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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情關

「唉……」

「別再歎氣了,我聽了都煩。」孫墨說,「妳包紮完了就儘快離開我的小屋,娘子家重名節。」

「可是……」小翠嘟著嘴說,「沒有其他人可以讓我說這件事。」

「他被關在廚房旁邊的小屋,妳要是擔心可以去和他說說話,順便套點有用的消息。」

「黃大木!你真的很殘忍耶!沒看見我一顆少女心都碎了嗎?還在那邊關心消息不消息的。」小翠怒嗔。

孫墨看了她一眼道「傅大俠重金禮聘,莫不是讓妳來這兒談情說愛。」

「我知道啦,可是……」小翠的嘴又嘟了起來,「可是他真的是個好人,每次都幫我搬東西。」

「幫你搬東西就是好人,妳我何苦在這島上,我這幾刀也白挨了。」

「唉呦,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小翠低下頭。

孫墨看得出小翠真的很沮喪,心儀的大郎竟是個三角貓臥底,於是安慰她道「我曉得,雖然他沉不住氣又不會謀略,而且不是裝功夫差,是真的差,但他的確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小翠翻了個白眼道「你是褒他還是貶他?選一個好不好。」

「去看看他吧。他被打成了豬頭都不說一句話,我不知道幫主的耐心可以維持多久,說不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孫墨這會兒是認真說給小翠聽。

「呸呸呸!你不要烏鴉嘴!」小翠打好最後一個結,起身走向門口,「跟你說話只會越說越生氣,我要走了!」

孫墨目送她離開,明明就是要去看陳勇,還替自己找了個漂亮的臺階下。

因為他受了些刀傷,幫主吩咐他不可劈柴,好好靜養。現下他可樂的窩在小屋做孫墨,而不是傻愣愣的黃大木。

才剛把腿放在床上,門口出現了個人影,是向竹豫。

話說這個人幾乎沒跟他有私下往來,每次都在議事廳或把酒言歡的時候跟他聊個幾句,這個時候出現在他小屋,挺不尋常的……

「該不會像他盯著陳勇一樣,現在換我了?」孫墨在心裡推測,昨日向竹豫看著陳勇的陰冷笑容,想起來就覺得毛。

向竹豫開口道「大木,可以和我說說陳勇的事嗎?」

孫墨起身跟著向竹豫往外走。他更加小心扮演著黃大木,因為連林介都沒看穿陳勇的身份,而向竹豫卻早就發現陳勇有異並且沒和任何一個人說。要說城府深,目前向竹豫是黑鯊幫第一人。

兩人走到小島東北側的空曠地帶,除了懸崖邊的兩棵大樹之外,只有一些亂石跟小草。很明顯地,這次的談話他不想讓任何人聽到。

「大木,知你不愛說話,我就挑明說了。」向竹豫先開口,「在我們準備劫船的那段時間,陳勇私下來找我,跟我說他盯上了一個叛徒。陳勇有與你說過相似的話麼?」

孫墨抬頭看著向竹豫,驚訝陳勇竟然跟他說了一樣的事情。

陳勇是有計畫的散佈消息來著!

孫墨迅速思考了一下,此時裝傻並不是個好選項,況且對手是深沉的向竹豫,於是點點頭回答向竹豫的問題。

「果然……」向竹豫垂下眼睛在思考著什麼。

孫墨卻看獃了,怎麼……他垂下眼睛的時候會這麼迷人!陽光灑在他臉上,看起來就像幅美人圖。而且他不是長的像林馨,是像左月。加上他又聰明,又有謀略,又有美麗的雙頰,紅嫩的嘴唇……

孫墨打了自己的腦袋一下,他有病了,病的不輕!竟然思念左月到無可救藥,在向竹豫身上看見左月的影子,就移情在他身上。

「混帳!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呀!」他在心裡告誡自己。

雖然身形細瘦讓向竹豫看起來不似一般男子,但他沒胸脯,沒腰身,個頭高,只和自己差半個頭而已。五官雖然像左月,但眉骨,鼻樑和大鼻都顯示他是男子。

向竹豫抬起眼睛看著他,「我推測了一些事情。」

孫墨收斂火熱的視線,用頭髮遮住自己的眼睛,點頭回應他。

「首先,陳勇放消息說他盯著奸細是在混淆視聽。其實他才是臥底,卻讓我們以為奸細另有其人。如此,在揭發他的場合他會拉我們下水,用我們來證實叛徒是別人。至於那個倒楣鬼……」

