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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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優雪無垠和名導肖東城鋪天蓋地的緋聞重創雪無垠的演藝事業，《誅妖》上映以來如虹的聲勢轉瞬跌到谷底，熱愛族交友平台的代言被撤，還面臨違約訴訟的威脅，雪無垠他家老爺子給氣著了，撒手不管，老爺子可以不管，寧楚楚可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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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捧他表哥，早荒廢了家裡那一屋子的公務員考試參考用書，有幾本當時忙著軋戲，還給他拿去墊泡麵去了，重操舊業？那妥妥的絕對不是個選項，至少臨陣退縮這件事，他寧楚楚還做不出來，更別提陣前棄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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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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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板著張臉的AE廣告宣傳經理，寧楚楚百折不撓，振振有詞：「王經理，您看這都什麼時代了？就這麼一丁點大的緋聞，怎麼能跟我們雪無垠的高人氣、號召力、吸引力相比？您是吃這行飯的人，當然知道話題性對廣告的重要性，就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您該打蛇隨棍上，一鼓作氣推出代表性的廣告企劃，吸睛、吸金，還吸上頭的注意，您年紀這麼輕，就當上了宣傳經理，肯定比我更明白其中的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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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楚肯定不是天生的業務，但他推銷起自家表哥可是比什麼油頭粉面的經紀人都還要有說服力。他只穿著乾淨整齊的淡藍條紋襯衫、卡其褲和一條原色皮帶，呼應腳下同色休閒鞋，清新誠懇的氣質卻讓人更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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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經理確實很難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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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先生，您說的我都明白，再明白不過了，只是這方面實在有我們的顧慮。您看，我們這不是沐浴系列廣告嗎？本來雪先生的形象都是很好的，先前跟東方瑀的緋聞也無傷大雅，對客群也有一定的號召力，完全是我們公司的理想合作對象，但誰知道，這新聞就這麼出來了！」王經理兩手一攤，用食指指節翻過來敲敲辦公桌上的蘋果日報，影劇版的首頁赫然就是雪無垠和瑀公子在《誅妖》裡激吻的劇照，旁邊斗大的標題還以亮橘填色：「寧先生，您看看這，『戲子無情，殺青取精』，您看看，上頭是眼睜睜的看著這標題，我這還能怎麼給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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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楚面不改色，嘆息只在眼神裡：「媒體都是這樣見獵心喜的，王經理您是內行人了，自然比我要更清楚。捕風捉影、斷章取義——過了也就過了，可雪無垠不會過氣。要不這樣，我們給你優惠的合作價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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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是不過氣的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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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經理失禮的打斷，漸漸失去周旋的耐心：「演藝圈的資源這樣多，這麼多張臉一張一張的換，誰能永遠留在這裡？我老實跟你說吧，我們對新聞說什麼不予置評，可是這廣告廠商團隊都敲好了，後天就要開拍，不然趕不上已經買好的時段，雪先生這兩天形象白得回來嗎？他白不回來，我們這天窗找誰填去？損失找誰補去？都這年頭了，我們對性傾向也不見得有什麼顧慮或成見，但是——找上導演求機會？實話告訴你吧，以王大哥我的經驗，這種事情，沒有三年五年是翻不回來的，就這麼翻不了身的人也多得是。好了，你也別難過，你還年輕，《誅妖》又給你賺了不小的名氣，要不這樣，你給我們個優惠的合作價碼，我跟上面說說，看能不能就讓你頂了⋯⋯欸！別走、別走啊！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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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楚不難過，一點也不。從電梯一路往下到大廳的旋轉門，一路上他的肩膀還是挺得筆直，清秀的臉龐卻滿是倔強。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碰壁，為了雪無垠這次的新聞，他已經跑了無數廣告商和片商辦公室，當然對方的態度或為難或嚴厲，就是從沒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意料之中，但想到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一個子虛烏有又大肆渲染的報導，他忍不住覺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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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雖然報導這麼鋪天蓋地，但那些媒體誰也不知道這報導的消息來源是什麼，要寧楚楚來看，這就是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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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足十的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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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樓地下室緩緩開出來的BMW黑頭車，就在轉角遇見了低頭疾行的寧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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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午後的驕陽正烈，車窗上貼著暗色隔熱紙，將車內隔離成涼爽宜人的次空間。駕駛戴著Raybon的鐵灰色墨鏡，更把高挺鼻樑兩邊的眼窩打得更深。他的鏡片上映出寧楚楚單薄的身影，刀鋒似的唇忍不住微微勾起：「寧楚楚？那不是寧楚楚嗎？他來這裡幹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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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味一起，忍不住放慢了車速，反正此刻旁車不多，修羅王索性就跟上寧楚楚，緩緩開在他斜後方。寧楚楚的身型修長，也算玉樹臨風，但好歹他們在《誅妖》合作時對過無數場戲，修羅王就是看得出寧楚楚的玉樹臨風裡有那麼點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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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寧楚楚的憤憤不平，修羅王也算是熟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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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都殺青那麼久沒見面了⋯⋯這會兒他氣個什麼呢？」修羅王在車裡面喃喃自語，猜測：「啊，該不會是最近鬧很兇的那個什麼⋯⋯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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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老半天，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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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台黑頭車這麼近逼著寧楚楚的腳步，寧楚楚再怎麼遲鈍也該回頭了。他的直覺本以為該是記者逮著了他尾巴，要來逼問雪無垠的緋聞，沒想到一回頭是台連車窗都黑不拉嘰的BMW，冷不防倒抽一口氣：黑道來著的？不會吧？他寧楚楚現在已經夠焦頭爛額了，他這是招誰惹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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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要跑，那車卻加速開到了他身邊，車窗搖下，冷風撲面就吹得寧楚楚臉頰一陣哆嗦，好不容易忍住了，沒打噴嚏，定睛一瞧，張大嘴巴：「修⋯⋯修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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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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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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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要問你怎麼在這裡，來，上車。」修羅王墨鏡沒摘，橫著身體幫寧楚楚從內部打開了前座車門，一切都自然而然又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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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都開了，寧楚楚能怎麼著？