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節

2.

當沈子瀚順利從學校的小門開溜時,他開始懷疑這所學校是不是太隨便了一點,傳聞很多人翹課也都沒被抓到。

其實這兒的警衛還有教官根本是裝飾立牌吧?

一出小門,就能看見前方有個公車站,坐在鐵椅上的人們聽到聲響反射性地看來。

這種瞬間被抓包的感覺讓沈子瀚有些尷尬。

其中一個女子看到他立馬起身,後者本來以為她接下來的動作是走去通報在校門口的警衛,不想她卻是默默地旋身,走上那台剛在站前停下的綠色公車。

見狀,沈子瀚愣了愣,腦海猛地浮現一直以來自己與媽媽的互動,不禁自嘲地笑了。

他不顧其他人投射而來的奇異目光,撇身離去。

沈子瀚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停自身側刷過的汽機車沒有因為他一身醒目的制服停留。

不如回家好了。他暗自盤算。

不過這次沈子瀚不想搭乘公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再者,他討厭等公車時心裡那種空落落的感覺。

平時搭公車上學大概是十幾分鐘的路程,如果徒步走回家最少也需要四十分鐘不等吧,好像挺久的。

沈子瀚仔細一想,又覺得這麼做好像太蠢。

不如搭車去家裡附近的冰店吃些涼的好了。

僅僅一兩分鐘的時間,他就改變了主意,朝三暮四的老毛病卻改不掉啊。

沈子瀚掏出手機一看,現在也才下午兩點出頭,如果剛好有公車來是可以搭一下,省得要多花一筆計程車錢。

他一面思忖,一面以熟練的動作查詢公車的班次。

嗯,正巧有一台要來了。他抬頭,迅速拿起悠遊卡,恰好那台公車也被人攔下,沈子瀚沒有一絲遲疑,跨步跟著上了車。

平時只有站對街眼睜睜看著公車開過的份,今天卻這麼順利搭上,令他原本不豫的心情好上幾分。

可是一想起那對狗男女嘻笑的幸福模樣,再想想自己只是去方便一下都要受人指指點點,沈子瀚便是滿腔怒火。嫌他的人生還不夠糞嗎!

「嘿,同學,臉色怎麼這麼糟?你還好嗎?」一個和藹的低沉男音自身旁傳來。

站在接近門口的沈子瀚怔怔地轉頭,坐在黑色皮椅上的司機對他展露一個親切的笑容,前者覺得視線閃動了那麼一秒。

沈子瀚看看四周,以為他是在叫別人,卻看到四周空蕩蕩的,只有後排坐著一些年輕人,前半部的博愛座一個人都沒有。

「就是說你呢,不用懷疑。」司機笑道,可沈子瀚臉上的尷尬難掩。

這人……不正是開學日遇到的那個嗎?

不過看這樣子,他似乎沒有認出沈子瀚。也對,平常看過那麼多乘客,哪會記得一個小小學生。

這麼一想,沈子瀚倒輕鬆了些,表情也沒有那麼僵硬了。

「啊,我沒事。」他還以一笑,但因為沒什麼心情,笑起來的樣子很勉強。

這大叔會不會通報學校啊……

「……心情不好翹個課也沒什麼不好,你說是吧?」雖然無法一直看著沈子瀚的神情,司機先生仍以眼角餘光捕捉到那個苦澀一笑。

聞言,沈子瀚詫異地睜圓雙眼。

這是默許他翹課的行為嗎?這樣對嗎?

「啊,不過可別讓父母擔心了。」司機補上一句。

「……嗯。」這次沈子瀚沒什麼反應,而對方也沒察覺他的黑眸中沉著一絲冷漠,只當他聽進去了。

接下來一路上沈子瀚都沒再與司機先生交談,默默聽著公車行駛和開關門的聲音,並且靜靜觀望上車的人個個手持一機,一刻都不肯離手地瘋狂滑滑滑。

其實這樣的場景已經是常態,他還是不禁感覺心裡空虛冰冷的很。

幸好在產生這樣的感覺後沒有太久,要下的站就到了。沈子瀚本來打算直接下車,不料那司機在看著他刷卡時,開口道:「不論如何,人生總會有出路的。」

他有些震驚地朝其望去,只見那名中年男子粲然一笑,耀眼得令沈子瀚覺得心有些刺痛。

那個笑容……好像某個人。一時間他竟想不起來。

他暗自搖頭,告訴自己先別想了。

沈子瀚什麼都沒有說,撇頭下了公車,車門隨後緩緩關上,隆隆地從他身後開過,就和它隆隆開來一樣。

這個站附近算是熱鬧的商圈,周圍傳來嘈雜的叫喚、談話聲,沈子瀚卻完全不在意,好像他根本聽不到那些雜音,一邊走一邊想著那個司機定是看穿了什麼。

他的失落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沈子瀚有些鬱悶。他討厭被別人看出自己的情緒和想法。