「誰揭發他就是倒楣鬼。」孫墨回答。

「沒錯。」向竹豫點頭繼續道「關於賈富貴的家丁潛入黑鯊幫的理由,我想是因為賈富貴樹大招風,黑鯊幫前前後後劫過他三次船。賈富貴不堪損失,一直想找機會解決黑鯊幫。極有可能他推了刺史一把,所以州府才會積極的想平了黑鯊幫。」

孫墨靜靜聽著,向竹豫的推斷他都考慮過,而且他也認為那是最有可能的情形。

「直到兩個月前,州府突然停了動作,讓賈富貴急的直跳腳。」他輕笑了一聲,「本來我打算來看州府要怎麼平了黑鯊幫所以來到泉州海口,沒想到在飯館遇到賈富貴與刺史密談……也不算密談,他說話的聲音,三個街廓都聽見了。總之,賈富貴決定自立自強,雇用永成鏢局,要自己滅了黑鯊幫,才設了這局陷阱。」

孫墨點點頭,既然是向竹豫親耳聽到的,應該就不會錯了。

「至於為什麼要讓一個生手來黑鯊幫臥底,我實在無法理解。以賈富貴的財力,顧用百個高手亦不成問題,何必派個武功差到家小夥子?」向竹豫歪著頭,皺著眉,百思不解。

孫墨快瘋掉了!他竟然覺得向竹豫煩惱的樣子可愛極了……

「目前幫裡一片混亂,雖然陳勇沒能完成臥底任務,倒是成功讓幫裡蔓延著一股不信任的氛圍。現在前有官府,後有賈富貴,再被這麼一攪和,不知道能不能撐過這一回……」向竹豫歎了口氣說,「大木,幫裡就屬你最值得信任,想請你幫我個忙。」

孫墨勉強自己看著向竹豫,但儘量視而不見,不然他怕自己的心臟會跳動過快從嘴裡跳出來。

「幫我問問陳勇他來黑鯊幫臥底的原因。我現在盯著小翠,不方便去問話。」

孫墨歪了個頭,表現出他有疑惑。他明白小翠遲早會被盯上,只是盯著她的是向竹豫,可說是最糟的情況。

「是呀,有幾次我們在議事廳討論,她鬼鬼祟祟的在旁邊偷聽我都看著,只是沒說。我懷疑她和陳勇是一夥的。」向竹豫說的一派輕鬆。

孫墨點點頭,心裡想著「小翠呀,你若能活著離開這個島,我一定請妳大吃大喝三日!」

「還有件事。」向竹豫補充道,「林馨問過我一些關於你的事,看來是對你有些意思。她一向熱情大方,若做了越矩的事還請多多見諒。」說完就飄然離去。

「熱情大方……」孫墨重複一遍,真是含蓄的形容呀。

孫墨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小翠。她在廚房幫忙,而且不時回頭看向陳勇被囚的小屋。

他走去小翠身邊,戳戳她的肩膀,招了招手要她跟著。孫墨領她到距離廚房一段距離的地方道「替我換藥。」

「換什麼藥?才剛換好又要換?」

孫墨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舉起左手,「布條鬆了,替我重綁。」

小翠端詳了一下道「布條好好的呀。」

「快點!」孫墨失去耐性。

小翠嚇了一下,趕緊解開他手上的布條。

孫墨的眼睛快速掃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才小聲道「向竹豫在懷疑妳,現在開始妳做好小翠就行了,其他事不用管。」

小翠面露擔心回道「我、我知道了。」

「陳勇怎麼樣了?」

「唉……」小翠重重歎了一口氣,「他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是躺在那動也不動。我真的很擔心他身上的傷不好好照顧,到時傷口惡化需要更多時間療養。島上雖然有大夫,但藥材那些東西還是岸上的村子比較齊全。可是往返來回花很多時間,若是耽誤到了治療……大木兄,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你應該先擔心他能活多久。」孫墨說的平淡。