坐上去唄！左右外面也熱，修羅王又不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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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裡，我送你。」修羅王是演藝圈的老大哥，自然有老大哥豪邁的風度，主動要送寧楚楚。寧楚楚也不推辭，應該說此刻他腦中煩惱的事情太多，顧不上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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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E雜誌，我跟他們主編約了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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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CLEE形象挺好的。是你要上？還是雪無垠？」修羅王對圈裡的生態瞭如指掌，可寧楚楚臉始終是垮的，撐不起笑容來面對修羅王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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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保住這機會就是佛祖保佑了，表哥的新聞不知道要燒到什麼時候，我現在只求CLEE不會跟我們要什麼違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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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後來，又變成喃喃自語，可見寧楚楚真的煩到一個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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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王現在終於想起他方才想不起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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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新聞——就是那新聞，怪不得你這麼愁眉苦臉的。我前幾天剛好看到，怎麼，你們受影響很多啊？」修羅王想想覺得不對。同樣是演藝圈裡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他對雪無垠是知根知底的。雪無垠家裡頭是銀帝娛樂，後頭有雪嘉裕撐著，就算鬧出了這麼難看的新聞，也該有人給他收拾——他家老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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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得不得了。」寧楚楚現在甚至有點嫉妒起修羅王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悠哉相了。他多希望自己跟修羅王調換過來，他當幾天喊水成冰的大哥大，讓修羅王來體驗幾天這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那什麼的，靈魂互換不是很流行的嗎？怎麼就不來劈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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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這麼想，寧楚楚搭人便車心軟三分，接著說：「他家老爺子說不管就不管了，好像覺得這兒子敗壞門風自己收拾，現在不但丟代言、丟節目、丟合作——別提違約金了，就連房租都付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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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王覺得怎麼可能：「雪無垠的代言價碼都是跟我差不多的，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連點存款資產都沒有？頂一頂還是能撐過這段時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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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提了。」寧楚楚想到就虛弱，看著窗外一陣無力：「錢都是銀帝娛樂在處理，現在老爺子不管了，銀帝娛樂那邊的錢也就凍住了。表哥現在可以說是住在豪宅裡的窮光蛋，我這裡是有點錢，但我可不是你們那樣的一線明星，口袋再深也養不起表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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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不養得起，這個其次，更重要的是，這並非長遠之計。雪無垠就是個演員，演藝圈如果封殺了他，那他肯定比死還難過，更別提是因為這種莫須有的事情。寧楚楚其實已經算過了，自己以前的經紀人抽成、演出《誅妖》的那份片酬，他一直有著小資理財的習慣，要不是好好的投資，就是好好的存起來，不是個小數目，可以支撐兩人這麼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會有多長？他存這不只是棺材本，還有未來要娶媳婦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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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藝圈的寵兒修羅王是不明白人間疾苦，但他盡力想運用同理心：「錢不是問題，我們好歹也有過同場對戲的緣分，你告訴雪無垠，如果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讓他盡量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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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寧楚楚很謝謝他的好心，但這跟施捨有什麼兩樣？寧楚楚本就被一連串的碰壁搞得心情煩躁，忍不住就白眼一翻：「給人魚吃不如教人抓魚，喔不，這人還不用你教怎麼抓魚，只要你送他個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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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多了演藝圈的世態炎涼，寧楚楚這話那酸的，連自己說出口了都有些後悔。好在車子現在已經到了CLEE雜誌所在大樓的樓下，寧楚楚轉頭看看窗外連忙給自己找台階下：「前面靠右停就好，我自己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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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還沒說完，眼看修羅王竟然沒有減速，反而再往前開，大大拐了個彎往右轉去，寧楚楚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修羅王不是知道CLEE在哪裡的嗎？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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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修羅王？修羅王！」寧楚楚直起身子扭腰往後看著離自己愈來愈遠的大樓門口，無意識就伸了左手拉住修羅王前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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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沒有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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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只是拐了個彎，從側面的車道入口進入地下室。寧楚楚目瞪口呆，直到左手握住的修羅王手臂有了動靜，他才大驚失色地縮回自己失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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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王單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摘下了臉上的墨鏡。車子甫進入幽暗陰涼的地下停車場，他的雙眼卻仍然閃耀著跳動的火光，這大樓他本熟門熟路，何況地下停車場收費昂貴，停放的車輛不多，他輕易就將車子停妥，熄火：「下車吧，寧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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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帶著微笑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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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的事情也辦完了，下午沒什麼事，送佛送上天，我跟你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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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寧楚楚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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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這不但給了餌，還連魚都給串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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