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放煙火的短暫路上，我照例開始回憶起不值一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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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個笨蛋，但從小就被灌輸「你很聰明，只是不用功」之類的話。我在無奈的在高度期望下只得一直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想當然爾完全沒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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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家裡拼命報名補習班，在家人囉嗦下還是一樣勉強的讀了下去，壓力越來越大，卻發覺並不是源自於課業，而是自己被當成了像是養成計畫中主角般的填充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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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一定要讀書才有用嘛，把這些時間花在你的專長上說不定比較有前途。」老師是這樣說的，但這種話是給有專長的人的，像我這種人到後來只好去擺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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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畢業考後，我沒有其他一般公立學校可以念，於是就填了這所當時幾乎收不滿學生的神魏高中，第一次體驗了以前三十名成績入學的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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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還不賴，但也稱不上是多好。一個在低下階層的人待了很久的人，當獲得與常人同等權力時反而會感到不自在也是同樣的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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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生俱來的自卑，造就與生俱來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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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知道啊……果然連時間也拋棄我了。」我默默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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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中，正在緬懷一點都不值得留念的過去的我和對煙火意興闌珊的阿飆，跟著欣穎走到工廠後方一片光禿禿的正方形空地，大概就跟多啦a夢裡的那片空地一樣，只不過四周長著叢叢高大的樹木，我想當初工廠會設在這裡與其有著莫大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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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裡的煙火有很多種，最普遍的仙女棒跟小蜜蜂這類的自然不在話下，偶而也有少數發財樹、萬花筒以及零星的地轉車摻雜其中，最後還有三支十五發的沖天炮。我選了兩支仙女棒，阿飆拿了把沖天炮，欣穎則是很貴的變色龍。我們三個各自拿起一把打火機，默默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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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三個握著選好的煙花，坐在黃黃的乾土上觀賞，阿飆則是自以為很大膽的直接把煙火屁股插在靠近該邊間的泥土上朝向天空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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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飆你那支就不要等一下給我一不小心插錯邊，噴到你小弟弟就好笑囉。」欣穎提醒阿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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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阿你下面那麼小，再斷一截就沒有了。」我附和道，阿飆邊聽邊點起沖天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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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啦，等等看我這發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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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飆突然停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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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阿飆朝自己的胯下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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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下去，而且發射方向剛好對著阿飆的該邊直搗黃龍，不，是直搗小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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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不會嗎！現在是什麼情況你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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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啊啊啊啊！」火花不斷的噴在阿飆的牛仔褲上，阿飆緊張到只管罵髒話，連手足舞蹈都忘了，更忘了要把煙火趕快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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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烈焰鳳凰啊啊啊！」我緊握著手中的仙女棒亂甩，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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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的繩芯已經燃至末端，緩緩瀉出非常不樂觀的黑煙。此時欣穎像是驚醒般，丟下手中的變色龍，用堪比響尾蛇的速度把煙火抽出，接著在千鈞一髮之際瞬間躍起，順勢把煙火丟向一顆樹木，霎時樹皮炸下一小塊，流出白白的樹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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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喘著氣，欣穎跟我則瞪著跟我們一樣嚇出一身冷汗的阿飆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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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飆。」我看著流出汁液的樹幹，又回頭看阿飆，他好像知道我要說什麼，緩緩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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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放嗎？」我驚魂未甫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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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完吧，不然很浪費。」欣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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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解了方才驚嚇的情緒，我跟欣穎又出新的煙火開始點，阿飆則被禁止再點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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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著兩支新點燃的仙女棒，沒有四處亂甩用出漂亮的形狀，只是呆滯的看著它噴著火花閃耀，把所有瑣事拋到九霄雲外，交互望著阿飆跟欣穎，躲入自己心中的獨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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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去年許下的願望達成了哪些呢？