「你……你還是別說話比較好!」小翠說完就氣鼓鼓的離開了。

孫墨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禁露出微笑,這個小娘子可愛的緊,希望任務結束後還有機會跟她作朋友。

孫墨回到自己的小屋歇息,現下的確是黑鯊幫最脆弱的時刻。強盜躲官兵一直是理所當然,所以黑鯊幫只關注在官府身上,完全沒察覺,因為他們作案無數,興起了另外一支復仇軍隊──受害者。若賈富貴不出面,像小翠一樣,雙親被殺的受害者也遲早會復仇。

眼前最主要的任務是與衛亦謙取得聯繫,好讓他整軍攻下黑鯊幫。

孫墨抓了抓腦袋,「該怎麼聯絡?」他問自己。

本來他計畫與淮南神捕會合,利用他的管道和衛亦謙聯絡,沒想到淮南神捕卻是死都不出面,哪來的管道?在這座孤立的小島既沒信鴿、也沒快馬,黑鯊幫每隔一段時間派人去跟岸上的前哨聯絡。但黃大木一向和〝上岸〞搭不上邊,若是突然要求去岸上,可能會被識破。

「難不成要游泳去岸上?」孫墨歎了一口氣。

他目前還是寄望淮南神捕會判斷情勢,主動和衛亦謙聯絡,他只要配合就好。

隔日,孫墨知會了幫主,然後拎著小翠去看陳勇。

小翠擔心多日,但一直只能從窗子外觀看,這會兒黃大木要問話,她才有機會一起進去小屋看陳勇。

「你還好吧?」小翠撲上前去,把渾身是傷的陳勇扶坐起來,細心的擦拭他臉上、手上的血污。

陳勇還是不說話,彷佛他已經死了一般。

「你這是何苦呢……」小翠說話的聲音哽咽,「為了一個財大氣粗的有錢人,連命都可以不要。」

孫墨靜靜坐在一旁看著,並不打算說話。

小翠看陳勇還是不說話,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她努力自持不讓感情暴露,但心痛跟不捨讓她的眼淚掉的更多。

「從來沒有人為我哭過,妳是第一個。」陳勇終於開口了,第一句話卻是如此卑微。

他的眼神茫然的盯著前方道「我不是為了賈富貴來這,是為了我的自由……他跟我說,用我的賣身契換黑鯊幫的情報。」

小翠遞上一碗水,陳勇喝了兩口便推開繼續說「我爹是賈富貴的家丁。我九歲時,父親為了修屋頂不慎跌落摔死。其實我娘可以帶著我離開賈家,但賈富貴收留了我娘和我,一副大恩人的姿態。兩個月後他原形畢露,逼我娘簽下她與我的賣身契。三年後我娘積勞成疾而死,我繼續留在賈家工作。」

小翠的眼淚並沒有因為陳勇開口說話而減少,反而哭的更慘。

「兩個月前,賈富貴南下泉州,回城後不久他便找我談交易,賣身契換黑鯊幫。我當然知道這筆交易只是個名目,其實他想要我死,因為他女兒看上了我,威脅利誘要我入贅。賈富貴才不願意一個窮小子入他家門,這樣他就可以把寶貝閨女嫁給禮部的老頭當妾,換得一席之地……」

小翠柔聲問「你……喜歡賈家小姐嗎?」

陳勇嗤了一聲,「誰喜歡那種嬌蠻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小翠含著眼淚笑出聲來。

陳勇把視線轉向小翠道「我在賈家從來沒有人看得起我,他們當我是糞土。我阿娘死後,他們更是找盡名目欺負我。即使賈富貴的女兒看上我,他們還是嘲笑我沒把我當一回事。雖然知道這個交易會送命,但那樣活著與死了也沒區別,所以我願意來黑鯊幫,至少為我的自由奮戰過。」

小翠儘量露出最開心的笑容給陳勇看,但是滿臉的淚水跟鼻水,孫墨覺得小翠還是洗把臉比較好。

但陳勇的手卻撫上小翠的臉龐,為她擦去淚水,「別哭了,我不值得妳流眼淚。」

「傻瓜……你不值得,還有誰值得?」

陳勇的眼眶裡滾著淚水,露出了微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個親人以外的人在乎他,為他難過,為他流淚。心頭有一股滿足與悸動,暖暖的向四肢蔓延。

孫墨知道帶小翠來會有用,的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沒料到有用過頭。這兩個人竟然含情脈脈的注視對方,完全把他給忘了!

