地發呆,想著今日是否會有殘羹剩肴可吃,吊著一條命,既活不痛快又死不了。

      若唐知秋看見現在的他是這副模樣,會有什麼表情呢?

      離卦不知,只因這男人將他關入地牢,全權交給下人照顧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這個唯一敢抱他入懷的男人,而神算丑的一句髒東西,讓所有下人都不敢碰觸他這個不祥、不潔之人,更甭說是好好的「照顧」了。

      咿呀一聲,遠在甬道一端的地牢門被推開,他本能地躲至黑暗的角落去,只因他不想再被那群下人當成穢物拿著木棍戳來弄去,就怕髒了他們一身勢利的粗布衣裳。

      腳步聲輕碎,不同以往,離卦看見一張稚嫩的小臉,探頭探腦地從柵欄間隙窺視著漆黑如墨的牢房。

      「有人在嗎?」小男孩一身華服,緊皺眉頭往裡頭觀望,不甚確定地低聲呼喚著。

      離卦很想默不作聲,只是男孩懷裡傳來一股很誘人的香味,令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伸出了骨瘦如柴、宛若雞爪的手掌,從口中乾癟地擠出了一個字:

      「餓……」

      「哇啊!」

      小男孩被他嚇了一跳往後退,懷中藏著的肉包掉了出來,滾進牢房中正好躺在離卦的掌心。

      離卦想也不想地將包子拿起來塞進嘴巴,他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蓬鬆略帶甜味的白色麵皮,裹著肉汁橫溢的內餡,還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刺激著他的味蕾,那股在腹中始終不散的飢餓感,終於被撫平、消滅。

      他滿足地舔著手指,無視於小男孩打量著他的眼光,自顧自地躲回黑暗中,反正肯定又是個把他當髒東西出氣的佣人小孩吧。

      「你是誰?」

      「……」

      「所以阿昴沒有騙我,這下頭真的有跟我一樣大的小孩。」

      「……」

      「你快出來啊!別躲著呀!」

      小男孩很興奮地朝黑暗揮手,臉上的笑容跟離卦以往見過的嘲弄、貶抑的笑容完全不一樣。

      「快點出來,我一個人都要悶死了,快點陪我玩!」

      玩?離卦一聽到這個字,往裡頭縮得更緊。

      他可沒忘記上回說要跟他玩的傢伙,拿了根棍子拼命往他身上戳,害他連續幾天翻個身子都要疼上好一會兒。

      「別躲!你出來!」

      離卦本來還很慶幸自己被關在柵欄中,沒有鎖匙的男孩應該是拿躲在黑暗中的他沒法子,但是下一秒,他卻看到這小男孩竟空手扭斷了精鋼煉製的柵欄,擠進這座空蕩的牢房,渾身帶著令他不敢直視的光芒。

      「抓到你了!」

      他看見男孩毫不避諱地抓著他的手,想將他拉出牢房。離卦第一次感到這座牢房是保護他的壁壘,令他安心的不想離開。

      僵持不下的倆人卡在牢房缺口,只因離卦死命抓著被扭開的柵欄不肯鬆手。

      「你吃了我的包子還不陪我玩嗎?不然你吐出來還我!」男孩看起來有點氣惱。

      「吃都吃了,我就是不陪你玩,怎樣?」離卦第一次開口說話,說得比自己想像中流利多了。

      「無賴!那可是澐姨特別給我的包子,只有我們三兄弟才有,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吃的,你吃了我的包子就要陪我玩!」

      「你不能跟我玩,我是髒東西,誰都不能靠近我!」甩開男孩的手,離卦惡狠狠地躲回牢房中,嘗試著把男孩掰斷的柵欄復原。

      「髒東西?」男孩盯著離卦看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說:

      「你看起來的確是蠻髒的。」

      「你說什麼?」

      雖然一直以來被叫成髒東西,也一直被當成髒東西對待,但除了神算丑,離卦還沒遇過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他看起來很髒,他覺得自己的胸膛有種東西碎裂了、炸開了,恨不得想傷害眼前這個看起來仍一臉天真的小男孩。

      只是這男孩的下一個動作卻嚇傻了他。

      男孩想也不想地走近他,捲起衣袖,猛然地往他臉上亂抹一通,還不忘笑得燦爛如那天離卦所見過的陽光,說:

      「你看,這樣不就不髒了!」

      接著男孩解開自己的髮帶,用它束起離卦始終不曾理順的一頭亂髮,再看著已染成一片髒汙的衣袖,哈哈大笑:

      「結果現在是我的衣服比較髒啊!」

      「……」

      「我叫巡狂,唐巡狂,你呢?」

      「……你問我?」

      「當然是問你啊!你該不會真的叫髒東西吧?」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離卦看著巡狂,就像是突然闖進這片黑暗地牢的一束陽光,照著他,讓他回想起自己除了髒東西以外,還有一個稱呼,一個從未被人使用、呼喚過的名字──他母親賜與他的那個名字。

      「離卦……我的名字是……離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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