還以為應付長輩同儕已經練就一身假掰功力了,沒想到依然不夠格啊。

他走過一條街,接著拐個彎,再熟悉不過的店面映入眼簾。

原本在準備食材的老闆娘見有客人來,立馬先把它處理一個段落,回到收銀機前。

「你好,需要什麼嗎?」她的臉上沒有討好或熱絡的笑,而是客套的職業笑容,這反讓沈子瀚感到放鬆,他的肩膀不再那麼緊繃地聳立。

「一份四種冰。」他回答道。

「好的,這樣是四十五元。」

老闆娘收下錢後便轉身取了一個瓷碗,開始製冰。

其實沈子瀚算是這間店的熟客,而且每次都是點同樣的冰,老闆娘也認得他,只是沒有點明,也沒有因此多送一顆芋圓或是多一分笑、多一句招呼,算是兩人共同的默契。

很多人認為身為服務業這樣的應對不妥,可是這般倒是合了不那麼喜歡與人親近的沈子瀚的胃口,因此不時就會來光顧捧場。

「湯圓、芋圓、珍珠,還有紅豆。」纖長的指頭隔著玻璃窗上輕點了四下;也和之前一樣。

老闆娘應了聲好,將四樣可口的料撈入已經裝了剉冰尖山的淺碗裡,看著都餓了。

想想他今天中午也沒吃什麼,學校的便當還真不是普通難吃。

沈子瀚自己將托盤連著冰一同帶到樓上的座位,上頭只有一個女生坐在角落,其他位子都是空的。

他隨便選了一個位置,迫不及待地攻略起那碗剉冰山。

他挖起一口口冰送入嘴中,忖度或許再撐一陣子學校的風聲應該就會平息,心情也就沒那麼差了。

「不過那個賴晟哲……」那傢伙在沈子瀚說願意原諒他時,露出的那個燦笑還真不是普通刺眼,反而令人更難討厭他了。

坐在桌前的男子癟著嘴歪了歪頭。連他自己都受不了這種個性。

沈子瀚的眼珠轉了轉。這性格……大概是受到哥哥的影響吧。

一名身材高挑,為了耍帥而上抓的黑髮,以及立體的五官——那像極了老爸的男子的模樣浮現腦海。

嗯,不過,那兩人的個性倒是全然不同。

一想到那張已經有點記不太清楚的臉,沈子瀚便憶起當年他們兄弟倆在北海道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雪,興奮地大呼小叫、瘋狂地玩耍的那一幕。

沈子瀚攤開因為吃冰而有些變冷的手,默默回憶當初即使要冒著凍傷危險也要嘗試徒手捧雪的場景。

他握放自己的手,微微發楞。

儘管同樣是冰冷的手,可對應的心緒卻截然不同。

那是趟美好的體驗。

但是去完日本沒多久,哥哥便住院了……

想到這裡,沈子瀚不禁緊攥拳頭,感覺醫院惹人作嘔的消毒水味撲入鼻腔,讓他渾身不舒服。

他丟下冷冷的圓湯匙,清脆的碰撞聲落下,緊接著是陣匆匆的腳步聲。

⬜     ⬜     ⬜

沉沉的開門聲傳來。

躺臥沙發上的沈子瀚不為所動,靜靜聽著身後傳出鑰匙鏦鏦碰撞聲,遙望陽台外橙色的天空。

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誰回來了——畢竟這個家也就他倆人。

「子瀚,你回來啦。」和藹的音調輕輕地道。

「嗯。」沈子瀚的回答淡淡的,像是喝了一碗調味不足的湯,還被廚師追問好不好喝,迫不得已給予敷衍的答覆。

一頭黑色短髮的婦人呆站門前躊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問:「子瀚……你……今天是不是翹課了?」

「啊?」一句生氣的低喊讓她不自覺縮起肩,沈子瀚則是立刻回過神,趕緊閉上嘴。

唔,好險,差點就接著說出「妳怎麼知道」了。

他悄悄拭去額心冒出的汗珠。

「是、是你們老師打電話通知我的,說你沒有去上課……害我很擔心呢。」婦人將手上的袋子放到桌上,視線又投向面無表情的男孩。

「……抱歉。」他像在呢喃地答道。「我只是不太舒服,想先回家休息。」

「是嗎?那你回來的時候有順便看醫生嗎?」她將手覆上沈子瀚的臉,拇指緩緩摩挲著他的額頭。

他愣了愣,眼裡閃過一絲失落。「沒,我忘記了。」

騙子,明明就是不想一個人去那種地方罷了。沈子瀚暗咒自己的懦弱。

「現在有比較好了嗎?」沈子瀚不敢撇過頭去,深怕會對上那雙充滿慈愛的雙眼,所以一直假裝在滑著手機。

「嗯。放心,我沒事,明天會去學校的。」這句話不知道到底是為了安撫誰而說。

「那就好,我先去煮晚餐,吃麵可以吧?」

他除了輕應一聲沒別的反應,婦人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想這種相處模式已是稀鬆平常。