「咳……」孫墨清清喉嚨。

小翠趕緊把視線移開陳勇,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淚水跟鼻水。

孫墨問他道「還有誰是賈富貴的人?或永成鏢局的人?」

陳勇把頭轉向孫墨道「沒有了,那三個被你捉住了。他們是來找我要情報的,因為被捉住,我只好在劫船的時候將東西交給其他人。」

孫墨再問道「你給永成鏢局什麼東西?」

「什麼都沒有。」

孫墨看著他不出聲,等他自己接下去。

「只是兩張白紙。我在黑鯊幫過的不錯,大夥也對我很好。況且在這兒,那張賣身契就和廢紙一樣,何必在乎交易不交易的。」

孫墨哼了一聲,這小子不全然傻嘛。但是為了兩張白紙背上叛徒的罪名,又聰明到哪去了?

孫墨繼續問道「為了兩張白紙變成這副模樣,值得嗎?」

「呵呵……」陳勇笑出聲來,「想到賈老頭氣的直跳腳的樣子,值得!」

孫墨微笑,果然是條漢子,小翠沒看走眼。

問到他想知道的,於是站起身對小翠說「走。」

小翠睜大了雙眼道「就就就這樣?」

孫墨看著她,一副「不然要怎樣」的表情。

陳勇怕小翠繼續待在這兒會被連累,於是說道「妳和大木兄走吧,我沒事。」

「你別出聲,這是我和黃大木的事。」小翠說的理所當然。

孫墨隱約覺得,這兩個人要是成親了,主從關係應該就是這樣了吧。他歎了口氣道「不保證他一定能活到援兵來。」

「意思是,如果他活到援兵來,你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囉?」

孫墨發覺,怎麼小翠這個時候變的機靈了,舉一返三,討價還價!

「嗯。」他點點頭,答應她。「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孫墨微笑道「這是我跟陳勇的事。」

小翠嘟著嘴一臉不悅,「君子一言,十匹馬都難追。你要好好記著!」

孫墨愣了一下,因為那句話聽起來很有威脅的味道。

陳勇在一旁聽著,完全無法理解談話內容。他問小翠道「大木兄是什麼人呐?怎麼會有援兵?……援兵是永成鏢局的人嗎?」

小翠正準備回答他卻被孫墨制止。

「現在不用知道。」孫墨回答陳勇,然後對小翠說「他知道的越少,活命的機會越大。」

小翠識相的點點頭,看了陳勇一眼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然後起身跟著黃大木走出小屋。

離開小屋一段距離,孫墨小聲交代小翠,「我們現在去跟幫主報告,陳勇說的一切事情你可以跟幫主說,其他的都不許提。」

小翠白了他一眼道「我可是傅大俠重金禮聘,放心吧。」

議事廳裡圍滿了人,小翠把陳勇的身世及為什麼來黑鯊幫的原因向大家說明。大夥信了小翠,但林介跟向竹豫仍持保留的態度,認為還是先把他關一陣子再說。

接著把那三個摸上岸的黑衣人捉出來,丟在議事廳裡。三個人被關在地窖裡只有少許的食物,早已餓的不成人形。向竹豫命人擺上一桌酒菜,飯菜香溢滿整個議事廳,那三個人死命的猛吞口水。

