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善惡依存

      滲透Candy   Pantheon的作業非常順利。葛萊斯結束一場簡報會議後,便立即收到歐文˙高伯列的電子郵件。葛萊斯不必點開來看ˋ,便知道是有關Candy   Pantheon案件的喜訊。

      果不其然,葛萊斯點選郵件後,文首是一個用標點符號拼成的笑臉,後頭則接上「在兩天時間就可以搞定」的字樣。

      歐文˙高伯列原屬FBI另一處,是葛萊斯挖角的。不過他在原單位風評不是很好,原因出在之前任務性質偏向追蹤、逮捕等前線工作,而且時常拿槍,讓歐文這種文書材料備感壓力。葛萊斯是聽說FBI文書部建立一套很好用的管理軟體,是這個叫歐文的新人寫的,便透過關係把他調來資訊處。

      對於拯救他脫離地獄的葛萊斯,歐文可說是拍足了馬屁,幾乎變成葛萊斯專門的搜尋庫與秘書。現在他藉自己的專業能力,爬到了副組長的位置,底下有兩個招安的駭客探員可以使喚。葛萊斯與歐文的組合搗破了不少網路犯罪,是資訊處的有力搭檔之一。

      歐文負責追查Candy   Pantheon網站的源頭。案發當時,查姆的電腦雖然還停留在Candy   Pantheon的首頁,但那已經變成快取暫存的畫面了,只要再重新整理網址便會失效。那是很常見的浮動網頁,意即經過一段時間網址便會被打亂,形成全新網址,站內使用者必須支付網路貨幣或取得特殊權限才可得知新的網址。

      這類的技術不難,基本上只要許多台使用浮動IP架設網站的電腦便可以運作。IP有分成固定與浮動兩種;浮動IP在每一次撥接連線、開關機時便會給予電腦新的IP位址,意即業者若使用此IP架設網站,該電腦(伺服器)關機後網站也跟會著關閉,要再次使用必須輸入新的IP位址。這些IP便可以視作「金鑰」,也是暗網業者營利項目之一,而暗網高度匿名性使IP位址追查困難,更形成一個安全的生意。

      有個虛擬主機技術叫做「Port埠號對應」(Port-based),是在同一IP位址下,以不同Port埠號來提供伺服器的各項服務。Port埠號為IP最後一組數字,而虛擬主機提供的服務項目則視業者需求;也就是說,要解鎖一個暗網的完整服務內容,必須購買一整組IP與Port埠號,網址IP更換便要重新購置一組,而前提還要通過各種串連網站的試驗……基本上,這個網站可以算是真正的「隱藏網站」了!

      依專業駭客技術,也許可以分文不失的入侵網站,而以公權力優勢,也可直接向提供IP的互聯網服務業者(Internet   Service   Provider,意即ISP)調閱使用紀錄。因此只要再一次進入Candy   Pantheon,便等同判它死刑……在過去無數的網路作戰中,葛萊斯幾乎掌握了暗網業者的所有把戲,對這次破案可說是信心滿滿。

      看到Candy   Pantheon的好消息後,葛萊斯登時放鬆不少,如今媒體已被查姆˙羅茲那異常激烈的自殺引起興趣,頻頻催促警方公佈資料。葛萊斯心想,若是媒體知道這宗案件實際由FBI偵辦的話,報紙大概又要寫滿一堆陰謀論了。

      浮出檯面的自殺案,並非當作普通社會報導簡單了結。近期的網路論壇開始對這起案件感到濃厚興趣,網民們依媒體初期透露的官方資訊得知「Candy   Pantheon」的字眼,便又再次吹起Candy   Pantheon探索風潮。

      然而原本的媒體意外得知Candy   Pantheon的奇特背景與傳說,便又將炒過一遍的查姆˙羅茲案再翻出來做特別報導。內容舉凡了查姆這人的生平事蹟、以及網站所留傳的神秘傳說,弄到上頭非常重視此事件。葛萊斯便被任命要盡快查明Candy   Pantheon的內容。

      本來這是不必再深入調查的自殺案,變成搗破Candy   Pantheon的麻煩案件……葛萊斯開始覺得媒體真不是個好東西!