這樣的對話、這樣的發展,像是固定的公式每日每日的上演。

耳畔傳來細碎聲音,熟稔的感覺令他不禁恍神起來。

沈子瀚發呆似地盯著廁所,左手邊的那扇白門就是他的房間。他們住的這間小公寓大多租給學生所以空間不大,大約是認為學生不太用爐火,通常是吃外食,廚房更是小得可怕。

媽媽……明明被老師通知她的兒子翹了課,卻和平時一樣晚歸,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打給他。

掌中的手機被攥緊。

問的也不是主動的「要不要帶你去看醫生」,而是如順帶一提地問他有沒有「順便」看了醫生,即便得了否定的答案,也不以為意……

沈子瀚甩甩頭,暗自嘲笑心思像個小女孩的自己,想以此按下喉嚨那苦澀的感覺。

早在那事發生後,她就變了。這種事他早就深刻體悟,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受傷的?跟個還沒斷奶的孩子一樣尋求什麼母親的溫暖啊。

很想像平常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那般揍自己一拳,卻因顧忌在廚房的那人而忍住衝動。

原先黑色雙眸中的痛苦也在緊閉的瞬間消逝,再次張開時只能從中瞧見那抹獨留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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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沈子瀚!」聽見瘟神的呼喊,剛踏入教室的沈子瀚頓時覺得背脊發涼,只想轉頭閃人。

可是掐指算算,昨天他總共翹掉堂課,再翹了今天的課定是會被扣操行加上罰勞掃,便鐵了心腸,對那句呼喚佯作未聞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哈哈哈,就說你這傢伙白目,惹火他了吧?人家鳥都不鳥你咧!」坐在賴晟哲左側的深棕髮男孩幸災樂禍的大笑。

「吵死了,那小子只是害羞好嗎,懂個屁!」禁不住嗆的賴晟哲惱羞地反駁。

「最好是,你明明就被他討厭了。」右側的人補槍。

「賣該啦!」賴晟哲惱怒地回嗆道。

左右兩人相覷一眼,同時輕笑了一聲。

中間的男生更生氣了,本想著再多罵幾句,但又覺得這麼做會顯得自己很愚蠢,於是癟著嘴沉默不語。旁邊的兩人也不覺得尷尬,反而以揶揄的眼神斜視著他。

「……怎麼了。」結果還是忍不住替他解套了,你到底在搞什麼啊,沈子瀚!你的尊嚴呢!

聽到沈子瀚轉頭詢問,賴晟哲原先鐵青的臉色瞬間三百六十度大轉變,眼角都帶著笑。

「沒啦,我只是想問你這禮拜日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打排球。」他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不用了,你們去吧,我不太會打球。」上場表現那麼遜也是讓人沒勁而已,倒不如不去。

「嗄?你不打球的啊?」賴晟哲愣了愣。

「嗯,我除了長跑以外其他運動都超爛,特別是球類。」

「沒關係啊,我們可以教你,球場上的大家都很熱情。」他仍興致高昂地企圖說服沈子瀚。

這人為什麼要這麼堅持?沈子瀚不自覺地蹙眉。

「真的不用,而且我假日不一定有空。」沈子瀚再次拒絕道。「你們去就好。」

「你確定?真的會很有趣啦!我跟你保證!」

沈子瀚沒有答話,不過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相信對方所說的話。

賴晟哲有點不爽,於是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沈子瀚的座位旁邊,後者被這唐突的舉止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看著眼前伸出的黝黑的手,大力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就這麼將自己從椅子上拉起。

「走!跟我去球場!我證明給你看!」一陣大喊衝入了耳中,沈子瀚傻愣愣地望著那位豪邁地揮灑青春活力的同學。

……現在?

「現在?」旁觀的另外幾位同學道出了此刻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對!」他秒回道,沒有一絲遲疑。

聞言,賴晟哲的朋友的臉都扭曲了。這表情……沈子瀚開始好奇他們到底在想什麼,才能露出這麼古怪的表情?

下一秒,他們說出的話為沈子瀚做了最完整的解答——

「唉,沒救了。」

「你別理他,這傢伙又在豪洨洨了。」

「幹,他誰,你朋友嗎?」

「吵死了!你們不懂啦,救個球都不願意的人別插嘴。」賴晟哲羞惱地喊道。

救不救球跟嘴砲是有什麼關係啦。沈子瀚暗自吐槽,還補了一槍:「我也不會救球。」

那兩人一聽,噗哧笑了出來,賴晟哲卻沒有多生氣,反而又拉了拉沈子瀚的手。「沒關係,我教你,你救不到的球我來救!」

那充滿自信的聲音貫入耳中,沈子瀚愣愣地抬頭,望進他那炯然的烏黑雙眼。

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霸道的傢伙,最不擅長應對這種人了。

真困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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