秦五哥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奉誰的命令來黑鯊幫?」

三個人咬咬牙,還是不肯說話。

秦五哥繼續說「先說實話的人可以享用這桌酒菜,其餘兩個人餵鯊魚。公平吧?」

三個人彼此相視,眼神似乎在暗示「誰也不許出賣弟兄」。

最後有個人開口道「我們是──」

「你住口!」另一個黑衣人叫囂出聲阻止他。

「塞住他的嘴。」林介指著那個叫囂的人說,接著拿起一隻雞腿放在碗裡,「說出來,這個就是你的。」

他眼睛發亮開口道「我們是拿賈富貴的錢混進這裡,跟陳勇要情報。」

他拱出陳勇,卻沒提自己是永成鏢局的人。另外兩個黑衣人則一臉羞愧與無奈,自己竟被一支雞腿出賣。

大夥彼此交換眼神,看來陳勇說的確實是實話。

「你們是怎麼來到島上的?」林介問。

那人一不做,二不休,繼續供出更多事情,「賈富貴在泉州做生意有他的情報網,透過他的情報找到幾個知曉貴幫的漁民,我們威脅他們載我們來貴幫的。」

秦五哥暗笑,轉眼間黑鯊幫已經變成貴幫了。他說道「很好,黑鯊幫一向說話算話,來吃吧。」

那人喜孜孜的坐上椅子,開始大啖美食。另外兩個人撇過臉,一副準備慷慨就義的樣子。

「黑鯊幫說話算話,但更講義氣,最看不起出賣自己弟兄的人。」秦五哥接著說,「大家看著他,等他吃完就拿去餵鯊魚。」

那人嘴裡咬著雞腿一臉驚訝,趕緊跪地求饒!大夥不領情,幫他拿著雞腿,拖出議事廳。

接著向竹豫拋出一個餌,「我知道兩位是永成鏢局的弟兄。」

兩人心中一凜,那細微的眼神變化全被林介,向竹豫跟孫墨看在眼裡。

「果然沒錯。」向竹豫說道。

「你……」沒被塞住嘴的人驚訝,原來先前只是他的猜測,但自己的反應洩露了答案,他恨不得一頭撞死。

向竹豫對著幫主說「這兩個人也算是講義氣的漢子,該怎麼處置?」

林介想了一下道「大家都是討口飯吃,要是永成鏢局的弟兄進犯黑鯊幫,還請兩位見諒,別怪我們刀子不長眼睛。先關起來,好好招待客人,別讓人家以為黑鯊幫不懂待客之道。」

散會後,孫墨回到自己的小屋休息。因為陳勇供出事實,三個黑衣人也證實了身份,幫裡緊張的壓力頓時消散不少。不過損失二十三個人還是讓黑鯊幫大傷元氣,但孫墨相信,在林介的領導,加上向竹豫的才智,黑鯊幫很快就會復原。

「該儘快與衛亦謙聯絡才是!」孫墨心想。

「大木兄!大木兄!」外頭傳來小翠的聲音。

孫墨開了門,一臉「怎麼又是妳」的表情。

小翠嘟著嘴說「我也不想來找你呀,今天看了你的臉一整天,你以為我開心嗎?是大小姐要洗澡,你幫我拿些木柴去大小姐側房,我要燒水啦。」

孫墨照例從地上撿了一把樹枝塞給小翠,自己扛起一大捆木柴往林馨的住所走。

小翠嘟嘟囔囔的跟在後頭埋怨道「又要我幫忙做粗活,你走兩趟也可以把事情做好呀,我可是如花似玉的俏娘子,老要我──」

孫墨停下腳步,回頭瞪了小翠一眼,小翠趕緊嚍聲。

孫墨繼續往前走,小翠默默跟在後頭。

不超過十秒她又開口說「謝謝你……大木兄。沒有你幫忙的話,陳勇早就見閻王了,我可能也被竹豫哥拿去餵鯊魚……總之,謝謝你。」

孫墨繼續走,沒回話。他會這麼做是因為四年前那個美麗的娘子教他的,那個娘子顫抖的雙手提醒了他,殺壞人永遠不應該理所當然。雖然他們行惡多端,但國有國法,惡人該受制裁,卻不是他一個人就可以決定惡人的生死。他的任務危險,免不了要動刀,甚至會傷了好人。所以他想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儘量保護生命,救一條,算一條。

況且他想看看這對小情侶的結局,他們會用什麼樣的表情說出幸福的真諦?也許他們可以教他幸福的感覺是什麼。

待走到林馨的小院,孫墨放下木柴,小翠蹲在一旁擺樹枝,準備生火。

「小翠。」林馨出現在門口,「我剛從廚房過來,陳勇在小屋裡咳的好厲害,妳去看一下吧。」

「喔,我馬上去。」小翠回頭,「大木兄,你幫我生火,我馬上就回來。」

孫墨點點頭,接著蹲在地上擺樹枝。

林馨確定小翠離開之後便說「大木郎君,我有張几子缺了腿,你幫我看看可好?」

孫墨不疑有他,進了林馨的屋子蹲身檢視那唯一的几子,待聽見門上鎖的聲音便知道事情不妙,但現在要走已然來不及了,林馨已經從後頭圈住他的脖子,身體的重量全壓在他背上,豐滿的胸部擠的一點空隙也沒有。