      「組長,這份報告請過目,是驗屍報告。」一名女職員遞了一份寫滿專業術語的報告過來,葛萊斯說謝謝後便伸手接過。他根本不完全了報告再寫些什麼,他只看到死因分析那一段——失血過多,研判為銳利刀具所為,其劃傷角度經過證實為查姆˙羅茲本人為之;但有鑑於其意志之決烈,恐加深查姆˙羅茲之動機研究——最後一段是法醫的建議。葛萊斯其餘皆掠過不看,反正只要知道查姆是自殺便可。

      早在發現屍體時便已驗過屍,但那時案件還未受到重視,檢查後大致無恙便送到太平間保存。但因為最近的風波又拿出來驗了一次,這是上頭要求這麼做的……法醫還有四、五件工作排在後頭,葛萊斯卻讓查姆插隊,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葛萊斯坐回自己的位置,拿起電話撥號。他準備打給負責證物鑑識的組員,如今最重要的證物不再是兇器了,而是那台登上Candy   Pantheon的電腦……

      「喂?」慵懶的聲音由話筒傳出。葛萊斯報上自己的職銜,並詢問有關查姆案那台電腦的事……不過對方好像不太領情,隨口譏諷了兩句。

      「先生,我正在工作中,請你領號碼排隊好嗎?」對方頓了頓,又說:「你這種無關緊要的小案子還是早早了結吧!什麼詭異網站的,隨便抄一份網路文章就可以讓上面閉嘴啦!」對方語氣相當不善,而且依然慵懶不已,可見鑑定這門工作並不比前線行動還輕鬆。

      「小傑,這很重要,你自己也有孩子吧!」葛萊斯不打算跟他正面對抗,他要用迂迴戰術:「『Candy   Pantheon』是個拿孩子獻祭然後拍片的狗屁網站,我相信你不是此道愛好者,為了世界和平,麻煩請你配合。」

      「你不適合講笑話,老葛。」被稱作「小傑」的男人嘖了一聲,回道:「去你媽的世界和平……晚上什麼時候出來喝一杯,當面講比較有趣。」

      葛萊斯聽到這席話,便了解電腦的事已有眉目:「晚上七點,艾斯頓酒吧,但願你喝醉沒比你的鑑識速度快。」

      「老葛……幹你媽的!」罵完之後「小傑」便掛電話,葛萊斯不禁苦笑。這傢伙跟他同時進來,小傑沒變,自己倒是變得無趣許多。

      傑瑞奇˙費區曼,隸屬科學鑑識組,為組內資深高級鑑識員,是個外表頹廢內心卻不隨便的可靠夥伴。葛萊斯一派輕鬆地坐在辦公桌上,今晚可以好好期待傑瑞奇的調查結果。

      口

      佛烈德森˙亞曼拉醒來時已在路邊,他向上仰望,矇矓的視線中依稀看見行人露出厭惡的表情……雖然頭很痛,佛烈德森依然掙扎爬起,縮坐在人行道一旁。

      ——你這個敗類、垃圾!

      佛烈德森身上的異味濃厚,行人都遠遠避開,反倒是吸引了許多蚊蟲。佛烈德森左手邊正好有個玻璃櫥窗,能清楚看見自己容貌;但他不願抬頭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他已經自卑到不敢正視自己。

      ——看來昨晚又失敗了呢……撒旦什麼時候才要帶我走……

      昨夜躺在馬路上企圖被碾死的計畫失敗了,佛烈德森今晚只好再次度過與梅沃菈交歡的噩夢……佛烈德森一想起還要繼續承受這種精神折磨,渾身頓感排斥,究竟何時才能完全解脫?

      梅沃菈的幻影有如怨靈般纏繞著他,像是在控訴佛烈德森的無能,又像是感念佛烈德森這份禁忌的愛意……無論哪一種,都是在折磨宗教家不堪受難的意志。這就是悖離主的後果。

      ——太過虔信主的存在,導致更加認同「惡魔」在世……神是一體兩面,善惡在世上是同等勢力……隨著認同「善」的強大的同時,「惡」也在茁壯自大……

      這就是「善惡依存論」吧……人類果真是非常脆弱的生物。

      佛烈德森扶著牆壁爬起,拐著受傷的腿緩緩前進。他也不知道該前往何處,也許先回到自家公寓梳洗一番吧……在行經各個巷弄時,路人那鄙視憎惡的視線愈發強烈,瞳孔醞釀著淒憐與嘲諷。