老套的這樣想著卻想不起來，或許是因為根本沒有許過也說不定，畢竟無論何時我的夢想都是口頭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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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是一種天分，很多像我這種沒有特長的人都擁有它，可惜我連這種天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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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該怎麼辦？被自己問到語塞時我就常安慰自己「還有下輩子嘛」。拿到爛牌的玩家就只有等待下次洗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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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入學時，我遇見了比我更有資格被稱為廢人的阿飆，於是馬上跟他吹噓我的超樂觀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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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吧！要不要組個超屌的擺爛二人組！」我激動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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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聽起來很像兩個智障組成的同志團體。」阿飆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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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發現到，原因其實是因為阿飆原本就是這種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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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才知道太晚啦，我可是前輩喔。」阿飆眼神放光，好像在炫耀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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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稍微思考就會發現，天堂地獄下輩子諸如此類的事物，都不是絕對存在的。若是不存在呢？那現在頹廢的我的罪過究竟是多麼的大呢？我想開始努力，卻無能為力。任由自己不甘心的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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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突然一陣莫名的鬱悶，接踵而來的是感傷的情緒。 仙女棒早就燒完了，只留下黑黑的糊灰。我看著又點了幾根火金星的欣穎，又默默的拿了幾支跟剛剛一樣的仙女棒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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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買好多喔，這樣要放很久欸。好想睡覺喔，我也來幫忙啦。」阿飆打著哈欠抱怨，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差點被爆掉該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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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阿飆全身都很圓的身體，凝視他好像什麼都沒在想的瞳孔。火光照在他胖胖的臉還有黑色的短袖上衣，單純的表情就好像沒有任何煩惱一樣。我真希望自己也可以像他一樣什麼都不想的擺爛，別再想些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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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給你放，等一下你又出事。反正你在學校也可以睡啊。你們看你們看！我剛剛甩出星星的形狀耶哈哈！」欣穎開心的笑著，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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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飆摸摸鼻子，靜靜的看了自己的該邊，景象回到了剛剛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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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過煙火的人都知道，真的單純想觀賞煙火的人是不會一直一直說話的，大部分都像現在一樣安靜的空出心靈，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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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下方，煙火與夜光一齊照下，周遭林子都反射著淡淡的橘光，同樣的光在欣穎帶有一點雀斑的臉上也找得到，她揮舞著火金星，像孩子一樣純真的笑的樣子，其實還滿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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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溫暖的時候，最容易勾起人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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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國小六年級的事了，我們家隔壁的王叔叔遭遇了財務危機，於是把房子分一半租給了個從外縣市跑來的小女孩，女孩長得溫柔漂亮，卻從不服輸，總是一副倔強到不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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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聽王叔叔說，小女孩父母自小雙亡，從三歲起就交給對她不怎麼好的外公照顧，想當然過得不好，於是便偷偷在雇童工的地方打工賺錢，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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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一直拜託怕會失去經濟來源的王叔叔別跟老媽說，不然她一定馬上報警，說服我說家人會擔心什麼的。但我心想這種時候再把她送回去，一定每天被家暴，這樣反而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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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天意吧，最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外公也從沒報警尋人過，久了這件事也就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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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從小一直都是讀同所學校，一直都是半工半讀著，後來王叔叔好過些後也很慷慨的免費把一個小房間租給她。不管在哪裡，班上總是有一些人會歧視笨蛋，我便被理所當然的欺負，事後當然總是默默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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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辣的她總是學校大人物級的存在，但不想跟女生求救的這點羞恥心我還是有的。直到有一天，我在放學路上被班上的大哥嗆得顏面掃地，正要挨打時她卻無預警的揮出拳頭打得對方落荒而逃。從此事情傳開，我被冠上吃軟飯的名號，卻也沒人再欺負我，也算是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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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有很多女生朋友，但異性朋友卻一直趨近於零，整天就只跟我在一起上下學，雖然也很常欺負我，但我也因為終於有朋友而高興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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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青梅竹馬就是這種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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