孫墨明瞭這是招美人計,但對他來說林馨並不算美人。

「大木郎君,你真的不喜歡我嗎?」林馨在他耳畔軟聲問道,「我哪裡不好你跟我說,我可以改……」

孫墨無聲的歎了口氣,聽得出氣息裡充滿不耐。

「小翠究竟是哪裡好?你總是跟她一起出入。她比我漂亮嗎?比我聰明嗎?」

孫墨聽不下去這種充滿醋意與嫉妒的言詞,為什麼活在世上非要比個高下?他伸手拉開林馨圈在他脖子上的雙手,起身往門口走去。

「黃大木!」林馨咆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孫墨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紅著眼睛拔下髮簪。孫墨暗叫不妙,快步往門口走去,林馨搶先一步大喊「救命呀!救命呀!」

孫墨歎了口氣站在門旁看著她,林馨果然開始剝自己的衣服。一邊弄亂自己的頭髮,一邊繼續喊救命。

在附近的人一聽到林馨的呼喊聲,以為又有人摸上岸要對大小姐不利,趕緊衝到側房,一腳踹開房門。只見林馨衣衫淩亂坐在地上哭泣,黃大木站在門旁一臉呆相。

秦慧也趕到側房,見林馨坐在地上,香肩裸露,連胸前的衣服都要用手拉著才不會掉落。她趕緊拿過旁邊的披肩替林馨披上,抱著她柔聲安慰。

小翠聽見騷動,趕忙來到側房,「怎麼回事?……啊!大小姐你怎麼了?大木兄,你有看見是誰做的嗎?要是看見了就快說,別老不吭氣的!事關大小姐的名譽呀!」

孫墨簡直哭笑不得,他被設計了,小翠還搞不清楚。

林馨哭紅了雙眼說「是黃大木!」

小翠瞪大了雙眼道「大木兄?不可能不可能,他人如其名,跟個木頭一樣,不可能是大木兄。」

其實大家都瞭解黃大木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但是顧全大小姐的面子也不方便開口,否則像是在指責大小姐說謊,更難聽一點是自導自演。

過一會兒林介趕到林馨的小院,房裡留下林馨、秦慧,還有林介、秦五哥和黃大木、小翠。

林介柔聲問林馨道「是大木嗎?」

林馨點點頭,接著把臉埋進秦慧的懷裡,哭泣出聲。其實她是想遮掩嘴角的笑容。名譽被辱,這下子黃大木不娶她都不行。

「慧兒,妳先帶馨兒離開。」林介說。

秦慧扶著林馨離開,帶著她回自己房裡安慰。

房裡剩下五個人,大家都沒出聲,等著林介下指示。

小翠耐不住沉悶,搶先說道「大木兄絕對沒有欺負大小姐!他不是這種人!他──」

林介舉起手要她停止,接著說「我怎麼不知道呢。大木在幫裡一直盡心盡力,他的為人如何大家都清楚……唉!」他歎了口氣,「只怪我管教無方,馨兒自小失了母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教她女兒家的事,才會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真是對不住了……」

林介看著黃大木道「大木,你願意娶我家馨兒嗎?」

黃大木緩緩的搖了一下頭。

「我想也是……」林介垂下眼,「那就對不住你了。你不願意娶馨兒,我要顧全幫主的威望,本來應該把你拿去餵鯊魚;但上次你護著我逃過賈富貴的陷阱,有恩於我,只好請你離開黑鯊幫……」

孫墨低下頭暗想「怎麼會這麼順利!我才想著要游上岸和衛亦謙聯絡,現下是黑鯊幫請我去岸上……一定是淮南神捕,這是貨真價實的〝暗中〞幫忙!」

大家看到黃大木頭低低的,以為他是因為要離開黑鯊幫很難過。

秦五哥說「大木,別難過了,你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地方落腳,到時別忘了跟我們喝一杯。明兒日出的船離開吧……」

孫墨輕輕的點點頭,裝成失望落魄的樣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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