      再走過約五條街後,佛烈德森終於體力不支,頹坐在馬路邊。他揉著疼痛不已的膝蓋,一個巨大腫塊就這麼長在上頭。佛烈德森感到異常疼痛,他現在才發覺自己竟然醉成這副德性;酒力消退後,各種痛苦便蜂擁而至……

      酒精成癮者……兩年半前,心理醫生給他的評價。

      佛烈德森痛苦難抑,他很想開口大聲求救,但內心濃烈的自卑感卻壓下這股反應。現在的他只希望有一瓶酒,並猛烈灌下,讓自己暫時置身忘憂之境……

      有許多名在身上穿孔的年輕人經過,看著佛烈德森引發類似酒癮戒斷的症狀時,發出了相當惡劣的譏諷……這並非沒有原因,芝加哥本來就有地下龐克「直刃族」很討厭酗酒行為,難怪會看佛烈德森不順眼了。

      那群年輕人罵著髒話後便快速離開,把佛烈德森當成病毒般;佛烈德森則是不把他們當一回事,兀自忍受著強烈痛楚。

      漫長無際,佛烈德森孤獨地與其對抗,行人單薄的影子不斷掠過。無論是擔心、同情、厭惡、鄙視、憎恨……每個人都選擇了視而不見,甚至不願施捨一通電話的時間求助。佛烈德森在痛楚中苦笑,上帝的牧羊人反而遭到羊群拋棄了……

      心灰意冷,佛烈德森打算閉上雙眼漠視一切之際,忽然感覺一片陰影蓋住自己。佛烈德森睜開眼,看見一名金髮女子站在自己前面,表情看起來相當猶豫。

      ——走吧,求求妳別管我!

      自暴心態作祟的緣故,佛烈德森打算無論如何都要無視女子,但她的一句話便讓他心防崩潰。

      「你……是不是非常不舒服,我替你叫救護車,好嗎?」金髮女子眨眨眼,並露出有點生硬的微笑。佛烈德森忍不住瞧向她清澈湛藍的眼睛,那份純淨讓他想起聖水,笑容也溫柔得宛如聖像。

      佛烈德森一時之間完全沒有反應,只是眼神飄忽不定,心神混亂……他太久沒有遇過對他笑的人了,這感覺非常特別。

      當然了,「一見鍾情」絕不是現在的情形。佛烈德森早在三年前喪失對異性的嚮往。

      「請問你的大名?我現在要叫救護車了,這傷勢一定要住院吧……怕你沒辦法做登記,請趁清醒時將基本資料告訴我。」這位打扮時髦的女子拿出手機撥號,簡短地講了狀況與位置後便掛斷。隨後俐落地拿出紙筆,準備要記錄佛烈德森的基本資料。

      「我奶奶最近住院過,大概知道要填些什麼,名字、地址、電話、以及聯絡人……喂!你有聽到我說話嗎?」女子看到佛烈德森陷入彌留之際,趕緊喚回他的意識;佛烈德森則慵懶地看了女子一眼,眼神非常不善。

      那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神。女子看了,全身竄過一陣冰冷感。

      「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假如你不相信我,那我也尊重你的意思……」女子收起紙筆,雖然心裡不滿,但仍盡量保持笑容;畢竟這個男人看起來好落魄,甚至說是非常淒慘,生性溫和的她無法對這個人發脾氣。

      但就在這一刻,佛烈德森像是下定決心般:「我叫佛烈德森˙亞曼拉……」之後,佛烈德森頓了頓,便沒再說話。

      「亞曼拉先生是嗎……那其他資料呢?」女子看佛烈德森卸下心防,那股助人的熱情又再次燃起,她又恢復積極的樣子。

      「沒了,我只剩……我的名字……」佛烈德森帶著灰暗的語氣訴說。

      「對不起,我知道了。」女子對過度詢問先道了歉。佛烈德森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感覺就像看見什麼瀕臨絕種的動物般。那種眼神彷彿又找回了信仰。

      「謝謝妳……妳人真好……」佛烈德森說出類似搭訕的句子,但此刻他非常真心,完全沒有任何意思。或許女子會覺得受到騷擾,但女子只是對他笑笑,示意佛烈德森不必客氣。

      「我可以知道……妳的名字嗎?」佛烈德森忽然感覺胸口舒暢多了,同時內心升起一股暖流,這種感覺就好像被救曙一樣。

      「我叫愛蓮娜˙瑪森,請多指教。」自稱愛蓮娜的女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願主保佑妳,瑪森女士。」佛烈德森虔誠地祝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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